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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对峙

    ——楚宫——

    平阳公主离去后,皇帝独自在坐榻上呆坐了半响。

    没过多久,前去送平阳公主出殿的贾舟回到了殿内,“陛下。”

    “朕是不是…”皇帝突然语塞,他抬起头看着贾舟,也许只有四下无人,面对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他才敢说出心里的话,才不用端着帝王的架子,“做得太过了。”

    “陛下是指对于平阳公主的婚事吗?”贾舟轻声问道。

    “都有。”皇帝道,“她先前不是还为萧怀玉说过话,求过情吗,又在狩猎之上将他要入了章华宫,我原以为她是满意的,况且萧怀玉还救过她的性命,我听说她连青骢都送给了萧怀玉,论能力、品性、样貌都是不差的,还是我大楚的功臣,只是出身差了些,但也是个清白人家。”

    “公主生气与不满的原因,或许不是萧将军的出身,也不是他这个人。”贾舟提醒道。

    贾舟的提醒也让皇帝想起了平阳公主与他对峙的话,那句无比熟悉的话。

    “她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皇帝闭上眼叹息道。

    贾舟听后微微皱起眉头,“公主与贵妃娘子一样,都是性烈之人。”

    “陛下。”一名掌管情报的宦官踏入殿内。

    “何事?”皇帝抬起头。

    “平阳公主出了宫之后没有乘车返回章华宫,而是夺了护卫的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宦官向皇帝叉手禀报。

    “什么?”皇帝大为震惊的站了起来,“她身为公主,竟当街纵马,连身份体面都不要了吗。”

    “公主人呢?”贾舟连忙询问,“陛下,公主喝醉了酒,此时骑马恐有危险。”

    皇帝遂看向宦官,“平阳身侧众多奴仆,尔等为何不阻拦?”

    宦官低着头,以平阳公主的脾性,这些宫人内侍又如何阻拦得了,“公主将衣袍脱下,不顾阻拦,独自驾马离去。”

    “那人呢?”皇帝着急道。

    “今夜巡逻京城的是虎贲营,公主被虎贲中郎将所救,并…同乘一马回了章华宫。”宦官回道。

    皇帝听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于这个女儿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于是问道:“公主没有生气与拒绝吗?”

    宦官摇头,“虎贲中郎将是在公主即将坠马时伸手相救,未见公主拒绝乘马。”

    皇帝挥了挥手,待宦官离去,他看着贾舟,眼里泛起了迷糊。

    “朕知道平阳是个什么样的人,如若她不愿意,不喜欢,是绝不会任人如此的。”皇帝说道,“只不过那个萧怀玉…”

    皇帝走回坐榻上,“三番两次出手,当真是及时的很,可是他却拒绝了朕的赐婚。”

    “还是说,他不愿尚公主,是不愿站到朕这一边,又或者是不愿与彭城王为敌。”皇帝继续揣测道。

    “小人觉得,”贾舟看着皇帝,“虎贲中郎将为人憨厚,没有这种城府与心思。”

    皇帝思索了片刻,随后脸色越来越阴沉,“京城的流言已经够多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朕的女儿抱走,这种事情,难道不需一个说法吗?”

    ※ ※ ※ ※ ※ ※ ※ ※ ——

    翌日

    ——章华宫——

    阿瑾!——

    琦玉在平阳公主的榻前守了一夜,天才刚刚亮,平阳公主便被梦里的一声叫喊所惊醒。

    感知到什么的琦玉也从睡梦中醒来,“公主。”

    坐起的平阳公主回想着梦里的事情,那张与萧怀玉弟弟萧宝山一摸一样的面孔竟称呼自己为嫂嫂。

    “萧怀玉呢?”平阳公主抓着琦玉的手问道。

    “在殿外,不知道走了没有。”琦玉回道。

    平阳公主听后便掀开被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殿外跑去。

    而在殿外的萧怀玉也听到了殿中的动静,她刚起身走到门前,那扇紧闭了一夜的门便打开了。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披头散发,满脸憔悴向外跑来的平阳公主。

    殿外的光随着门开突然照来,让本就昏昏沉沉的平阳公主差点栽倒,萧怀玉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寒风呼啸在殿前。

    平阳公主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随后便撞入了怀中,萧怀玉平衡着自己扶起平阳公主,随后看到了她□□的玉足。

    殿内的地板是用的木头,而殿外的石阶则是石头所凿,深秋之际的清晨有些寒冷。

    萧怀玉没有说什么,也不顾平阳公主是否愿意就将她拦腰抱起。

    突然失重的平阳公主下意识的伸出手,揽住了萧怀玉的脖颈。

    她本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萧怀玉见她没有抗拒,于是将她抱回榻上。

    琦玉看着这一幕,识趣的从殿内退出,平阳公主呆坐在榻上,萧怀玉则是缓缓蹲下,将平阳公主已冻得冰冷的脚轻轻揣入怀中,用自己的衣物将污渍擦拭干净。

    平阳公主低头看着萧怀玉,都没有任何抵触,她看着萧怀玉的动作,越发的熟悉,在前往桂阳遇刺之时,萧怀玉也做过类似的事,可她的熟悉感却不是因为此。

    “你就不想知道,我要见你的原因吗?”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萧怀玉拿起一旁的鞋子替其床上,“公主喊我来,必然是有话要问。”

    “昨天晚上…”平阳公主看着她,有些难以启齿道。

    “公主喝多了。”萧怀玉遂道。

    “是我喝多了,还是你拿这个搪塞。”平阳公主又道,“难道我在马背上听到的,也是我的幻觉吗?”

