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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巧合

    许临濯吻得克制, 一触即离。

    他放下手后,看着陈缘知微微点了点头:“抱歉。”

    陈缘知意识到刚刚他是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其实她没有感受到触碰,但她还是觉得满脸燥热挥之不去。

    惩罚结束, 但包厢内一时沉寂,没有人开口说话。

    虽然浅尝辄止, 甚至并没有真的触碰, 但因那个吻而靠近彼此的少年少女,在那一刻暗淡闪烁的光线下, 竟然美好得如同一幅画一般。

    许临濯的吻明明只是吻在了他的手背上,却被他做出了一种缠绵悱恻的感觉, 让所有人不禁生出了一种,这两个人好像真的在他们面前接吻了的错觉。

    暧昧的气息流动在二人之间, 似乎他们本来就该是这样的,这样亲密无间,不可分离。

    在座的同学都心思各异, 第一个出声的是胡妤洙, 她看上去平静自若, 没有一丝异常的神色:“我觉得可以了,要不就放过许临濯吧?”

    胡妤洙的声音像是一柄小锤,击破了沉默,姚瑞第二个开口笑道:“班长惩罚也弄完了, 都愣着干什么呢?”

    “我们继续,继续!”

    彭凌泽看着许临濯,对方收回手后便朝他看了一眼, 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很淡的眼神。

    彭凌泽敛眸,微微笑了笑, 心下已经了然。

    郑业辰其实很震惊,他的目光来回扫过陈缘知和许临濯,但听到姚瑞的声音,还是第一时间帮忙说道:“先抽一个吧!”

    胡妤洙:“或者我觉得这张牌还是拿出来吧?换张其他的进去。”

    孔臻怡突然出声,皱着眉说:“我也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虞婉宜则是怔怔然地看着陈缘知和许临濯。

    姚瑞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洙姐,你来挑一张吧!”

    胡妤洙把那张亲吻的惩罚牌剔除了,从牌堆里另外选了一张放了进去。

    “1号!1号!”姚瑞看白煜华没有动静,伸手拍他,“白煜华,喊你呢!发什么呆!”

    白煜华本来在看陈缘知,闻言回过神来:“叫我吗?”

    “对对,快选吧你!”

    白煜华有些不耐:“大冒险吧。”

    姚瑞替他翻开卡面,有些惊讶:“噢?和在场任意一位比你年纪大的同性一起脸贴着脸合照一张?”

    郑业辰凑过去:“还有还有!不想做的话可以喝桌子上的饮料三杯!”

    姚瑞笑了:“哎,我记得我们几个里面只有临濯比阿华年纪大吧?”

    胡妤洙点点头:“许临濯是1月份的,大两个月这样。”

    姚瑞:“这有什么难的,都是男生贴着脸拍照而已——”

    白煜华从听到卡面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此刻才突然开口:

    “——我喝饮料吧。”

    姚瑞还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脸色一僵,回头看向白煜华:“啊???”

    白煜华已经在倒酒了:“我喝果酒行不行?”

    姚瑞:“你都成年了当然行,不是,你不选拍照啊?”

    白煜华看起来神色平常,但其实脊背都绷紧了。他怕姚瑞继续说什么,让场面变得更尴尬,脑海中飞速思考着要怎么解释自己的举动。

    结果姚瑞接了一句:“——那我的希望岂不是落空了?”

    白煜华身体一僵,就听见姚瑞很欠扁地说道:“我还想看你这个直男找角度自拍的样子呢!”

    白煜华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瞪过去一眼,冷笑道:“这么期待啊?我待会儿就拉着你自拍,你等着!”

    姚瑞大喊:“你快爬,我才不要和你贴脸!”

    “哈?谁说要和你贴脸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白煜华和姚瑞那边吵闹着,郑业辰和胡妤洙都在笑,陈缘知却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白煜华,然后转头,余光瞥向身侧的许临濯。

    他只是微笑着,看不出被嫌弃的不高兴,他似乎并不意外白煜华的选择,不仅神态自若,手里还慢慢把玩着瓷白茶杯。

    明月高悬,夜晚像是一壶煮久了的茶,变得浓郁深沉。

    郑业辰提议:“要不我们走之前来张合影吧?”

    大家都同意了:“好啊!”

    九个人排成两排,女孩子坐在了前面,男生则站在后面。

    陈缘知在排队时不经意间往后看,发现后面站的是白煜华。许临濯从侧边走过来,刚好站在白煜华的身边。

    许临濯站定的那一刻,白煜华的身形微微一僵,即使他还是面色如常地在和身边的姚瑞说话,看上去也隐约带了些不自在。

    陈缘知的眸光定了定,才转回头。

    郑业辰请了服务员帮忙拍照,服务员拿着相机,动作不是很标准:“来,笑一个!”

    相机“咔擦”一声定格。

    大家各自传了照片,前前后后一起从餐厅走到公园门口,然后挥着手相互道别。

    许临濯和胡妤洙站在路边等车,俩人一起打车回家。

    上了车之后,胡妤洙看着许临濯的侧脸,忍不住笑了:“许临濯,你今天的表现可真是……堪称惊人啊。”

    许临濯不动如山:“过奖。”

    胡妤洙笑道:“我可是自爆恋情换你坐在了陈缘知的身边啊,连句感谢都没有?”

    许临濯:“那也是,万分感谢。”

    来聚会之前的路上,胡妤洙实在是忍不住,拿着她之前观察到的证据正式逼问了许临濯。许临濯见她基本上已经猜出来了,便也没有再隐瞒,将他和陈缘知的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胡妤洙。

    胡妤洙:“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干嘛不和缘知主动搭话?你看人家彭凌泽就很主动,你就不怕缘知有一天被别人撬走了?”

    许临濯垂眸,突然开口:“凌泽估计是看出来了。”

    胡妤洙:“?看出来什么?”

    许临濯:“我和缘知的关系。”

    胡妤洙震惊:“哈?他怎么看出来的?”

    许临濯:“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但是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试探我,通过缘知。”

    “他放那张牌,也是为了逼我去摸,如果我摸了,他就能肯定我和缘知的关系了,而我如果在意缘知的话,就不可能忍受她被其他男生亲,一定会主动摸走那张牌。事实上他也确实算准了。”

    “我在牌面上摸到了他做的记号,那时我就知道他确实是看出来了。”

    胡妤洙知道这些男生一起玩牌多了,懂一些出老千的手段,但没想到原来刚刚那张惩罚牌是许临濯主动摸的,有些惊讶:“他还真是敏锐啊……”

    另一边,白煜华则是和姚瑞一起打车走,俩人住同一个小区,但不在一栋楼,在路口便告别了。

    白家家中灯火通明,白煜华推门进去,刚好看到妹妹白筱婷穿着睡裙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场景。

    白筱婷被开门声吸引了注意,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可爱:“哥哥,你可算回来啦!”

    白煜华一边换鞋一边毫不客气地回道:“别说的好像你盼着我回来一样,一晚上连条消息也没给我发过。”

    白筱婷嘟着嘴:“什么啊,我很关心你的好不好?你不是说出去和同学聚会嘛,我觉得你肯定不会看我信息的啊!”

    “噢对了,妈妈说今天轮到你洗碗,碗筷还在厨房里放着呢,你快去吧。”

    白煜华:“哈?为什么我不在家吃饭还要洗碗?”

    白筱婷嘻嘻哈哈:“你去问妈妈啊!”

    白煜华嘴上抱怨,但还是放下背包,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里。白家有洗碗机,所谓的洗碗其实也不过只是冲洗一下碗内的肉末和饭粒,然后把碗筷放入洗碗机而已。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家务,但白妈一直要求白煜华和白筱婷轮流去做,没有请过阿姨。

    白煜华很快做完工作走出厨房,看了一眼白筱婷在看的电影:“你又在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白筱婷不满:“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是爱情电影!”

    “这个电影叫《傲慢与偏见》,哥你看过吗?”

    白煜华没看过,他瞥了一眼电视机,一对男女正在日出的草地上亲吻彼此。

    他转过脸,满眼写着不感兴趣,“没有。”

    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噢,我好像没和你说过,陈缘知她来我们班了,我今天去的聚会,她也在。”

    说完,他毫无留恋地拔腿走进卧室。

    身后传来“咚”地一声巨响,仿佛有人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白煜华刚走进卧室,白筱婷就冲了进来:“哥,哥哥哥哥!你刚刚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白煜华看了眼妹妹,坐在了椅子上,嘴角微微翘起:“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

    白筱婷急切道:“可你不是在那个什么元培班吗?你们怎么会在一个班里?缘知她是——她是升班升上去的吗?!”

    白煜华挑眉:“不然?还能是我给她求校长开后门进来的?”

    白筱婷西子捧心状,突然仰天长啸:“啊!!不愧是我的女神!!!”

    白煜华被她的突然发疯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白筱婷呜呜乱叫:“真是太厉害了,她居然能从普通班升到你们那个清北班!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白煜华额头滑下黑线:“我还一直在清北班呢,怎么不见你崇拜一下我?”

    白筱婷立刻露出嫌弃的眼神:“你这个讨人厌的直男癌,谁要崇拜你啊?”

    白煜华:“……”

    白煜华气笑了:“好好好,请你现在麻利地滚出直男癌的房间,哪凉快哪呆着去,行不行?”

    白筱婷能伸能缩,马上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哥哥,别急着赶我走嘛!那你们有没有拍什么照片啊?给我看一眼我女神就行!”

    白煜华拿她没辙,便开始翻手机里的照片,“只有一张合照,你看吧。”

    白筱婷拿着手机放大照片,不停发出梦幻的叫声:“呜呜姐姐好美!!”

    白煜华一脸“你省省吧”的表情,逐渐开始嫌弃:“你看完没有?别拿着我手机发春了,我把照片发给你行不行?”

    白筱婷滑动了一下照片:“哥哥你在哪呢……噢看到了看到了!”

    不知看到了什么,白筱婷忽然愣住了:“欸?”

    白煜华转头看她:“怎么了?”

    白筱婷转过手机,手指尖指向白煜华身边站着的许临濯,“这个男生居然是你们班的同学吗?”

    白煜华却会错了意:“所以,有什么问题?”

    “你该不会是想要他的微信吧?你看上他了?”

    白筱婷瞪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不喜欢这种斯文败类型的……况且我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看上我女神的男朋友吧?”

    白筱婷的话语仿佛一柄重锤砸下,刚刚好砸在白煜华的脑袋上。

    白煜华感觉到自己的脑海“嗡”了一声。

    他缓慢地转头,盯住了自己的妹妹:“你刚刚说什么?”

    白筱婷开始对着照片评起来了:“不过我女神找男朋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个帅哥站在你身边也依旧帅气逼人,当然你也很帅,但是我觉得你的气质没人家好——”

    白煜华拉住了她的手臂,眼神紧迫,声音急切道:“你说陈缘知和他是什么关系?”

    白筱婷愣愣地看着自己哥哥,有些懵:“不是男女朋友吗?”

    她有些迷糊了:“哎,难道说是我搞错了?”

    白煜华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困难地挤出喉咙口,他听见了自己问白筱婷的声音:“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男女朋友?”

    白筱婷终于想起了事情始末:“啊,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怪不得你不知道。”

    “我第一次在春申演出,就是打电话叫你但是你没来的那一次,缘知她其实也来看了。”

    “当时,照片里的这个男生是和她一起来的。”

    白筱婷:“而且演出的时候,我有在台上看到他们噢,有人不小心撞到了缘知,然后这个男生抱住了她。”

    “到我唱完最后一首曲子的时候,他们都一直牵着对方的手。”

    第142章 关系

    陈缘知坐车回到家, 打开门前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本以为会在推门的一瞬间看到满堂的明亮辉光,却在真正推开之后愣住了。

    家里的客厅是暗的。

    以往父亲陈文武回到家, 黄烨和陈文武都会在楼下一起看电视。

    陈缘知一直知道她父母关系很好,甚至她和陈文武吵架时, 陈文武总会对着她大吼“我和你妈只会在你的问题上吵架”。

    陈缘知关上大门走回房间, 而隔壁黄烨的房间里,灯是亮着的。

    房间内, 黄烨原本正在算账,听到敲门声微微一怔, 马上起身走过去,打开门便看到了刚刚回到家的女儿:“和同学们聚餐回来了?”

    “还饿吗?厨房冰箱里有我买回来的蛋糕。”

    陈缘知摇摇头, 她抬起眸看向黄烨,低声道:“他不是今晚回来?现在都还没回到么?”

    黄烨怔了怔:“你说你爸爸吗?”

    “——他这个假期不回来了。”

    陈缘知愣了愣,下意识地重复道:“不回来了?”

