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静默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因为高烧不退,他的脸颊泛着红,唇色也比平时更艳。

    真是活脱脱的睡美人。

    手指慢慢往下滑,他的眼睛、鼻子、下巴长在了她的心上。

    所谓心上人, 是知道他的缺点和不确定性, 知道他也并非善茬, 却依然放在心上。

    陆焰此时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她的一颗心也仿佛是被炙烤的炭。不停从内里爆裂。

    外人看着她很淡然,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 已经快快到发疯的边缘。

    林溪她也不知道,自己会疯成什么样子。

    按照她自己标准来说, 以前杀人不是发疯,那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谋生手段。

    林溪从未如此强烈地希望一个人能平安无事活下去。

    陆焰是为了她才成为这样。哪怕她再如何铁石心肠, 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个世上的大多数人, 都会诧异于陆焰的身世秘密, 但那又怎么样, 她就是那些不正常的少数。

    她很快就接受了,只希望他能活下去。其他的以后慢慢再算账。

    只要他们还有时间。

    林溪从不期望命运的偏爱,她以前遇到事情,会习惯性地做最坏打算。

    但是这一次,她完全没办法……做最坏的打算, 不能狠下心去想象, 陆焰就这么死了……

    她真如开始预料的那般……变成了一个寡妇。

    此时此刻,只要陆焰能痊愈, 哪怕把寿命的一半给他, 林溪也是愿意的。

    惨了, 到人快死之前, 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她。

    何持让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告假了三天,眼下乱成一团,他也没心思去大理寺办公。

    再说,总不能带人去追捕毛毛吧,眼下大理寺上下都在忙太子被刺杀的事。

    现在偏向怀疑是别过派来的刺客,为了浑水摸鱼。

    何持让不赞成林溪的鲁莽行事,但更不满太子的咄咄逼人。

    若不是这样,毛毛也不会到非杀了他不可的地步。

    何持让亲手带大的妹妹,自然知道她的行事作风。

    虽然莽撞了些,但也不至于乱杀无辜。

    策划了危险重重的刺杀,她死里逃生,却让陆焰中了剧毒。

    这都算什么事情啊。

    他也十分清楚,陆焰如果这次过不去……那毛毛想必会无法接受。

    何持让叹了口气:“京中的大夫束手无策,我知道一个人可能有法子。”

    林溪心知兄长并非信口开河之人,燃起希望,忙问:“是谁。”

    “白云寺的觉慧大师,他是怀月的师父。”

    “觉慧是当世得道高僧,文武双全,还有一身好医术,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识颇多,或许有办法解毒。”

    若是连他都没法子,那就彻底没救了。

    林溪眼中一亮,拿起一边的剑:“我现在就去找他!”

    “去吧,我来看着陆焰。”

    脚步声远去,何持让垂眸看着床上的人。

    如今这个人真是越看越古怪……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但他是为了救毛毛才变成这样。眼下毛毛又真心实意为他神伤。

    算了,其他有待查证,但是毛毛和他之间的感情是真的。

    眼下不是计较对方鬼怪时候,还是把人救回来再说。

    不然恐怕毛毛会伤心许久。

    ——

    林溪马不停蹄,一路奔到了白云寺。

    怀月一点不意外来的这位访客,不然他也不会特意等在这里。

    毕竟京城里的玉云寺人多眼杂。

    听完林溪的诉求,怀月声音淡淡道:“所谓生死有命,施主还是放弃吧。最开始你就是想找一个挡箭牌而已,现在困局已解,自然不需要一个夫君。”

    林溪声音有些急切:“或许我不需要夫君,但我想他好好活着。”

    不想废话浪费时间,话音一顿,她又说:“你不帮我,那我只能硬闯了。”

    “何必,你的身上还有伤,玉云寺的和尚里有不少好手,你的胜算不大。”怀月掀了掀眼皮。

    林溪拔剑出鞘,就算只有一成胜算,她也要试一试。

    毕竟她也不知道,陆焰如果药石无灵,自己会如何发疯。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性子的,只要下定了决心,那就不会轻易回头。”

    怀月心里一动,是啊,他们是多年的故友,自然互相有一定了解。

    他可以看着林溪和别人成亲,但是前提是,对方能平安地过一辈子。

    “算了。”

    林溪:“算了是什么意思?不想管这个事,还是赞成我的做法。”

    “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帮你找师父。”

    身为关门弟子,他说话还是有几分薄面,那些武僧也不会阻拦。

    林溪既然一定要见他师父,那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念了这么久的四大皆空,果然没有什么用。