    萧怀玉单膝蹲在榻前一动不动,平阳公主便又道:“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你又为什么要那样称呼我,谁教你的,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萧怀玉两眼空洞的看着前方,同时也不断咽着口水。

    “你为何不回答我?”平阳公主见她不说话,便质问道,“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公主要我如何回答呢。”萧怀玉忽然说道。

    平阳公主的眉头逐渐陷下,“看着我说话。”

    然而等萧怀玉抬起头与她对视时,平阳公主看到的却是早已湿红的眼眶。

    这一次,她从萧怀玉的眼神中所感受到的爱意更加明显了。

    平阳公主一下愣了神,“你…”

    “那好,”平阳公主闭上眼,“关于廷尉卿刘汴的事,你如何解释?”

    “什么?”萧怀玉呆滞了片刻,似乎没有听懂平阳公主的话。

    “你不用与我装糊涂,武卫中郎将林万晟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平阳公主说道,“你想利用我来解救石骁,你是如何知道,我能救下石骁的?”

    听到平阳公主提及林万晟时,萧怀玉的脸色瞬间大变,“公主既然这么信任林万晟,又为何要来找我呢?”

    平阳公主一时语塞,同时也察觉到了萧怀玉的不高兴,从前她在萧怀玉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她对林万晟有多厌恶,而今,萧怀玉的眼里对林万晟似乎有着仇视,并很快就翻了脸。

    “我未曾说过我信任他的话。”平阳公主说道,“你既然向陛下拒了婚,又为何在他的跟前提起,还有石骁之事。”

    “与林万晟的话,不过是为了大将军之女,而石将军的事,恐是公主误会了什么。”萧怀玉解释道,“我从未说过我解救石将军的办法是通过公主。”

    “你能激怒与骗过林万晟,那是因为他蠢。”平阳公主起身说道,“但你骗不过我。”

    “或许你也不算是一个聪慧之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刻意引向我,陈氏只是其中一件,你为何突然之间,会如此了解林万晟,了解一个你从未接触过的人。”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然而正是这一沉默,让平阳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她看着低头不语的萧怀玉问道:“难道你不想让石骁活下来?”

    石骁能否活命,平阳公主是最先直接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难道我向公主求情,公主就会放过他吗?”萧怀玉抬头问道。

    “所以,刘汴的事,你到底还是知道的。”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道。

    “我说不过公主。”萧怀玉将视线挪开。

    “这件事,除了我的心腹,几乎没有别的人知道。”平阳公主半眯着眼,整个人都阴暗了许多。

    “你不是想救石骁吗?”平阳公主低下头,随后找到一把匕首,将之拔出丢到萧怀玉身前,“石骁和你的性命,你选择一个,又或者,你将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萧怀玉愣了会儿,“就算我死在这儿,公主可会真的放过石将军?”

    “不管我会不会放过石骁,但是你知道了这些事,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出去吗?”平阳公主冷冷道。

    “所以公主让我过来,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回去。”萧怀玉捡起匕首说道。

    平阳公主看着她拾起匕首的动作,“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告诉我是吗?”

    “有些事情,就算我说了,公主会信吗?”萧怀玉抬起头问道。

    “你不是我,怎知我不信。”平阳公主甩袖道。

    “公主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吧,对于那些前尘往事,就算没有想起来全部。”萧怀玉又说道,“但公主却不愿意相信,所以公主想要的答案,萧怀玉,给不了。”

    平阳公主后退了几步,“那为什么,你现在所做的,与你从前所做的,不一样?”

    萧怀玉再次抬头,这一次,她的眼里多出了一丝怨念,平阳公主记起了一些事,但并不全。

    “我累了。”萧怀玉闭上眼,缓缓道出了三个字。

    第152章 忆起

    “累?”平阳看着萧怀玉,“我问你,你不肯回答,又凭什么说累。”

    “我知道公主想要什么,”萧怀玉举起匕首,“只有我消失了,才能解决公主心中的困扰。”

    平阳公主看到她拿刀的动作时,突然伸出手制止,好似改变了主意,“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远离了吗?”

    “这不是公主期望的吗?”萧怀玉说道,并紧紧握着匕首。

    “我期望的?”平阳公主见她不肯退让,便开始了夺刀。

    二人争执之时,那本对着萧怀玉喉间的利刃突然从她脸上划过。

    匕首掉在了地上,而萧怀玉的脸也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并不深,但也有血流了出来。

    平阳公主的心忽然紧张了一下,随后她看着萧怀玉脸上的伤,仅是这一眼,脑海里便逐渐浮现出一些未曾见过的画面。

    平阳公主撑着昏涨的脑袋,萧怀玉见她如此,也不顾不上自己脸上的伤了,“公主。”

    “别过来。”平阳公主却对她十分抗拒,并开始后退,绊倒在榻上。

    在一处封闭的屋舍里,平阳公主正在沐浴,整个屋子都飘着热气。

    而接下来出现的画面,却是让现在的平阳公主十分震惊。

    “公主,驸马到了。”

    侍女口中的驸马,正是眼前这个与她争执不下的虎贲中郎将萧怀玉。

    而她竟□□的从池中走出,萧怀玉见到赤身裸体的平阳公主时,脸上的红晕一直沿到了耳根。

    随后她便斟了一杯酒递给萧怀玉,风情万种的说道:“驸马不是想要么,吾,成全你。”

