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携军大胜回凉的时候,刚好在入武威郡的那天下了一场小雪。天气已经冷得不行,不过这也没阻止凉州乡民的热情。
这段时间接连战争,整个凉州虽然都处在战时的紧张状态中,但总体没有因为战争而太过影响发展。
大军入城,走在最前面的照样是在战争中牺牲的士兵跟将领,而后才是肃杀的百战之兵。
李复率府中长子李翊以及凉州全部官员,亲自迎接得胜归来的李昀。
欢呼的人群角落之中,有一群风尘仆仆之人看着军容如此之盛的军队,连连发出感叹。
“唉,没想到凉州已经如此富足了。”
这些年李昀大力发展民生,掌控了羌族的牛羊马交易还有卤盐交易,商业税也早就施行,加上中州各地连年征战,粮价飙升,李昀时不时弄点陈粮出去卖,各种收入加起来,州牧府的财政收入绝对是饱和的。
李昀对钱财的观念一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了健康的财政收入,李昀也不可能让那些钱财烂在州府之中。或者是取这些钱财来让自己一人独享,那多没意思。
这场造反‘游戏’,李昀已经自己‘玩’出了建设乐趣,已经是高级趣味人了。
一直待在凉州的人还有所不觉,可对此刻角落中的一群人来说,他们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凉州翻天覆地的变化,自然感叹。
这群人中的领头乃是一三十几岁的高大男子,看容貌神色是圆滑中带着几分坚毅。
此人叫吕贡,乃是雍州人京兆郡人。
这次雍州大败,如今各郡已经有凉州的人马前去接收梳理,而这吕贡虽然无官无职,可他在当地十分有名,被人善意戏称为——仗义疏财子阳郎。
吕贡自小就有冒险精神,大一点的时候就跟着商队跑腿。后自己攒了一点家底,就开始自己招收伙计做买卖,如今也是有一份不小家业的人。
当初郭傕入雍州的时候,没兵没马,最先给他资助的就是吕贡。
吕贡这人眼光不差,加上他始终信奉一个观念。出来做生意,格局要高眼光要放低,莫要门缝里看人,和气才能生财。
后来郭傕做大,吕贡的名声就愈发大了。
这次雍州换了话事人,不少人还乱着呢,吕贡眼光独到,率先就召集了一大批生意合伙人,然后携带大量财物,竟然比李昀都先到武威郡。
这几日,吕贡一直都在拿着财物打点凉州上下,同时开始探听凉州州牧等人的性格秉性。
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们是商人。
商人卑贱,虽有万贯家财,可如今这时代,也不过是一头待宰的肥猪罢了。
凉州州牧的名声在乡民之中很好,可在世家大族之中算是毁誉参半。据说李复父子为了军资,杀那些豪门大族没其财产都毫不犹豫,何况是他们这些空有钱财没有名望的商人了。
反正雍州都是这么传的。
吕贡觉得听不如亲眼所见,加上他也不可能搬家远离李复父子啊。还是得早早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才把大半个家资都拉来了。
来了之后,吕贡等人对凉州对李复父子的印象可以说一日三变。
他们实在没想到,凉州上下的官员竟然如此清廉。本来吕贡心惊胆战,他不怕凉州上下贪,就怕他们不贪。小贪不要,就说明人家是要你全副身家。
吕贡忐忑不安中又到处走动,打探,才发现竟然是他误会了。
如今凉州的官场风气很好,办事效率也快。而且官员的俸禄不低,用李昀的话说,这就是高薪养廉了。
他不能指望一群人没日没夜地给他奋斗,又不给足工资还不让他们贪。
这也太压迫了。
同时这种情况下,凉州对查出贪污之中惩罚也很严格。不止给你上报纸,你家中子弟上下三代都不能为官了,全得歇菜。
这代价太大了。
以后还不知道,至少目前,吕贡都不得不感叹,郭公败得不冤。他走南闯北多年,如此上下一心的州府从未见到过,直到今日。
而最让吕贡兴奋的就是凉州对商人的管制竟然是放开了很多,比如商人低贱,因此不能穿什么什么衣服。
凉州早出台政策,除官服、军服等代表政府职能的服饰不能穿着外,对商人的其余服饰穿着不再做强制要求。
李昀现在也在大力发展丝绸产业。
这些有钱的商人不穿,他卖给谁去。现在大家也慢慢富裕起来了,都可以穿起来。
甚至他还允许商人子弟考学为官,唯一的要求是个人为官就不能经营产业,另外需要对家中直系亲属进行调查,不能有违法乱纪。
吕贡当时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
好啊好啊...要是这样,他恨不得郭傕早几年就没了!