    黄烨顿了顿, 才慢慢说下去:“我后来……打电话跟你爸爸说了你的反应。他当时没说什么, 但到了晚上就打电话和我说, 他还是决定不回来了。”

    陈缘知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黄烨静静地看着女儿,微地一叹:“但我知道的,他本来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的,工作也都交接完了, 为了这个他熬了好几个大夜。”

    陈缘知看着母亲,微微敛眸,没有开口说话。

    黄烨低声道:“你爸爸他确实在你教育的问题上, 犯过很多次错。我也不想替他开口申辩些什么, 但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和你说。”

    “他从小就是被你爷爷打到大的, 不听话就打,你爷爷比你爸爸不讲理得多,也没什么文化。”

    “你爸爸从小受那样的教育,所以教你的时候也用了这样的教育方式,等发现这样的教育方式不合适教育你的时候,你已经非常讨厌和抗拒他了。”

    “你爸爸他前几个月回家过一次,我下了班回来,发现他大晚上一个人在喝酒,桌子上摊开着一本相册,我走近看,才发现是放了你小时候照片的那本。”

    “他其实也开始有白头发了,但他总是很快去染黑,他总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老了,不再像二十多岁时那样年轻。”

    “他以前很有冲劲的,敢做事,人也仗义,不然不会白手起家做到现在的地步,但现在却是越来越比以前谨慎了,也是因为有了你的原因吧。”

    “他也和我说过,如果你高考在国内不能上个好的学校,就让你出国读书。他总是希望赚多点钱,能让你的路好走一点,也多一点选择。总之,不要像他一样,走那么多弯路,吃那么多苦。”

    陈缘知忘了自己回答了些什么,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她坐在床前,窗外月光流泻如水,她却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总是在这种时刻,陈缘知会回忆起过往的一些旧事。

    她和父亲陈文武的关系,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僵持的。

    曾经的陈缘知也非常非常喜欢爸爸。在她小的时候,虽然都知道小孩子长得快,但陈缘知的父母从不吝啬给她买新衣服。家里她的衣服能够塞满一个衣柜,从一个月的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都能穿不同的裙子。

    黄烨与她相处的时间远多于父亲陈文武,所以即使慈爱,也带了一丝严厉。

    但那时一个月才回家一次的陈文武却不同。

    陈缘知很喜欢爸爸。因为爸爸一回家就会带她去吃好吃的,无论她点什么,都高高兴兴地给她买单;一起去逛商场时,无论陈缘知往购物车里放什么,陈文武都不会拿出来。

    陈缘知也曾有一个非常美好的童年。家庭和睦,父母宠爱。

    一切似乎是从上学开始变化的。陈缘知在上高中之前,就一直不算特别勤奋的孩子,一开始学业成绩还能凭小聪明连续第一,但上了四五年级之后,数学便开始慢慢落了下来。

    父亲陈文武回来的少,但一看到成绩退步,便会露出失望的眼神,训斥她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学习,而是到处去玩了,或者把时间都花在了看闲书上面。

    似乎全天下的父母都有这样的通病。他们天生有急切的焦虑症,一点点风吹草动便紧张得要命,恨不得将一辈子的大道理都轮番讲一遍;

    他们永远选择性忽视孩子的努力和付出,只要成绩不如意,便只能看到孩子身上的错处和缺点;

    他们盲目攀比且庸人无知,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能做到的事情,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能复刻,孩子并不需要玩乐和放松,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陈缘知觉得自己也努力过,为什么父母看不到,心里便开始觉得委屈,忍不住顶嘴,而那时的陈文武又绝不允许别人侵犯他的权威,于是最后场面总会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可怕的景象。

    陈缘知觉得自己并不是只记得陈文武的坏的,那些她觉得很美好的瞬间,她也全都记得很清楚。

    陈缘知慢慢拿起手机,她估摸着许临濯应该到家了,便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许临濯很快接了:“清之?”

    陈缘知轻声道:“你到家了吗?”

    许临濯:“刚到。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

    陈缘知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那人的声音淙淙潺潺如横断溪水,落峰溅玉,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说话,都会觉得心里原本紧绷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

    陈缘知遵循着心里的想法喊他:“许临濯。”

    “我想你了。”

    那一边,刚刚下车来到路边的许临濯愣神片刻,站在家门口的大门前,终于感觉到对面陈缘知情绪的不对劲。

    陈缘知一声不吭地等着对面的回话,片刻过后,许临濯轻笑了一声,语气温柔下来:“……这才分别多久,就想我了?”

    陈缘知:“嗯。我想你了。”

    许临濯往门内走去,不假思索地说道:“那明天我去找你。”

    “今晚太晚了,早点睡吧。”许临濯的声音很轻,“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陈缘知:“好。”

    “许临濯。”

    许临濯:“嗯?”

    陈缘知犹豫片刻,开口道:“今天彭凌泽他对我……似乎有些怪怪的。”

    “我有些担心,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许临濯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陈缘知:“因为我把你送给我的挂件挂在了带过来的包上。我忘记了把它拿下来,还是彭凌泽提醒我,挂件的绳子快要断了,我才想起来这件事的。”

    “那个挂件我记得你一直挂在书包上,我猜他肯定在你那里见过的,我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挂件,他看到了,难保不会多想什么。”

    许临濯忽地笑了:“原来是这样。我还在想,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陈缘知微怔:“你说什么……难道说,他真的已经知道了?”

    许临濯便将刚刚告诉胡妤洙的那些话,再一次复述了一遍,说给了陈缘知听。

    陈缘知这才明白,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你来我往过了这么多招:“……原来还有这么多细节。这就是你们同桌之间的默契?”

    许临濯抿唇:“怎么不算呢?”

    陈缘知紧追不舍:“而且许临濯,你不是很容易吃醋的吗?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肯定,彭凌泽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接近我呢?”

    许临濯浅浅笑了:“你也说了,这是同桌之前的默契。”

    当然,最重要的是,作为同桌,许临濯很清楚彭凌泽的事情。

    他知道彭凌泽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女孩,甚至那个女孩是谁,许临濯也知道。

    陈缘知见他卖关子,便“啧”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那我还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许临濯:“什么问题?”

    陈缘知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和白煜华,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许临濯微微一定神:“……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陈缘知:“就是,我今天看到了,合照的时候,你准备走过去站他旁边,他就看上去很像是在紧张的样子,而且之前他抽中了大冒险,一听到是要和你一起做,他就选了另一项。”

    许临濯笑了笑:“也有可能不是紧张,他就是讨厌我罢了。”

    陈缘知被许临濯的语气弄得怔住:“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关系……很差吗?”

    许临濯:“说不上好,但大概也没有差到那种地步。班里如果有什么正事,我们还是可以正常地谈话和协作的,共友组织的聚会,也都会来,介于这一点,我猜他虽然心有芥蒂,但应该不算严重。”

    “之前还是高一,快要升到高二的时候,我和他有过一些摩擦。从那之后,他似乎就一直比较躲着我。”

    “所以我猜,大概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他反感的事情,所以被他讨厌了吧。”

    第143章 心脏

    是这样的吗?

    自从那晚通话之后, 陈缘知便一直对此抱有疑虑。

    她知道,许临濯不会对她撒谎,这个人撒谎时不会是这种淡漠的神态。但她敏锐地感觉到, 白煜华在面对许临濯时,除开那种别扭之外, 隐隐约约带着她所熟悉的东西。

    像是下意识地仰望某个人太久, 由心而生的自卑和向往在心底湍流不息,泥泞成结。

    陈缘知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她的感觉也只是凭空而生, 没头没尾,说出来也安慰不了许临濯。

    许临濯那一头只沉默了两秒, 随即陈缘知便听到了一声轻笑,“不说那些了。其实今晚我还有一件事, 打算告诉你。”

    陈缘知:“?”

    陈缘知好奇道:“是什么?”

    许临濯:“我们的事情,妤洙,她也知道了。”

    ……

    国庆之后回校, 也许是因为提前宣布了十月末的期中考, 又也许是因为直到寒假之前再也没有假期, 年级里的氛围变得更紧张了些,高三的压抑里,透着沉闷乏味的秋潮。

    自从陈缘知从许临濯那里得知自己的同桌已经发现二人暗度陈仓之后,她面对着胡妤洙时, 便一直有些心虚和提心吊胆。

    陈缘知总想着,她的亲亲同桌可能下一秒就会转过脸来,笑着质问她为什么瞒着她谈恋爱。

    陈缘知:“……”谁懂, 心理压力真的很大。

    但奇怪的是, 胡妤洙却一直没有和陈缘知摊开来讲这件事,平时和她说话的频率不减, 神情自若。

    自从第一次月考之后,班主任林青涛便开始每周给班里布置一篇作文,自己也会专门腾出一节课来评讲作文。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陈缘知逐渐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点——自己的作文尚且存在着很多不足。

    “你对自己的作文还不满意?”

    陈缘知看向胡妤洙,手里拿着刚刚发下来的作文纸,上面标注着一个鲜红的“49”,她轻轻点头:“这个分数,在班里都算是倒数了吧?”

    陈缘知一向认为自己的作文分数是够用了的,来到元培班之后才发现还不够。

    元培班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稳定在二类文的水准上,每次都能拿到一类文分数的更是一大把。

    可她这么久以来,无论是班内布置的作文还是学校考试试卷上的作文,一直都是徘徊在49分,迟迟无法突破50分的界限。

    胡妤洙:“你别心急,涛姐她是个很厉害的语文老师,你跟着她的脚步去学,每次有错的地方就改正过来,很快作文分数就能上去的。”

    陈缘知:“我想知道我的作文具体欠缺了什么。”也许她应该亲自去找林青涛。

    胡妤洙点点头:“那你就去找她评文吧。等她有空的时候,你就拿着你的作文去找她就可以了。”

    陈缘知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林青涛是语文老师,陈缘知其实鲜少去问她问题,真的站到她面前被当面评文时,陈缘知瞧着林青涛面容严肃的脸,内心竟然爬上了一丝忐忑。

    林青涛看完她这次写的作文之后,放下作文纸朝她看来:“缘知,你自己先来说说吧。你觉得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陈缘知:“我的论点不够出彩。”

    林青涛敲了敲桌子:“还有呢?”

    陈缘知眼底浮起一点茫然,她看着林青涛,半晌后,又补充道:“还有就是,文辞还不够简练。”

    林青涛点了点头:“看来你也有意识到一点自己的问题所在了。”

    “你问我你的作文欠缺了什么,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答案。我不给你五十分以上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过于注重辞藻了,反倒显得题干思想的剖析太浅薄,浮于表面。”

    “好的文笔在高考作文里固然加分,但高考考的不是散文,是议论文。如果你空有文笔,文章却空泛浅显,是不可能达到一类文的标准的。”

    “一类文考验的不止是对高考作文的纯熟度,还要有在高中生里也足够出彩的观点。比起文笔,如何灵活地运用材料,如何迅速归纳导语要点,如何精准把控行文节奏,如何巧妙搭建与众不同的框架,如何树立明确且有个人特色的中心论点,才是高考作文的精髓。”

    林青涛看着陈缘知:“老师看你的作文也能够看得出来,你读过很多书,也很有自己想法,是个思想很成熟的孩子。你缺的只是训练,只要你把你的调性转过来,老师相信,你的作文最终也能走到一个很高的高度。”

    “因为高考作文里最难得的一样东西,你其实已经有了。”

    陈缘知抱着作文纸回到座位上时,胡妤洙看到她的脸色,还以为她被林青涛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面露迟疑,“缘知,你是……刚去找涛姐评文了吗?”

    陈缘知反应很迟钝地点了点头:“……嗯。”

    胡妤洙皱着眉看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该接一句什么话比较自然,能够安慰到眼前这个貌似受到了打击的小孩,然后她就听到陈缘知突然开口了:“妤洙,我一定要考一次满分作文。”

    胡妤洙有些傻眼:“啊?”

    陈缘知却摇摇头,不肯再详细说了:“等我详细做个计划,把作文分数提高上去。”

    胡妤洙:“不是,林青涛和你说什么了,你突然打了鸡血?”

    陈缘知:“她没和我说什么。”

    但林青涛对她说“我觉得你可以做到”的那一刻,她的心底却悄然震颤起来,等陈缘知走出办公室时,才感觉到满心的热血澎湃不息。

    陈缘知这才意识到林青涛这个老师的厉害之处。她是一位充满了力量感的女性,是陈缘知迄今为止的人生里都鲜少见到的一种人。直言不讳,悍然无惧,她直白地提出意见,指出不足,但却并不是一味地指责,她在看到学生的缺点时,也一并看到了对方的闪光之处,并且坦然地对学生说明一切。

    真诚,而且是充满了力量的真诚,坦率直白之下亦柔风顿草,犀利果断之余也温言熨语。

    鼓励的作用永远大于指责。因为大多数人很容易消沉,很容易就此认命。教育之下,比起纠错责备,更好的做法其实是给予厚望和期许。当你对一个人说,你相信ta未来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时,ta也向着这样的未来更近了一步,因为你的希望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会成为ta的底气和力量。

    人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有时只需要一点点的打击便会萎靡不振,但有时又只需要一点点的肯定,他们就能继续向前走很长一段路。

    陈缘知开始归纳自己曾写过的每一篇作文的缺陷所在,并对照着其他优秀作文,一次次地修改自己的思路,对着题干多个角度地剖析新鲜观点,积累不同的框架和素材句子。

    陈缘知也逐渐开始经常光顾办公室,去找林青涛问问题。

    这天,白煜华靠着栏杆和朋友聊天,恰好看到陈缘知抱着作文纸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情形。

    黑直长发被束成一条细长马尾,搭在肩头,侧脸是柔和温冽的白。宽大的校服外套遮去少女的身形,手指轻轻扣在雪色纸张上,露出的一双脚踝越显清伶。

    走廊外的阳光盘旋落下,薄薄地附着在那人的脖颈和鼻尖。

    陈缘知没有往教室这边走来,她站在原地,掏出老人机看了一眼,便转头朝着楼梯间走去。

    朋友还在说着话,白煜华却不自觉地直起腰,刚走几步,才想起和人道别:“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朋友傻眼:“啊?不是,你去哪——”

    话音还未落,白煜华已然迈着长腿走远了。

    陈缘知看到了许临濯发来的信息,手里的东西也没放回教室,直接便爬上了顶楼,在最高一层楼梯间的拐角处见到了人。

    暗淡的光线从窗外落入这狭窄的一处,也许是因为鲜少有人至,肉眼可见的浮尘微末在空气中飞舞,缓慢沉淀。

    那人站在光暗交接之处,校服上衣缀着半片光斑,眼底沉芒清淬,陈缘知不禁想起,这双眼睛看着她时,是怎样的静谧温柔。

    许临濯原本站在楼梯间里,正背对着她,听到脚步声便转身看过来。

    许临濯看见是她来了,便朝她笑道:

    “清之,你快来看这里。”

    “来了。”

    陈缘知凑上前去,许临濯挪开身位,露出身后一块小黑板和一个纸皮做的绿漆色邮筒箱来。

    像是发现了什么深埋遗迹内部的宝藏一般,陈缘知惊讶道:“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高三教学楼的顶层一向是自习圣地,空教室开放使用,也因为是最高的楼层,楼梯间通往天台的门是封住的,基本上不会有人专门爬楼梯来到这里。

    许临濯看着她,眼眸含笑道:“我猜是我们学校心理社的杰作。”

    他指着黑板上的字给她看,陈缘知慢声念道:“恭喜你,找到了心理社隐藏在学校各个幽暗角落的神秘据点!能找到这里,说明你也是一个热爱阴暗爬行和独处的高中牲,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心事,就轻轻投进信筒里来吧,心理社的小树洞永远为大家开启~”

    陈缘知念完,竟也跟着笑了:“这是学生想出来的点子吗?好有趣。”

    许临濯:“心理社一直是这样的。他们还会定期回信,在信封上写上投信人留的笔名,放在信箱的旁边等人来取走。”

    “现在的学习压力大了很多,但其实不是所有人都有可以放心倾诉的对象,心理社的做法也帮助到了很多独来独往,心敏善感的学生。”

    “怎么样?”许临濯看她,眼眸如水轻漾波光,他笑道,“要写信吗?”

