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揍
这竟然是一份和离书?!
太皇太后讶然, 仔细看去,书信上言辞恳切,句句泣泪, 却是郁国公夫人唐窈, 执笔亲写的一封和离书。
她想要跟郁清珣和离, 才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而非什么走失。
太皇太后明白了前因后果, 抬眸看向殿中等待消息的一众臣子,视线在郁清珣身上稍停了停。
“将这物给郁国公送去。”她将手里的和离书递给候着的内侍。
内侍躬身接过, 从珠帘后出来,过到郁清珣身前,恭敬将和离书双手递上。
郁清珣接过打开来一看,那熟悉字句映入眼帘。
旁边还没退开的内侍, 清楚察觉到郁国公神情瞬息阴沉下来, 那俊朗如玉的面容好似覆了层冰霜, 连周围所站之地都透着丝丝寒意。
内侍心头凛了凛, 不敢多看,赶忙往后退了回去。
太皇太后的声音从上首传来,“此乃两位爱卿私事,两位私下解决罢。”
她说着,眸子扫过旁侧立着的内侍。
内侍赶忙提着嗓子高声唱喝道:“今日事毕, 退朝——”
太皇太后并不想参与这事,让徐太后牵了小皇帝,摆驾退到后殿。
唐子规脸色黑沉了沉。
朝上坐着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不少人好奇看向郁清珣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好像是用白绢写就的书信?
什么样的书信, 会被太皇太后说是私事?
其他人正想着,就见郁清珣没什么表情地捏住白绢两端, 嘶啦一声,直将那写满字句的绢布撕成两截。
唐子规脸色更差,双眸冷觑着郁清珣,手中朝笏被他捏得轻微作响。
郁清珣神色已恢复平静,浅淡回看了他一眼,“此事我跟你姐已有商议,稍后容议。”
说着,抬步先出了大殿。
却不是转去三省衙署,而是绕到后头的紫宸殿,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很快宣他进去。
紫宸殿内。
太皇太后坐在内阁软榻上,旁边位置坐着徐太后,小皇帝也坐在一旁。
依譁
富丽宽敞的大殿内,主位软榻以下,还有两排桌椅茶几。
这本是皇帝私下接见宰相大臣,处理日常政务之处,相比前朝宣政殿,要轻松随意得多。
郁清珣一进到里头,先躬身行礼,“臣下拜见太皇太后,太后,陛下,恭请太皇太后、太后、陛下金安。”
“早说了免你礼。”太皇太后慈和笑着,宛如家中长辈,“坐吧,要是元皓还在,该怪我苛待他表弟了。”
“姑母哪儿的话,就算三哥尚在,我也不能无礼觐见。”郁清珣顺着寒暄回话。
太皇太后也没在这上多说,依旧温和笑着,“明澈此来,可是有政事相商?”
“非正事。”郁清珣说着,突然一撩衣摆跪了下,拱手揖礼道:“还请姑母怜惜侄儿,长欢在国公府上恐照顾不周,祈愿姑母能为她另寻他处安置。”
太皇太后慈蔼笑着的眉眼淡了分。
旁边徐太后眉头一蹙,就要开口。
*
郁国公府。
唐窈才起床洗漱完毕,福寿堂那边就传来消息,让她尽快过去请安,太夫人已经等着了。
唐窈只得领着儿女过去。
福寿堂内,太夫人王氏与往常般靠坐在软榻上,蒋嬷嬷和江姝琴站在旁边伺候。
王玉荷和吴氏以及一众小辈请安后,安静坐在旁边。
唐窈领着人进来,还没看清场中人数,太夫人已先甩脸瞥了过去,端严中透着几丝冷寒,但又碍于孙子孙女在场,不好发作。
等孙辈们请安去了学堂,太夫人脸色顿沉下来,手掌一拍茶几,朝唐窈冷声喝道:“给我跪下!”
