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枝摇摇头,提着茶壶往那人茶盏中添了些茶,忙端起递给他,“大人讲得可清楚了,恕我学识短浅,在扬州时,也无人教我制香,今儿来了上京,拖大人的福,受益匪浅。”
江聿修接过她手中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午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窗,映在了那张白如玉的俊脸上,眼角那颗朱砂痣愈发显得迷人禁欲,竟还多了一丝哀伤。
将茶盏搁在桌上,他方才开口,“茶如人生,总得要学会细品,方能尝出其滋味,学制香亦如是,闻香比制香更为重要。”
“闻香识料?”沈青枝歪着脑袋轻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给那张娇媚可人的小脸添了一份纯真的娇憨。
她总能在这人身上听到一些精辟的言论。
“是,要想学会制香,必先学会闻香,大抵是将香料种类闻个遍,熟悉之后就知晓如何制香了。”
沈青枝若有所思点点头,这人真是和传闻中的有些不同,凝神间,又想起方才那蜻蜓点水之吻,脸色愈加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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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裴琳琅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沈青灵一大清早便喊着后院婉娘去她院子里梳妆,沈青枝这几日去了锦玉阁多次,这才快马加鞭将这红山茶诃子裙制成,这裙子上衣胸前绣着精湛的红山茶与几片绿叶,诃子裙外着一件蝴蝶绘内大袖,那里头的雪白若隐若现,格外动人,最外面又套了件纯嫣红大袖,将一片肌肤紧紧遮住,头发盘起,只余几株微卷的发丝飘在耳边。
整个人高贵冷艳,如天仙降临,直看得冬葵眼睛都在发光。
她瞟了眼桌上莫名多出来的几株红艳艳的山茶花,忙拿着剪子”咔擦咔擦“将花朵剪了下来,冬葵透过铜镜看见自家小姐那张美丽精致的脸蛋,笑着将花儿插到了她发髻上,“小姐,咱们今儿个不戴金银珠宝,就戴这山茶花如何?”?
沈青枝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变得更为美艳,方皱了皱眉头,“冬葵,总觉得穿这么艳有些喧宾夺主了。”
冬葵将头搁在自家小姐肩上,打趣道,“小姐这般动人,真该出去给那些人瞧瞧,美丽为何要藏起来呢?”
沈青枝摇摇头,纤纤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就会贫嘴,我总觉得穿这件出去有些不合宜,今儿个是那裴府小姐的生日,她理应是最动人的那一个,咱们可别抢了人家风头。”
冬葵皱皱眉,“可是小姐不穿这身也定会抢她风头呀,小姐天生丽质,容貌绝艳,谁能比得过?”
沈青枝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看了眼镜子里那张脸,淡扫蛾眉眼含春,任谁看上一眼都得被迷得神魂颠倒,偏生这张脸让她挨了不少骂和猜疑。
她抿了抿红唇,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上的口脂,瞥了眼一旁的冬葵,“冬葵,快将我那件白色兰花袖裙拿来。”
说罢她就拆掉了头上那重重的发髻,又将身上那件红艳艳的大袖脱下。
冬葵有些懵,她看了眼被她丢在一旁的红山茶有些惋惜的垂下头,“新鲜欲滴的娇花没了。”
沈青枝看了眼她那张垮下来的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婢子,来上京后仍没改掉清早采花的习惯,什么时候又喜欢上这山茶花了?还嫌我将这花浪费了不欢喜?”
冬葵忙摆手摇头,圆润娇白的小脸上满是无措,“冬葵没有怪小姐的意思……”
沈青枝也没再与她多言,拿上那白色兰花袖裙就穿了起来,她生得娇艳,这纯白袖裙恰如其分得将那艳压住了点,她穿白色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倒是怜人得很。
当即她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瞥见桌上那朵红艳艳的山茶花,她嘴唇勾起,“冬葵,舍不得这花就帮我插在头上吧。”
冬葵见状,连忙揉了揉眼睛,笑着拿起桌上的花快步走到坐在桌前饮茶的小姐身边,“小姐,我帮您把这花插后面,不会那么引人注目的。”
沈青枝点头,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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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乃未来皇后生辰宴,皇宫上下一片欢腾,裴琳琅坐在铜镜前任由皇贵妃给她梳着妆,这贵妃娘娘一靠近她,一股浓浓的香味便扑面而来,裴琳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难受得揉了揉鼻子,抬眸问,“娘娘,您这身上这香味倒挺浓?”?
那贵妃拿着梳子替她梳了梳乌黑的长发,盈盈一笑,“裴姑娘,《清平调》里有句词,是这样说的,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您还小,可不懂得这其中入骨的滋味呢!”
裴琳琅嘴角抽了抽,真不愧是这小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说起诗句来一套一套的,连这番羞人之话她都能用诗词给她解释。
“我不懂那谁懂?”她问。
那贵妃红了脸,将头低了低,在她耳边轻言道,“自是与妾共赴这云雨巫山的陛下懂。”
裴琳琅握紧拳头,冷静地朝她笑笑,“嗯,我懂了。”
她眼睛眨了眨,忍住心里头那阵子涩意,复又开口,“贵妃娘娘如此受宠,真应该让陛下给您买罐兰时序的香粉用用,您这味道过于浓烈了。”
那贵妃嗤之以鼻,“笑话,竟有香粉比这宫中秘术研制的香还要香?”