    陈缘知摇摇头,“你要写吗?”

    许临濯:“我有清之你,就不需要写信了。”

    陈缘知看着他,低声道:“……许临濯,我也是。”

    许临濯没有听清,两个蹲在黑板前的人距离缩短,有人有意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陈缘知静静地看着许临濯,眼眸里闪过奇异的光彩:“许临濯,我说,你眼眶底下有一根睫毛掉了。”

    “这样吗?”许临濯刚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就被女孩握住了手腕。

    感觉到手腕上的触感,许临濯很快顿住了,陈缘知只稍稍用力便制住了他的动作。

    陈缘知看着他:“你不要动,我来帮你拿掉。”

    “许临濯,你闭上眼睛。”

    许临濯眼睫微微一颤,他眼眸微微泛起一层波粼,然后便乖乖地按照她的话阖上了眼。

    陈缘知微微用力握紧了手心里男孩的手腕,清瘦的腕骨摸起来有微微突起的静脉血管,像是河流纵横的山脉。

    她抬起下颌,靠近过去,轻轻地吻了许临濯的侧脸,仿佛蜻蜓点水。

    陈缘知移开唇的那一刻,许临濯便睁开了眼。

    陈缘知冲他笑了,难得的嫣然明媚,在女孩的脸上轻缓地漫开:

    “好了,它已经被我拿走了。”

    许临濯看着眼前笑着的女孩,心脏前所未有地猛烈跳动起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他的喉结轻轻滑动,被女孩亲吻的地方还在微微地发烫。

    许临濯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慢慢滑出喉咙口,显得沉闷,像是秋初的第一场雨:

    “……嗯。”

    早就被拿走了。

    第144章 种子

    楼梯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响声。

    陈缘知和许临濯顿时转头看去, 白煜华站在发出声音的地方,身后是被撞倒的扫把,此刻往日里恣肆潇然的少年满目震惊地看着两个人, 竟像是呆住了一般。

    陈缘知连忙站了起来,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白煜华已经骤然扭过头, 朝着楼下跑去。

    陈缘知有些愣住了,然后脑袋顶有问号一跃而起:“???”

    为什么白煜华直接转头跑掉了?

    许临濯也跟着站了起来, 看到了白煜华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他看向陈缘知, 语气很是笃定:“他看到了。”

    陈缘知看着他:“你好淡定。”

    许临濯反而笑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

    陈缘知抿了抿唇,转头对许临濯说:“白煜华的反应很奇怪……我担心他可能想多了什么。我现在过去找他, 和他解释一下。”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你去吗?还是我去——”

    “我去吧,”陈缘知说, “你们不是关系不好吗?他似乎有些排斥你, 还是我去吧。”

    陈缘知没有说完。

    其实她想说的是, 她一直怀疑白煜华和许临濯之间存在误会,而刚刚陈缘知和许临濯的关系暴露在白煜华面前,可能越发地加深了这样的误解。

    陈缘知怕事情变得不可控,于是才想着马上去追白煜华, 和他解释,也趁此机会将他们二人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

    陈缘知追到了楼梯底下,刚好看到白煜华坐在不远处的背影。将水池围起的一小块草地上有一张木质长椅, 鲜少有人经过的中央广场上, 少年人坐在长椅边的石阶上。

    陈缘知慢慢走过去,在离白煜华不远的位置坐下。

    平日里骄阳般的少年人一反常态的沉默倔犟。

    陈缘知却没有被他的冷淡击退, 反倒如平常一样的语气开口,若无其事地问道:

    “白煜华,你怎么会来顶楼?”

    白煜华却像被扎了尾巴的刺猬一样,眼神一变,陡然转过头看她,语气很不好:“怎么,那里是只有你们能去吗?”

    陈缘知没有被他的情绪影响,一双眼看来时依旧波涛平静: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煜华微微一僵,他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些冲了,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懊恼地再度转过头去。

    陈缘知观察着他的神色,忽然说道:“你真的讨厌许临濯?”

    白煜华本来已经转过头去了,闻言瞬间转了回来,满眼惊愕,声音也微微提高:

    “你说什么?”

    陈缘知看着他:“刚刚,你跑掉之后,我和许临濯说要来找你解释。”

    “许临濯和我说,不然他来找你好了。”

    “但我没答应他。”

    “因为我记得许临濯他和我说过,他说,你和他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他觉得你有些讨厌他。”

    白煜华突地开口打断,语气急促中带着一丝焦躁:“我没有!”

    陈缘知说到一半的话断在口中,她定定地看着白煜华,缓慢重复道:

    “你说没有,是什么意思?”

    白煜华低下头,声音也变得微哑:“……我没有讨厌他。”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许临濯。”

    高一刚入学时的白煜华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不仅出生富庶家庭,从小享受最优渥的教育和环境,更是在学习上天赋卓绝,从小边玩边学,也一直是第一名。

    即使入学时的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东江中学这一届新生里入学分数最高的那个人,但他心中依旧激昂澎湃。

    白煜华后来回想,大概是因为那时的他太骄傲了,他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自己过不去的坎,也从未真正地尝到过挫败的滋味,故而慢慢长成了气焰盛烈的样子,近乎目中无人。

    即使并非第一,白煜华也满怀自信,总觉得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未来等待他的也会是广袤光明。

    但是他的骄傲,在高中的第一年,就被一个人狠狠击碎了。

    那个人就是许临濯。

    白煜华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曾以为自己足够优秀,足够无懈可击,但在许临濯面前,他所有的引以为豪都黯然失色。

    许临濯像是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山,牢牢地坐落在第一名的位置,白煜华第一次考试还觉得难以置信,到第二次考试之后,则演变成了不甘。

    那一刻起,他开始疯狂地努力学习,试图超越那个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人。

    但白煜华为此努力了两年,便做了两年的第二名。

    曾经的十六年里,他自诩天赋异禀,但这一场溃败却让他彻底清醒了——原来世界上确实有他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原来有些事,并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面对这样一个折损了他骄傲人生的家伙,白煜华本来应该是十分讨厌他,视他为眼中钉的。

    但许临濯这个人太好了。

    他是元培班的班长,从高一开始便是了,班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他在统筹,无论何时待人接物都令人如沐春风;

    他也是东江中学学生会的主席,社团里与他打过交道的老师和学生都对他的工作能力示以赞许;

    甚至这个人他还足够正直,足够勇敢,在面对找碴的年级主任时,他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朗朗地帮被欺负的女生说话,不惧当众反驳学生眼中的强权。

    这个人太过于优秀,优秀到令人望尘莫及,以至于,明明白煜华他本该嫉妒这个人的,却在面对他时,生不出一丝的嫉妒心。

    白煜华内心的复杂情绪在高一的一次对峙中爆发,来人挑衅他,拿他万年老二的成绩为切入点,成功戳到了白煜华埋藏最深的自尊心。

    他和对方互相对骂到激烈之处,对方竟出言不逊,直指他心目中遥不可及的那个人:“哦,差点忘了,还有你们班那个许临濯,以为自己很牛逼?真是装得要死。”

    白煜华原本还带着三分克制,那时却是彻底忍不住,爆发了。

    许临濯作为班长来拉架,他刚握住白煜华的手臂,便被白煜华狠狠甩开。

    许临濯那时皱着眉看他:“够了白煜华,不要再吵了——”

    那时的白煜华情绪不稳,竟猛然转头,对着许临濯红着眼睛大吼道:“许临濯你烦不烦啊,这是我和他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还有,你知不知道我最烦你这副假惺惺的大度样子了!”

    说出口的一瞬间,在看到许临濯微微愣住的表情的那一刻,白煜华就后悔了。

    许临濯沉默了半晌,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最后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抱歉。”

    白煜华说不出话来,他好像在那一刻被施了魔法,成了一尊雕塑,从舌根到心脏都被石化,僵硬得难以动弹分毫。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为什么有时候,关心会在脱口而出的时刻变成责备,为什么想说的话语总是会以面目可憎的形式被传递给那个人,为什么他如此笨拙,如此莽撞,时至今日,连口出恶言后和那人好好道歉的勇气也没有。

    ……明明他,很想和许临濯成为朋友的。

    白煜华:“你和他认识的时间比我们要短,你不知道,他高一高二的时候有多厉害,有很多人仰望过他,因为他的优秀而诋毁他,羡慕他……包括我也是。”

    “陈缘知,你呢?你难道不会在他面前感觉到自惭形秽吗?”

    陈缘知抬起头看向远方,没有纠正白煜华话里关于她和许临濯认识时间长短的错误,只是沿着他的话慢慢地说道:“自惭形秽啊。”

    “确实,一生笔直的人,确实会在某些时刻,让人觉得自惭形秽呢。”

    陈缘知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无比轻松,以至于刚刚从情绪的海洋里翻腾出来的白煜华也忍不住抬起眼看她此刻的表情。

    而陈缘知望着远方天际的流云,轻声道:“但是,也许是因为,我很擅长和自己和解吧。”

    “我反复地被别人的光芒灼伤,但也反复地在别人的光芒里发现自己的难得之处。我有时也自卑,觉得为什么上天给了自己天分,又使它那么有限,上不及下不落,让我夹在中间,平添许多烦恼和痴心妄想。但是我总会在一些时刻发现,我其实也很了不起。”

    “我虽羡慕别人,但不会产生嫉妒;我虽失败,但不会因此一蹶不振;我虽活得不够勇敢坦率,但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一直努力地去改变自己,这样的我即使依旧不如原本便光辉耀眼的人,但也勉强能算是另一种夺目的存在。”

    陈缘知看向白煜华,女孩的眼睛水泽清涌,盛着树影的幽然和阳光的温热,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

    “白煜华,仰望一个人的同时并不意味着要将自己看轻,或是把自己置于一个很卑怯的位置上。承认许临濯的完美和你自己的优秀,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在我看来,你也有很多闪光点,仅仅一面之缘便愿意放下即将开始的球赛背我去医务室等救护车的你,表面上百般嫌弃妹妹但却细心地注意着她的举动提醒她的你,对朋友真诚坦率从不畏惧他人的目光的你,会因为说过一句恶言便内疚很久的你,我都觉得很好。”

    “你可以多看看自己。比起强过他人,胜过以前的自己,才是更酷的事情。”

    白煜华看着陈缘知,他有些怔然。

    只这一片刻的时间,天地风光翻涌,倾倒的疏影和着草叶苦涩清薄的香气,漫过蹲在石阶上的二人脚背。

    这一瞬间,阳光热烈得令人心酸,也温柔到让人想落泪。

    白煜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直都在陈缘知身上看到许临濯的影子。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坚定,坦然,勇敢,永远的不将不迎,应而不藏。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灵魂,以至于熟悉他们的人,总是能够很快地觉察出两人灵魂里相同的音准和气息。

    他们就像是彼此身体深处的春天,像是从一开始便是为了彼此而生。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陈缘知,看到她站在谩骂与谣言的中心,从容不迫地一一反击那些恶毒污秽的话语时,白煜华才会从那双清冷且棱角分明的眼,联想到那个自己仰望了两年之久的人。

    陈缘知微微弯起唇,然后笑了:“白煜华,和我一起去找许临濯道歉吧?去道那个迟到了很久的歉。然后,我想你只需要变得坦率真诚一点,告诉许临濯你真正的想法就好了。”

    “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白煜华声带微微震颤,然后一道沙哑的声音滑出喉咙口:“……谢谢你。”

    白煜华看着陈缘知的侧脸,阳光斑驳地落在女孩纤长的睫羽上,她一颤动眼睫,光晕便会落入那双眼眸深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目睹陈缘知亲吻许临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走。

    他那一刻在想什么呢?好像有一种还没得见天日的懵懂心思被扼杀,他刹那间看清了某种没有可能的未来。面对心里无从探知的惶惑,他除了逃走,别无他法。

    如果许临濯没有出现过的话,那份懵懂的心思,也许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日,也许会在春夏的阳光雨露里肆意生长至参天;如果许临濯没有出现过的话,他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也能够让这颗种子结出最丰满的果实。

    可惜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连发芽都未曾的事物,存在过的痕迹,自然也不会被世人知晓。

    白煜华收起最后一缕落在女孩侧脸上的余光,那些还未来得及生长蔓延的可能性,也就此深深掩埋。

    第145章 进取

    期中考试到来的前几天, 陈缘知终于找到了机会和胡妤洙坦白了自己和许临濯的事情。

    虽然时机显得有些尴尬。

    当时她和胡妤洙正在走廊上聊天,刚下过雨的初秋带着些沁人的凉意。

    陈缘知听着胡妤洙说话,目光转开之际恰好看到许临濯朝这边走了过来, 然后在她们二人身侧停步。

    许临濯是来找胡妤洙的:“姑姑让我问你这个周六日有没有什么安排,我听她的意思, 可能是希望你回家一趟。”

    胡妤洙笑了笑, 笑意很淡,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估计是又有什么活动要我参加吧。”

    陈缘知看着她:“可是都高三了, 她不会觉得影响到你备考吗?”

    胡妤洙:“我妈可不会考虑我的想法。在她眼里,她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气氛本来有些凝滞, 但马上被许临濯的突然开口打破了:“清之。”

    陈缘知刷地抬起头看向许临濯。

    许临濯望着她,眼眸低垂, 显得温和,语气很自然:“怎么没穿外套就出来了?”

