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拂衣!衣衣!”几声尖叫从头顶传来,似乎是柳文竹和容锦想追上宁拂衣,却被元明长老两根藤条拉回原地,高声怒斥:“你们不要命了!”


    头顶的吵闹很快被呼啸的风声代替,宁拂衣想睁眼看看情况,然而强劲的气流不断冲击她周身,吹得她眼前模糊一片,她只得召出仙力,勉强护住双目。


    这绝不是普通下落的速度,宁拂衣心里知晓,那鬼眼好像一个巨大的吸盘,拼命想要将靠近它的东西都卷入其中,浊气在四周沉浮,如同旋风一样将她裹挟,几乎剥夺了她所有的力气,宁拂衣挣扎不得,只能如同被卷入旋风的残破落叶一般,拼命蜷缩身体,让自己少受些伤。


    时不时有碎石从她手臂上和脸上划过,刀割一般留下深深的血痕,宁拂衣嘴巴都张不开,只得眼睛一闭,听天由命地在心中怒骂。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该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鬼眼之中了吧?


    好在掉落的过程很短暂,落入那个几乎横贯铜川的裂谷之后,四周的光线便骤然黯淡,肉眼难以适应这样的变化,便是双目一黑。


    宁拂衣感觉到气流的弱化,下意识在胸前比划出一个手势,便有仙力凝聚成水珠,包裹周身要害处,虽然微弱,但到底是做了缓冲。


    水流和地面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与此同时,下坠感骤然停止,宁拂衣只觉得仿佛巨石冲击心肺一般,心口被震得发麻,于是闷哼一声,从拍碎的水球里滚出来,原地滚了几圈,这才停下。


    足足有半刻钟的时间,宁拂衣都处于难忍的头晕目眩中,她咬着牙在原地蜷缩了很久,眼前的景物才慢慢清晰。


    捡回了一条命,宁拂衣痛苦地想。幸好她如今是已经活了千年的宁拂衣,若还是上辈子那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早便吓死在了半路上。


    也好在褚清秋逼她背过的那些水系心诀派上了用场,方才危急时刻竟记了起来,不然就算她有天大的命,今日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只剩呼呼的风声,宁拂衣又运功躺了一会儿,待因受到撞击而闷疼的胸口缓和了一些,这才慢慢起身,施了一道法术,吸干身上的水渍。


    眼睛已然适应了这里的昏暗,谷底也并非没有光,只是比起外界昏暗许多。


    谷底同她想象中出入不大,地上凌乱不堪,堆积的满是各种各样的尸骨,有些已经干燥风化,有些还是新鲜的,散发出令人反胃的腐臭味。


    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属于人类的身体部位。


    除去这些尸骨之外,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就连一片草叶都没有,只有或大或小的岩石,上面附着着诡异的荧光,像是栖息着大片的萤火虫,同周围的尸横遍野对比鲜明。


    宁拂衣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站稳,抬头向上望去,这裂谷甚是奇怪,谷底寸草不生,而谷口却生长着不少层叠的蛛网般的藤蔓,将天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靠爬是爬不上去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试一试飞的,宁拂衣想。


    于是她默念背下的心诀,水蒸气在她周围出现,缓缓凝结成一把实体的水剑,然而她刚想踏上去进行御剑之法时,那水剑却好像被冲散了一般,嘭的一声炸裂开来,浇了宁拂衣一身水花。


    宁拂衣连忙扯着衣袖遮住脸,心中暗道不好,这鬼眼似乎还会削弱修仙之人的法术,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她能够清晰地感觉体内仙力的流失。


    这可如何是好?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她失了方寸之时,身侧岩石后忽然响起窸窣之声,像是什么活物正朝她匍匐而来,这动静在空旷的谷底十分突兀,饶是宁拂衣都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右手凝聚不多的仙力,眯着眼眸望向声音传来之处。


    宁拂衣一颗心险些蹦出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眼看着岩石后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


    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等等!宁拂衣一愣,当即收回呼之欲出的仙力,震惊地望着眼前一身灰尘,摇着蓬松黑白尾巴的小白狗。


    “平安?”宁拂衣惊讶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她朝四周张望了一圈,随后一瘸一拐走到汪汪叫的小狗面前,伸手拎起它后脖颈的毛皮。


    黑溜溜的圆眼睛,沾灰了的棉花糖一样的毛发,尾巴摇得像风火轮,不是平安又是何人?


