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者素来随心所欲,上清无缘无故闹了一回,也不算什么大事,太清玉清两位兄长问都没问一声,碧游峰落了一场浩大的灵雨,福泽周边,催得三清山万物生发,鲜花野果弥山亘野,一派锦绣灿烂。
三峰的小童儿们很是高兴,趁着空闲溜出来玩儿,各个儿满载而归。
就连多宝都精挑细选地摘了好大一束花,搭配得漂漂亮亮的,叫乌云帮着送到坐忘峰去给师父。
坐忘峰只有青苔和水汽,烂漫的鲜花和带着灵气的缥缈香气,想来会叫师父打坐清修的时候,心情愉悦许多。
多宝在家里过得舒心极了,虽师父还在清修,不好过去打搅,但是他也很忙的:修行不能停,自家崽崽要带,玉虚峰那边,二伯也时不常叫他过去帮个忙,教导看管一下未来的师弟们。
多宝并不嫌弃他二伯给他的差事,用师父的话讲,一群羊也是赶,两群羊也是放。
不过不得不说,二伯家这群小羊羔,确实比自家的那群淘气包乖巧懂事,能听得懂人话,带起来很省心。
就只一件事叫他有些为难,他二伯叫他帮着挑一挑,筛选些资质不成的出去,多宝瞧来看去,只觉得这个少年很好,那个少年也不错,人人都有优点和长处,一时很是难以取舍。
听他夸来夸去,一个人也没筛除掉,玉清仙人讥讽地冷笑一声,戳戳他额头,然后什么也不说,一甩袍袖走掉了。
多宝:他二伯的脾气,还是那般古怪!
好在随后玉清便不拿这件事来为难他了。
多宝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他本来也不该掺和太深。
他冠着三清大弟子的名号,听起来威名赫赫的,但其实,也只是师父一个人的徒弟而已,能做决断的范围,只在碧游峰。
他只能当师父的家,做碧游峰的主。
这点本分,他还是清楚的。
三清山的日子平静安逸,洪荒大陆杀劫渐起,动荡不安,这里却仿佛是一片乐土,超然于世外。
然而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兜率峰便传来一声巨响,震得主峰上空的白云都四散开来,露出湛蓝的天空,惊得飞鸟腾空而起,百兽四散而逃。
三清峰的道童和小崽崽们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该干嘛干嘛,半点不以为意。
只玉虚峰新来的那些少年给惊得不行,还以为是什么人打上了三清山来。
难不成是山脚的巫族跟三清开战了?
少年们满脸惊恐与不安,停了手中正在练习的法术,挤挤挨挨地凑到多宝身边,有些胆子大的,倒还镇定,抽出了手中的宝剑戒备着。
多宝展开双臂,把几个脸色煞白的可怜孩子揽过来安抚,“不怕不怕,是你们太清师伯的炼丹炉炸了,不是什么大事。”看来大伯这次的新丹方很难搞啊,二伯才做的新丹炉,这还没几日呢,就又炸了。
少年们看着远处兜率峰袅袅升起的一道青烟直冲云霄,再看看一脸镇定的多宝,心里不免嘀咕起来:真的不要紧?
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恰巧玉清仙人飞了过来,一低头瞧见了他们,直接冲多宝招招手,“多宝,跟我去你大伯那里!”
元始喊多宝同行,倒也不是折腾侄儿,玉清仙人心中自然有他的思量:三清三位一体,兜率峰炸炉,自己这个炼器的自然要过去瞧瞧。
可若是独独两峰往来频繁,不带着碧游峰,早晚得出事。
偏生他三弟正在闭关清修,出不来。
那就叫上多宝一起,便无碍了。
多宝是他三弟上清的爱徒,业已成人,可以外出历练,自然也能代碧游峰行事。
这样一来,三峰彼此之间,依旧不分亲疏厚薄的亲近,他们三兄弟的情谊,便可一直深厚如初。
原本这些细微之处的隐晦道理,元始也不懂,不过某一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了窍,如今他自觉行事处处妥妥,上奉兄长,下抚幼弟,照拂侄儿,简直就是洪荒难得的周全人,因此时常在心中自鸣得意。
此时元始矗立云头,捋了捋胡子,面上一片威严,心里却在感叹惋惜:唉,这些不可对人说的妥帖之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并称颂……
少年们见多宝要走,便有些蠢蠢欲动,也想跟着去,再如何,他们才是玉清仙人门下啊,凭什么碧游峰的师兄都能跟着玉清仙人同进同出,他们却不行?
元始一个眼神把他们定住,面色漆黑,语气严厉,“定力怎地如此不足?一点点响动就如此大惊小怪!无尽海里的活虾都没你们能蹦跶,开始站桩!我不回来不许动!”
