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收了宝剑,弯腰把凤族少年们挨个拉起来,面容严肃地道,“虽我是客,各位师弟也不该如此礼让于我,若是让得顺手了,以后在外历练,真遇着敌人,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那岂不是置自己于危险而不顾?”
他言辞恳切,甚为真诚,“这习惯不好,下次可不许如此了!”
凤族少年们听了,尽皆羞愧地低下了头,彼此对视几眼,各自挠挠发烧的面颊,才厚着脸皮道,“吾等受教了,多谢多宝师兄训诫!”
多宝师兄是个好人,赢了他们,还给他们兜着脸,他们做主家的,不能不接着。
凤乔被同伴们用手指头戳得,后背上的窟窿越来越大了,只好站出来,捂着凉飕飕的后腰,低头道,“师兄教训的是,以后我们再动手,必定全力以赴!”
多宝欣慰地点点头,“这才对!”
他抬起手,揉揉凤乔炸了毛的脑壳,又哄了两句,把这群小少年哄得重新露出笑颜,跑去沐浴更衣去了。
大师兄则顶着傀儡娃娃,回了客居之所。
多宝活动了一场,虽周身上下依旧整洁,纤尘不染,却嫌手上黏腻,反正凤族没缺他们水用,便也去沐浴了一回,又换了一身新衣,这才去见师父。
多宝这次换了件玄黑色洒金长袍,抱着傀儡娃娃,迈步走进殿中,光影闪动,衣袂翻飞,一双大长腿甚为显眼。
想起刚才他徒弟就是用这修长有力的腿,一连踹飞了七八个凤族少年,踹得人家爬不起来,上清就忍不住笑。
他的小多宝啊,外人瞧着温和宽雅,接人待物,没有一处不妥帖,实则心眼儿最小了,旁的从不计较,但是,不管谁,说到他师父头上就是不行。
但凡有人说自己一句半句的不是,只要被多宝听见了,那是一定要千方百计地报复回来的。
便是他大伯二伯,从前都无知无觉地吃了这小家伙儿不少的亏。
上清嘴角含笑,冲着多宝招招手,青年便熟练地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把脸埋在他胸腹之间,快慰地叹息起来。
多宝哼哼唧唧地赖在上清身上,一点儿也不想起来:师父身上常年体温极低,在这处处燥热的不灭火山,抱一抱,可真是太舒服啦!
“师父,大伯二伯什么时候开始挖矿啊?”
上清摸摸徒弟潮湿沁凉的长发,眉眼温润,“怎么啦,待不住了?”
多宝叹口气,“不想应付那群小孩儿了。”
上清心里疑惑,轻声道,“怎么了?他们惹你不开心了?”不是才揍了人家一顿?
青年趴在师父膝头,怅然地道,“他们此番对我还客气,只是……我就是觉着不舒服……”
行走在巨大的梧桐树间,衣着华丽,生活繁复精致的凤族少年,是此间无可置喙的主角。
但,那些忙忙碌碌,灰头土脸,遇见了便要仓皇躲避的小毛球,总是会不经意地扎伤多宝的眼睛……
“飞禽依凤族而生,却又日日不得闲,凤族凭借出身,统领洪荒飞禽,高高在上,受其供养,按理说,二者也算互利互惠。”
“但是……”
他怎么就觉得,那般不舒服呢?
飞禽中强壮有力者,日夜往返雪山和不灭火山,只为取来山巅雪水,供凤族上下日常所用,每每被风雪所困,饥寒交迫,途中遇袭……受伤或是殒命,都属平常。
织鸟们日夜不停纺布制衣,眼睛几欲滴血,羽毛被磨掉,其喙与爪上,更是伤痕累累。
其余除尘打扫者,供应膳食者,歌舞以悦者……更是不计其数,无不疲惫不堪,艰难求生。
多宝想起自己历练归来收到三清山门下的那群鸽子。
他记得当初鸽王便与他提起过,作为族长,他带领鸽群另投他处,也是无奈之举。
鸽子相貌平平,无美貌以侍凤族,更兼资质平庸,毫无特长,体小力薄,留在不灭火山,早晚没了生路,因此这才另投他处,一路跋山涉水,辗转奔波,去往三清山所在。
青年轻轻长叹一声,喃喃地道,“欺压太过了……”
上清抚摸徒弟长发的手便停顿了一下。
他低声哄道,“要不要,师父与元凤说说,叫她……”
他话还没说完,多宝就蹭一下坐了起来,十分严肃地道,“师父,不可!我们只是客,岂能随意插手旁人族中事务呢!”
若是掺和得多了,师父不但得不到那些飞禽的感激,反而会招来凤族的怨恨!