    “你怎么会在此处?也是同我落下来的么?”宁拂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连忙将它囫囵检查了一遍,除去又成了只脏兮兮的狗外,并没有新的伤痕。


    看来当自己掉下来时,平安便也跟着下来了。


    可那么高的高空摔下来,平安如何会毫发无损呢……


    思忖间,小狗忽然汪了两声,伸长脖子去舔宁拂衣的脸,这才唤回了宁拂衣的思绪。


    不管为何,没有受伤便是好事,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出去的法子,宁拂衣想着,便托了托平安的屁股,待它哼哼唧唧地在自己肩上趴稳后,便咬牙拖着摔青了的腿,小心翼翼往满是尸骨的前方走去。


    待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她一人无依无靠还没有仙力,若是天一黑,便再无走出去的可能。


    谷底荧光闪烁,但却并不能照亮眼前的路,宁拂衣时不时被突出的骨骼或是岩石绊上一跤,疼得她冷汗直冒。


    “宁拂衣啊宁拂衣,瞧你堂堂诛天神魔如今落得个什么田地……”宁拂衣没好气得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嘴里嘟囔着,用力将眼前不知哪个可怜人的头骨踢飞出去。


    这时,肩上的平安忽然嘤咛一声,宁拂衣正要偏头去瞧它,却忽的感受到一股煞气袭来,于是敏捷地旋身,眼瞧着条大红的信子从她面前闪过,在半空中放慢动作似的停留片刻,又咻一声收了回去。


    这一下子,将宁拂衣惊出一身冷汗。


    她侧身去看,只见在身侧黝黑的峭壁上正贴着只同峭壁颜色相仿的四脚蛇,身上长满岩石般的疙瘩,若不是方才它提前暴露了位置,自己就算是贴着岩壁行走,都定然发现不了。


    还好这只四脚蛇个头不大,长度比宁拂衣高不了多少,且身上煞气不足,看着只是只低阶魔兽。宁拂衣稍稍松了口气,眼神一瞥,计上心来。


    四脚蛇一击不成,身上的颜色便忽然有了变化,不再同墙壁融为一体,而是恢复了原本黏腻的肉色,头颅一转,两颗小眼睛便直直对准宁拂衣,看得宁拂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恶心地撇了撇嘴。


    说时迟那时快,风声四起,那四脚蛇忽然腾空,舌头在半空划出一道肉眼看不清的直线,冲向宁拂衣面部。


    下一瞬,舌尖便像剑一样飞了出去,泥巴似的,啪嗒黏在了岩石上,尾端流出暗绿色的血液。


    宁拂衣手里捏着一柄刚刚幻化出来的小刀,原封不动站着,得意地冲四脚蛇咧了咧唇。


    那瞬间,四脚蛇的小眼睛都似乎瞪大了,它虽做不出什么表情,但宁拂衣却能看出它此刻的满心悲愤,果然,原本还贴在峭壁上的四脚蛇忽然摆动四肢,化成残影游向宁拂衣,想要同眼前这个割断它舌头的家伙同归于尽。


    而宁拂衣等的便是这刻,她忽然收起笑意,眼神转化为一贯的狠厉,随后一道不多的仙力冲向头顶,与此同时,她脚尖轻点地面,整个身体向后离开。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头顶不知何处落下一块几人宽的岩石,砸下地面的同时,溅起无数灰尘和血肉。


    宁拂衣轻飘飘落地,将手指搭在鼻尖处,正要上前查看,凤目却忽然警觉地抬起,屏息转身,心如同被抛在半空了似的,跳动慢了一拍。


    她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那玩意儿几乎看不出样貌,浑身上下冒着滚滚黑气,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睛在黑气中睁着,无声瞪着宁拂衣。


    这场面之惊惧,饶是宁拂衣都险些吓出喊声,她连忙拧眉后退,企图不惊动这庞然大物。


    然而她忘却了此时不止她一个活的,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肩上便传来平安被吓到的尖声的嗷呜,叫声顿时刺激了那魔物,魔物忽然凌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宁拂衣吞咽而来。


    自己若还能再活一世,一定要先将平安毒哑,宁拂衣迎着磅礴的臭气恶狠狠地想。


    这魔物十分强大,她手里再也使不出什么仙力,而魔物的根根獠牙就在眼前,她索性将眼睛一闭,屏息等死。


    煞气灼伤了她脸颊的皮肤,电光火石间,疼痛却戛然而止,一阵热流从体内涌出,白色光羽仿若轻纱散开,拦住了扑面而来的煞气。


    宁拂衣惊讶地睁眼,刺目白光穿透虹膜的同时,身后忽然多了一股温甜的香味,那双手臂一扯,她便忍不住后退,整个人转过身去,阖目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双手臂将她桎梏得很紧,不知道为什么,宁拂衣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无法遮盖的害怕。


    另一道兽啸在耳边震响,像是从九天外传来,让人心中莫名肃然,她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冷淡嗓音。


    “白麟,了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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