    “今天天气有点冷了,小心着凉。”

    陈缘知怔了怔, 连忙开口:“嗯, 我刚刚出来的太急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啧”, 陈缘知意识到什么,顿时消音。

    她脖颈僵硬地扭过头,看向了身边正似笑非笑看着他们的胡妤洙。

    胡妤洙笑道:“你们这是装都懒得和我装了是吧?”

    陈缘知:“……”

    许临濯困惑:“清之还没和你说吗?”

    胡妤洙拖长音调:“是啊,还——没——和——我——说——呢——”

    陈缘知:“……对不起, 妤洙,你听我解释!”

    郑业辰刚好抱着东西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远远看到三个人在笑闹, 便也朝这边凑了过来。

    一墙之隔的教室内, 虞婉宜托腮看着窗外的四人,眼神含义不明。

    她忽然开口:“臻怡, 你看那边。”

    孔臻怡本来正在说着什么,被虞婉宜的话语打断,便抬头看来过去,目光也落在窗外四人身上。

    初秋的阳光很是明媚,因为昨夜下过雨,空气冰凉,但四个人围在一起靠着栏杆说笑的样子,令人想到某个滚烫热烈的夏天。

    她表情一顿,但没说什么,只是转回头看着虞婉宜:“怎么了?”

    虞婉宜:“你有没有觉得,新同学——就是陈缘知,她和班长,好像关系变亲近了很多。”

    她喃喃道,仿佛自语:“是因为什么呢?”

    虞婉宜听不见他们说的话,甚至因为许临濯背对着这边,也看不见许临濯的表情,但她很确定许临濯刚刚主动和陈缘知说了句什么,两个人聊起天来的样子很自然,像是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但陈缘知在此之前和许临濯并不认识。

    所以,他们的关系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亲近的?

    孔臻怡顿了顿:“……应该是因为胡妤洙吧。”

    “陈缘知,她不是胡妤洙的同桌吗?看样子胡妤洙和她挺合得来的。”

    “胡妤洙和班长的关系又一向很好,陈缘知和班长关系因为这个缘故变得好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虞婉宜轻声笑了笑:“说的也是。”

    “不像我。我和胡妤洙两个人,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合不来。”

    孔臻怡却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你还在意高一时你主动和胡妤洙做朋友,结果被她冷淡对待的事?”

    虞婉宜摇了摇头,弯唇笑道:“怎么可能。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不在意那件事了。”

    “我只是想到了国庆聚会时的那件事。之前的聚会也不是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可是班长从来不会和女生有那么亲密的举动。”

    孔臻怡下意识地说道:“那不是因为班长他有点对果酒过敏了吗?他也不想破坏规则扫兴,才去亲陈缘知的。”

    她重复了一遍,带着些肯定的意味:

    “游戏而已,婉宜,你别想太多了。”

    虞婉宜喃喃道:“……只是游戏而已吗?”

    虞婉宜没再多说什么。

    但她内心却并不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站在几步之遥外看着许临濯的日子,足足有两年之久了,她对那个人也是有一些了解的。

    如果许临濯不愿意,他自有无数种办法避开那个亲吻,提出其他的惩罚来替代,在场的大家也不会有很大的意见。

    但他还是选择了去亲陈缘知。

    这怎么可能是她想太多?

    这一边,直到上课铃响,陈缘知才把自己的隐瞒和胡妤洙交代完毕。

    胡妤洙一扫之前高高端起的架子,兴致勃勃地拽着陈缘知问他们的恋爱细节:“所以你是小名叫清之吗?”

    陈缘知:“是我的曾用名,我在网上的网名也叫这个。”

    胡妤洙长长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带点不怀好意的味道:“原来如此。”

    陈缘知:“怎么了?”

    胡妤洙:“没什么,就是想到了许临濯高二联考写的那篇作文。”

    陈缘知:“……”

    胡妤洙拖长音调背诵起来:“清风劲节,之死靡他意,我心如秤,喜鹊登枝啼——”

    陈缘知臊得满脸红,她连忙凑上去用手堵住胡妤洙的嘴:“你别念了!!”

    胡妤洙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缘知你脸皮还需要练练呐,你看许临濯,他就能面不改色地听完。他都敢写了,你干嘛还怕人念?”

    陈缘知本来很想脚趾扣地的,闻言抬头看向了许临濯,还真是一派不动如山风平浪静。

    听到胡妤洙这么说,许临濯也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上课了,回教室吧。”

    胡妤洙:“你回去不就好了?只有你是坐在前排的,我和缘知还有业辰都坐一块儿,我们从后门进去就行了。”

    许临濯“哦”了一声,“排挤我?”

    胡妤洙一脸坦然:“是啊。”

    陈缘知:“??”

    怎么就吵起来了??

    许临濯勾唇:“那下次换座位,我会记得把你和郑业辰分开的。”

    胡妤洙立马站直了:“你敢!”

    陈缘知:“……”

    最后还是陈缘知果断结束了这场闹剧:“你们都别吵了,上课铃响了好久了,快点回教室吧。”

    许临濯声音温柔下来:“我听清之的。”

    胡妤洙呵笑一声:“看在我同桌的份上。”

    被夹在二人中间的陈缘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么累,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家庭里平衡婆媳关系的那个男人?

    ……

    十月底,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经历了三个月接连不断的周考和小测之后,高三学生们已经开始对考试产生了倦怠心理,考试的紧张感终于开始慢慢消除,但取而代之的似乎并不是坦然面对的勇气,而是疲惫之下的麻木。

    清晨的考场外,很多人无精打采地立在走廊里看书,陈缘知却精神奕奕。

    两年来的反复调整和尝试,让她保持了一个很好的作息习惯,早六晚十的高中生们精神状态大多萎靡不振,但她总是精力充沛。

    即使她总是很安静,不出声,也不怎么笑,但其他人只看着她那双眼睛,也会觉得这个人心神明净,神采斐然。

    状态很好地考完三天的考试,陈缘知从最后一个考场出来,一路回到教室,然后从辛桃那里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成人礼?”

    辛桃打了个响指:“对,不过还早,应该是一月初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估计我们已经考完春申一模了。”

    陈缘知点点头:“肯定的,我听老师们说按现在的的教学进度,12月就能结束一轮复习。”

    辛桃凑近过来,饶有兴致道:“缘知,你来参加成人礼吗?”

    陈缘知困惑:“还能不参加吗?”

    辛桃:“当然能啊,我们班就有人不想参加的,觉得浪费时间,也不是谁都喜欢穿着漂亮衣服满场和人拍照的。不参加的话刚好可以请假回家休息呢。”

    陈缘知:“这样。”

    她思索了一下:“我应该会参加吧。”

    她很好奇东江中学的成人礼,也许还挺有趣的?

    辛桃拉住了她的手:“那太好了!到时候我来找你合影!”

    陈缘知笑了笑:“好啊。”

    期中考试的结果在考完试的三天后公布。

    当看到多媒体上的成绩表的那一刻,陈缘知先是微微一怔,然后松了口气。

    胡妤洙拉了拉她的手臂,凑了过来:“这次考的怎么样?”

    陈缘知朝她笑了笑:“还可以。”

    第十五名。

    这次考试也比上次进步了。陈缘知很满足,虽然还是排在中游,不那么前,但她一直在进步,没有走回头路也没有大幅的波动,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胡妤洙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语气有些急切:“缘知,你快看你的历史!”

    陈缘知愣了愣:“我的历史?”

    陈缘知循着胡妤洙指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时,站在讲台上的许临濯体贴地横向拉动了一下成绩表,于是陈缘知便看到了自己的历史成绩和班排名。

    第二名。

    陈缘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睁大了眼,直到确认这确实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不是幻梦。

    胡妤洙比她还激动:“陈缘知你出息了啊!这可是历史!”

    对,这是历史,是一门按原始分进行统分的科目,而不是像生物地理那样进行赋分的副科。历史考进元培班的全班前二,说明陈缘知在年级里历史单科成绩至少能排进前三。

    非常大的进步,以至于陈缘知都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陈缘知看着比她还喜形于色的胡妤洙,后知后觉地弯起眼睛笑了:“嗯,太好了,看来我那两本五三没有白做。”

    胡妤洙顿住了,她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两本五三??”

    陈缘知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嗯,我觉得五三的历史还是挺好用的,主观题答案也很清晰,所以就买了高考A版和B版,暑假买的,刚好期中考试前都做完了。”

    胡妤洙:“??”

    胡妤洙:“这才十月底!你是八爪鱼吗?!”

    陈缘知的历史五三胡妤洙也见到过,足足有一根手指指节那么厚!结果面前这个人三个月做完了两本,就特么离谱!

    陈缘知:“没有,历史选择题做起来不怎么费时间,主观题我做得很简略,有些题看着觉得会了的,我就在脑子里想好解答然后直接对答案了,所以才做得这么快。”

    胡妤洙无言以对,因为她连一本物理必刷题都没做完。

    她竖起大拇指:“我只能说活该你进步。果然坏事不问缘由,好事都事出有因。”

    教室的另一边,辛桃和何湘言一桌正在讨论各自的成绩,而她们后桌的虞婉宜一桌气压却显得有些低。

    孔臻怡自己的成绩还是那样,算不上特别好,在班里只是中上水平。

    但虞婉宜却退步了。

    虽然虞婉宜的总分依旧是班级前二,只比彭凌泽低了几分,但她这次历史却被挤出了前三,只考了第四名。

    历史单科班排那一列,第一名依旧是彭凌泽,而第二名的位置上,赫然写着一个从未在那里出现过的名字:

    ——陈缘知。

    孔臻怡看了眼从刚刚看到成绩开始就没有出声过的虞婉宜,心里漫上一点担忧,但她还是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和虞婉宜说话:“婉宜,我感觉我这次物理好像考得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考试物理出得太难了——”

    虞婉宜却仿佛不堪承受一般闭了闭眼。

    她努力调节好心态,巨大的压力依旧沉甸甸地堆积在心头,她勉强朝好友笑了笑,依旧很甜美,却隐隐有些干瘪无力:“没事,下次肯定能考好的。”

    孔臻怡见她笑了,便松了口气,伸手拉住她的手:“你也是,别太纠结成绩了,你和彭凌泽就差那么几分呢,下次准能考过他。历史这次肯定只是一时失手,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她有意要鼓励虞婉宜,于是笑着说道:“再说了,你的历史一向很好,这可是你最擅长的科目哎!从高一到现在,你什么时候掉出过前二?”

    虞婉宜的脸色却越发白了,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她垂眸,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说得对。”

    陈缘知的成绩进步似乎也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元培班之所以被称为元培班,不是没有原因。

    这一届从高一到高三,总共也只有三个人升上来过。前面两个来到这个班的分别是林松鸣和何湘言,他们也都是班里努力派中最典型的学生,几乎从未松懈。

    但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两个人在班里的成绩都不算突出,林松鸣的成绩在班里还可以说是中游,何湘言就完全是班内物理类的倒数了,随时都有可能跌回创新班。

    但是陈缘知却和他们截然不同。

    来到这个班里不到一个学期,只两场大考,班排名就爬升到了中游,还拿到过一次副科全级第一,这次还拿了历史年级第二,势头猛得惊人。

    而且陈缘知还很漂亮。如果只是单纯的成绩好也许还不会受到这样的关注,但加上这一点漂亮,就完全不同了。

    这一天的数学课,数学老师照惯例抽人上台写应用题。

    “这两道题解快点,不然这节课的内容就讲不完了。”

    他拿起桌上放着的成绩表,镜片跟酒瓶盖一样厚的眼镜后,视线飞快地滑过名单,很自然地喊道:“左边那道就临濯来吧。”

    前排的男生起哄:“老师,班长解那么快没意思!”

    数学老师气笑了:“是要找个解得慢的,你们好少听我啰嗦是吧?”

    “我们不敢!”

    数学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再给我吵两句就你们来!”

    前排男生顿时安静如鸡。不为什么,数学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那两道是拓展题,要是出在高考卷上,准是压轴的那两道大题的第二小问,那是即使是元培班的学生都要琢磨一番的。

    要是被叫上台,却答不出来,那可就丢人了。

    许临濯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还有右边的题目没有人选。数学老师又看了眼成绩单,忽然开口,喊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陈缘知,右边那道。”

    第146章 爆发

    陈缘知忽然被点了名字, 一时间有些怔然,但反应过来之后便马上站了起来。

    前排好些人也都转过头看来,陈缘知和胡妤洙交换了一个眼神, 已经朝台上走去。

    陈缘知拿了粉笔,从许临濯的背后走过, 发尾微微扬起, 手腕内侧不小心擦过许临濯的衣摆。

    陈缘知的脚步微微一滞,很快恢复了正常, 站定在右侧的黑板前。

    两个人一人站在一侧,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看题不过十秒的时间,便都开始动笔板书了。

    数学老师淡淡扫了二人一眼, 注意到台下不少人都在抬头看没动笔,眉毛一竖,“下面的同学也别愣着, 拿纸拿笔出来写!”

    下面的学生们这才纷纷拿出笔和草稿纸开始算题。

    陈缘知看题看得很快, 她发现这道题其实是改编的往年高考题, 只不过老师对题目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导致看上去颇有难度。

    陈缘知微微抬起手腕,落笔的那一瞬,她想起自己曾经和许临濯一起做过这道题。

    注意力回笼, 陈缘知拽回即将飘远的思绪,开始一心一意地解题。

    虞婉宜却定定地看着台上的许临濯和陈缘知,耳畔边教室内的些微嘈杂逐渐安静了下来, 只余自己的心跳声。

    初秋的天气, 教室里还不算冷,所以站在台上的许临濯和陈缘知穿的都是夏装校服。

    许临濯身量略高, 抬起的手臂上经脉清晰,肩膀到背脊的线条自然起伏,如同连绵不绝的山,气质清和沉稳;

    陈缘知握着粉笔的手指纤细,低马尾没能遮去白皙的脖颈皮肤,侧脸的睫毛纤长,只是站在那里的一个背影,便令人想到淋霜浸雪的松枝。

    窗帘外天色清明,树影堆积在窗棂处,枝头掠过几声啼鸣,落下鸟的影子。

    黑板前,男孩女孩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作答,落笔的动作和力度都相似,明明没有眼神交流,甚至没有看过一眼对方,却仿佛有一种奇妙的磁场在二人之间连结起伏。

    两个人连解题的速度都势均力敌,逐渐开始收尾证明过程。

    后排远离天子脚下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夹杂着某种盈盈浮动的兴奋。

    虞婉宜看得怔然,耳边倏忽钻入后座女生们的议论声: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班长和新同学还挺般配的……”

    “你磕cp磕疯啦?电视剧的还不够你磕啊,这都要搞?”