    “怀玉,不敢。”萧怀玉低头道,不敢直视,也没有伸手去接。

    “驸马,你我本就是夫妻。”然却抵不过平阳公主的强迫,她将酒杯塞到萧怀玉手中,“这杯酒,权当是补偿大婚那日丢掉的交杯酒。”

    萧怀玉抬起头,眼眶已经红润,她接过酒杯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其一饮而尽,并充满怨念的说道:“那天公主一同丢掉的,还有怀玉的心。”

    “…”平阳公主沉默了片刻,她看着萧怀玉,但没有说话。

    随着酒入愁肠,萧怀玉开始有些站不稳,并察觉到了是酒的问题,于是抬头问道:“公主在酒里放了什么?”

    平阳公主邪魅一笑,并再次向她靠近,“驸马以为是什么呢,毒药吗?”

    萧怀玉害怕的往后退去,却被平阳公主逼到了凳子上。

    “你我可是结发夫妻,”平阳公主俯下身,并用指尖轻轻挑起萧怀玉的下巴,“我,又怎会毒杀自己的亲夫呢。”

    萧怀玉将头撇过,破使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身上的燥热,让她实在难以忍耐。

    尤其是平阳公主靠近时,身上还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在引诱着她。

    萧怀玉抓着一旁的桌案,并不断吞咽口水,平阳公主看着她的反应,于是又靠得更近了些,“这不是驸马一直想要做的事么,怎么临了,变得如此羞涩了。”

    “为什么?”萧怀玉回过头看着平阳公主,对于平阳公主的主动,她的眼里并没有高兴,也没有喜悦。

    平阳公主有所察觉,但还是说道:“我说过,你我本就是夫妻,真真正正的夫妻,而非名义上的称谓,驸马常年征战在外,受了这么多苦,”她刻意凑到萧怀玉的耳侧,轻声说道:“难道不愿?”

    一番挑逗,萧怀玉心中的□□被彻底点燃,她伸出手将平阳公主揽入怀中。

    平阳公主遂顺势侧坐在了她的腿上,并清晰的看到了她半边脸上的疤痕,脸色随之冷了下来,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记得驸马出征灭齐之前,脸上没有伤,那么这道新伤,是如何来的呢?”

    然而不等萧怀玉回答,知道答案的平阳公主便抬起手抵住了她的双唇,“吾想起来了,是为了东齐那个余孽,听说齐国未灭之前,军中还有不少关于驸马与她的流言呢。”或许连平阳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在她的话中,还有几分明显的醋意,“驸马为她受的伤,也不止这一点吧。”

    “我楚国的大将,竟舍命救敌国公主,看来从前那些流言,并非凭空而起。”

    萧怀玉将抓着平阳公主的手腕挪开,“之所以救下东齐的临沂公主,皆是因为陛下的旨意。”

    “是吗?”平阳公主突然笑了起来,“驸马若是无心,何须解释?”

    “东齐公主的容貌,我是见过的,驸马看东齐公主,是否如同当初看我一般。”平阳公主又道。“这样看来,萧将军与那些贪图美色的男子,也并无不同。”

    平阳公主的这句话激怒了萧怀玉,随之受到的便是恶狠狠的报复,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翻身压上。

    单薄的裘衣因为粗鲁的动作而滑落,二人紧紧贴住,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

    萧怀玉的眼里满是心酸与委屈,并将这些年所遭受的苦全都说了出来。

    这一刻,平阳公主的内心彻是柔软的,就连看萧怀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带着些许内疚与心疼。

    “我知道你有万般苦楚,你心中的抱负,我也都知道,同时我还知道,”她抬起手勾住萧怀玉的脖颈,“你的情意。”

    萧怀玉睁着眸子,彻底陷进了平阳公主的温柔乡之中。

    “萧郎。”

    而后所出现的画面与感受,犹如噩梦般让平阳公主惊醒。

    清醒过来的平阳公主粗喘着气,而萧怀玉正在一旁着急的看着她。

    她抬头与之对视,可刚刚想起的画面,瞬间让她面红耳赤。

    “公主?”萧怀玉看着有些怪异的平阳公主的,本想要上前关心,“你…”

    “出去!”谁知平阳公主突然凶了起来,本就没有整理衣衫,并披散着头发,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疯疯癫癫。

    此时萧怀玉脸上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并顺着末尾流了下来。

    除了心脏之外,头颅是最容易致命的地方,在战场上因为有兜鍪,所以萧怀玉的伤口几乎都在身上。

    而现在原本干净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道伤痕,便让平阳公主想起了前世的那个晚上。

    东齐被灭后,还未来得及与家人团聚的萧怀玉又奉命带着大军北征,因此二人没能见面。

    但萧怀玉在东齐救下临沂公主的事,却全部传到了平阳公主耳中。

    “听不懂我的话吗?”见萧怀玉还愣在殿中没有离去,平阳公主便不耐烦的驱赶道。

    刚刚还发出质问,并对自己一脸疑心的人,竟突然改变主意要放自己走。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有所变化的眼神,似乎猜到了什么,“公主…”

    “滚!”平阳公主几乎吼了出来,“我不想见到你。”不知是羞于面对,还是难以接受,总之她现在的思绪十分混乱。

    萧怀玉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随后拱手,“末将告退。”

    吱~

    平阳公主寝殿的大门再次打开,而林万晟就在殿庭内等候召见。

    见门开了,他迫不及待的说道:“公主,我回去劝服了母亲,与陈氏的婚约如今已经解除了。”

    然而出来的人却让林万晟傻了眼,他干站在殿阶下,大为震惊的看着从殿内走出的萧怀玉。

    今日没有朝议,天也才刚亮没多久,而宫门是刚刚打开的,萧怀玉却在清晨从平阳公主的寝殿之中出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萧怀玉昨夜留在了章华宫过夜。

    这让林万晟十分嫉妒,“萧怀玉?”

