有了之前的教训,时井稚说什么也不肯和她们一起回学校了。


    然而两位小姐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去去晦气。”林玄衿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把他推进了一个直通凯斯洛家专属造型室的瞬移门里。


    等到一小时后,时井稚一头乱糟糟的自然卷已经伏贴了下来,过长的刘海也被修剪了。


    但因为小时长官强烈坚持头发挡在眼睛前面很有安全感,原先遮过整个左眼的刘海这才幸免于难,只是被斜斜地修剪到了眉毛以下。


    “来选套衣服吧。”伊芙贝尔说,“我有个弟弟跟你身材差不多,来不及定做,就按照他的尺码给你拿了一些。”


    “弟弟?”相比于服饰,时井稚对凯斯洛家里的情况明显更有兴趣,“前几年对捕梦者的事关注不多,只知道您有个哥哥。”


    “你说乔希兰斯啊。”伊芙贝尔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之前我身体不好,的确是哥哥处理各种事务更多。”


    难怪……


    上一世时井稚也随荆焕烨接触过凯斯洛家不少次,却从来没有见过伊芙贝尔,原来是在养病。


    虽然长子乔希兰斯相处起来不像和她一起那样放松,至少几人的交情也还算不错。


    而且他能感觉出来,乔希兰斯是极为欣赏和信任荆焕烨的,即便最后出于形势需要,荆焕烨没将自己“叛逃”的真相告诉对方,这位殿下也始终坚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单凭这点,时井稚就对凯斯洛家族的人抱有极高的好感。


    正梳理着回忆里的细节,头顶突然被人拍了下。


    “你怎么总发愣啊。”林玄衿拎了件衣服往他身上比划,另一只手还在摸着她刚剪的公主切,“嘛,别怪我没提醒你,离乔希大哥远点最好。他那种万恶的资本家,会把你压榨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时井稚:???


    人家亲妹妹还在这儿呢,你就这么说真的好吗?


    谁知伊芙贝尔跟在后面疯狂点头:“抵制乔希,从我做起。”


    时井稚:“……”


    他委婉道:“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伊芙贝尔:“什么?”


    “您的中文是跟谁学的?”


    伊芙贝尔即答:“小时候和小玄待的时间久了,潜移默化。”


    还潜移默化……这明明是近墨者黑才对吧!


    当然,这话他必定是不敢当着林玄衿的面直接吐槽的,只能赶紧转身挑衣服,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如果放任两个女生去选,还不知道会把他打扮成什么换装游戏,时井稚随便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做内搭,便开始寻找短外套,这也是上一世他穿惯了的装扮。


    按照时井稚的作战习惯和方式,那种短到下摆不超过最下面一根肋骨的外套不会牵制到胳膊,方便他最大程度地发挥体术优势。


    但他的手突然在翻到一件黑风衣时停下了——


    他想起荆焕烨在集体作战时,总是站在最高处统领全局,铺天盖地的光箭射出,男人负手而立的身姿却与狂暴的输出截然相反,只有随气浪扬起的衣摆和发梢彰示着他正处于最纷乱的战场中央。


    “就这件吧。”时井稚说。


    他披上风衣,背过身向镜中看了眼,自己过于单薄的身形却不像记忆里的那个人。


    果然,还是算了……


    “精神多了,这才像个样子嘛。”林玄衿突然伸手,用力捏了捏少年有些硌手的肩膀,“别总沉着个脸,又不是去上坟。”


    时井稚愣了下,唇角终于微微扬起些许。


    “那我去班上拿东西,你们要到档案就先出来,这次真的不用跟着了!”


    说完,他忙不迭开瞬移溜了。


    虚空中的裂缝前脚闭合,后脚林玄衿就转头问伊芙贝尔:“学院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后者比了个“ok”的手势,刚要说话,却见时井稚又匆匆回来了。


    两人:???