    “我也有点这种感觉!本来就是俊男美女的组合啊,而且气质也好融洽!”

    “就是说已经脑补了一个校园情侣同台做题的故事了……”

    “我想看!你快写!”

    “我就随便说说,你们别真的乱传啊!我就是瞎磕!”

    “知道啦知道啦~”

    “那不然还能是真的不成?”

    “对啊,他们俩可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孔臻怡就坐在虞婉宜旁边,自然也能听到她们聊天的内容,心底也略略浮起一丝躁意。

    台上,陈缘知和许临濯前脚后脚顿笔,简单检查了验证过程的疏漏之后,两人先后下了讲台。

    数学老师拿着红色粉笔,慢悠悠地晃过来晃过去,面对着题目沉吟半晌,最终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之下,给两道题都打了一个大勾。

    陈缘知原本还有些担心,看到老师的批改,顿时松了口气。

    胡妤洙也看向她:“不错啊,居然做得这么快,还没出错。”

    陈缘知谦虚:“还好。”

    胡妤洙:“你真的很爱瞎谦虚。”

    数学课之后的下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让大家男女混合分组对打羽毛球。

    陈缘知被分到和何湘言一组,她们的对手是孔臻怡和林松鸣。

    大家纷纷散开去器材室拿球拍,陈缘知和何湘言拿好羽毛球和球拍出来之后,却找不到孔臻怡和林松鸣了。

    两人走之前和对方二人约定好在一号球场见面,此刻这里却空空如也。

    陈缘知困惑地看了眼何湘言:“他们刚刚不是说在这里碰头的吗?”

    何湘言也摸不着头脑:“是一号没错呀,我也记得是……哎,那不是林松鸣吗?”

    陈缘知循着何湘言指的方向望去,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冷然的男生正朝这边走来,不是林松鸣还能是谁?

    然而林松鸣来到她们面前之后却问出了一句令二人也没料想到的话:“你们有看到孔臻怡吗?”

    陈缘知怔了怔:“没有。她不是和你一起去拿球拍的吗?”

    林松鸣微微皱眉:“不是。她本来要和我一起去的,但是她中途看到了虞婉宜,她和我说让我帮她拿东西,她有事要去找一下虞婉宜。”

    何湘言:“那婉宜又去哪里了?”

    林松鸣:“这我就不清楚了……”

    陈缘知忽然开口:“我应该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陈缘知在听到林松鸣说的话的那一刻,便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情。孔臻怡主动找虞婉宜多半是为了谈话,而且大概率是要聊一些秘密,一定会选择一个人少的角落。

    此刻,整个体育馆里足足有三个班在同时上课。加上场馆设计的原因,能够安静谈话的地方无非就那么两三个。

    陈缘知之前看过体育馆的指示图,对体育馆的构造最了解,于是便决定带着何湘言和林松鸣一起去找人。

    找了前两个地方,仍没有找到人,陈缘知心想,大概率就是在第三个地点了。

    除开刚刚已经去过的两个地方,剩下唯一一个可以安静谈话的去处,便是体育馆三楼的阳台了。

    陈缘知三人刚到拐角,便忽然听见不远处的阳台那里响起一声语调极其尖锐的大喊:

    “虞婉宜!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话憋着不说啊?!”

    “你每次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说然后自己做决定!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

    女声听上去气急了,甚至带着些激烈的颤音,朝阳台走去的三人听到声音,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陈缘知皱了皱眉。

    孔臻怡?

    随即传来的女声清甜,有些不悦的冷硬:“我怎么没把你当朋友了?我都说了我只是心情不好,你不要管我不行吗?”

    陈缘知终于听出来了,这是孔臻怡和虞婉宜吵架了。

    但是为什么……?

    虞婉宜的质问彻底引爆了埋藏二人之间的地雷,孔臻怡反应极大地冷笑了一声,听上去隐隐带了哀怨:“你把我当朋友?你还敢说你把我当朋友!”

    “虞婉宜,你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虞婉宜也有些恼了:“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说什么……!”

    孔臻怡语速极快地打断了她:“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说也不想和你计较了而已!你还真把我当成傻子耍了?”

    “高二的时候,你明明知道彭凌泽喜欢的人是你,你还让他答应我和我在一起!”

    孔臻怡的声音竟是低了下来:“虞婉宜,你要是把我当朋友,怎么会把你不想要的东西丢给我?你有想过我要是知道这件事,我会是什么心情吗?”

    “你以为我是乞丐吗?你以为你是在大发慈悲地施舍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觉得很恶心!”

    虞婉宜的声音听上去满是惊愕和悲伤:“孔臻怡,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觉得我是施舍你?”

    “明明是你那个时候说你喜欢彭凌泽,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他答应你,难道不是你期待的结果吗?!”

    孔臻怡大吼:“我根本就不喜欢彭凌泽!!”

    虞婉宜也提高了音量:“那他喜欢我,我又有什么错?!你为什么也要来指责我!”

    孔臻怡笑了一声,满是哀伤:“虞婉宜……你终于承认了。你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继续为你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孔臻怡一字一顿地说道,“虞婉宜,彭凌泽喜欢你这种人,真是有够倒霉的。”

    陈缘知三人震惊到僵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在这时,阳台门被人“哐”地一声打开,孔臻怡从里面冲了出来。

    孔臻怡跑得很快,但陈缘知惊鸿一瞥,还是看见了她眼角落下的泪。

    何湘言急切地大喊了一声:“臻怡!”

    陈缘知看了眼阳台内的虞婉宜,当机立断地对何湘言说道:“湘言,你进去安慰一下婉宜吧,我和林松鸣去找臻怡。”

    何湘言连忙道:“好!”

    陈缘知和林松鸣转身去追孔臻怡,最后是在二楼楼梯口角落的跳高垫上找到的人。

    被找到的时候,孔臻怡正抱着腿坐在垫子上哭。

    陈缘知并不会安慰人,她觉得林松鸣大概也不会。

    陈缘知几乎马上就后悔了,刚刚她就应该让何湘言跟过来的。

    此时此刻,两个人杵在一个正在哭的女同学面前,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着实可以说是非常尴尬。

    正当陈缘知绞尽脑汁地想安慰的话语时,她听见身侧站着的林松鸣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陈缘知眼睁睁地看着身侧的林松鸣走上前,单膝微屈,半蹲在孔臻怡的面前。

    林松鸣静静地看着孔臻怡的侧脸,忽然开口道:“孔臻怡,别哭了。”

    孔臻怡正是情绪激烈的时候,于是很大声地朝他骂道:“我哭关你什么事!”

    林松鸣面色纹丝不动:“当然关我事了。”

    “我们是同一组的,你再继续哭下去,估计就要下课了,到时候就不止是你了,我也完不成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

    孔臻怡:“……”

    陈缘知:“……”

    不是,大哥??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孔臻怡被他一句话气到梗住了,一时间连哭都忘了,狠狠地瞪着林松鸣:“那什么破课堂作业谁爱做谁做!”

    林松鸣并没有被她的态度吓退,反倒微微皱眉:“你是这样想的?”

    平时便喜怒不形于色的林松鸣皱起眉来越发唬人,看上去冷淡且不近人情,就差在脸上写“这样不好”几个规训人的大字了。

    孔臻怡似乎也被他的表情唬住了,抽泣了一声,弱气下来:“反正、反正我现在心情不好,你不能勉强我去打,你勉强我,我也打不了……”

    空气沉默片刻。

    陈缘知自己都有点被这走向给搞愣住了。

    林松鸣慢慢松开了紧锁的眉心,沉吟片刻,开口道:“那要怎样你才会觉得心情好一点?”

    孔臻怡安静了一瞬,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在努力思考。

    然后,在场的两个人都听见了她闷声说了句:“我要喝饮料,柠檬茶,要冰的。”

    超市在体育馆的后面,来回要五分钟,对于林松鸣和孔臻怡仅仅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来说,几乎已经算得上有些任性的要求。

    但林松鸣却很快答应了:“那我去买。”

    陈缘知见状微微一怔,林松鸣已经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她,眼神依旧很淡,他叮嘱道:“陈缘知,你在这看着她。”

    陈缘知虽意外,但并不显露出来,只是点点头:“好。”

    在此之前,陈缘知对林松鸣这个人的印象都是偏向于冷漠的。不参加聚会,也不在群里说话,虽然是郑业辰的同桌,但两桌人聊天时永远像是只有三个人,陈缘知坐在他前面这么久了,还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原来是面冷心热的类型吗?

    陈缘知目送林松鸣离开,转开眼,目光落在仍啜泣的孔臻怡身上。

    林松鸣虽然不会安慰人,但似乎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好克制孔臻怡。孔臻怡看上去确实比刚刚好一些了,至少没继续哭了。

    林松鸣一走,一小片空间里就只剩下孔臻怡和陈缘知两个人。

    陈缘知也不好干站着,于是便慢慢靠近过去,在孔臻怡身边坐下,试图询问并进行安抚,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干巴巴的:

    “臻怡,你……还好吗?”

    然而就在她开口的那一瞬,原本坐在一侧目不斜视的孔臻怡却忽然说了句:

    “你们刚刚都听到了吧?”

    陈缘知愣住了,孔臻怡的眼睛还是红红的,转头朝她看来,声音低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

    她呵笑一声,下颌微微仰起,望着窗外的天,“男朋友喜欢的是自己的好朋友,好朋友也知道这件事,只有我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听起来很好笑吧。”

    陈缘知一时没出声。

    过了两三秒,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斟酌,陈缘知慢慢开口,说出了自己想说的那句话:“但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彭凌泽吗?”

    孔臻怡嘴角嘲讽的笑敛了起来。

    “……也是。我确实就没喜欢过他。”孔臻怡,“他答应我,是因为想离喜欢的女生近一点,哪怕是通过做她的闺蜜的男朋友这样的方式;我找上他,是因为我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份慰藉,我看着他,想的却是另一个人,似乎这样也能让自己开心点。”

    “说起来,我们两个人其实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

    陈缘知静了一会儿:“但我感觉,你经常表现得很针对彭凌泽。”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彭凌泽做错过什么一样。

    孔臻怡扯出一个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如果我不讨厌彭凌泽,我就要讨厌虞婉宜了。这件事里,他们两个人,我总要把怨恨归结好,然后发泄到其中一个人身上才行。”

    她慢慢地说着,语气变轻,像天边流淌过的云絮:

    “我想了很久,我发现,我还是不想讨厌婉宜。”

    第147章 秋意

    陈缘知来到三楼的阳台门前, 隔着一面玻璃的门内,虞婉宜正坐在地板上哭。

    是的,她明明在哭, 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身体却好像缩水了。她像一枚被撑破了的气球, 光滑无瑕的表面逝去, 瘪成皱巴巴的一团。

    一向骄傲,像天鹅一样高高仰起头颅, 不肯服输的虞婉宜,总是笑着示人以完美无瑕外壳的虞婉宜, 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她最不想表露出的,软弱的一面。

    而她旁边, 本该留在这里的何湘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个刚刚成为两个女孩吵架导火索的罪魁祸首。

    彭凌泽坐在虞婉宜身侧,两个人坐的距离并不近, 隔着很明显的一条长隙。他伸手拂开她脸侧被泪水浸湿的碎发, 慢慢替她拨回耳后。

    他看着女孩的目光专注, 温和,连那一点点的接触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陈缘知没有出声,她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脑海里飞快地划过曾经坐在操场上与何湘言聊天时,远远看到虞婉宜和彭凌泽路过她们眼前的场景。

    陈缘知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何湘言让她观察操场上路过的五个人时, 她下意识地认为彭凌泽和虞婉宜是一对。

    因为太像了。一腔赤忱的男孩和羞涩回避的女孩, 这一幕对她来说,太过熟悉。

    她那时看到过彭凌泽望向虞婉宜的目光。万般遮掩, 隐忍埋藏。

    如今,陈缘知才终于明白,其实她并没有猜错过。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总会被人看出来。

    陈缘知打开门,走到了二人身边。

    彭凌泽看到了陈缘知,他慢慢站起身,似乎是知道陈缘知有话要对虞婉宜说,于是选择了暂时离开,走到了门外。

    陈缘知看着他离开,才把目光转回到虞婉宜身上。

    她蹲下身来,眼睛里只有身前蜷缩身体,眼泪不停落下的的虞婉宜,轻声道:

    “婉宜。”

    突然被喊了名字的女孩微微仰起脸来,一颗泪珠刚好从她的眼角滑落。

    陈缘知静静地看着她,眼眸清温:

    “臻怡她说,她不想讨厌你。”

    “她说她知道,你总是喜欢逞强。不止是逞强,在别人眼里,你还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你被人诟病,被人说三道四,被人不理解。可她全都知道,你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的人。”

    “她说你其实一直对她很好,她也明白,其实你比谁都希望她过得好。”

    “她说的都是气话,她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陈缘知的一段话,仿佛岸边人抛给落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浮木,将原本快要溺毙的虞婉宜捞起。

    虞婉宜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难过,她肩膀颤抖,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陈缘知只是看着她,声音轻缓:“你们之间有误会,对不对?你其实一直都很珍惜她,只是你虽然好心,却办了坏事。”

    虞婉宜还在掉着眼泪,声线颤得不成样子,带着抽泣声:“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我这样做,她会这么难过……我不是想让她难过的,我是希望她能开心……"

    "她那个时候状态太不好了,自从那件事过去之后,她就一直很在意那个人。可是她也知道,那个人是不会喜欢她的……”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说,她跟彭凌泽表白了,希望彭凌泽会答应她。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想让她开心点,所以彭凌泽来找我,问我他该不该答应臻怡的时候,我说你答应她吧。”

    “我没想伤害她的,我明明一直,一直都希望她过得开心,幸福。”

    陈缘知伸手慢慢抚过女孩瘦削的脊背,高耸突起的蝴蝶骨仿佛冰川,被手心里的滚烫的温度融化,慢慢平缓下去,不再震颤摇晃。

    陈缘知看着虞婉宜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那就告诉她。”

    “虞婉宜,把你想说的,没有说的,犹豫要不要说的,都告诉她。”

    “不要再瞒着她了,把一切都说开。既然这样在乎她的话,就去找她和好吧。”

    ……

    陈缘知来到阳台门口,她看着虞婉宜离开的背影,目光慢慢移开,落到门边站着的彭凌泽身上。

    他没有看这边,而是静默地看着虞婉宜朝二楼走去的身影,眼珠剔透,带着如山的沉静。

    直到再也看不到虞婉宜,他才转过眼,和陈缘知看来的目光对上。

    少年身上那种淡淡的忧郁和静悒被尽数收起,陈缘知惊讶地发现,此时的彭凌泽又变回了往日里那个温和守礼的样子。

    他看着陈缘知,声音如玉珠浸水,很是柔和: “缘知,谢谢你安慰她。”

    陈缘知定定地看着彭凌泽,轻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帮人传话而已。”

    陈缘知有很多想问的,但现在看着彭凌泽,她发现自己似乎又问不出口了。

    于是她只说了句:“走吧,该回去了,快要到下课时间了。”

    ……

    体育课结束后又上了一节英语,陈缘知下课后到楼梯边上的阳台吹风,后背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陈缘知转头看去,辛桃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站着?”

