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人念叨得多了,秦芷君一直觉得鼻头发痒,她用手帕捂着口鼻,一直皱着眉头,而现在终于打了一个喷嚏。
谢嫣然阴阳怪气地说道:“秦二小姐可是病了?病了还要去赏花宴。”
“并没有生病,若是把病传给了公主府的那些贵客,就是我的不是了,这点道理我还是有的。”秦芷君浅笑说道,“许是被人念叨得多了,我上次还和尹嬷嬷说过,梦到过贵府的世子爷,许是他九泉之下还念着我。”
谢嫣然顿时心虚了,她知道嫡亲哥哥没死。
心虚起来,她格外色令内荏,“你闭嘴,你还有脸提我兄长,若不是我兄长为了你想要争前途,何至于此?你若是念着他的好,便不要提他。”
无论是先前的尹嬷嬷还是谢嫣然,她们两人的演技实在是不好。
秦芷君甚至想问一下,是不是敢对天发誓,说谢绍真的死了。
只是这样虽然痛快,可以把谢嫣然给挤兑回去,但是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让自己难办了。
秦芷君幽幽叹了一口气,对着谢嫣然说道:“当年谢世子去战场,并不是为了我。”
“好了,”范氏握住了秦芷君的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秦芷君被范氏这样握住了手,手背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而范氏说道:“现在说这个怪没意思的,我也不想听这些了,让我伤心难过,毕竟绍儿都不在了。”
范氏警告地看了女儿一眼,“嫣然,你别在这里作怪。秦二小姐只是与你哥哥只是未婚夫妻,虽说交换过庚帖,但是你哥哥去世以后,就已经把庚帖换回来了,秦二小姐是你哥哥的心上人,我想他若是在天有灵,也希望秦二小姐有个好归宿。”
秦芷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觉得范氏说话很有意思。
谢绍没死,哪儿会在天有灵?
范氏不让女儿说话以后,便和秦芷君说话:“你也知晓,我是武将世家出身,我娘家生了一箩筐的儿子,我女儿做为孙儿这一辈的,竟是唯一的女孩儿,我带着她又与娘家时常走动,她被宠地太任性了,让秦二小姐看笑话了。”
秦芷君笑了笑,“谈什么看笑话?贵府小姐天真烂漫,是真性情。”
范氏:“秦二小姐,你和我家嫣然的岁数差不多,我曾经听你家老夫人唤你阿芷,我斗胆唤你一声阿芷可好?”
秦芷君不怎么习惯范氏如此行事,干脆直言:“侯夫人是有话要与我说?”
范氏一边打心底嫌弃秦芷君说话太直,一丁点都不像是那些真正的高门贵女,现在又庆幸不用这样兜圈子,她可不需要绕着圈子说话。
“是啊,阿芷,根据我打听出来的消息,你们家已经和周家不再议亲了对吗?”
秦芷君颔首,“是的,还得多谢夫人您的这张帖子,也好让阿芷长长见识。”
范氏其实最早把帖子塞给秦芷君,是因为不想带着家里头的庶女去,早晨看到庶女哭天抢地的作态,更是心中痛快,而打听出来秦家和周家的婚事告吹,她就庆幸帖子给了秦芷君,若不然给秦芷君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君?起码有了这次的赏花宴,还可以给秦芷君挑一挑。
在早晨看到庶女哭哭啼啼的模样,范氏心里头忽然有一个主意,要是把秦芷君给收为了干女儿怎么样?
做了干亲以后,自然而然秦芷君就不可能和她的绍儿有什么联系,同时,便宜秦芷君这个外人,也好过便宜侯府里的那堆庶女。而且秦芷君到底是外姓的小门户女孩儿,虽然有了永安侯府干女儿的名头,也占不到他们永安侯府多少便宜。
这个念头起来了以后,范氏怎么都压不住,要不是这事得和丈夫商议,她恨不得直接拍板把秦芷君认作干女儿。
存了认秦芷君是干女儿的心思,范氏的眼中带着慈爱,“那就正好在这赏花宴上筛一番,你曾经是绍儿的心上人,我也是盼着你过得好的,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我说不定还可以帮忙说和一二。你放心,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你嫁得好一些的,我甚至可以用嫣然的婚事起誓,若是我故意糟践你,就让嫣然余生婚姻不顺。”
谢嫣然当场就急了,“娘,你怎么能用我的婚姻来发誓!”