    萧怀玉听到了林万晟退婚的事,于是便不想再理会他,她径直走下阶梯。

    而林万晟却不依不饶,“你怎么会在公主的寝宫之中?”

    萧怀玉并不想搭理他,林万晟很是生气,“你做了什么?”

    萧怀玉回头看了一眼,“如你所见。”

    林万晟听后气得冲了上去,并想要动手,“你不是答应了我,我替你救下石骁,你便会远离公主吗?”

    萧怀玉退开一步,不想与林万晟有任何的接触,“那也是得等你真的救下石将军之后。”

    “你!”林万晟愤怒的拔出佩剑,“竟敢欺我。”

    说罢便提剑砍去,萧怀玉只得拔剑抵挡,二人便在庭院里打斗了起来。

    让林万晟意想不到的是,萧怀玉的身躯看着并不算高大,但却十分有力,萧怀玉入伍的时间还不足两年,而他在军中已经待了五六年之久了。

    一番打斗下来,林万晟竟然节节败退,最后萧怀玉实在没有耐心再继续陪他打,于是用了全力,一剑指在了林万晟的眉心处。

    林万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输给一个乡野莽夫,就在他十分不甘心,想要再战之时,动静声引来了章华宫的禁军。

    “章华宫内,禁止武斗!”琦玉也从殿内走出,向二人训斥道,

    “是他先动的手。”林万晟故意说的十分大声,目的就是为了让平阳公主听见。

    “不管是谁,都不允许在宫中动粗。”琦玉说道。

    萧怀玉看着恶人先告状的林万晟,随后收回佩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龚内人,劳烦内人转告公主林某求见。”林万晟朝着平阳公主的贴身宫人琦玉,和颜悦色的说道。

    “公主现在在休息,谁也不见。”琦玉冷冷说道。

    林万晟愣了愣,现在已是天明,连太阳都出来了,公主怎可能还在休息。

    想到刚刚萧怀玉从殿内出来,以及他过来时在宫门口听见的闲言碎语,林万晟的心如山崩一样裂开。

    “公主她…”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琦玉不耐烦道,“公主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吃了闭门羹的林万晟只好灰头土脸的从章华宫离开,然而就在回去的路上,昨夜关于平阳公主与虎贲中郎将萧怀玉的事,在一夜之间朝便流传了开来。

    第153章 情意起,思绪断

    ——章华宫——

    琦玉将林万晟赶走后便返回了寝宫,当她看到平阳公主失魂落魄的坐在榻边上时,眼里充满了心疼,并加快脚步走上前,随后踩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那匕首上还有些许血迹,琦玉低头看了一眼,眼前闪烁,“公主,刚刚萧怀玉…”

    “不要提她。”平阳公主突然大声呵斥,“我不想听见任何与她有关的事。”

    琦玉站在原地,而平阳公主的双眸仿佛如空洞,已经没有了生机,整个人也如同被抽离了魂魄,死气沉沉。

    “公主。”

    “我要沐浴。”平阳公主环抱着自己突然起身说道。

    琦玉再次愣了愣,但没敢多问,“喏。”

    平阳公主褪去衣物走进浴池之中,池面上飘着雾气,她坐在雾中,身躯若隐若现。

    然而脑海里的记忆却挥之不去,那个难以启齿的夜晚,此刻正无比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是呼吸与心跳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以及身体上的愉悦与脑海中的兴奋,这是属于平阳公主的记忆,亲身体会过的一切,如今想起,又怎会再忘。

    平阳公主的内心十分慌乱,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什么人发生这种密切的关系,即便她对萧怀玉并不抵触也不讨厌,但这重来的一世,没有任何缘由与征兆就突然想起了这种事情,她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

    现在她开始分不清自己对于萧怀玉究竟是何种情感。

    明明之前还狠下了杀心,想要派人将她铲除,但如今她却好像再也狠不下心来了。

    可记忆里的萧怀玉,对她是百般顺从的,如今这一世,萧怀玉就像变了一个人,带着怨念,不断想要逃离。

    平阳公主扶着脑袋,缠绵悱恻过后,她的记忆突然从此处断裂,任凭她如何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如今她可以却定的是,她对萧怀玉,是有着别样的情感的,而萧怀玉对她也一定还有,否则又怎会每一次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的出现。

    那种预感,要有多深的在意与欢喜,才能达到如此。

    以萧怀玉的能力与天赋,迟早有一天会超过陈文泰,可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拉拢,为其所用,那么对于她而言,只会是阻碍。

    良久之后,平阳公主在水中压下了心里的躁热,并开口问道:“她走了吗?”

