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毫无所觉,盘腿儿在他哥身边坐下,把丹炉往地上一放,就乐呵呵地伸手来摸“小老鼠”,打算用手指头勾勾人家粉嫩的小爪子,口中道,“小东西哪儿来的?在药园子抓的?还别说,跟多宝小时候一模一样!哥,给我养几天吧?”反正他哥不是沉迷炼丹,就是在药园子里刨地,要不就是闭目修行,也没空闲。


    他最近倒是正琢磨收几个徒弟来呢,抽空养个小老鼠逗趣也不错。


    太上满脸嫌弃,手疾眼快地一巴掌把弟弟的欠手爪子拍开,“这就是多宝!”


    他这弟弟,是炼器炼得伤了眼睛了嘛?


    元始一怔,眨眨眼,“多宝不是外出历练去了?再说他不是化形了?”


    多宝抬头想说话,被他大伯按了一下后脑勺,只好继续低头老老实实悉悉索索地啃仙丹,一声不吭。


    太清跟弟弟道,“他刚回来,不仅受了外伤,体内还有许多金气,道体有损,我叫他变回原形,调息养伤呢,你别摸他。”


    多宝战战兢兢地斜眼瞄他二伯,果然元始脸就黑了,浓黑的眉毛也竖了起来,“怎么会受伤的?哪个不长眼的伤了他?”再者说,多宝出门前,不说他跟大哥这两个做伯伯的,就是三弟,都恨不得把自己徒弟装扮成移动宝物架,带了那许多护身法宝,防护得那般严密,如何会金气入体?


    如果多宝能动,他这会儿肯定四脚朝天肚皮向上,冲他大伯拜一拜,眼泪汪汪地撒娇,求他老人家口下留情。


    只可惜,他缩在那儿,抱着仙丹,没法跟太清眼神交接,他大伯也不欲替他遮掩,于是只听老仙翁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冷哼一声,“呵。”


    金灿灿的小老鼠抖了抖,身上的毛发瑟瑟地颤了颤。


    一看就很心虚。


    元始秒懂,原来是这小东西自己作死,于是乜着那小胖老鼠,紧跟着他大哥,从嗓子眼挤出两声冷笑,“呵呵!”


    多宝一整个鼠都僵住了:呜呜呜……


    他要被骂到头毛湿透啦!


    三天后,多宝养好了身体,幻回原形,被他二伯揪到玉虚峰,臭骂一顿。


    “如今洪荒大乱,凶险无处不在,在外行走,一个不小心就恐丢了性命,自你决定出门历练,家中三位师长无不忧心忡忡,就怕你小小年纪,马虎大意,被人轻视,再有个意外闪失,只恨不得叫你带着金刚罩出门,你可好!”


    元始重重一拍桌案,那玉石桌面咔嚓一声,裂了好大一道纹,“反倒自己找罪受!”


    “徒手抓捕金灵,任由金气伤体却全然不顾己身,多宝啊多宝,你可真能耐啊!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几条命?”


    “长辈的呵护关爱之心,你是全然不放在眼里,记在心上!”


    玉清嗓门儿超大,裂了的桌案被震得哗啦一声,彻底散架了。


    元始当场心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多宝低着头,死命咬嘴,手指狠狠扣着大腿肉,才没叫自己笑出声儿。


    玉清仙人面色漆黑,一甩袍袖,收了废掉的桌案,又是好一通长篇大论,直说得多宝头昏眼花,身形摇摇欲坠,差点昏迷,这才道,“我看以后你近期也不用出门了,就在家待着吧,什么时候脑子长进了,什么时候再说!”


    多宝心里长出一口气:天爷,可下骂完了。


    他老老实实地跪坐,耷拉着脑袋,露出炸了一点毛发的后脖颈,瞧着又乖又可怜,一个字都不敢辩解,只摘了腰上一个储物袋,放在地上,拿手指头一点点儿地推到他二伯膝前。


    元始给他这贼样子气乐了,随手收了侄儿孝敬,检查了一下多宝身上的法器法宝,见都好好儿的,没什么损伤,不需要修复或是替换,便一挥袖子,“滚蛋吧,回去洗漱了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去见你师父。”


    免得老三看见自己亲亲小徒弟形容憔悴,再心疼肉疼。


    多宝蔫哒哒应一声“孩儿遵命”,乖得不能再乖了。


    元始见他如此,心中火气这才全然消了,伸手摸了摸侄儿脑袋,声音放缓,虽说不出什么软和的话,却也哄他道,“下次可不许了。”


    多宝又应了一声,抬起头,露出一张青春年少的俊颜,活泼开朗,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显见着并未曾因为挨了臭骂而心生隔阂,笑嘻嘻地跟他二伯告辞。


    元始却忽地想起一事,清咳一声道,“二伯最近收留了一些修者在山上,多宝啊,如今你回来了,闲了就帮二伯带一带,看看里面有无资质出众的,到时候二伯正式收在膝下,给你做个师弟,好不好?”


    哦?


