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落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话说到一半,迎面就被陆遥遥给揍了一拳。
由于太猝不及防,加上他对对方没有丝毫防备,这一拳他挨了个结实,被打得踉跄得后退了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陆遥,你干什么?”
陆遥遥本来就一肚子火气,被他这么一吼更不爽了,撸起袖子就要再往沉云落脸上招呼。
“你还问我干什么?沉云落,我他妈倒要问问你要干什么?!”
“亏我还以为我和你这两年处得还挺好,算不上什么至交,但也至少算朋友了吧?结果没想到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你他妈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当回事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利用我给你报仇!你把我当什么?工具人啊!”
沉云落堪堪侧头避开了陆遥遥又一拳,恼怒的想要还手,听到她这话动作一顿。
那刚冒出来的火气也生生压了回去。
陆遥遥知道沉风息这件事早在去年时候,十一十三不小心说漏了嘴给暴露了。
好在沉云落并没有多生气,也没有拿他们如何,只是口头警告了一番,下次要是再在背后乱嚼舌根,就把他们打回原形。
因此在听到陆遥遥知道他的目的后也不意外,相反的,似松了口气的平静。
他站在陆遥遥一步的位置,等到对方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后,这才开口问道。
“是秦幽兰告诉你的?”
陆遥遥被他这风轻云淡的反应给弄得更恼了,瞪着他道。
“你管是谁告诉我的,我就问你有没有这回事!你是不是就这么打算的,啊?!”
沉云落:“是。”
知道了是一回事,此时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再忍不住指着沉云落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啊,我就说你那么讨厌异星一人,怎么突然就对我改观了,还又是教我剑又是带我下山历练,敢情从一开始你就没安什么好心!”
沉云落掀了下眼皮,淡淡说道:“说够了吗?骂够了吗?”
“要是够了能不能让我说几句?”
他看似是在征询陆遥遥的同意,实则根本不等她回应,趁着她停下来的空挡立刻见缝插针。
“我利用你什么了?我顶多是没提前告诉你我此行带你下山的目的,我一没强迫你去兵冢,二更没要你帮我取剑。”
陆遥遥还是不信,一副“编,你继续编。”的模样。
沉云落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是,我承认我当初教你剑法的时候是存了尽快帮你提升实力,让你帮我取苍生剑的想法。”
苍生剑不是寻常灵剑,它是剑祖楚阔的本命法器,是末法时代之后天地间少有的神兵。
要想取得它并非易事,至少且必须要满足三个条件。
一,资质出众,天生剑骨最佳,二,属性和灵剑契合,三,也就是剑心清明。
前两个只要是要求修者的天赋,也就是自身硬件。
修真界不缺天才,因此能够满足这两点的修者虽不多,却也不少。
而第三点,却并不是只要天赋好就能做到的。
剑心和道心一样,前者要求却更严格。
保持道心坚固,保持本心,即不迷失自我。而剑心既包含修者的道心的坚守,也包含了剑的道心。
剑的道心指什么?指剑走万千生魂而不染戾气,不染浊气。
这不单单要求剑本身的清明,更要求持剑者自身不忘初心。
只有达到两者,如此剑不会反噬其主,主也不会影响剑之生气。这也就是所谓的人剑合一。
而沉云落当年就输在了剑心通明上,他道心尚可,戾气太重,苍生剑不认可他。
直到两年前他见到了陆遥遥在昆仑仙府和人交手的那一次,惊讶地发现她不单只看一次就学会了他的那套入门剑法,甚至还自己推出了后面两式,悟出了几分逍遥剑意。
本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将完整的剑法教给了她。
之后又一套,再一套,每一套结束之后,沉云落以为那应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的时候,不想她总能再原先的基础上再突破一点。
她就好像一块海绵,不断吸收着知识的同时,在干涸力竭的情况下又能挤出点东西出来。
就这样,沉云落便这么一直教了下去,等反应过来时候已不知不觉间教了两年。
不过他基本上教的都是沉家剑法。
直到前段时间下山之前,沉云落感知到对方临近突破,便将这些年他在无涯峰从楚阔弥留的剑之孤本上,悟到的几分苍生剑意教给了她。
他想着,若是在出春历练前陆遥遥能学会这套剑法,便带她入归墟兵冢。
若不成,这兵冢也还是要去。
“我打算带你入兵冢是为取剑,但并不是强迫你择苍生剑。”
陆遥遥一愣,“什么意思?”