    琦玉以为平阳公主问的是前来求见的林万晟,“武卫中郎将已经走了,他让小人转告公主,他说服了母亲,与陈氏的婚已经退了…”

    “我没有问林万晟,他的事,我不想知道。”平阳开口将琦玉的话打断。

    琦玉愣了愣,明明之前平阳公主还大声呵斥不许提及萧怀玉,如今却又关心了起来,于是叉手回道:“回公主,萧将军早已离开,刚刚出殿时,还与林万晟在殿门口大打了一架,林万晟不但没能打过,还恼羞成怒的恶人先告状。”

    平阳公主靠在池沿上没有说话,琦玉微微抬头,隔着屏风只能看见平阳公主的背影,“公主,他们打斗时,还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平阳公主闭上眼睛问道。

    “好像是与石骁有关。”琦玉说道,“林万晟见萧怀玉从公主的殿中走出,大发雷霆,二人此前好像达成了协议,林万晟答应了萧怀玉会出手救下石骁,但是条件是要萧怀玉远离公主,所以林万晟才会责怪萧怀玉出尔反尔。”

    “想要救下石骁?”平阳公主陷入思考。

    “是。”琦玉说道,“廷尉那边已经开始重审,三公之中,太尉曹寅一直在为石骁求情,刘汴在等公主的消息。”

    “那就先不要着急定罪。”平阳公主道,“让刘汴等着吧。”

    “喏。”

    ※ ※ ※ ※ ※ ※ ※ ※ ——

    ——楚京——

    从章华宫出来后,萧怀玉便独自骑马返回了家中。

    昨夜尽管萧怀玉一直护着平阳公主,但其身份随着萧怀玉将她送回章华宫而走漏,因此街道上已经开始有流言蜚语传出,尤其是萧怀玉还当着整条大街的百姓将平阳公主揽入怀中并同乘一马离去。

    而萧怀玉还不知道此事已经扩散,家中的奴仆清晨出门采买时也听到家流言,并将其带回了宅邸。

    “你们说,咱们家主君是不是要做驸马了?”厨房内,忙碌的婢女与两个小厮闲谈道,“今日大街上都在议论,说什么昨夜平阳公主喝醉了酒,竟然当街纵马,是咱们家主君救下了公主,还护在怀中呢,主君将公主送回了章华宫却一直没有出来。”

    “难怪昨夜不曾见主君回来,到现在也还没回,莫不是…”

    “平阳公主可是当今皇后殿下之女,大楚的嫡出公主,主君若是做了平阳公主的驸马,将来的前途一定无量。”

    下人的议论,恰好被进入厨房帮忙的萧母所听到,作为母亲,这件外人觉得是喜事的姻缘,在她眼里却是晴天霹雳。

    萧母连忙把事情告诉了萧父,萧父起初还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楚国的皇室向来注重颜面,权贵之间都讲究门当户对,平阳公主怎会看上二郎呢。”

    “可是玉儿昨夜的确是没有回来。”萧母忧心忡忡的说道。

    而同在院里的萧宝山也听到了父母的对话,于是冲出来说道:“我知道,这事应该不会有假。”萧宝山向父亲说出了昨日黄昏自己遇到了平阳公主之事,“昨日她找到我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平阳公主出行,她们好像很熟,公主还因为她而下了马车,我本来想询问她,她却不肯告知,最后公主离去时,还让她去章华宫等候。”

    “这么说来,小桃她们今日听到的流言是真的了。”萧父皱着眉头,“平阳公主我倒是有所耳闻。”

    “玉儿的情况,怎么能做驸马呢。”萧母攥着衣袖担忧的说道。

    “那平阳公主的生母并非当今皇后,而是曾经的权臣薛氏之女,薛氏女有倾倒众生之貌,曾引得楚国皇室腥风血雨,三国征战。”萧父又说道,“而今平阳公主养在中宫膝下…其手段,也非寻常之人。”

    萧母听到萧父的话,差点吓住,“若是玉儿真成了驸马,被那公主…”萧母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从萧父的嘴中,将平阳公主说得如恶人一般,得罪这种人的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旁哦萧宝山却只听到了平阳公主貌美,于是他回忆着昨日的场景,并十分不可思议的说道:“平阳公主的容貌就像天上的仙子,儿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可我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看上她那样的人。”

    自从那一夜挨了痛打之后,萧宝山便开始嫌弃并厌恶萧怀玉。

    “主君回来了。”

    一声叫唤,让萧父萧母对视了一眼,“她昨天一夜未归,难道是留在了平阳公主那儿?”

    萧宝山一听,心里忽然生出嫉妒,在他眼里,自己的姐姐只不过是个空有蛮力,却什么都不懂的粗人罢了。

    萧怀玉回家后径直去了东边的院子找顾白薇处理脸上的伤口。

    匕首划开的口子刚好在一侧脸的正中间,口子有些长但却不深,因此萧怀玉也没有感觉到有多疼。

    顾白薇看到她脸上的伤口,便知道是锋利的短兵所致,她没有询问萧怀玉的伤是如何来的,只是问道:“昨夜未听到你归家的动静。”

    萧怀玉坐在凳子上,她看着俯身为自己处理伤口的顾氏,“我在章华宫。”

    顾白薇敷药的手突然一颤,“章华宫?”