    多宝想起回来时遇到的那些少年,方才恍然,笑着道,“家里人越来越多,咱们三清山,也人丁兴旺起来了。”


    他此番外出历练,也隐约察觉到洪荒动荡将起,三清山岂能置身事外,少不得牵涉其中,人多不一定势众,但多庇护一条性命,也算多攒一份功德。


    元始捋着胡子,冷哼一声,“人不在多,而在精,你师父收一堆只会吃奶捣乱的在身边,有什么用?都放出去,还不是被只山猪欺负的哇哇哭跑回来告状?也就是在家里闯祸豪横的本事!”


    玉清竖起一根手指,指点侄儿,“多宝你记住,以后收徒弟,不要收懵懂稚童,要收年纪大些,最好是已经化形开智,身俱道体的!”


    他乜斜了侄儿一眼,哼了一声道,“好歹性情稳重,没那么淘气,能听懂师门长辈训诫!”


    已经化形,身俱道体,绝对能听懂长辈训诫的多宝露出尴尬的微笑:呵呵呵。


    出了玉虚峰,多宝摸摸胸口,心说二伯可真看得起他,他小小年纪,还收徒弟,啧!


    他虽养好了伤,但精神确实已经疲倦至极,两位长辈都拜望过了,再不想应付他人,随意化作清风一溜烟回了碧游峰,去正殿看了一圈儿,见师父还是没回来,便冲回自己寝殿,洗漱一番,散了一头长发,换了宽松柔软的寝衣,钻进蓬松干燥的被窝,眼睛一闭,没一会儿便睡熟了。


    想过来粘着大师兄的崽崽们都被乌云哄着抱着拎着,带去前面玩耍了,只留了两个年纪大些的小童子,拄着下巴坐在门槛前的小板凳儿上,替大师兄看着门。


    无人过来打搅,小小的寝殿安安静静的,厚重的帘子落下,遮挡了明亮的阳光,室内一片昏沉,角落里的香炉徐徐冒出氤氲的烟气,气味清幽平和,多宝缩在被子里,单薄修长的身体团成一小团,乌黑的头发铺了满床,睡得极深极沉。


    床帐上坠在轻纱兜里的寰海明珠荡漾开来柔和的光线,清晰地映照出他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和白皙额头冒出的细密的汗珠。


    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一只白玉一般的手从指尖开始渐渐在半空显露出来,穿过床帐,手指轻轻一挥,勾来一股清凉的微风,吹散了帐中闷热的空气。


    微风吹拂起了几缕发丝,多宝脸颊有点痒,他没醒,抱着软绵绵的枕头,把脸埋进去蹭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只是这么个姿势,不免叫人担心他会不会在睡梦中把自己给憋死。


    白玉般的手落下去,帐子合拢,又重被安静无声地被分开,一位满头银发,容貌却甚为年轻,极尽至美的仙君显出身形,悄无声息地踏入帐中。


    他眼神空茫淡漠,仿佛堪破世事,对什么也不在意,冷淡至极,落到多宝身上,却难得地显出一抹温柔和许多爱怜,侧身在多宝身边躺下,半俯身,动作娴熟,又很是小心轻柔地,伸手将他翻了过来。


    多宝半点也没被惊动,只翻身的时候,伸脚踹了几下被子,露出了上半身。


    宽松的寝衣被卷了上去,露出小半截光洁白皙的肚皮,小小的肚脐圆而浅,稚嫩可爱,随着呼吸浅浅地起伏着。


    仙君无奈地叹口气,帮多宝拽了下衣服,又把被子盖好。


    只是多宝属实不耐热,没一会儿,又翻了个身,一床被子都卷到身下去了。


    这会儿不止细白的腰肢,便是小腿都有大半截露在了外面。


    仙君:……


    他就知道!


    仙君干脆利落地伸手一点,熟门熟路地把多宝变回原身,轻轻捧起他,安置在了枕头上。


    雪白宣软的枕头中间,多了一个浅浅的小坑儿,一只金灿灿毛茸茸的寻宝鼠闭眼大睡,偶尔蹬几下后爪,却没什么被子可以踹了。


    仙君勾唇一笑,恰如碎冰破裂,积雪消融,玉一般的长指轻轻摸了摸小毛团子的胖肚肚,安静无声地坐了很久,直到多宝快醒了,才起身悄然离去。


    多宝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得很,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利落地跳下床,洗漱一番,梳了头,挑挑拣拣换了一身新衣,缓步走了出来。


    替他守门的两个小童儿正一个执火,一个执水,静悄悄地在斗法,指头肚大小的水球嗖嗖嗖地飞出去,打在眼珠大小的火球上,虽个头儿比不过,但胜在量多,很快就把那火球给熄灭了。


    赢了的小童子兴高采烈地从小伙伴脚下拿回一颗白玉石子,输了的也不气馁,摩拳擦掌,打算再来一局,正巧听见屋里的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多宝醒了,立时高兴地扑上来,“大师兄,你醒啦!”


    另一个哗啦把手里的白玉石子一丢,也往过扑,“大师兄,你睡得好不好?我们把人都撵走啦,厉害不厉害?”


    多宝弯腰,挨个揉揉脑门儿,“厉害厉害!刚才用的法术师兄瞧着也不错,可见师兄不在家,你们没偷懒,真是好孩子。”


    好孩子给师兄夸得眉开眼笑,多宝指点了他们几句,便叫小童子自去休息。


    他自己则径直奔着坐忘峰而去。


    回来好几日了,再见不到师父,他真要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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