多宝拉着师父凉冰冰的手,晃了一晃,压低了嗓子道,“师父,各人有各人命数,我虽不舒服,可等取了矿石,我们便要离开此地,到那时……”多宝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才一咬牙道,“到那时,眼不见,心不烦,徒儿也就好了……”
他虽堵心,可他现在没本事去救出每一只飞禽,也没法在这动荡的洪荒,将他们全部好好的安置,也只能与师父诉说一下心事罢了,但若是因此将师父牵连其中,那是万万不行的!
上清瞧着多宝认真且带着许多焦虑和担忧的眉眼,那澄澈的瞳孔里,满是他,只有他。
他忽然就笑了,手臂一伸,把青年揽在怀中。
他心地善良满怀悲悯的小多宝,简直是这世上,最应该做圣人的人。
如果不是遇到他这个命中注定的情劫,一眼陷落,想来多宝未必不能成圣。
上清长长地叹息一声。
多宝急了,抬起头来拽他袖子,“师父师父,您听见没啊!您若是去跟元凤瞎说,以后孩儿再有什么心事,我、我可不跟你说了!”
上清气乐了,捏捏青年英俊的脸颊,又刮了下多宝的鼻子,“不跟我说,倒要跟谁说去?”
多宝哼哼唧唧,“那师父你答应我,不要去管此事!”
上清倒还真没那个善心。
他历经几世,只三大量劫就不知道翻来覆去地经历了多少回,这洪荒大陆的霸主都瞧着换了几轮,生死之事更是看到麻木,心肠早就冷硬。
如今这世间,唯一能暖他的,只有多宝。
不断的轮回里,他唯一在乎的,也只有多宝。
上清摸摸徒弟的脸颊,满脸无奈地道,“好,师父答应你,就做个只听不出的貔貅,多宝到我这里说了什么,师父都装到肚子里,严严实实地藏好,再不告诉旁人的,好不好?”
“就是师父跟多宝两个的小秘密,嗯?”
师父这语气,明明就是在哄小孩子嘛,多宝脸上一红,又扑到师父怀里撒娇,“师父最好啦!”
上清体温微凉,多宝贴着他,身上的热度源源不绝地透过几层薄纱传递过来,亲昵非常,声音又这般甜滋滋的,如何叫上清不情生意动。
他一闭上眼睛,前一世两人旖旎亲近的画面便历历在目……
只是他到底按捺下了心火,任凭胸腔中的一颗心擂鼓般地快速震动着,血液激荡,依旧将心中的欲念死死压住,只轻轻吻了吻徒弟的发心,便哄着多宝坐好。
不可造次,不可放纵,他求的是朝朝暮暮,不是一时欢愉。
多宝乖乖坐好,看着师父,小巧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二,转而便羞涩地岔开话题,“师父,大伯二伯今日回来么?”
太清玉清两个今日去了不灭火山底部,探查地形地貌去了。
多宝是盼着两位师伯早些回来的。
早点挖完,他们也好早点离开不灭火山。
这里终日飘散不去的火山灰,阴沉的天空,很是叫他心生不适。
那灼热的高温,干燥的空气,更是叫多宝难受得很。
上清想了想,“估计今日回不来,他们第一次下去,想来是要多停留些时日的,总要看看其下的矿藏还有没有发掘的价值,多宝只管耐心等着便是了。”
他说着话,把徒弟的手捏在手心中把玩,“若是多宝不想出去应酬,那就留在屋中。”
“来之前,师父不是跟你说过,你若不想理会,便可不必理会,师父带你出门,可不是叫我家多宝在外受委屈的。”
多宝扭捏地道,“可是元凤姑姑给的太多了……”看在那份沉甸甸的见面礼的份上,他也不好意思直白地拒绝凤族少年们。
而且那群小鸡仔,也怪单纯的。
除了性情骄矜,说话不过脑子,倒也没什么坏心眼儿。
上清给自家贪财宝逗得直笑,多宝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来,反握着他师父的手,又晃啊晃地,嘴巴撅得老高,气呼呼地道,“师父~~您别笑啦!”
有什么好笑的嘛!哼!
上清清咳一声,努力止住笑,只是眉宇之间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小贪财包儿!
果然,这一日晚上,太清和玉清两位,并未曾归来,其后几日,也并无音讯。
伯伯们没回来,多宝闲暇时光就一大把,只不过他也懒怠得再跟着凤族少年们在不灭火山瞎晃悠,索性拿了师父给的借口来用,就说自己受不得热,要闭个关,清清热气。
凤族少年们倒也知情识趣,探望了两回,见不到人,便不再来打扰他了。
难得几日清闲,心爱的徒儿就陪在身侧,那真是,看什么活物都又碍眼又多余,上清索性把元凤的托付丢在脑后,并不出门去训小鸡崽们,只顾着一心守着多宝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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