    “昨天找那小子的时候碰到了平阳公主。”萧怀玉长回道。

    “那你脸上的伤?”顾白薇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与公主争执所致,她想除掉我,却没有动手。”萧怀玉如实回道,

    “这应该已经不止是拉拢之意了吧,平阳公主对将军。”顾白薇直起腰身说道,“像她这样的女子,能被绊住的,唯有情之一字。”

    萧怀玉欲言又止,“我现在只想外调,远离这是非之地。”

    顾白薇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叮嘱萧怀玉万事小心。

    “我先回内院更衣,今日军中还有些事。”萧怀玉谢过顾白薇后便起身离开了院子。

    刚一出来,便碰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父子二人。

    “父亲,母亲。”萧怀玉依旧行了礼。

    “三郎说你昨夜未归,是去了平阳公主那儿。”萧父看着萧怀玉说道。

    还不等萧怀玉回答,萧父便训斥了起来,“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勾引公主,你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这又是多大的罪。”萧父撑着拐杖颤声说道。

    萧怀玉听后很是生气,因为父亲担忧的,是怕她做了驸马后身份会暴露,从而牵连到他们。

    她本想要解释,但现在却一点也不想了,于是冷下脸说道:“如果我说这是陛下的赐婚呢。”

    “父亲如果要理论,就去同陛下说吧。”说罢,萧怀玉便进入了内院。

    萧父愣在原地,萧母则是差点两眼一黑,而萧宝玉更是傻了眼。

    “赐婚?”萧父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器重自己的女儿竟会到下嫁公主这样的程度。

    “要是被公主发现,那我们不就完了?”萧宝山看着父亲母亲害怕的说道。

    “闭嘴。”萧父突然呵斥道,并警告着萧宝山,“以后这种话,半个字也不能说。”

    萧宝山一脸不高兴,“儿说的是事实。”

    “是呀,郎君,总要想个法子吧。”萧母说道。

    “天子赐婚,如果不接受,那就是抗旨。”萧父敲着拐杖说道。

    “父亲。”萧宝山突然转头看向父亲,一脸的坏心思。

    没过多久萧怀玉就换了一身戎装从内院走出,而父母还在厅堂等她。

    “二郎。”

    途径庭院的萧怀玉转身,她看着父母的眼神,以及一旁的萧宝山,很快就低下了眉头。

    对于弟弟萧宝山,她已经能够猜测出他的心思了,于是还不等他们开口,便拔剑抵在了萧宝山额前。

    萧宝山被这突如起来的动作吓得跌倒在地。

    “这件事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也不必担心会遭受牵连,有空还是多管管你们的儿子吧,”萧怀玉向父母说道,随后又将视线挪到萧宝山身上,并恶狠狠的警告道,“你若是敢对公主有任何心思,或者歪念,我必会亲手将你剁碎!”

    第154章 流言

    被利刃所指的萧宝山吓得瞪圆了双眼,随后他便逃到父亲身后哭诉,“阿爷,您看她。”

    萧父举起拐杖将萧怀玉的剑打开,“不要以为你现在得了陛下的器重,做了将军,就能这般蛮横对待手足至亲。”

    “你们打的什么馊主意,我心里都清楚。”萧怀玉说道,“我说过,你们在京城老老实实呆着,不要给我添堵。”

    “你知不知道,以你的情况,迎娶公主,乃是欺君之罪。”萧父说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呢?”

    “我不会娶公主。”萧怀玉回道,随后她又看向弟弟萧宝山,“公主是什么样的身份,而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

    “有你这样说自己亲弟弟的吗?”对于女儿一直贬低弟弟,萧父十分不满意的吼道。

    “还有你们!”萧怀玉瞪了父亲一眼,“不要在有利益之时就与我攀关系,我不是你们翻身的工具。”

    “记住我说的话。”萧怀玉收回佩剑,最后看了一眼萧宝山,“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说完之后萧怀玉便出了庭院,而顾白薇就在门口等着她。

    顾白薇拿着一件披袍,“天凉了。”

    萧怀玉愣了愣,随后走上前接过顾白薇手上的袍子。

    “有什么事,你就找小桃。”萧怀玉说道,“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若是我那弟弟又来招惹,你不用顾及我,就算是失手误杀,那也是他该死。”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萧怀玉有些放心不下家中的情况,毕竟眼下王大武的伤还没好全,而顾白薇只是一个弱女子,在一个成年男子前,终究是弱势者。

    对于萧怀玉的话,顾白薇没有说什么,“二郎不用担心我,这些时日,他没有再来过东院了。”

    萧怀玉点了点头,旋即跨上马背,驾马离去,“驾。”

    然而萧怀玉刚走不久,顾白薇一转身便看到了正盯着她的萧宝山。

    只要萧怀玉一离开,萧宝山在这个家中便蛮横了起来。

    他见顾白薇这般关心自己的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上次的事,他仍耿耿于怀。

    “顾娘子对我阿兄,还真是关怀备至。”萧宝山换了一身干净的袍服,像极了一些纨绔子弟。

    顾白薇不想理会,便从旁侧绕开,萧宝山微微皱眉,并说道:“可惜啊,我兄长马上就要迎娶公主了,娘子一片痴心,只怕是错付。”

    顾白薇站定脚步,回过身来说道:“三公子想说什么?”

    萧宝山背着双手,在顾氏身旁转悠,“国朝的公主,于百姓而言是君,这要是做了驸马,可就不能再娶妾室了,到时候顾娘子又该何去何从?”