沉云落道:“若是按照以往惯例,你大可以到等到明年七方门开再入境取剑。但是这次不同。”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似在斟酌。
缓了会儿,有些含糊其辞道。
“我蓬莱有个朋友告诉我,说近些年天眼开的越来越窄,这意味着兵冢日后会越来越难进,即使七方门大开很多神兵所在的地方也再难踏入。”
“还有……不出意外那个人这次也会出现。”
那个人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沉风息。
尽管他没将话说全,陆遥遥也还是以下子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是说你哥哥这次也会入兵冢?”
沉云落神情难看地微微颔首。
陆遥遥不解,“可是苍生剑不是一把斩魔剑吗?他已入了魔,既如此这剑便是他的可行,他怎么取得了?”
“谁说他是去取剑的?”
沉云落薄唇压着,提起青年的时候眉眼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是去毁剑的。”
斩魔剑是修真界唯一一把可对魔物造成不可修复伤害的神兵,哪怕是金身不坏的魔尊,也对它颇为忌惮。
如今的沉风息修为已至小乘,按照魔族的战力值来看,已是一方魔将的水准。
以他之力要毁掉苍生剑虽有些困难却并非毫无可能,尤其是在最近魔渊躁动,魔尊隐隐有复苏迹象的时候。
不怪陆遥遥他们阴谋论,没准天眼的变化没准正是因为如此。
魔气盛,彼竭我盈,自然会压制灵力。
沉云落眸色晦暗,“这还不是最坏的猜想。”
“若是他毁不掉,也得不到,那他很有可能引魔气入剑,将斩魔剑变成一把彻头彻尾的魔剑。”
陆遥遥心下一惊,她下意识想起了两年前在归墟内所遇到的魔气。
那样的程度就已经十分可怖了,若是斩魔的剑成为生魔的剑,在剑上几千年走过的每一道生魂,每一缕戾气,都会成为滋养魔物的养分。
几十年,十几年,甚至可能不到十年,魔便会再次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她脊背发凉,咽了咽口水,正要说话,骤然反应过来自己今日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差点儿被你给带偏了。”
陆遥遥皱了皱眉,“一事归一事,你哥哥想把这剑毁了还是炼成魔剑等会儿再说。我就问你一件事,这次去兵冢,你是不是要我帮你取剑?”
少年不甚自在别开了脸,“……算是吧。”
“你!”
陆遥遥一拳又要过来,沉云落这次有了防备,先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腕。
“你这人怎么性子那么急,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沉云落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情绪。
“我是希望你能帮我取剑,但是我又没强迫你和苍生剑绑定,只要你不和它缔结契约,你想去找哪把剑都成,对你择剑又没什么影响。”
“这样应该不算干涉你的择剑权吧?”
陆遥遥睁大了眼睛,明白了他的打算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想让苍生剑成为无主之剑,这样你也可以使用它,用它帮你清理门户?!”
“哇,你好屑啊!你这个拔吊,哦不,拔剑无情的渣男!”
沉云落噎住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又一针见血的反击道:“还有拔剑的不是你吗?我怎么无情了?”
“……?”
陆遥遥被他这不要脸的语气给惊到了。
“你自己心眼子忒坏,还敢cpu我?我说了我要去拔剑吗,说了要去兵冢吗?一切还不是你自作主张,要不是我今天碰到了秦师姐,你是不是还打算直接把我带进去再先斩后奏?”
沉云落还真有这个想法。
他是没打算干涉对方的择剑权,可也没给她什么选择权。
自知理亏,沉云落也没了先前的气焰。
“……抱歉,我也不想这样独断行事。”
这还是头一次,少年在陆遥遥面前露出弱势的一面。
要知道往常的沉云落心高气傲到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即使错了也不会轻易低头,更不会主动道歉。
沉云落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你帮了我这次,日后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怕陆遥遥还是不松口,他试图说服她道,“而且今年是入兵冢取剑的最佳时期。其他六大宗的异星也会去,你若是这次不去,好的法器和神兵都被他们提前一步取走了,捡漏都没你的份。”
沉云落前面说了一大堆陆遥遥都没太听进去,直到后面……
其他六大宗,她心下一动。
“太乙的异星也会去吗?”