范氏把女儿搂到怀中,“我想说的是,我绝对是一颗真心向着阿芷,希望阿芷婚姻顺遂,所以才会发此毒誓。阿芷,我在这里说一句掏心窝的话,我曾经确实是看不上你,毕竟做一个母亲的,在我心中,绍儿当然是千好万好,我觉得你配不上绍儿,但是现在绍儿已经去了,我想,我也应该走出来,绍儿所留下的东西不多,他的心上人如果有一个好归宿,我想他会更高兴。”
秦芷君看着范氏的做派眼角一抽。
她不知道范氏存了把自己认作干女儿的心思,只当做永安侯府是要走怀柔路线了。范氏想要做秦芷君的长辈,好给她择夫。
不过,这种态度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范氏就算是装出来的慈爱,只要她的目的不是嫁入永安侯府,这种慈爱就会是真的。
在赏花宴之前,秦芷君大概也重点圈定了两人纳入到了择夫范围。
面对战功赫赫的谢绍小将军,秦芷君猜想,爱惜自家名声的清流应当可以扛得住谢绍的压迫。
秦芷君已经拟定了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是给那种有名的清流做续弦,例如礼部侍郎盛懋的续弦,盛懋是朝中清流,盛懋的妻子曾经是清河崔家女,而且家中已经有了嫡子嫡女,她过去做个板正不过的继室就好。
另一个选择方向则是,清流的孩子,例如御史大夫曹吉嫡幼子,曹吉曾经参过皇帝选秀过多,在秦芷君看来,曹吉是个铁骨铮铮的御史,他的小儿子幼时落下残疾,不能出仕,从身份上她和曹吉幼子算是合适,这样的清流应该护得住自己。
给人做续弦是下下之选,只怕家里人会因为她的选择而伤心难过,秦芷君还是优先想要考虑曹吉幼子这样的夫君。
秦芷君心中有主意,此时羞涩笑着说道:“阿芷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阿芷想着看一看参与的好儿郎,若是有有缘分的,阿芷定然和侯夫人说。”
范氏立即说道:“是这样的,你到时候宴席上不是跟着我,就是跟着我家嫣然,这次宴席是让你开开眼,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很好,没有的话也没关系,下次再带你去。”
谢嫣然听着这样的话气闷不已,不过她虽然生气,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范氏面子,范氏提到了她,她就嗯一声。
马车停驻在城门口,城门的守卫放行以后,终于出了城。
永安侯府的马车要比秦家的马车舒服太多,在城中行驶的时候,只觉得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平坦,没有一丁点的颠簸。等到出了城,走上了外面的泥巴地,坐在马车里也并无颠簸之感。
谢嫣然撩开了马车的帘幕。
秦芷君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麦田,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秸秆,被风吹动哗啦啦的作响。
埋头正在吃穗的鸟儿头也不抬继续奋斗,一直到捉了扭动的青虫,这才振翅衔虫飞开。
范氏看着秦芷君看风景,也不再多和秦芷君说话,而是让秦芷君看景色,她慢慢端着茶盏喝茶。
把秦芷君认做干女儿这件事,范氏在徐徐清风之中越想越觉得可行,只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就算是永安侯不愿意,她也要如此行事……
·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到了明宴公主的别院。
明宴公主已经提前让人守在路口,引着马车有序地停下,等到里面的人下来以后,下人们继续让马车往前走,前面有一大片地开垦平整好,好让马车停在那里。
秦芷君是第一个下马车的,后面秦家马车里的冬葵早早跳下马车,此时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紧接着是谢二小姐,永安侯夫人范氏。
她们两人的侍女也坐在秦家的马车上,这会儿一左一右上前伴于主人身侧。
站在门口处迎着贵妇们的是明宴公主身边的嬷嬷,她笑着迎上前,“范夫人,秦二小姐,范夫人您这次带着的小姑娘,我瞅着有些陌生。实在是眼拙认不出来,不知道怎么称呼?”