王玉荷和吴氏坐在旁边,一人眼里带笑含趣看着,隐隐有丝傲然,另一人不敢笑话,只端着茶杯低头细数茶叶。
唐窈温婉如旧,平淡直视上首,“不知儿媳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你还问我!”太夫人寒着脸,神色黑沉,“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未曾招呼,就私自从唐府要去往云州,要回你娘家?”
唐窈没说话。
“唐氏,我国公府是囚你身了,还是虐待你了?需要你这般一声不吭就悄悄乘船逃回娘家?你这事要是让京城其他人家知道,岂不是白白笑话……”
太夫人还在说着,唐窈忽地躬身敛礼,垂眸平静道:“还请母亲做主,唐窈愿自请和离。”
“我国公……”太夫人话语一顿,像没听懂,脸上神色凝了凝,语调提转:“你说什么?”
“唐窈愿自请和离,还望太夫人应允。”唐窈温声重复。
周围听着的人一惊,不敢信地相互看了看,目光再转到唐窈身上。
“和离?”太夫人情绪一时转不过来,诧异又怀疑地看着唐窈,“你想跟大郎和离?”
“是。”唐窈答着。
厅内顿时没了声音,近乎落针可闻。
连太夫人暂时都找不到言语。
唐窈面色不变继续道:“母亲应知,胡太医早言我身体就算好好调理,也难再有身孕,而国公爷现今只有一子,膝下确实单薄,母亲不若让国公爷与我和离,让他另娶娇妻,也好多诞下几个子女。”
“等等。”太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狐疑又不敢信地看向唐窈,“唐氏,你是不是心有怨恨,才有此言?”
“无怨无恨。”唐窈温顺纤柔如旧。
太夫人不信这话,无怨无恨会想要和离?
哪怕她对这事很是心动,但也清楚唐窈身后站着的是靖安侯,是安北大都护长宁侯唐宁。
唐家权势虽不及郁氏,但也是大晋实打实掌着军权的勋贵重臣,寻常得罪不得。
且京中世家大族众多,还没哪家宗妇主母会提和离的。
她要真同意这事,失了长子的心不说,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还可能跟靖安侯府结怨,被京中其他世家笑话。
太夫人心思转了几转,了然过来。
唐窈这哪是自请和离,她这是逼宫胁迫!
“你看看,大郎媳妇啊,我不过是恼你不辞而别,哪就闹到和离的程度?”太夫人想明白过来,脸上怒气转为和蔼,扭头向左右候着的丫鬟冷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夫人坐下消消气。”
“夫人消消气……”丫鬟婆子忙拥上去,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按着她往座椅上就坐。
“夫人快快请坐罢,可别恼了。”
王玉荷跟吴氏对视了眼,暂时没出声。
她们也弄不懂,唐窈这究竟是逼迫恫吓,还是真想和离。
唐窈被丫鬟们簇拥着,没拒绝地在椅子上坐下,脸上神色依旧平淡冷静,“太夫人误会了,我非一时气恼,而是真心想跟郁国公和离。我已让舍弟给父兄去信,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回信。”
“之所以先说出来,不过是想向太夫人求个恩典,待我和离后,能允许棠棠和桉儿每月去唐府住个十天半月,也正好让新夫人,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在国公爷身边。”她说着,目光划过太夫人身边伺候着的江姝琴。
这江姝琴不知怎地,经过那事后,竟没回江州而是选择继续待在国公府。
太夫人注意到她目光,也想起自己这表侄女,虽然心有意动,但没表露出来。
“你当真是想和离?”
“是。”
“为何?”
