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拂衣愣了一瞬,虽然不解,但也只能照她说的做,灵巧地翻身落地,慢慢走到她身边。
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根据声音判断出方位。
“蹲下。”褚清秋的声音又响起。
宁拂衣便也顺势半蹲,将手伸出去,还没碰到那温热的躯体,手背便传来啪的一声,疼得她缩了缩手。
她刚想腹诽一句真难伺候,手腕便传来柔软触感,褚清秋的指尖沾着一点微凉的汗水,捏着她手腕往前伸去。
慢慢的,碰到了一根冰冷的东西,那东西表面光滑,细细摸去能够摸到上面的纹路,宁拂衣一阵疑惑,顺着那东西再往下,便摸到一处滑嫩的肌肤,面前的身体忽然一颤。
她便条件反射般缩回手臂,将手藏进了背后。
奇怪,都是女人,自己惊慌个什么劲儿?下一瞬,宁拂衣便不解地皱起眉头。
“你受伤了?”她问。
褚清秋嗯了一声,她似乎没什么力气多言语,声音有些飘忽,仿佛被风一吹便会散:“这兽牙有毒,我仙体受损,自己拔不出,须得你替我拔掉。”
宁拂衣点了点头,她再次伸手,双手握住那根拇指粗的兽齿,才只是轻微一动,便听见褚清秋加重了的呼吸。
“为何不让我看着,如此会伤了你。”宁拂衣停下动作。
“别废话。”褚清秋说。
好吧,宁拂衣想,于是召出仙力包裹双手,随后狠狠用力,便听得噗嗤一声,兽牙拔出的同时,鲜血也飞溅出来,洒了两点在她脸上。
褚清秋倏地阖目,痛苦地后仰,却咬牙忍住喉咙中的声响,直到嘴角溢出血迹,这才恢复了呼吸,只是那呼吸太过快,听在宁拂衣耳中,便如同细碎的呻/吟。
宁拂衣动作顿了顿,连忙扔掉兽牙,摊开手掌覆盖在她伤口上,淡淡的光芒亮起又灭,减缓了褚清秋的疼痛。
少女蒙着双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樱桃般的嘴唇,两滴血液沾染了她藕白的肌肤,一侧碎发落下,她微微偏头,去听褚清秋的动静。
褚清秋便盯着这样的面容出了神,过了许久,才移开目光,再次开口。
“白麟的血,可以解毒。”
宁拂衣颔首,她轻巧地起身,手中幻化出一个小瓶子,循着血腥味而去,白虎也很配合,主动往宁拂衣身上蹭了蹭。
取到血后,宁拂衣就又回了褚清秋身旁,将瓶子递给她。
约莫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宁拂衣眼上的缎带才自行松开,顺着她鼻梁滑落。
一袭白衣委顿在地,衣上沾了很多血迹,褚清秋正坐在一块岩石下,长发散落,清隽的面容毫无血色,一看便知受了很严重的伤。
胸口的白衣处洇出一块血色,方才那根兽牙应当就刺在此处。
那自己方才碰到的是……宁拂衣忽觉脸颊一阵燥热,不过她很快转移了注意,没有细想。
褚清秋衣衫也被撕破了,如今外衣正堪堪搭着双肩,像是刚刚披好,或许这便是她方才不许自己看的原因吧,宁拂衣想。
不愧是褚清秋,大难临头都要注意脸面,宁拂衣撇撇嘴。
不过褚清秋和白麟全受伤至此,可见方才进攻的兽群有多么恐怖,可自己却不仅毫发无损,甚至恢复了仙力,可见被保护得很好。
褚清秋居然会因为宁长风一句话而这般保护她吗?往常一次两次宁拂衣还可以当做是她真的守信,但如今她居然会冒着生命危险进入鬼眼,自己重伤至此都不忘替她诊治,这岂是一句托付便能解释的。
看来这一世的褚清秋身上,藏着不少秘密,宁拂衣盯着褚清秋泛红的鼻尖,心中暗自忖度。
她也终于起了想要探寻真相的心思。
“兽群有一便有二,这里血腥气太多,过不了多会儿便会引来更多魔兽,若不快些离开,恐怕你我二人今日都要葬身于此。”褚清秋说着,按住岩石,缓慢起身。
宁拂衣下意识伸手去扶,褚清秋却在半空改了手的位置,无声躲过。
宁拂衣的爪子尴尬地停在半空,于是在心中哼了一声,不想让她碰,她还不愿扶呢。
见褚清秋起身,精疲力尽的白虎便哼哼唧唧地重新变回了猫的形状,往地上一趴便打起了呼噜,褚清秋掌心微微摊开,白虎便化成光点,落进她腕上的一颗珠子里。
那是一念珠,乃世间珍宝,据说能装下万物,宁拂衣前世也有一颗。
“走罢。”褚清秋道。
接下来的路程,褚清秋一直不曾出声,只背对着她缓缓向前,倒是宁拂衣话忽然多了起来,从天象说到地况,虽然褚清秋一句都不曾回应,却硬是没让话掉了地。
“褚凌神尊,还有多远啊?”宁拂衣将平安换了个肩膀扛着。
“我也不知。”褚清秋终于开了口。
“我的腿都要断了。”宁拂衣说着快跑两步,和褚清秋并肩行走,却见褚清秋主动往另一侧偏了半步。
就非不同她接触是吧?宁拂衣心中暗忖,便也状似无意地往她那边偏了偏。
“神尊的伤可有大碍?”宁拂衣没话找话。
“无妨。”褚清秋冷着脸说,步伐再次偏移。
“神尊……”
“小心!”宁拂衣话音未落,便听见褚清秋一声厉喝,随后腰间缠上一根白绸,将她整个人拖拽到了她身后。
而宁拂衣方才站立的地方骤然多了个一人宽的深坑,空气中尘土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