    陈缘知朝她笑了笑:“看书看得有点累了,出来放松一下。”

    辛桃交叠双臂趴在栏杆上,冲她眨了眨眼:“哎,对了,你知不知道刚刚体育课的时候,孔臻怡和虞婉宜吵架了啊?”

    陈缘知顿了顿,“……知道,怎么了吗?”

    辛桃笑道:“她们终于内讧了啊!”

    “我就说两个一样虚荣的家伙凑在一起,能有几分真心?总有一天要闹掰的。”

    陈缘知明白辛桃不喜欢那两个人的原因,于是没有反驳她,也没有说,其实孔臻怡和虞婉宜并不如她所想是表面朋友,反倒感情挺深这件事。

    她有意转移话题,于是开口说起另一件事:“辛桃,我想和你问点事。”

    辛桃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嗯?你说。”

    陈缘知:“孔臻怡是不是高一的时候和班长表白过?”

    辛桃笑了笑:“是啊,她和许临濯表白过,在高一,然后被许临濯拒绝了。”

    “这不奇怪,我就这么和你说吧,高一的时候,我们班起码有一半人暗恋班长。许临濯那样的人,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中的天子骄子,当时又刚好发生了年级主任那件事,班里对他有好感的女生真的很多。”

    “孔臻怡和她们没什么区别,她只不过是比她们更敢想,胆子更大一点罢了,走到了许临濯面前。”

    “她被拒绝也是一个契机吧,毕竟孔臻怡其实已经算条件很好了,有擅长的才艺,成绩在元培班排到中上,是班里的文娱委员,长得漂亮,最重要的是家里非常有钱,奢侈品包随便买随便背的那种。但即使是这样的条件,许临濯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而且没有留一丁点余地。”

    “从那之后,班里的女生好像都明白了些什么,很少有人表示自己对许临濯有好感了,关于这一切,她们全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辛桃说到这,似乎是觉得有趣,笑着说起另一件事:“说到这个,我当时听说她和彭凌泽在一起了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孔臻怡才和许临濯表白不到一个月,结果转头就喜欢上了彭凌泽,完了没谈两个月又分手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我估计她是想找个许临濯的代餐吧?结果发现许临濯也不是谁都能代的,就失望地把彭凌泽给甩了。”

    “要我说彭凌泽也够可怜的,到现在还经常被她针对。”

    辛桃说完,有点好奇地看向陈缘知:“不过陈缘知,你怎么会突然对这个好奇起来了?”

    陈缘知垂眸:“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如此,陈缘知终于把事情的起因末尾都梳理完毕。

    孔臻怡高一时暗恋许临濯,并且表白了,但遭到拒绝。她因为这件事而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虞婉宜看着她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可能是自暴自弃,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安慰,于是孔臻怡找上了当时完全不熟的彭凌泽。彭凌泽的性格与许临濯相近,她因为这一点,对彭凌泽表白,说希望和他在一起。

    但彭凌泽喜欢的人,其实是她的好朋友,虞婉宜。

    彭凌泽被告白之后,去找了虞婉宜并向她说明了这件事。虞婉宜出于让朋友开心的想法,表示希望彭凌泽答应孔臻怡的表白。

    而彭凌泽不知道想了什么,居然真的答应了。两个都不喜欢彼此的人就此阴差阳错地做了情侣,在谈了两个月之后,由孔臻怡提出了分手。

    下了晚自习之后,许临濯照例和陈缘知一起回家,结果发现陈缘知一路上一直盯着他的侧脸出神。

    许临濯有些莫名:“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陈缘知摇了摇头:“没有。”

    许临濯:“可是你一直盯着我看。”

    陈缘知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那是因为你太有魅力了呀!”

    许临濯:“……”

    陈缘知语气委屈:“我只不过是想好好看看许老师而已。”

    “毕竟许老师这么帅气,足以迷倒众生,我也只是个被迷惑了的俗人罢了,我多看几眼,又有什么错?”

    许临濯本来推着车在走,闻言脚步直接停了:“……清之,你突然这样说,我只觉得很恐慌。”

    许临濯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于是谨慎开口道:“是我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吗?”

    陈缘知皱起眉:“怎么可能?许老师才不会做错事。”

    许临濯:“……”

    许临濯无奈了。

    他主动伸手拉住陈缘知的几根手指,轻轻摇晃了几下,满是求和的意味:“告诉我吧,好不好?”

    陈缘知原本还有点郁气,但此刻看着许临濯垂眸看她的眼神,心里那点气又一瞬间消失了。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无理取闹罢了。

    高一的时候她是喜欢许临濯,可许临濯还不喜欢她,他们那个时候只不过是好朋友罢了。哪怕他们关系再好,许临濯也没有必要和她报备这些事,谁和他表白,他和谁接触,也都是那时的他的自由。

    但陈缘知现在知道了,还是难免会觉得有一点郁闷。

    这一幕落在许临濯眼里,就是陈缘知又看着他发呆了,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事情。

    此时两个人并肩走着,刚好走到了路口。

    灯光稀疏的街道,暖黄的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坠落在行人的肩上。

    秋意盎然,始于十一月初的凉意逐渐繁盛。夜晚的温度开始下滑,一阵风袭来,冰冷侵袭露出的一截脖颈,陈缘知猝不及防,打了个颤。

    随后,一直牵着她几根手指的那人,忽然整个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体温从相抵的手心里传来,陈缘知愣神之际,许临濯已经握着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一直缓慢转动的车轮停了下来。

    陈缘知彷佛预感到了什么一般,就在她转过脸看向许临濯的那一刻,身畔那人伸手抱住了她。

    被风吹得微冷的侧脸轻轻贴上来,随即,皮肤相触升起的绯热,驱散了一路走来的寒意。

    夜风微凉的傍晚,街头的路灯下,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相拥,微微泛红的脸颊相抵,是寒风也无法卷走的温暖炙热。

    许临濯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呼出的热气慢慢染上她的耳尖,那人声音带着笑:“是不是有点冷?”

    “这样会好一点吗?”

    拥抱的臂弯收紧,隔着校服外套和一层毛衣,那人的体温暖沸,如同盛夏的烈阳。

    陈缘知的睫羽微微颤动着,她轻声道:“嗯。”

    “很暖和。”

    两人就这样抱了很久。

    直到许临濯终于松开手,陈缘知从他怀中退开,抬头看去,刚好撞上那人垂着眼睫看她的目光。

    一如既往的清澹宁穆,泛着粼粼波光。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别再生我气了。”

    许临濯弯起眼睛,笑得温柔:“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上。”

    第148章 绯闻

    前几天下过几场雨之后, 又过了立冬节气,天气愈发寒凉。

    又逢敏感的日期将至,陈缘知开始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这样的不舒服一直持续到了生理期到来的那天。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 又是一次汹涌的痛经。

    第一天是最痛最累的。陈缘知好不容易挨过了第一天,但第二天来上学时, 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胡妤洙看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知道她昨晚也没睡好,脸上便流露出了一丝关心:“怎么痛成这样?这个月没休息好吗?”

    陈缘知也觉得郁闷:“休息得挺好的……作息很规律, 也没怎么吃冷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胡妤洙:“那你要不要请假回去歇半天?还能坚持吗?”

    陈缘知摇摇头:“没事, 第一天比这还难受,我不也撑过来了。”

    胡妤洙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 待会儿有体育课,你这样肯定上不了吧。”

    “你记得和涛姐请假。”

    陈缘知拿着书本去找林青涛询问问题,顺便和她提出下一节体育课要请假的事。

    林青涛微微挑了挑眉, 一向雷厉风行的女人露出了关切细心的一面:“是痛经了吧?”

    “很难受吗?要不要紧?”

    陈缘知连忙摇头:“我没什么的, 就是腰酸, 坐着就好很多。”

    林青涛把陈缘知的假条签好递给她,“你让同学帮你把假条带下去给老师就好,就别下去坐着了。”

    陈缘知微微一怔:“可以吗?不是说请假也要下去——”

    林青涛笑了,语气微转:“不觉得这个规定很违背人性吗?为什么请假, 还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不舒服还要下去吹风,爬楼梯, 走那么长的一段路, 就为了方便学校管理,存心折磨人不是?”

    “有些规矩没必要太遵守, 因为本来就没道理。”林青涛朝她眨眨眼,很俏皮的样子,眉眼生动,“放心,我待会儿帮你和体育老师打个招呼就行了。”

    “平时多注意身体。”

    陈缘知连忙点点头,伴随意外的情绪到来的,还有心里某一处的温软:

    “老师,谢谢您。”

    胡妤洙主动提出帮她把假条带下去,走之前还叮嘱陈缘知多喝热水。

    教室里的人慢慢稀少,愈发空旷,嘈杂琐碎点点滴滴的声音随之逝去,窗外鸟鸣幽微,绿影织荫。

    陈缘知坐在座位上看书,即使身体有些微的不适,也无法阻止她手指间紧握的笔尖。字迹如水渍在白纸上漫开,掠过层层黑云般的注释。

    时间一分一秒,匆匆流去,远处传来老师用扩音麦克风的讲课声,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个窈窕清瘦的背影坐在座位上,神情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教学楼这一层只有历创班,元培班和一个物创班。元培班和隔壁物创班都去上体育课了,走廊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此时,走廊尾的楼梯间处倏忽出现了两抹熟悉的人影。

    虞婉宜和孔臻怡手挽着手低声说笑着,刚上到平台处,身后便传来一声兴奋的喊叫:

    “婉宜!臻怡!”

    突然被喊了名字的俩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她们转过头去,刚好看到隔壁物创班的朴惠朝这边跑过来。

    朴惠精气神很足,冲她们露出一个笑容大喊道:“我刚刚一直跟在你们后面!你们居然都没往后看一眼——”

    虞婉宜忽然松开了握着孔臻怡的手,看向朴惠,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朴惠愣了愣,随即虞婉宜收起手,甜美的笑意盈满眉睫。

    虞婉宜站在楼梯上,垂眸看着走上来的朴惠,低声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不要在这里喊人比较好噢。”

    朴惠这才察觉自己的行为不合适,小声怪叫起来道:“我刚刚忘了,啊啊啊尴尬住了!”

    孔臻怡看到是朴惠,微微弯起唇:“惠惠,你怎么也翘课了?”

    朴惠扑上来揽住二人的肩膀,嘻嘻哈哈地笑道:“我还不是看到你们先翘了,我才跟随你们一起的嘛?”

    孔臻怡故意调侃:“还甩锅到我们头上?这都什么人哪?”

    朴惠谴责她:“谁让我走了之后你都不来找我玩?我不就只能主动点了?”

    虞婉宜在旁边笑着,眼里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朴惠是高二上学期时从元培班下降到物创班的。她那时和孔臻怡的关系一直很好,和虞婉宜则没什么话题聊,不算很熟络。

    故而现在三个人走在一起,朴惠的话语也从一开始表现都很亲近,逐渐偏向于只和孔臻怡一人说话。

    “真的假的?他那个时候真的这么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不然呢!”

    两个人笑了起来,虞婉宜也跟着笑了几声,眼里的笑意却稀淡。

    她转开眼,就在那一刻,原本飘忽浮空的眼神忽然稳稳定住。

    拐角处有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那里,少年身姿清挺如竹,校服外套拉链未拉好,露出里面一件纤薄的白色毛衣。

    他的眉眼如玉琢霜雪,天光从一排排玻璃窗上反射,他周边的事物越是耀眼夺目,他行走的步伐反倒越是温缓从容,仿若行于月下亭台。

    虞婉宜怔住了。

    许临濯怎么会突然回教室?

    耳边响起朴惠疑惑的声音:“咦,那个不是许临濯吗?”

    虞婉宜的动作僵了一瞬。

    朴惠的语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去?他居然也翘课?”

    孔臻怡也看到了许临濯的背影,她也有些惊讶,但她下意识地反驳道:“班长不太可能翘课回来吧,他可能是漏了什么东西?”