他吕贡已经积攒了家资,难道就不想让自己子嗣考学做官么。可他是生意人,终究叫人看不起。
哪怕之前资助了郭傕,郭傕不也没给他一官半职么。也只能在乡野间,混了一个仗义疏财的名声。
吕贡同行人这些天在凉州吃吃喝喝,心情极好。此刻已经在盘算以后怎么在凉州走商,怎么送自家子嗣入四方学府。
此刻又见凉州兵锋之盛,吕贡愈发觉得这凉州李复父子能成事。
等郡兵全部入城,吕贡一群人看够了才悄悄退去。
“子阳,你最有想法,你说说咱们带来了这么多金银,总不能一点花不出去吧。”
他们是商人,虽然凉州官员不贪,规矩办事是好事。但他们也总想送点钱财出去,多少有个人脉,再不济给他们具体讲讲凉州政策也好。外面到处打听来的,总不如在凉州官场里面混得人来得更熟练。
吕贡看了眼身旁的合作伙伴,思索了会儿道:“咱们去拜访卫瓘吧,卫公身份地位独特,虽不是凉州官场众人,却跟布昭一样,几乎算是州牧之下的‘皇商’,咱们找他总能过过路子。”
说起布昭,这又是最让吕贡羡慕的。
唉,这布家就是倒卖物资起家,身份地位不如他们,家业更是不如他们。
可这人啊,富贵自有天定。
想那奉稷把风华正茂的女儿嫁给郭傕做填房,奉稷还是一代大儒呢,如今奉氏死了多少人?郭傕更是命丧黄泉,一切打算都成空。
那布家呢。
小门小户的女儿,为了一点士林名望把女儿嫁给了一个破落县的县令。
谁知道这县令最后乘风而起了,如果坐拥雍凉一州。布家的女儿虽然不是大房,可到底也生了个儿子。
那布家这几年直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说那布昭现在虽然是一个商人,可谁敢对他不客气?他的子女更是全拜在了郑左生、孟幞等大儒名下,以后的前途就是摆在眼前的。
这样的投资买卖,那就是百倍千倍万倍地赚。这种好事若发生在他们身上,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唉!
众人感叹一番布家的机遇,随后又说起了这个卫瓘。
此人更传奇。
原先就是个带着孙儿乞讨的老乞丐,据说是李昀的一次善心救济,竟然成全了这老头!
这些年,他是逢人就说小时算过命,都说他命中不凡,原来应在了六十几岁高龄之时,大器晚成啊!
卫瓘因为做的是‘人力资源’的生意,他年纪大,可精力是真旺盛。自己每天还要接待不少人,亲自过问一些工程进度。因此,拜访他是最合适,也是最容易受到接见的。
果然,创业之初是最容易借风而起。
吕贡心道:“如今也不算晚,凉州这艘大船他是一定要搭上去的!”