“大抵是在这国公府待久了,想回家吧。”唐窈答得浅淡随意。
厅中再是一静。
还没哪个儿媳会当着婆母的面说,在夫家待久了想回家。
“国公府就是你家,岂能……”
“我姓唐,出生在靖安侯府,自幼跟随在父兄身边,靖安侯府才是我家,国公府只是夫家。”唐窈打断她话语。
太夫人脸上温蔼有些假,对这话十分不喜。
“俗话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到我郁国公府,这国公府自就是你的家,岂能再想回娘家?”太夫人摆手不认同,视线扫过旁边坐着的另外两个儿媳。
“阿窈是否因为管家权不喜?你是我国公府主母,郁氏宗妇,这管家权理该归你,吴氏,你即刻将府中对牌……”
“太夫人误会了,我迟早要离开这国公府,管家之事自是不好在碰,您随意便好。”唐窈温婉否决。
吴氏乘机也道:“大嫂,母亲说得对,你是国公府主母,这管家权……”
“你若不想要可以丢了,我不会管。”唐窈丝毫不给面子。
吴氏脸上僵了僵,眸中微有恼怒。
她自认没得罪过唐窈,没想这妯娌却是这般不给面子!
同时,内心深处又有丝小小羡慕,世上做媳妇的,有谁能像唐窈这般冷语直言,还不被婆母喝斥厌弃?
“嫂嫂这话说得,好像管家权是什么烫手山芋。”王玉荷笑着插话进来,“母亲这也是为你……”
“你想要管家权可以直接说,但不知上回的书抄好了没?府中下人你又能管住几人?”唐窈冷淡扫过去。
“若是再有上次之事,你最好做好磕头认错的准备。”
“你……”王玉荷被气到,话语又卡在喉间出不来。
这个时候连母亲都依着纵着对方,她要是撞上,定讨不到好。
“好了。”太夫人皱了皱眉,沉声压住三人,“既然大郎媳妇不想管家,吴氏你就继续管着。”
“……是。”吴氏顺从地低声应着。
“大郎媳妇……”太夫人转向唐窈,还要再说什么。
唐窈已先站起身来,恭顺行了礼,“太夫人见谅,晨起有些早了,现下还有些许困顿,就不多陪了。”
她低垂眉眼,好似与往常般顺从,“往后晨昏定省怕也不好再过来,还请见谅。”
“你……”
“若太夫人能劝服国公爷签下和离书,唐窈感激不尽。”唐窈再行了一礼,根本不看她脸色,转身退出了厅堂。
厅内其他人呆然看着,愣愣回不过神。
好一会儿,厅内传来哐当一声,似茶水杯盏被砸落在地。
“真是岂有此理!”太夫人王氏的怒吼声远远传出。
王玉荷与吴氏赶忙相劝,“母亲息怒!莫要气坏身子。”
“既然嫂嫂想和离,不若跟大兄长知会一声,就如她意?”王玉荷轻声说着。
“蠢!”太夫人心情不好,这会儿都没顾及侄女脸面,脱口就是一句骂,“清珣要是愿意和离,她能嚣张成这样?!”
“没出息的东西!”太夫人咬牙切齿,颇为恨铁不成钢。
不知是骂的眼前侄女,还是骂那没在跟前的长子。
王玉荷脸上有些许难堪,很快又压了下去,继续道:“竟然如此,那不如……”休妻两字没敢真吐出声。
“想都别想!”太夫人扫了眼侄女,低声警告:“往常你们怎么相处都无碍,从现在起,你们最好捧着她纵着她,要她有什么事,连我都保不住你。”
唐窈想要和离的事,唐家那边已得到消息。
要是唐窈在这时出事,唐家定会把账算到郁国公府头上,虽说国公府并不惧他唐氏,但要真闹翻了也麻烦,说出去名声还不好听。
“……是。”王玉荷小声应着,都不敢辩解自己只是想说休妻,而非其他。
*
酉时,宫城内。
正值散值高峰,各级官员自衙署出来,正欲归家,尚书省官署前却突然传来惊呼。
路过的人扭头看去,但见有两人斗在一处,旁边还落着一个麻袋。
郁清珣也没想到,自己才出衙署,就有人敢往他头上套麻袋,甩了那麻袋正欲还手,就看到那张跟妻子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唐子规根本没想隐藏,麻袋一套,抡起拳头就朝对方脸上狠揍过去。
郁清珣急忙格开攻击,面色冷沉低喝:“你做什么!”