    时井稚红着脸,目移:“忘了外面还是6月份,风衣…热……”


    --


    总之,当时井稚回到高三a班时,着装应季且一看就大脑健全。


    他的座位就在教室最后方的墙角,本想走后门直接抱着东西悄悄离开,却不幸地发现此路不通。


    后门的锁不是坏的吗?时井稚加大力道推了下——


    “嘎吱”


    门和堵住它的重物一起挪开了,但是全班的视线也聚集过来了……


    “靠,那个小哥哥好帅啊!”


    “走错班了吗?”


    时井稚:……谢谢,我没聋,但你们是真的瞎。


    换了发型没戴眼镜而已,又不是整容了。


    反正已经不可能再悄悄离开了,时井稚索性用力一推,走进教室的同时,也看清了那个底在门上的重物,正是他自己的课桌。


    ……该不会也以为自己死了吧。


    还好,桌子里的东西没有被扔掉,时井稚抱出一大沓书本试卷便准备离开。


    本来这两年高中生活里自己就有意跟别人保持距离,现在看来,至少这件事做得很成功。


    就在刚刚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他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时井稚!”


    男生脚步一顿,慢慢转过头,看见一个高马尾女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有些眼熟,好像叫何……何什么来着?


    “卧槽,时井稚?”


    “那是时井稚?开什么玩笑?!”


    两人在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中对视几秒,时井稚突然眉眼一弯:“怎么了?”


    何舒想问那天在楼梯口是不是你救了我?想问为什么这两年一直要沉寂在所有人中?想问你有没有怨恨过我们?


    可看着那个阳光中灿烂温柔的笑脸,开口时说的却是:“你要去哪?”


    时井稚很轻地眨了下眼,刚要回答,一旁的后门处突然又出现了一对母女。


    “请问……高三a班是在这里吗?”


    被施了遗忘咒的陶敏同样在送医当天就被彻底医治好了,全然不记得先前自己身上发生的惨剧。只记得这所学校里的学生曾救过自己和女儿一命,而自己应当是要来好好道声谢的。


    “阿姨您怎么又来了。”


    和她打过照面的宣远刚要热情地迎上去,陶敏却突然神情激动地抓住了面前时井稚的肩膀。


    “是你!”女人又惊又喜,“那天救了我和女儿的就是你对不对!”


    时井稚手上还抱着书,一时间挣脱不开,母女二人根本不给人辩解的机会,馨馨还差点把他扑了个趔趄。


    “抱过我的大哥哥!”


    小女孩扬起的笑脸天真烂漫,于是时井稚想说的话便都忘了,只是腾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同学,那天我们都没来得及和你好好道谢。”陶敏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时井稚温和地回答她,“您不必记住我。”


    “可是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时井稚思索片刻,突然翻开怀里的草稿本撕下一页,折好后递给了陶敏。


    “那么每当您想起我的时候,就请为这个名字祈福吧。”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在身边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停留片刻,轻声道:


    “有缘再见。”


    至此,时井稚再一次抛弃了少年时代,踏入了名为“未来”的,永无止境的海市蜃楼中。


    他的身后,陶敏打开了那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用不同字体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荆焕烨”。


    --


    时井稚回格洛的日期太早了,学业水平考的成绩还要过一阵才能出,假期的学院里基本只有已经成为捕梦者的教职工。而宋迁身为老师要交接的工作比他多得多,还要过些时间才能过来。


    他拒绝了伊芙贝尔和林玄衿发出的暂住邀请,虽然凯斯洛的古堡里空房间比教室还要多,他还是想趁这段时间多在学院转转,看能不能多回想起一些记忆,顺便找找线索。


    结果当晚,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时井稚一推门,看着门口乌泱泱的一帮圣阶骑士们,还以为伊芙贝尔终于脑子清醒过来,意识到来历不明的自己有多不可靠了。


    下一秒,领头的那位开口了:“时先生,这些是我们大小姐和林小姐为您准备的生日礼物,请笑纳。”


    时井稚:“……???”


    他的……生日?