    朴惠的声调却急促起来,夹杂着一点兴奋,她拉起了两个女孩的手腕,催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教室内,陈缘知原本正在专心写题,余光所及之处有限,但敏锐的感官依旧察觉到了门口突然出现,正徐步走进来的人。

    眼前的桌椅落下一片阴影,她循迹抬起头,看到穿过一排排桌椅站定在她面前的许临濯,一时间愣住了:“许临濯?”

    陈缘知有些懵:“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许临濯笑而不语,陈缘知还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离打铃还有十分钟,老师提早下课了?”

    接近中午的光影盛大灿烈,穿过树叶繁枝和虚掩的窗帘,盘旋晕染着堆叠的书本。高低起伏的桌面宛若波涛汹涌的海面,而眼前人带着一帆风,平缓驶入这片海域。

    许临濯解释着他突然回来的原因:“我听妤洙说你不太舒服。”

    许临濯拉开了胡妤洙的椅子,坐了下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心,少年人暖热的体温烘烤微微发凉的皮肤,陈缘知顿时被暖意包围。眼前人垂眸看她,轻声道:“我以为昨天过去,你已经好一点了。”

    “现在还疼吗?”

    陈缘知心里漫过一丝熨暖。她弯起唇,对着许临濯笑了:“我没事,就是这两天难受,之后就好了。”

    许临濯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很轻柔的触碰,似乎只是在确认她的体温,随即便撤开了:“还是有点凉。”

    陈缘知解释道:“那是因为天气冷了,加上我本来体温就比较低。”

    “还有你也是,”陈缘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坐这了,班里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万一被人撞见的话……”

    许临濯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闻言勾唇轻笑:“被人撞见也没关系吧。”

    陈缘知下意识道:“怎么没关系了——”

    “怕什么。”

    流转的碎光在眼底慢慢浮涌,许临濯望着她笑了:“而且清之你不是说过?”

    “我们又不熟。”

    陈缘知:“……”

    陈缘知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微微磨牙:“你们男的都这么记仇吗?”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她!

    许临濯也只是逗她玩,见陈缘知瞪他了,便很快开始顺毛,言语也变得温柔起来:“开玩笑的。我早就不在意了。”

    许临濯低声哄她,唇边溢出一声笑:“我知道我和清之有多熟就够了。”

    教室里的二人一个专注于生气一个专注于哄人,却忽略了教室后门门边微微探出的三个人影。

    孔臻怡从刚刚开始就已经伸手捂住了嘴,双目睁大了;朴惠更是差点没憋住声音,忍得脸都红了。

    虽然陈缘知和许临濯没有做什么很亲密的动作,但是牵手摸脸,足够说明很多东西了。

    三人中,只有虞婉宜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不是因为不惊讶,而是太过惊讶,脑子里一片空白,彷佛海浪退潮后露出的一片狼藉的沙滩。

    一时间,她的脑海中掠过无数破碎的片段,陈缘知刚来到元培班,许临濯遥遥凝望她的眼神;隔着一扇窗看到许临濯温柔看着陈缘知的时刻;还有灯火和月色相融的夜里于众人面前印下的意欲昭彰的吻。

    是啊,一切早有痕迹,只是她不愿意往哪个方向去想罢了。

    可是,为什么会是陈缘知?

    虞婉宜思绪一片混乱,就在此刻她手腕被人一拽,朴惠已经将两人都从门边拉开,退到了走廊上。

    虞婉宜还没有反应过来,朴惠尖锐的话语却挟带着爆破式的音调朝她席卷而来:“我的天哪!!班长谈恋爱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居然都不告诉我!”

    朴惠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语气急切:“那个女生是许临濯的新女朋友?我怎么之前没见过她,她是高三才升上元培班的?她叫什么啊?她和许临濯谈多久了?”

    然而迎接她的唯有来自孔臻怡和虞婉宜的沉默。

    朴惠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怀疑地看了看二人:“难道说你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虞婉宜抿了抿唇,“他们平时在班里表现得和普通同学一样。”

    孔臻怡也很沉默:“……对,完全看不出是情侣。”

    朴惠却更激动了:“那岂不是被我们撞到了一个大的?!”

    虞婉宜忽然看了过来,甜美的脸上带了一丝少见的锐利:“你是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吗?”

    “什、什么?”朴惠脸上兴奋的表情僵住了:“……婉宜,你在说什么啊?”

    虞婉宜微微蹙眉:“他们没有公开,就说明他们不想被人知道这段关系。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到处说今天的事了吧?”

    “我们看到完全是一场意外,就当作没看到吧,也不要当成八卦说出去。”

    虞婉宜认真地看着朴惠的眼睛,语气的淡稀释了声音本身的清恬:“如果说出去了,其他班的人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肯定会给班长带去困扰的。”

    孔臻怡点点头:“我觉得也是,反正我不会说出去的,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朴惠眼神飘忽,干笑了两声:“……我当然也不会。”

    三人这样互相保证着,约定好谁也不将此事告诉他人。

    但是距离那日之后的几天里,陈缘知敏锐地感觉到班里许多同学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走在教室外的那条走廊上,也偶尔会碰上一些人盯着她看,小声地说着什么。

    陈缘知意识到情况变得有些不对劲,而辛桃某天找上门来问的第一句话,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辛桃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错愕,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陈缘知,创新班那边都在传你和许临濯谈恋爱了,这不会是真的吧?”

    第149章 传言

    陈缘知沉默半晌, 才抬头看向辛桃:“是。”

    “我和许临濯正在交往。”

    终于说出来了。

    陈缘知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力量卸去,轻松许多。

    辛桃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然后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胳膊:“居然还真的是!”

    辛桃满脸感叹:“虽然我事前也想过凭空生不出这样的绯闻来……但是你们两个人, 怎么想也觉得不太搭边啊!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陈缘知笑了笑:“是啊。”

    “我和许临濯看上去不像是一类人吧。”陈缘知慢声道,“不像是, 会走到一起的那种人。”

    辛桃却忽然收了声, 她看着陈缘知垂下的睫羽,微微一愣。

    辛桃猛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她凑了过来,语气嗔怪:“你在想什么啊?我的意思是你们看上去不熟, 而且你来元培班才多久?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把许临濯拿下了?我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可没说你们看起来不搭,”辛桃嘻嘻笑道, “我反倒是觉得许临濯很走运啊,能交到你这样的女朋友,算他小子有眼光了!”

    陈缘知怔了怔:“……真的吗?”

    辛桃笑道:“像我一样有脑子的人就是这样想的。没脑子的人才会觉得你配不上他, 觉得只有一直呆在元培班的人才最高贵, 觉得入学成绩赛过天。”

    “那些人的想法有什么重要的?他们的思维已经僵化了, 评判人的标准也狭窄得可怜。他们甚至可能不及你一半努力,又怎么配嘲笑你?”

    陈缘知抿了抿唇,眼睛里慢慢盈满笑意:“你说得对。”

    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给我自信一点, 你可是从普通班升上来的,现在的你不比任何人差。”

    陈缘知笑了笑:“嗯,我明白的。”

    “辛桃, 其实我一直都算是很自信的那种人。只有在这些方面, 会有一点点的卑怯而已。”

    是的,只有这么一点点。因为陈缘知一直知道, 过去不够优秀和完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人应当向前看,而不是抱着已经逝去的时间悔恨。

    但真的来到元培班之后,看到了太多从高一开始就是天之骄子的人物,陈缘知沐浴在那样的光辉之下,心底的情绪也曾有一瞬间低落过。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足够优秀就好了,那样她也许会少去很多遗憾,她可以和许临濯同班三年,而不是只有这一年。

    陈缘知:“但是我后来想通了。如果我一开始就在元培班,我不会遇到我所珍视的朋友们,不会发生那些故事,也许一切都会改变。”

    “因为是我所经历的一切塑造了今天的我。我不能,也不应该摒弃或者看轻我曾经历过的任何一段时光。”

    最重要的是,陈缘知在努力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多东西。

    她逐渐重建起对自我的肯定和信任,每当她做到一件以前没有做到的事情,坚持过比之前更长的时间的时候,她发觉自己也是那么地了不起,面对那些未来即将到来的困难,她越来越有勇气和信心,于是她总是迎难而上,毫不退缩。

    虽然她曾经也不完美,有落败过,也有过不堪。但她一路走来收获的一切,是一开始就站在顶峰的人不会收获到的。

    这是独属于她的人生财富,她不必将自己的人生和其他任何人的人生进行比较,她知道她曾战胜过自己,也曾创造奇迹。

    辛桃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这才算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缘知!”

    “要是你跟我说你是自卑别扭,那我反倒还觉得我不认识你了呢!”

    陈缘知抿唇一笑,就在这时,从两人身边路过的两个穿着校服外套的男生忽地转过脸来,看清陈缘知的长相,男生脚步停顿了下来。

    “欸?”左边的男生微微惊讶,揣着兜晃了过来,脸上浮起饶有兴致的笑容。

    他直勾勾地盯着陈缘知看:“你是不是就是那个……许临濯的新女朋友?”

    男生那种上下打量人的目光和说话的语气,都很令人不适。

    陈缘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的目光掠过面前的两个男生,几乎一瞬,然后移开。

    她不想回答,也不想兴起事端,便拉起了辛桃的手腕,转头打算离开。

    另一个男生却也凑近过来,嬉笑着看着她们,怪声怪调地开口:“你不会说话吗?还是说我们眼拙认错人了?”

    陈缘知扫了他们一眼,心里腾起一丝郁气,眼神微冷。

    她不欲开口,正打算绕过两个人离开,辛桃却忽然站住反握住了她的手腕,连带着陈缘知的脚步也一停顿。

    随即她听到了辛桃提高音量的声音,语气毫无遮掩的嫌恶。

    她对着两个凑过来的男生张口就骂:“你们属八婆的吗?就知道问问问,这关你们屁事啊?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关心一下自己可怜的成绩啊!”

    辛桃毫不客气的话显然激怒了这两个男生,站在前面的那个男生连声“哟”道:“你又是哪位啊?我们问你了吗?”

    另一个男生也看着她们嗤笑,语气鄙夷:“傲什么啊?真以为自己很牛,还不是靠年级第一给她补习?”

    “要是没有许临濯帮你,你以为你能升到元培班吗?”

    陈缘知看着他们,突然开口了,语气和表情一样淡,仿若耳畔拂过的微风:

    “世界上所有浅薄的人,都以对他人的不公平为优越之源,对自我的不公平为愤懑之由,且,总是怀抱我上我也行的天真幻想。”

    两个本来还在闷笑的男生像是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身形和话语俱都顿住了。

    他们面前原本一直沉默不出声的女孩突然发出了声音,面容白皙清丽的女孩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自己的朋友前面,她抬眼看来的眸光冷锐,棱角分明,宛如出鞘的利刃。

    “拥有我的资源,你们就一定会做得比我要好吗?”陈缘知眼尾掠出漫不经心的弧度,眸底的光却是锋芒毕露,她眼神轻慢,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两个男生,然后轻轻笑了。

    “我看未必。”

    两个男生没料到她言语这么犀利直接,陈缘知看过来的眼神很冷,完全不是他们预想中的乖乖女的形象。

    但这样的惊惧只留存了一秒,随即便被烧起的怒火吞噬干净,男生的语气倏地变差了许多,他“哈”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朝她们靠过来:“笑死了,不会吧,你以为你是谁啊——”

    “李子隽!”

    一道熟悉的甜美嗓音传来,正在讲话的男生骤然失声,而陈缘知眼神里的冷意也褪去了些,她有点意外,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虞婉宜朝这边跑来,她站定在李子隽面前时还微微喘着气,一抬头便一脸嗔怒地看着他:

    “我找了你很久呢!你之前不是说好要借地理那套资料给我的嘛?”

    李子隽的注意力被转移,看到是虞婉宜,男生原本的嚣张气焰去得干干净净,他连忙开口道:“哎,我这脑子!我给忘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虞婉宜佯怒道:“这都能忘呀?”

    男生的语气弱下来,一脸苦哈哈的表情:“那……婉宜你还要吗?”

    “当然要啦!”虞婉宜伸手推他,催促道,“走吧走吧,你现在就回班里去拿,我在外面等你。”

    李子隽迟疑了一秒,陈缘知看到他朝这边看来一眼,似乎是还打算说点什么,却被虞婉宜的声音打断了:“还不走?我真的要生气了哦。”

    “走走走!”

    陈缘知有些怔,就在此时辛桃也拉住了她的手,对她说道:“缘知,我们也走,别在这干站着了。”

    陈缘知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催促着那些男生离开的虞婉宜不知为何正好转头看来。

    对上陈缘知的目光,虞婉宜很明显地怔了怔,然后很快转回头去。

    陈缘知的脚步慢了一瞬。

    虞婉宜……她刚刚就看到她们了吗?

    等走远了几步,陈缘知才听到辛桃呸了一声,语气很是嫌恶:“真是晦气。”

    陈缘知收起脑海中的思索,应道:“嗯。这就是我一直没有让许临濯公开我们关系的原因。”

    “他太受关注了。他长相和成绩都那么好,又不谈恋爱,基本上没有缺点,是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我猜早就有人嫉妒他,或是暗暗期望他跌下来,最好跌得满身是泥。”

    陈缘知慢慢说道,“我遇到过。这样的人很多,不在少数。”

    “在那些人眼里,我估计是他完美表象之上的一道裂缝,他们就像是嗅到了肉味的鬣狗,恨不得直接扒着这条裂缝,把许临濯完美的外壳狠狠撕碎。”

    辛桃:“但你不是一道裂缝。”

    陈缘知:“对,我不是。那只是他们的自我高潮罢了。”

    他们错在将她看低。她不是许临濯身上的任何东西。她的价值在于她的自我,而她的自我并不附庸于许临濯而生。

    他们是两个独立的灵魂的同频共振,是两个相似的个体相知陪伴,他们在这个世界前行的力量是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内心,然后再因对方的存在而繁盛,葱茏,强大。

    辛桃的语气变化了:“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虞婉宜她居然会主动帮你解围。”

    “这么看,她人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好点。”辛桃嘀咕道,“我之前还以为她会敌视你呢,毕竟她喜欢许临濯也快两年多了吧。”

    陈缘知听到这里却愣住了。

    “虞婉宜喜欢许临濯?”