“揍你!”唐子规回了两字,出招毫不留手。
郁清珣念着他是妻子胞弟,不好还手,只格挡避让,“和离不可能,阿窈的事我可以解释,我们换个地方说。”
“你都将心上人的女儿养在府里,如此欺辱我姐姐,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唐子规出招凌厉。
他虽学文,但出身将门,武功也不弱。
只是跟郁清珣比起来还有段距离。
郁清珣听着这话恍了下神,他知道妻子有误会,但什么时候长欢成了他心上人的女儿?
这一恍神被唐子规抓到破绽,一拳狠狠砸中他腹部。
郁清珣吃痛,反手抓住他手腕,一扭一剪间,就将人制住按跪在地。
衙前站着的亲卫赶忙围过来,“国公爷!”
他们也不好对唐子规动手,只抓了他手,将人压制住。
郁清珣松手退开,解释道:“长欢跟我无关,我只是受人之托才将她养在府里,暂时没法将她送离,她绝非我心上人的女儿,我心上人的女儿叫郁棠,小名棠棠。”
唐子规静了片刻,俊眉紧蹙,正想要说什么,就见前方站着的那人嘴唇无声开合,说了句什么。
他怔了瞬,心头一转,已然明了对方暗示,挣扎了下。
郁清珣挥了下手,压着人的亲卫松手退开。
唐子规揉了揉被压疼的手腕,漠然觑着他,凉凉发话:“我不管你其他什么,你那养女我姐姐不喜欢,要么和离,要么你送那养女走,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兄长和二哥都已经接到消息,不想和离你就等着一天三顿打吧。”唐子规甩下话语,根本不给郁清珣多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走。
郁清珣挑了下眉,没去追着解释。
“国公爷……”亲卫围过来。
郁清珣摆了下手,“无事,回府。”
郁国公府。
郁清珣回来时,唐窈正在小厨房做晚膳。
他进到来,见食桌上已摆了四道色香俱全的菜式,旁边小火炉上还煲着汤,药膳的香味四溢而出,勾人垂涎。
唐窈厨艺精湛,更胜府中大厨。
郁清珣格外喜欢喝她炖的汤,只可惜自郁长欢入府后,她便没再下过厨。
没想今日竟有这口福。
郁清珣心情愉悦,如往常般过到她身后,双手从后环过她腰肢,正要收紧,被他环抱住的人似有防备,手肘猛地往后一击,正中他腹部。
郁清珣全没防备,当即闷哼了声,往后退开,差点没站住。
唐窈看都没看,继续翻炒忙活着眼前的菜。
旁边打下手的丫鬟看出郁清珣脸色不对,小声问了句,“国公爷,您没事吧?可要……请大夫?”
郁清珣没答。
唐窈盛了菜,让丫鬟端过去,这才回头看去。
郁清珣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撑着桌子,头上隐隐有层密汗,连脸色都少了两分血色,好似伤重。
唐窈诧异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肘。
她什么时候力气大到能伤到郁清珣?
正狐疑间,就听半靠着桌子的人,略带了分委屈道:“今日散值时,子规套麻袋揍了我一顿。”
唐窈:“……”
唐窈怔愣了瞬,还没别的反应,郁清珣已经拉住她的手,轻按在腹部伤处,道:“你得帮我上药。”
“我又不是大夫,受伤了自己找大夫。”唐窈挣扎了下,没能将他手甩开。
郁清珣厚着脸皮直接倾靠过来,下巴轻搭在她肩膀上,两人仿佛鸳鸯交颈般亲密,说话时气体轻拂过她后颈,“你们姐弟打伤的我,自然得负责……”
“夫人,小公子他身上有不好!”
他正想继续说,外头陡然传来郁桉奶娘的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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