    顾白薇挑着眉,没有说话,萧宝山便道:“顾娘子不相信么,昨夜我兄长与平阳公主之事可是在京中传开了。”

    “昨夜?”顾白薇看向萧宝山,她今日未曾出府,所知道的也都是从萧怀玉口中所知的,但萧怀玉并没有说出全部过程。

    “娘子不知道吗?”萧宝山故作惊讶,“昨夜我兄长可是与平阳公主同乘一马,并同宿一室,今日整个京中都在议论,皇家一向注重颜面,能止住流言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是治罪,要么便是成亲,而我兄长是大功臣,陛下肯定不会治罪。”

    顾白薇听到萧宝山的话时,眼里竟没有丝毫的惊讶,“能尚公主,是莫大的荣耀,对于萧将军而言,也算是良缘。”

    萧宝山看着顾白薇毫不在意的样子也是一惊,除了萧父,萧宝山还不知道顾白薇早已知晓姐姐萧怀玉的身份,他便又继续说道:“难道你愿意就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她吗?”

    顾白薇听后笑了笑,“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了,我是从征的军医,而非某位将军又或者某个人的从侍。”

    “看来娘子也是个心高之人。”萧宝山又说道,“军中苦寒,娘子何不另寻出路。”

    顾白薇侧过头,她看着想要挑拨的萧宝山,“三公子所说的出路,可是三公子你?”

    “我知道你们跟着兄长是因为她在军中能力,以及她现在的成就,但是你也看到了,以她的性格与脾气,根本就不适合官场。”萧宝山又道。

    “三公子就不怕我将这些再一次告诉萧将军吗?”顾白薇说道。

    “娘子尽管去告吧。”萧宝山一脸无所谓,“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场责骂而已,我是她的亲弟弟,她不敢对我怎样,而你,只是一个外人。”

    “这个时候三公子就想起了萧将军是兄长。”对于萧家父子的嘴脸,顾白薇也算彻底看清楚了,“也是,如今萧将军功成名就,谁不想拉拢与攀附呢,只是不知道有福同享之后,又都能有难同当。”

    萧宝山听出了顾白口中的嘲讽之意,于是恼羞成怒道:“不要以为她护你,我就拿你没办法,这里是萧家,不要给脸不要脸。”

    看着易怒暴躁的人,顾白薇也失去了耐心,“这里是虎贲中郎将的宅邸,虽是萧家,却是萧怀玉的萧。”

    顾氏与众人越是夸赞萧怀玉,萧宝山的内心便越嫉妒,尤其是萧怀玉还是个女子,而他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却被女子踩在脚下,还要看人脸色。

    萧宝山的眉毛扭打在了一起,他横了顾氏一眼,“你给我等着!”

    ※ ※ ※ ※ ※ ※ ※ ※

    ——楚京——

    楚京皇城最高学府内,少年拿着宦官送来的画像,一边端详一边念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没有想到那萧世隆竟有个如此貌美的女儿。”宦官叉手候在一旁,“大王若是得了萧家这样的助力…”

    “哎。”少年撇了他一眼,“这都是陛下的意思,身为臣与人子,自然是听从君命与父意。”

    宦官立马意会,不再多言,少年遂卷起画像,并叹道:“不过呢,这场婚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那好姐姐的疑心,可不比老头子弱。”

    “婚事与冠礼都是陛下所定,平阳公主一介女子,又能改变什么。”宦官说道。

    少年摇了摇头,“轻视女子,可会有灭顶之灾,人之所以失败,往往是因为自大。”

    “百密一疏,大家都是凡人,哪能事事周全,毫无遗漏呢。”

    “大王说的极是。”宦官奉承道。

    “王。”一名随侍踏入藏书的楼阁中。

    “你知道的,吾最不愿浪费时间。”少年侧坐在窗前,看着学府里深秋景色。

    “南阳王,找到了。”侍从叉手说道。

    少年这才将目光转过,“当真?”

    侍从点头,“藏得非常深,而且王在找人的风声似乎走漏,所以她们更换了多地,但正是因为如此,小人才从期间找到了蛛丝马迹。”

    “可靠吗?”少年十分警惕的说道,“平阳可不是善茬。”

    “南阳王的模样,小人绝不会认错。”侍从十分肯定道,“只要王一声令下,小人便能将他带来…”

    “不,”少年抬手,“眼下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在冠礼之时,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冠礼?”宦官大惊,“那可是大王的成人礼。”

    “只有这种庆典,才能真正受到重视,而犯罪者,也将无法再受到包庇。”少年说道。

    “大王英明。”

    ※ ※ ※ ※ ※ ※ ※ ※

    ——禁苑·虎贲营——

    萧怀玉骑马回到营中,所有将士的目光都转向了他,除了行礼之外,她还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昨夜是有一小队人马跟着她巡逻的,但她将平阳公主送走后便没了人影,下属们处理完事情,找了许久最后才知道他们的长官去了章华宫,并且那个纵马的女子,竟是平阳公主。

    “听说将军昨夜是在章华宫过的。”

    “不是吧,章华宫现在可是平阳公主所居。”

    “咱们将军昨天夜里救下的那个女子正是平阳公主。”

    “看来咱们虎贲营马上要有喜事了。”左陛长孙史突然出现,并乐呵呵的说道。

    “孙陛长。”众将士纷纷行礼。

    孙史笑眯着眼睛,“咱们将军要真做了驸马,咱们虎贲营也能跟着一块沾光。”

    “萧将军可真厉害,那可是平阳公主啊。”众人都震惊道,“当初像萧家那样的勋贵之家都未能俘获芳心,咱们将军刚到京城…”