    怀月实在不喜欢林溪那位心机深重的夫君,一点也不想帮这个忙。

    却知道她已经是破釜沉舟,如果那个人死了,怕她连带着自己一并恨上。

    怀月去请他的师父,林溪坐立难安的等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度日如年。

    在她耐心快要用完之际,终于等来了那位高僧。

    她心下松了口气,上前施了个礼,飞速地说:“大师好,烦请大师能救我夫君一命。”

    觉慧声音沉稳:“我都听怀月是了,只是女施主身上杀气颇重。修身养性才是长久之道。”

    既是徒弟相托。他又素来清楚梁境安是忠君爱国之人,这次自然愿意出手相助,帮这个忙。

    “大师说得有理,我会谨记的。请速速和我走一趟。”她一刻都不愿多等。

    阿弥陀佛,只要这次陆焰能活下,她会多做善事积福,多敲木鱼攒功德。

    觉慧点了点头,“那走吧。”

    一行人很快下了山,去往城中的国公府。

    ——

    烛火亮堂的房间里,觉慧把完脉,面色微微一沉。

    “果真是天下奇毒,他还中毒颇深,能撑到现在,除了身体素质好,还有是因为这半年来用过不少的补药,很巧妙的平衡了毒药。倒也是命不该绝。”

    “大师可有解法?”

    觉慧:“倒也不是药石无灵,只是解法有些凶险,还需要一味罕见的草药,衒环草。”

    踏雪:“国公府的库房内,就有衒环草。”

    周国地大物博,英国公其他不多,就是各类珍贵药材数不胜数,一些是皇帝太后赐的,另外一些是同僚送的。

    其中便有世所罕见的衒环草。

    觉慧:“还有便是,配成的解药也有一定毒性,以床上病患现在的状况,不能撑过去。只能找一个先来服用衒环草,然后等起了药效后,再用他的血液来喂食病人。”

    “且做这事的人,必须是病人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中途不能有一点差错。”

    何持让蹙眉: “你说解药有毒,那中间人……会有什么影响吗?”

    怀月抢先一步,说:“风险性不小,会因为药中毒性沉睡几年,需要细心养着。可能很难醒来。”

    “还会折寿十年。最好是能仔细考虑清楚,值不值得这样做。”

    林溪犹豫了片刻,道:“不说十年,折寿二十年也救。”

    毕竟面对同样的选择,陆焰大约也会这样抉择。

    只要一想到往后的岁月没有他,突然觉得少了很多乐趣。

    怀月叹了口气,他故意把后果往严重了的说。没想到对方犹豫了一番后,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想必不会再动摇。

    林溪向来只看重利益,算得上冷血无情,竟然为她夫君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果然世事难料。

    梁境安知道林溪要冒险,帮陆焰解毒,想也不想的反对:“不行,这样你也有危险,而且这又不是一定管用的法子。”

    林彦:“对对对。”

    林溪瞪了一眼小王八蛋。

    林彦:“不如我来做吧,反正我也很闲,而且我身体也很强壮!”

    梁境安:“陆焰此人复杂,能救自然救,但要是以命换命,我不赞成。”

    难道你做就没有危险吗?

    林彦一副想当然的样子:“可是他看着是好人,看面相就像有苦衷的,复杂是复杂,但不太像坏人。”

    梁境安:“……”

    你又什么时候会看面相了,你那是看别人长相英俊!

    姐弟俩怎么都十分好颜色!大约是遗传自他去世妹妹……

    当年他的妹妹,也是看脸选妹夫,这才有了这一对外貌出色的姐弟。

    梁境安: “抛开脸不看,你想想他做的事。”

    林彦: “啊,抛开脸……这完全抛不开啊,面相就是很好啊。”

    而且他并不是为了陆焰,而是不想让林溪冒险。

    林溪安然无恙,比起他安然无恙能帮国公府更多。

    他想为大家做一点事,为林溪做一点事。

    但这些不能明说,因为他也要面子!

    哪怕他平时不能扛事,但是关键时候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林溪:“还是我来吧。”

    自从来了京城,自从和陆焰成婚后。她的运气好像……稍微有了好转。

    至少每次筹谋,中间哪怕有波折,也都完成目标。

    那么多次都能死里逃生,她总不能连大和尚说的风险,都挺不过去吧。

    十年其实也不长,总比阴阳相隔的一辈子好。

    而且算起来是她欠了陆焰一条命。如今权当是还了。

    以后还能挟恩图报。

    如果陆焰就这么死了……不行,不能这么想。

    光是想想就心脏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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