    原来今天已经是6月22号了吗?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对日期特别有概念的人,重生后的两年又没人会惦记着这件事,自然就错过了。


    “大小姐说,既然相识一场,您与林小姐又视彼此如姐弟,那就也是她的家人。本来她们是要亲自来给您庆生的,但临时有紧急任务抽不开身,只好先把礼物送过来了。这里还有一封信,也是给您的——”


    说着,男人取出一个印着凯斯洛火漆纹样的信封交到了时井稚手上。


    一行人走后,时井稚站在堆了满地的礼物中间,决定先看信。


    比起口语,伊芙贝尔的汉字手写就要差一些了,但依然极为工整用心。


    【时井稚:


    生日快乐!


    很荣幸见证你的十八岁。我知道你对我几乎没有防备心的行为会感到奇怪,但这其中的原因,远比你已知的要复杂,而现在还没有到可以全盘托出的时候。


    我只能说,我相信我从梦中读到的你的情感,相信你有最为纯善的内心,相信你的能力。


    如今我们所处的局面与海洋无异,表面风平浪静,水下却危机四伏,甚至随时都有因为地壳运动引发海啸的风险。


    而荆焕烨与kk的“死亡”,也远非任务事故那样简单,我更愿意认为他们只是暂时沉寂的火山。


    我需要你在我们相互保留的前提下仍然信任彼此,正如我们共同信任着林玄衿与荆焕烨一样。


    抱歉无法为你庆生,礼物是我和小玄的一点心意,今后也请多指教。


    要平安,要健康,要快乐。


    如果不能,那至少不要让未来的自己后悔。


    2202年6月22日


    伊芙贝尔·塞西莉亚·凯斯洛


    ps.生日快乐,活着。听伊芙的,她说得都对。——林玄衿】


    时井稚看到最后,差点一口血哽在嗓子。


    本来还挺感动的,他姐就是个氛围杀手吧!


    而且送来的蛋糕也太大了,哪怕是时井稚这样很爱甜食的也不可能一个人吃完。


    他切下两块,把剩下的放进了冰箱,坐下来吃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


    “荆焕烨不会来了。”


    脑中响起熟悉的话语,场景重叠,时井稚竟一时分不清回忆与现实。


    他一个人在桌前呆坐了很久,直到时针分针都快要转到12,突然想起起什么般开始翻箱倒柜。


    ……不对,这不是上一世的房间,所以从家中出来后,日记应该一直在……


    时井稚伸手在随身空间里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出日记本时,还不慎被里面的刀刃割破了手。


    他顾不上那么多,趴在桌上挥笔写道:


    【6月22日,晴


    今天是夏至,也是我的生日。】


    然后就卡住了。


    他想把最近经历的一切都记下来,却不知从何下笔,连指尖的鲜血渗进纸张里也浑然不觉。


    时井稚发了好一会儿愣,回神低头时,笔却险些掉在了地上——


    他明明没有写东西啊!那本子上的这些是……


    【敬启,曾经的我:


    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没觉得自己像个孩子,如今也果真没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熟悉的字迹,正一点点在纸张上浮现——


    【我犯了很多错,所以你不要重蹈覆辙。


    21岁,你不要和荆焕烨作对,演戏也不行;


    20岁,你不该拒绝荆焕烨的戒指;


    19岁,你要比他先告白;


    18岁,你应该主动牵他的手,给他很多拥抱;


    17岁,你要成为最强的捕梦者,做他最好用的武器。


    若一切重来,愿无悔。】


    时井稚眼睛死死盯着那增长的文字,他们终于停在了最后的落款上:


    【2207年6月22日


    时井稚】


    2207年……6月22日……


    这是上一世他死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他的22岁生日!


    而这些文字,是他那时写给曾经的自己的……信。


    不待时井稚想明白其中关窍门,这些字却又突然被划掉了!


    一道接着一道,混乱、急促、用力。


    紧接着,上面又写下了新的语句——


    “你不要当捕梦者,也不要遇见荆焕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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