    辛桃笑得张扬:“对啊。”

    “她估计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吧,还故意亲近白煜华,搞得班里传的都是她和白煜华的绯闻。”辛桃笑道,“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喜欢的不是白煜华,再说了,我可是知道一些事的。”

    “当初我亲眼看到虞婉宜把表白信放进了许临濯的背包里。结果谁也没想到的是,那天早上孔臻怡和许临濯表白了,许临濯拒绝了她。然后下午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我就又一次看见了那封信。”

    “那封原本应该在许临濯那的表白信,却躺在虞婉宜的抽屉里。”

    第150章 报复

    上课铃响, 陈缘知和辛桃分开,她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久,胡妤洙便凑近拉住了她, 神色紧促:“缘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大家都在传——”

    “我和许临濯的绯闻对吧?”陈缘知面露无奈之色, “刚刚已经听说了。”

    胡妤洙讶异:“我才刚听说呢, 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们的事突然间就传开了?”

    陈缘知摇摇头:“不太清楚, 我们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

    “我待会儿去找许临濯问问,可能他会有些头绪。”

    课间, 陈缘知起身之时遥遥朝那边看了一眼,许临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同桌彭凌泽刚好不在。但许临濯座位四周还有几个同学坐着,正在聊天,虽然离得不近, 但陈缘知走过去和许临濯说话, 肯定会被她们看见。

    陈缘知顿了顿, 没有再多犹豫,站起来朝许临濯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向她走了那么多步,也该轮到她走向他了。

    许临濯原本正在看手机上发来的讯息,眼眸低垂, 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眼前暗下一片阴影。

    许临濯怔了怔,反射性地抬起头, 来到桌前的女孩站定, 窗外白茫茫的日光照落,纱帘漫卷掠过片片透明的阴影, 而她眉眼清澹,看向他的目光直白磊落。

    旁边原本在聊天的同学说话声渐渐低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看向了许临濯所坐的位置,还有那个走到他面前站定的女孩。

    陈缘知看许临濯的目光很静,语气平稳:“许临濯,能不能和我出来一下?”

    然后,四周围在座的同学,便看到了他们往日里礼貌疏离,鲜少将情绪写在脸上的班长,竟弯起眼睛朝着陈缘知笑了。

    不再是出于礼仪的浮于表面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

    许临濯的语气温柔,眉眼间盈着一丝欢欣喜悦:“好。”

    陈缘知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的脊背僵了僵,转头抬腿就走。

    许临濯为什么笑成这样??

    她越想脑袋越乱,晃了晃头还是无法冷静下来。

    陈缘知干脆利落地一键按下了脑袋里的冲水键,把混乱纠缠的思绪全部冲走了。

    同学们眼睁睁地看着陈缘知转头离开,然后许临濯立即站了起来,几乎缀在女孩的身后走出了教室。

    直到两个人的人影都看不见了,原本安静如鸡的一群人才重新爆发出一片喋喋私语。

    二人找了一块人少的地方谈话,陈缘知把自己听到的绯闻内容告诉了许临濯。

    而许临濯听前面的内容时表情还尚可称得上温和耐心,到了后面,却忽然皱了眉:

    “是谁说的?”

    陈缘知:“辛桃告诉我的,她说是她在物创班认识的同学告诉她……”

    许临濯抬起眼看来:“不是这个。我问的是,谁在走廊上拦住了你。”

    陈缘知顿了顿,脑海迅速提取了回忆里一掠而过的某个名字:“……好像是隔壁班的,一个比我高一点的男生,叫李子隽。另外一个是他的朋友,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许临濯眼底微微暗了下来,阴霾一闪而过。

    但他不动声色地掩去,反倒温柔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抱歉,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陈缘知看他:“我们的事是你的朋友泄露出去的吗?”

    许临濯摇摇头:“我没有和妤洙以外的人承认过我们的关系,所以我猜应该不是。”

    陈缘知:“那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是他们太八卦了。”

    许临濯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陈缘知听到他说“处理”,第一反应是怔了怔:“……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我当时已经反驳回去了,也呛了他们几声,算扯平了。”

    许临濯握紧陈缘知的手,手指缓慢地摩挲女孩细腻的手心,“那是因为你大方。但我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陈缘知听了这话,有点发笑,重复道:“你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我怎么看不出来?”

    真要说的话,他们两个人之间更揪着细节不放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才对。

    许临濯低声道:“那不一样。我在关于你的事情上,总是很小心眼的。”

    “好了,不说那些了。”他的声音重又变得温柔,“比起担心那些,我想清之你更需要想好的是,以后在人前应该怎样对待我。”

    陈缘知怔了怔,手腕被轻轻握住,手指摩挲的力度和暖热,仿若温水漫过皮肤,让她情不自禁地微颤了颤指尖。

    她垂下眼,声音断断续续:“还、还能怎么对待?”

    许临濯弯起眼,手腕上覆着的手掌顺势滑下,骨节分明的手指钻进了她手心,在上面浅浅戳弄滑动。似乎在写字,又似乎只是单纯的逗弄,想看她慌乱的样子。

    许临濯看着她:“我是不是该说得直白一点?”

    “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许临濯言语轻柔缓慢,循循诱导,“会公开和我的关系吗?”

    陈缘知握紧了手心,把那人作乱的手指握住。

    许临濯微微一顿,陈缘知也抬起眼睫在看着他,双目清润有神。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没有移开视线,只有开口的那一点声线的不稳,泄露了少女心事。

    陈缘知定了定神,开口道:“……既然都已经被察觉到,那就,没有必要隐瞒了。”

    许临濯的手倏忽握紧了她的,陈缘知的肩膀微地一僵,抬头看他,发现许临濯也正垂眸看她,眼眸明亮得惊人,嘴角也牵起。

    他确认道:“不是哄我的?”

    陈缘知恼了:“当然不是!”

    话音刚落,她看着某人脸上迅速漫开的灿烂笑容,心尖随着那弧度微微颤栗着。

    真是的……就这么开心吗?

    ……

    下午,阳光灿烂的某个课间,教师办公室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朴惠脸上挂着笑,脚步轻快地推门而入,径直来到了林青涛的面前坐下,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

    “涛姐!你在忙什么呀,现在有空吗?”

    林青涛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是朴惠呀。不算忙,整理一下课件。怎么来这儿了,有事找我吗?”

    林青涛虽然是元培班的班主任,却同时教了两个班的语文,另一个班就是朴惠所在的物创班。因为她的性格,两个班的学生大都非常喜欢她,也有不少人会像朴惠这样,有空的时候就来找林青涛聊天说说话。

    朴惠眼底闪过一道流光,她眯起眼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涛姐你聊聊天嘛?”

    她东扯西讲了一大堆闲话,她性格热情,说的内容也很有趣,林青涛看着电脑打字,间或笑了几声,似乎也被她逗乐了。

    气氛终于被她烘托到顶点,这时朴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兴奋起来:“对了,差点忘了,最近还出了个大新闻!”

    林青涛有些疑惑:“什么大新闻?”

    朴惠眨了眨眼,嘻嘻笑道:“涛姐你知道肯定也很惊讶!”

    “这事我也是听别人和我说的,他们说许临濯和陈缘知谈恋爱了!”

    她长吁短叹:“现在都高三了嘛,大家就都很感慨,觉得专心学习了两年的许临濯在在最关键的时期选择谈恋爱,也挺不理解他的。”

    “而且我觉得他和之前相比,确实是状态没那么好了,我也挺担心的,怕这样下去,他和那个女生会因为这段不合时宜的感情,成绩双双变差。”

    朴惠嘴上这么说,却一直关注着林青涛的反应,但林青涛居然笑了。

    林青涛慢悠悠地开口问道:“哦?缘知她来我们班好像还没到一个学期吧,这么快就和许临濯谈上了?”

    朴惠连忙打补丁:“这我也听人说过,他们好像是之前就认识。”

    林青涛突然说:“之前是什么时候?”

    朴惠顿了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措辞变得谨慎起来:“呃,我感觉,应该是高一?”

    林青涛又笑了:“高一就认识到现在,然后谈恋爱了。你说他们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朴惠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的升班了。从普通班到元培班。

    林青涛手指轻点鼠标,抽空看了看一开始热情似火,现在沉默如金的朴惠,笑了:“看来你明白老师的意思了?”

    最后一行行列调整完毕,林青涛终于能够细细投过来一眼,只是那一眼的眸光意味深长:“老师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谈恋爱能让成绩变好,那这件事就不是坏事。”

    “这事本身就是因人而异,说不定人家心里门儿清着呢。而我,更希望大多数同学别去管别人的事,专心考虑自己的学习成绩,或者想想自己的未来,毕竟这才更实际。”

    朴惠坐如针毡,见告状不成,便又东扯西扯了些其他东西,方才尴尬地站起身和林青涛道别。

    林青涛刚送走一个来找茬的,门口又传来一两声敲门的轻响,随即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

    林青涛抬起眼皮子扫了一眼,忽地笑了:“来的还挺是时候的。”

    “刚刚还有个同学来和我说你们俩的大新闻呢?要不是你提前和我报备了,我估计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许临濯缓步走来,在林青涛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气质温和浅淡,如竹如石。

    闻言,他也只是笑道:“真是没想到,事情都传成这样了。”

    许临濯在听到谣言的那一天便主动去找了林青涛坦白这件事。一年的相处,让许临濯清楚地知道班主任林青涛是个什么样的老师。

    清醒,理性,果断,真诚,开明。

    与其费尽心力隐瞒人人都在传的事实,不如主动将这件事告知林青涛,反而显得坦荡自信,也能争取到主动权。

    许临濯很详细地说明了自己和陈缘知的情况,包括两个人相处中一起学习的时光占了大半,两个人认识之后双方的成绩也都是在往上走的等等。许临濯向林青涛承诺,他们未来也会努力学习,感情好坏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成绩。

    如许临濯预料中的一样,林青涛一开始惊讶,后面听完却能够理解许临濯,并且最后颌首同意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林青涛:“其实你的话,我倒是不担心。不止是因为你成绩一直很好,还是因为在情感关系里,我会更关心女孩子。我总觉得在一段感情里,好像女方比男方要更上心一点,也更容易沉沦。”

    “但听你刚刚这么一说,”林青涛勾唇笑道,“我又觉得我的忧虑完全是不必要的了。”

    陈缘知来到元培班这件事,就是最具有说服力的证明,证明了许临濯的所有话都是真实可信的。

    林青涛想起了什么:“对了,辛桃找过我,她和我说,她和缘知早上的时候被隔壁班的男生堵在走廊上,男生还对她们出言不逊。我刚刚问了隔壁班班主任,然后约了那两个男生过来谈话,你现在得回去了。”

    许临濯嘴边的笑意依旧温然,眼底却泛起一丝冷凉。

    “好。”

    李子隽觉得自己很倒霉。

    早上没骂到人,反而被两个女生轮流骂了,下午又被告到了老师那里,元培班的班主任直接和他所在的创新班的班主任沟通了,把他叫过去谈话,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话里话外都是说他不对,让他身为男生多注意言行举止。

    拐着弯说了他一通才把他放走。

    另一个男生被自己班主任留在了办公室里问话,李子隽一个人走出教师办公室,朝着蓝湛湛的天空舒出一口闷气。

    墙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就是李子隽?”

    李子隽惊讶转身,看到是许临濯,眼瞳顿时微微缩小,视线偏开,语气也很不好:“许临濯,你在这守我?”

    他几乎马上意识到许临濯是为何而来,浑身的刺竖了起来,毫不掩饰地冷笑道:“怎么?谈恋爱还不给人说了啊?我就搞不懂了,装逼装给谁看啊——”

    许临濯却并没给他念咒语的机会,确认对象无误之后,他立马直接打断了李子隽的施法,淡声道:

    “我对你有印象。”

    李子隽说到一半的话卡了壳,他意外于许临濯的话,心里却微妙地升起一丝胜利的喜悦感,他咧开嘴道:“怎么?在其他人那听说过我是吧——”

    许临濯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清淡:“10月29日上午九点,北楼三楼东数第一间教室第六排靠窗,物理考试。”

    “我记得你,是因为我看到考试的时候,你一直在看你左边女生的答题卷。”

    李子隽背脊完全僵硬了,冷汗瞬间从额头密密麻麻渗漏出来,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许临濯没笑,眼皮轻浅抬起:“你看的动作很明显,我本来没看你,但你转头频率太高,椅子晃得很厉害。如果不是因为监考老师没上心,一直在看手机,想必你也会被监考老师发现作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考场里的监控,是半年一换的——”

    “作弊”一词一出,李子隽的心理防线顿时崩塌殆尽。

    他目露惊恐,下一瞬便面容扭曲成了一团,尖锐地喊道:“够了!!!”

    许临濯早就徐徐收尾,此刻他站在李子隽面前,宛若一株雪松,许临濯微微低眉,好似在端详他流着冷汗喘着粗气的丑态。

    李子隽看着许临濯,眼神却是空洞的。

    完了。

    如果许临濯把这事告诉老师,他就完了。

    作弊如果被发现,对于高中生来说,意味着记入档案的严重处分,意味着全校通报批评,意味着通知家长,回家休学两周自我整改。甚至,甚至他未来参加其他国家考试,说不定都会受到影响。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那天情绪上头,对那个女生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

    李子隽心里无可避免地开始后悔,他嘴唇哆嗦地开口,声音弱了不知几个八度:“……许临濯,你想怎么样?”

    许临濯垂眸看他,淡声道:“和她道歉。”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许临濯看上去依旧是那副斯文有礼的样子,但李子隽看他的眼神却逐渐转向惊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危险的事物一般。

    许临濯被他的眼神逗笑:“对了,不只是你,还有你的朋友,也一样。”

    李子隽看着对面那个微弯唇角的人,心如死灰。

    他颤着声:“你……你保证,只要我和他道歉了,你就不会说出去。”

    许临濯笑得很浅,目光却幽深。

    他轻言缓语: “放心吧,我这个人,一向很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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