裴琳琅点头,“确是有。”
那妃子嗤笑,“裴姑娘,大抵是说笑呢?”
裴琳琅笑笑,“那可是首辅大人都说好的铺子。”
那妃子连忙挺直了身子,问道,“铺子在哪?我倒是听傅甄提过一嘴。”
似又想起什么,她忙问道,“傅甄和你舅舅那亲事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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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在为着香料这事争执,沈青枝这边也在为香奔波。
兰时序门口,沈青枝将自己精心制作的香薰铜球放进鼻尖闻了闻,这是她研制多日的香球,用木樨、橘花、带露水的茉莉花研磨制成,按照古书里的方子,制这香时,还得需“蔷薇水浸之”「1」,故而沈青枝起了几个清早去寻这露水和蔷薇水。
这香球着实费了好些功夫才制成,她日日夜夜的在此研习制香术,连带着也许久未见首辅大人。
他也忙,两人便通过这兰时序的掌柜的通书信,在江聿修的指点下,沈青枝这才将这香研制成功。
她将这份珍贵的礼物放在了紫荷包里。
到了一处偏冷的宫殿后巷,沈青枝便撞见了沈青灵挽着她那帮闺中好友迎面而来,皆是些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姐,一个个的眼高手低,看人都用鼻孔看,特别是沈青灵,被沈如令养野了,目中无人。
彼时看见清婉动人,美若天仙的庶妹,一股气就从心底涌了上来,又想着在那群贵女面前耍个威风,当即上去就甩了沈青枝一个巴掌,静谧的后宫,只听见“啪“一声响起,随后沈青灵朝那张脸上呸了下,“贱人,人家生辰日你穿白衣,晦不晦气?赐你的衣裳不穿,穿这些破布,是想让人说我们侍郎府的闲话吗?”
沈青灵偏爱鹅黄杏色,今日着一件鹅黄短袄搭杏色长裙,衣裳面料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是扭曲之极,那一巴掌下去,她手也火辣辣的疼,此刻伸出手,任由丫鬟帮她用湿哒哒的帕子冷敷着,娇惯得很。
沈青枝被她一巴掌打懵了,纤细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乌黑长发散在脸上,遮住了那大片的红,她抬眸看向她,以及她身后那群看好戏的高门嫡女门,捂住脸,凝眉问道,“何时穿白衣也成一种罪了?是姐姐定的罪吗?上来就是一巴掌,妹妹是不是可以去官府上诉了?”
她眼神冷静,多日不见,竟多了一丝慎人的凌厉,倒和那高高在上的首辅有些相似。
沈青灵屏住呼吸,摇摇头,一把掐住她纤细的下巴,盯着她楚楚可人的眼眸,嗤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你那娘一样下贱,这种场合也只配穿白色了。”
沈青枝的脖子被她狠狠攥在手里,方觉要窒息了似的,她狠狠抓住沈青灵的手臂往下拖,却是使不上力,只能张着嘴拼命呼吸,身旁的冬葵看自家小姐苍白的唇瓣,吓得用力去拽她的手腕。
偏生沈青灵一个用力将她狠狠踹了一脚,冬葵当即小腹被踹得生疼,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小姐被掐得喘不上气来,大声喊着,“快来人了,我家小姐快被掐死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吧!”
可惜这群高们贵女没一人敢上前去帮她,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
偏僻的冷宫幽暗寂静,一片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恍惚间,沈青枝觉得脑袋嗡嗡的,她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一刻的绝望,她看了眼地上即使疼得冒冷汗却依然在求救的冬葵,又看了眼那群冷眼旁观的贵女,以及掐着她脖子的沈青灵。
倏然觉得一阵悲哀。
或许这就是无权无势的悲哀。
可怜她甫到上京,刚学了点制香皮毛,就险些被人害死,这人还是她父亲最宠爱的女儿。
父亲......
如若她这不受宠的女儿死了,他会感到悲哀吗?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在她最后一刻清醒的时候,她闻到一阵熟悉的清香徐徐飘来,鹅梨果的清甜伴着青莲和梅花的香气,让她在濒死的那一刻燃起了希望。
刀剑声响起,她看见沈青灵被踹得撞上了石墙,整个人像只破碎的罐子从墙上摔在了地上,那群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贵女被侍卫们一个个用刀架在了脖子上,满脸惊恐与害怕。
沈青枝落入熟悉的怀抱里,睁开眼就看见男人慌乱紧张的眼神,以及眼尾处被压抑的杀气。
“枝枝,不怕,我来了。”江聿修柔声开口,目光停留在她被掐得通红的脖颈上,眼尾的那抹杀气愈发浓烈,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惹她者,他必皆除之,定撕个粉碎。
但......那人是她嫡亲的姊妹,他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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