呜……
立定站桩的小活虾们这回全都脸色煞白一片了,放眼望去,各个儿腿都在抖。
仙师威压深重,气势落在身上,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要吓死了!
不知他二伯诸多心思的多宝瞧着少年们的可怜模样,忍着笑,用眼神安抚了小师弟们,便随着他元始飞去了去兜率峰。
远远地,就见主殿丹房那边,房顶破了好大一个洞,里面徐徐冒出许多青烟来。
一群小童子拎着水桶,或是扛着扫把,正在打扫残局,有一些已经爬上房顶,捡拾瓦片了,熟门熟路,各司其职,院子里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太清太上则一脸黑灰,背着手站在院子中,低头瞅着砸到地里的半个丹炉,正在长吁短叹,心疼的不得了。
他的草药!他的丹炉!
元始降落云头,走到他大哥身边,眉心紧锁,“怎么炸的这么快,这回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今算算日子,根本就还没到七七四十九日开炉的时候,这炉子就炸了。
亏他把丹炉做好的时候,还以为好歹能让他大哥从容地炼好一炉丹之后,才会毁损呢,没想到,一炉都没坚持下来。
啧,好没用!
见弟弟和侄儿来了,老仙翁一抖袍袖,把自己弄干净,叹口气,指着残破的丹炉上一处裂痕道,“你看这儿……”
元始皱着眉,顺着他大哥的手势,弯腰凑过去细瞧。
兄弟两个研究起破炉子来,多宝也不过去打搅,走开几步,打算去帮着小童儿们收拾残局,上个房,揭个瓦,就听太上唤他,“多宝过来,你也听听!”
哎?
多宝袍角都拎起来掖在腰间了,听大伯叫他,连忙整理好衣衫,走了过去,心里还挺诧异。
他生来体温偏高,却又极怕热,不耐高温,平日里甚少去丹房,炼器就更是避之不及了,家里长辈都是知道的,便是护身的三昧真火,他不爱用,他们也不强迫他,那这会儿他大伯叫他过去,是做什么?
多宝好奇地凑过去,跟太清玉清蹲在一起,围着那破炉子。
上一次见着它,还是小巧玲珑一只,被他二伯托在手心,赤金色的外壁刻满深奥的符箓阵法,金光灿灿,宝气氤氲,虽未生火,但是炉中有灵雾汇聚,满溢之后从盖子上的孔洞弥散出来,在虚空中打着旋儿,直直升上半空。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但是现在,恢复了正常大小的好东西光华不再,三个小童子合抱都抱不来的炉体四分五裂,最大的一块深深地镶嵌在眼前的地面上,半捺厚的炉壁布满细密的裂纹,简直是惨不忍睹。
太清捋着胡子,问侄儿,“多宝,你也来看看,研究研究这炉子是因何炸了的?”
没感受到什么热气,多宝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要摸,结果被元始干脆利落地一巴掌拍在手背上,手里又被塞了一根他二伯随手从旁边捡来的小木棍儿。
在大伯二伯的瞪视下,多宝知道是自己莽撞了,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拿小木棍儿捅了下炉壁。
小木棍儿瞬间燃了起来,前端化作一寸灰,跌落在多宝眼前。
多宝咋舌,“大伯,您这炼丹的火,温度太高啦!”
元始冷哼一声,若不是他施法遮挡住了这残破丹炉上的热气,这小子早就被烤的吱哇乱叫了!
二伯素来怪好阴阳怪气的乱哼哼,多宝也不以为意,他用自己的天赋神通仔细分辨着这丹炉的成分,看了好半晌,才缓缓地道,“大伯,二伯,这丹炉中的璧玉金,好像有些不对啊?”
元始凑过去细看,“哪里不对?”
多宝虽不炼器,但是阵法布置还是懂的,他拿着只剩了半截的小木棍儿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璧玉金是用来稳定药性的,因此在这丹炉中的位置,应该是这里,这里……”
他稳稳当当地指着,“这八个点,对吧二伯?”
元始点头,神色间很是满意,“不错,看来我前阵子教你的,你都记住了,确实如此!”
多宝骄傲地一挺胸,拿着小木棍儿对着破炉子指指点点,“但是丹炉上,此时璧玉金却跑到了这个位置。应该是璧玉金不耐热,受热之下,熔化移位,导致炉壁结构不稳,最后炸炉。”
太上元始没有多宝的天赋,用神识细细一扫,艰难地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可不正是如此!
老仙翁愁眉苦脸,“此番炼制的九转金丹,便是需要六丁神火才可催动,温度不高的话,化不开药力啊……”
璧玉金乃是稳定药性的重要材料,炼制丹炉,不可或缺,但是温度一高,这玩意又要坏事,这可如何是好?
元始在一旁沉声道,“只能再选个替代的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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