他被陆遥遥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给弄得莫名,可毕竟有求于人,便也耐心回答了。
“太乙凤峦山的那个灵族异星会去,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异星前些年同我一并入兵冢过,已经取了本命法器了。”
陆遥遥有些着急,追问道:“那,那个太乙剑祖收的那个亲传弟子呢,她会去吗?”
两年前陆遥遥在太虚幻门有过一次机缘,这事情在剑宗不是什么秘密。
沉云落也从闻浩然那里得知了陆遥遥和太乙那个叫白殊的异星是自小一起长大,那一次算是久别重逢。
那人甚至还为了帮陆遥遥寻机缘,接了天命令,可见两人情谊深厚。
本来他是这么以为的,不想陆遥遥刚回剑宗没多久就和人断了联系。
对方这两年往无涯峰送了几百封灵讯,也没见她回过。
不过白殊去不去兵冢他并不清楚,可陆遥遥别人不问特意问了他,想来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是惦念着对方的。
想到这里,沉云落眼眸一转,言辞暧昧不清。
“应该会去吧,毕竟他还没有本命法器。”
谁知此话一出,先前还有些犹豫不决的陆遥遥立马拒绝了。
“那我不去了。”
沉云落:“?”
意识到他会错了意,陆遥遥是怕和白殊撞上的才这么问的,沉云落暗道糟糕,赶紧补救。
“等等,我刚才又仔细想了下。他不是剑修,是个体修,体修大多都赤手空拳,不会入兵冢择法器。”
他笃定得出结论,“所以他不会去。”
陆遥遥半信半疑,“……你确定?”
沉云落点头,“十之。”
他见对方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那他既然不去,那你……”
陆遥遥想了下,尽管沉云落这龟孙给她挖坑算计她着实可恶,可同样的,若是情况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如今魔气越来越强,从之前的靖国到蓬莱的天眼。
她不知道再等上一年这魔气蔓延的程度有多少。
但兵冢的法器无主,没有主人灵力的庇护的话,魔气一旦渗透进去就会变成魔兵。
因此取剑一事的确宜早不宜迟,毕竟时间拖得越久,留给她选择的机会就越少了。
可就这么轻易答应沉云落了,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沉云落被她这长久的沉默给搞得七上八下,薄唇压着,半催促半不耐烦道。
“啧,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就一两个字的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陆遥遥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要是换作平常对方这么蹬鼻子上脸他早就一剑过去了。
沉云落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才皮笑肉不笑道。
“那请问陆师弟,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屈尊降贵答应与我同行呢?”
“这还差不多。”
她哼哼了两声,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也没别的什么要求,就两个。”
陆遥遥竖起食指,“第一,此次无论是历练还是入兵冢,一切行动你都得以我为主。”
尽管去年和祈年历练过,但是因为要照顾大多数人,陆遥遥并没有得到太大的收获。
沉云落这边估计就带了她一个,不然他也不敢随意篡改路线,贸然带她入兵冢。
所以有这样一个强大的保镖在,很多之前太危险不能去的地方都能去闯一闯,探一探了。
少年皱了皱眉,“可以,但是不能误了入兵冢的时间。”
“那第二呢?”
陆遥遥:“这第二嘛,我想知道原因。”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沉云落的神情变化,“你让我帮你取剑,用我取的剑杀人。我也算当事人,帮凶了……”
“所以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帮你,万一落下什么因果报应了呢。在去取剑之前我得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杀你哥,别给我说什么他入了魔你要去清理门户,这我不信。”
一来沉云落不是一个那么注重仙魔之别的人,只要不是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他大多时候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不会太较真儿。
二来沉家又不是只他一人,真要清理门户哪里轮得着他一个小辈?
甚至那些注重体面的仙门大家更是捂着嘴不让人把这事给说出去,至少在昆仑上下知道沉风息入魔的人并不多。
沉云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默站着。
俊美的面容在树落光斑下切割成了碎裂的假面。
良久,久到陆遥遥感觉腿脚都麻了,以为对方可能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涩然开口。
“你放心,别说帮凶,哪怕你直接替我动手,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你也不会受到一点因果报应。”
清晨的山风习习,拂开他额前碎发。
此时太阳初升,天光破晓,本该回温的空气却冷若冰霜。
“弑父之人,难道不该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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