而且他想得比其他人要多,这带来的钱财送不出去,但他可以捐。
凉州州牧这儿捐献钱财,不仅逢年过节会送州牧亲笔写的一些感谢信,还有什么‘荣誉证书’,甚至还能免税。
也就是凉州,若是别的地方搞什么募捐,那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你,快点给钱,不然老子要抢了。
可凉州真是自愿的。
你捐献了多少,都会有专门的财报披露出来,登记在册,大可不必担心被人私下贪污。
回头拜访完了卫瓘,他就一个人捐一笔大的,先让自己的名字在州牧面前露个脸。不记得也没事,这么多钱买个‘印象’他都赚了。
不过这事他先不打算告诉自己的这些同行者,这名字多了啊,就记不住了,而且容易卷。等他先上岸,这群朋友伙伴他会记得捞一捞的。
打定主意,吕贡就带着一群人笑呵呵往卫瓘府邸而去。
随着凉州大胜,自然有各路人马或打算下注或打算加注,总之凉州热闹非凡,李昀倒是窝在家里跟辛娘母慈子孝了几天。
这一日,辛娘亲自做了一碗蛋羹让李昀吃了后,倒是难得跟他说起了布氏的事。
李昀想起这个就想笑,他刚刚出生那会儿,辛娘抱着他说过不少布氏的坏话,而且还很防备布氏。
不过李昀也理解。
辛娘孤身一人,无有父兄娘亲在身侧帮助,境况比布氏还要差。她生了李昀,当时自然担心布氏生出什么歹毒的心思。幸好布氏虽然出生小门户,不太懂诗书性子也泼辣一点,可总体还是和善的,做不出毒害小孩的事。
此后跟辛娘也算是和平共处。
这几年更不用说了,布氏对辛娘甚至恭敬了起来。
“阿娘的意思是别叫你一娘没名没分了,如今你父亲已经成了李氏的族长,不如就让布氏上了李家族谱,做个正式的妾。不为了布氏,也该为了李翊想想。他都快十五了,总要体面一点。”
李复心系大业,有了李昀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对子嗣他已经满足了。至于女色,他其实还真一般。不然不会年纪很大了,才娶了辛娘跟布氏两人,之前从未沾染过女色。
这些年李府也就辛娘跟布氏,闺蜜感情都处出来了。加之李翊确实一直很崇拜李昀,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这种情况下,辛娘就想投桃报李。
李昀听了就笑道:“阿娘,你干嘛小心翼翼跟我说这个,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是同意的,阿娘跟爹去说就行。”
闻言,辛娘就笑道:“你点头就行,这样我跟你爹去说,也有点底气。你是知道的,你爹这人死板得很,脸一摆不笑的时候,谁都怕他。也就你说的话,他从来闷声不反驳。”
这事定得也很快。
再则是妾,娶亲礼仪的规格肯定不能越过辛娘。不过布氏还有布家已经很开心了,过仪式那天布家人极其高兴。
这上了族谱,也就是正式定了名分。
以后要是李复真有登极位的那一天,就算是李昀登的位,也得给自己爹弄个太上皇的名号吧,那他们布氏也算是出了一个娘娘了!
这事热闹之后,距离过年也就剩下两天了。
李昀难得空闲就等着过年呢,骞珪给李昀送上了一份清单。
嚯!
好家伙。
有个叫吕贡的人,竟然捐献了特别大的一笔钱财到府衙。直接是金银珠宝一箱箱搬到府衙去的,当时骞珪还去见他一面,以为他是不是有所求。
结果那个吕贡竟然头一摇,说别无所求。将这份财物清单拍给骞珪之后,这人竟然豪迈地头一扭就走了。
这笔钱财是凉州开启募捐以来,众人来捐献之中最多的人了。
“有意思,留意一下这个吕贡,至少是个很果决的人。”李昀满意道。
如今‘皇商’布家一家独大,这也不好。有竞争才有动力,有竞争才能做得更好。这个吕贡要是够聪明,李昀就打算扶植他做第一个‘布家’了。
骞珪应喏,并且道:“主公,兵勇阁建造得差不多了,迎勇士入阁的时日还需您定一下。”
李昀深吸了一口气。
时日到了啊。
“就定在过年那天,那天凉州乡民过节,可这些英勇之人也该在那天入阁归家,享受香火!那一日,我会亲自祭拜!”
“喏。”骞珪慢慢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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