“嬷嬷客气了。”范氏说道:“我得了两张帖子,一张带上我这不成器的女儿,让她来长长见识,另一张给了秦二小姐。我家绍儿曾经与她定亲,只是两人缘分浅薄,绍儿去了也有两年,想来也要给这丫头找个姻缘。”
提到了秦芷君,秦芷君对着嬷嬷行礼,“见过嬷嬷。”
因为提到了她的婚事,秦芷君并无害羞之意,但是还是憋气让面颊浮现淡淡红晕来。
永安世子谢绍的事情在两年多前可是京都里头一桩的大事,别说是她消息素来灵通,就算是在后宫里吃斋念佛的皇太后都听闻过这件事。
嬷嬷并不意外秦芷君的绝色,若是不绝色怎会闹得永安侯府妥协?嬷嬷客套说道:“秦二小姐本来生得就好,这一害羞就更漂亮了,范夫人行事也大气,这是把秦二小姐当做亲女了。”
范氏已经存了把秦芷君当做干女儿的心思,此时笑着说道:“你说得不错,我当真是把她当做亲女儿一样看待,你看我家嫣然都噘着嘴,在和这个姐姐吃醋。”
谢嫣然被打趣,连忙抚平了嘴角,这逗得嬷嬷笑了起来。
范氏正要说什么,见着一辆马车过来,又下来了人,范氏就笑着说道:“我便先进去了,不打搅嬷嬷迎客。”
“盛侍郎……”嬷嬷愣了一下,开口说道:“男宾是在这边。”
听到了盛侍郎这个称呼,秦芷君心中一动,回头去看那人。
礼部侍郎盛懋有美须冉冉,身材微丰,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笑嘻嘻的男人,紧接着扶着一个脖颈带着金项圈身材瘦小四处张望的小姑娘下马车。
“嬷嬷好。”盛懋对着明宴公主的嬷嬷拱手,“我是特地来送小女到女宾这边,劳烦了,我这就带着炳哥儿去男宾那边。”
“盛侍郎客气了。”
范氏拉了秦芷君一把,“怎么了?”
“我在想,那位盛侍郎似乎很是疼爱女儿。”
范氏介绍说道:“盛侍郎是礼部侍郎,盛侍郎有一子一女,对于孩子们他甚是疼爱,你看盛家小姑娘喜欢热闹,虽说年龄小了,他的父亲也甚是疼爱她,把她带到赏花宴里来。盛家的那位小公子年岁要比阿芷你年龄更小一些,他们两人都自幼定了婚事,等会我要是不大方便,让嫣然指给你看。”
范氏没想到秦芷君是在看盛侍郎,还以为秦芷君是看上了盛侍郎的儿子,不过盛侍郎的儿子已经定了婚。
秦芷君笑盈盈地点头,在看过了盛侍郎本人以后,她对嫁人做续弦这个念头已经消散了。
嫁人做续弦外人可能觉得还行,但是她爹爹只怕是不太能接受。
谢嫣然瞪着母亲,看着母亲警告的眼神,最终蔫了下来,“是。”
范氏看着谢嫣然的模样,还是觉得得仔细和女儿说清楚,便道了一声歉,让秦芷君在一边等候,她要和女儿说话。
而秦芷君绕过了假山,那边是迎着男宾的方向,她正好看到了顾煊,他身边跟着的汪文昌穿着是宫中内侍的衣着。
顾煊唤着一位金尊玉贵的夫人喊她做姑母,那位夫人头上带着鸾凤钗,因为秦家二老爷是做珠宝生意,秦家人对珠宝都会更为留意,秦如兰和妹妹说了明宴公主的几只出名发簪,还绘制了下来。
秦芷君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明宴公主,但是也猜到了这位金尊玉贵夫人的身份。
结合汪文昌的内侍衣服,那这位子郗先生就是皇子了?
秦芷君想着顾煊是皇子,再想着他手腕上挽着的佛珠,便知道他是当今陛下的四皇子,曾经跟着皇太后礼佛。
见着一行人走进,她和其他侍女一样低头避让并且蹲下一个礼。
顾煊见着了秦芷君,表情有些诧异,以秦芷君的家世是进不来这赏花宴的,是谁带她来的?
他心中存着这个念头,等到开席的时候,见着了她身旁坐了永安侯府的人,这才知道她是跟着永安侯夫人来的。
如果说顾煊见到了秦芷君跟着的是永安侯府夫人,只是解了心中疑惑,那么周晋在知道了秦芷君跟着谁来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魏安生看着秦芷君,眼珠子黏在对方身上,同时低声对着周晋说道:“我以前就知道这个秦二小姐肯定是很好看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好看,不过也是啊,若是不好看,怎会让永安侯府的那个谢绍一见钟情,非闹着要娶正妻。”
魏安生啧啧有声,以前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谁不觉得谢绍是得了失心疯,居然要明媒正娶一个工部的八品小官之女。
如今在见到了秦芷君的容貌以后,魏安生昔日这才知晓为什么如此。
所谓“色授魂与,心愉于侧”便是如此。
周晋咬了下舌,舌尖的疼痛却不及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为了不和秦家三老爷之女秦芷君相看,特地和妹妹做了一场局,让巷子里一个孩童往玉佛寺的锦鲤池里投“极花”。
他最终打达到了目的,却不曾想他一见钟情所喜欢上的女子竟然正是那秦檐之女。
而且他们本来庚帖已经交换,现在因八字不合而换了回去。
如今他和秦芷君面前横了一道他亲手划出来的沟壑,“八字不合”四个大字就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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