“后退!”还没等宁拂衣说些什么,褚清秋便又张口,手掌翻转之际,掌心多了一根膏体均匀的白玉笛,再抬起手,那玉笛便化为了一根纤细的长棍,冉冉冒着白光。
这便是褚清秋的法器白骨,宁拂衣听话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紧贴岩壁,这才停下。
她再抬眼时,心中猛然一动,只见灰尘四散,褚清秋的身影暴露在滚滚烟尘中,青丝摇曳,长衣猎猎,如同一只张开尾羽的洁白的鹰,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仙力磅礴散开,丝毫看不出方才那副羸弱模样。
与此同时,惊天震地般的兽啸响起,宁拂衣从未听过这样令人恐惧的声音,只一声便叫人头昏目眩,心脏仿佛被狠狠攥紧,她顿时双膝一软,险些顺着岩壁滑下。
她连忙运功护住心脉,这才能够勉强直起腰,目睹那令她惊骇的场面。
褚清秋面前站着一只魔兽,又或许魔兽二字根本难以形容它的可怖,若世间真有煞神便也不过如此,头顶尖角如同两座高峰,皮毛根根如刺,上面悬挂着一些残肢断臂,散发着腥臭的浊气。
尖齿伸到唇外,露出血红唇肉,它张嘴怒嚎一声,便是整个谷底的飞沙走石。
而在它出现之后,附近所有魔兽的气息全部消失了,方圆百里不再敢有魔兽靠近,可见这只魔兽有多骇人,绝不只是低阶中阶高阶几个字便能形容的。
而褚清秋站在它对面,看着就犹如螳臂当车,细小如蚂蚁。
这一刻,即便是宁拂衣的心都揪紧了,她正要提醒褚清秋走为上策,那魔兽却忽然转动头颅,两颗血红的眼眸盯死在她身上。
几乎是同时间的,数十根飞刺不知从何处射出,直直朝着宁拂衣面部而来,似乎打定主意要一击致命,宁拂衣眼眸睁大,翻身想躲,然而褚清秋手中的白玉棍比她速度更快,一个眨眼便挡在了她面前,旋转成张白色的盾,挡住了那些飞刺。
飞刺噼里啪啦落地,宁拂衣用余光一扫,那些刺根根比箭还要粗长,后怕地握紧了拳头。
咻的一声,白骨飞回褚清秋掌心,褚清秋的身影应声出现,直直立在了宁拂衣身前。
她还沾着血腥的墨发拂过宁拂衣鼻尖,不再有往日清冽的香,却让宁拂衣恍惚了一瞬。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褚清秋没有停留,她将宁拂衣狠狠一推,身形便化为残影,迎上了那头魔兽,一时间煞气同灰尘交织,将半空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唯有雪白的流光时不时穿透灰尘,将谷底照得绚烂。
在那些被人欺凌侮辱,独自挣扎于泥泞的日子,宁拂衣曾经也盼望过能出现一个人,将她这样护在身后的。
可是没有,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
宁拂衣眼神逐渐冷硬,她抬袖掩住鼻子,脚步后退,从一旁离开。
然而刚跑出去两步,身后便再次传来动静,几乎化为实体的浊气几乎一刹那就出现在她身后,凉意侵袭全身,宁拂衣蓦的回头,刺目的白光差点闪得她流下泪。
褚清秋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她的脸肉眼可见地褪去了全部血色,宁拂衣眼尖地发现她胸口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如清泉,汩汩而下。
到底为什么?宁拂衣狠狠闭上眼睛,她自己知晓自己有多恨褚清秋,可当她这样一次一次不要命似的帮她挡去灾难时,这样的恨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不值得一提了。
浊气冲击着二人,褚清秋手中的白玉棍膨胀如一颗巨柱,插入地面,堪堪挡去部分,然而她伤势实在太重,加上谷底煞气侵蚀,仙力实在难以支撑。
于是,宁拂衣眼睁睁看着一股鲜血从褚清秋口中流出,随后那一直□□着的纤细身影终于松动,被浊气冲塌,带着她一同往后倒。
肩膀上的平安嗷呜一声,被甩到了角落。
宁拂衣心道声不好,急忙左手揽她腰肢,右手涌出仙力,于身后进行缓冲,这才没让自己摔进泥里,但那魔兽显然没想放过她们,再次仰天长啸,铺天盖地的浊气在半空凝聚成个手掌,巨人般重重拍下。
罢了,死也不能当个怂死鬼,宁拂衣口中怒骂,随后边默念魔道心法,边从褚清秋身后绕出,一手扶着她,令一只手张开五指,伸向那浊气。
刹那间,风似乎静止了,周围变得寂静无声,唯有惊雷一般的心跳,轰隆隆地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再然后,心口涌出熟悉的热流,一道旖旎艳丽的粉色光芒从她掌心迸发,像是春日极为极为少见的那种晚霞,源源不断地覆盖满是黑霾的天空。
“见鬼。”宁拂衣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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