    “咳。”一阵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众人纷纷转身,“将军,李仆射。”

    “一大早都聚在一起聊什么呢?”短短几天,萧怀玉便在军中树立起了威信,并与麾下熟络了起来,

    “将军的喜事将近,我们都为将军高兴呢。”孙史直言回道。

    “喜事?”萧怀玉愣住。

    “将军昨夜与平阳公主的事,如今满城百姓都在议论呢。”孙史又道。

    “什么。”很快萧怀玉就想到了今日父母说的话,但昨夜,她未将平阳公主的身份告知于任何人,就算是有人认出来了,这消息也不会扩散的如此之快。

    “将军,竟陵王冠礼在即。”一旁的李侃提醒道,“虎贲营在此次冠礼中充当护卫,所以这人员安排,还是尽早定下为好。”

    萧怀玉点头,随左仆射李侃、右仆射宋通铭回到了虎贲营大帐商议。

    对于竟陵王李宣的冠礼,萧怀玉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因为上一世她从未担任过任何京官,就连在京城的时间都极少。

    “我从边关而来,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东西,所以还劳烦诸位讲解,我应该做些什么。”萧怀玉看着册典上密密麻麻的条文规矩只觉得头大。

    “虎贲营乃是禁军骑兵,皇子冠礼乃国之重典,陛下会亲临,虎贲营不但要护卫,还要充当仪仗。”李侃遂耐心讲解道,“将军是虎贲营的统领,您最重要的指责,就是保护陛下。”

    “将军。”帐外突然传来护卫的通报,“宫中来人了。”

    第155章 戏

    ——武卫——

    从章华宫离开后,林万晟在街道上听见了许多有关于平阳公主与虎贲中郎将萧怀玉的流言蜚语。

    二人的流言,这已是京中第二次传出了,所以百姓们便将她们说的如金童玉女般登对。

    “听说昨夜平阳公主从宫中出来就好像失了常,骑着马在街上一路狂奔,撞坏了好些货摊呢。”

    “好在有虎贲营的骑兵夜巡,这才将公主拦了下来。”

    “不是不是。”一个货郎打岔道,“是公主喝醉了酒,在街上胡乱奔跑,眼看就要坠马,是那萧将军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接过了公主,这才让公主安然无恙,否则要是公主坠了马,咱们这条街的人都要完蛋。”

    “这么说是萧将军救了公主?”

    “对,还抱上了马。”货郎又道,“起初我们还不知道是公主呢,后面是萧将军抱着公主回了章华宫,才有人发现。”

    “怪不得萧将军如此在意,还替她付了摊主所折损的银钱,原来那女子是公主。”

    听到民间的这些议论,林万晟怒火中烧的回到了军中。

    然而禁军都在禁苑之中,这虎贲营的流言自然也扩散到了整个禁苑。

    林万晟遂又在自己的营帐外听得了一些闲言碎语,将士们不知真假,所以心里带着几分疑惑。

    可林万晟刚刚从章华宫出来,并亲眼看到萧怀玉从平阳公主安睡的寝殿走出,自然最是清楚这流言的真假。

    “这么说来,这新任的虎贲中郎将极有可能成为平阳公主的驸马?”

    “陛下如此器重虎贲中郎将,招为驸马便能更好的拉拢,所以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咱们将军对平阳公主…”

    林万晟从旁走过,众人吓得语止,他瞪了一眼,便有两个亲卫将多嘴的将士抓住,并带下去打了几十军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啊,啊!”

    回到帐中后,林万晟大发雷霆,并朝左右吼道:“以后军中谁再敢议论这些不相干的事,就给我狠狠打。”

    左右遂出帐将他的话传达下去,武卫营这才停止了议论,林万晟也得了清净,然而他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一想到萧怀玉从平阳公主殿中出来时的模样,他便恨的咬牙切齿。

    “林中郎将。”武卫营一名校尉踏入林万晟中的帐内。

    武卫营为楚国禁军之一,由武卫将军统领,设两名中郎将与诸校尉。

    而入帐的这个校尉,是另外一名中郎将的麾下,所以林万晟并不熟悉。

    由于两位中郎将之间存在晋升的竞争关系,所以关系十分僵硬,林万晟对这个不速之客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林万晟冷冷道。

    “末将自然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校尉回道。

    “那当真是稀客,没有想到他竟也会派人来我的帐中。”林万晟盯着校尉,半眯起眼睛说道。

    “不,末将的主人并非孙中郎将。”校尉再次说道。

    校尉的话引起了林万晟的注意,世家权贵与宗室的势力早已经渗透到了军中,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我竟不知道,还有人将手伸向了天子的武卫营。”林万晟皱着眉头道。

    “将军是否在为京中的流言而烦忧。”校尉似看穿了林万晟的心思,于是故意提起此事。

    林万晟眉头深陷,他满脸不高兴并带着疑惑看向说话的校尉。

    校尉笑眯着一张狡猾的脸,“我家主人可以帮助校尉。”

    ※ ※ ※ ※ ※ ※ ※ ※ ——

    ——楚宫——

    萧怀玉被传召进了皇宫,刚一入宫便有无数目光向她投来。

    因为京中的流言已经传进了宫中,萧怀玉作为功勋武将,曾在宫内当众接受封赏两次,所以对于这些在宫里当差的人来说并非生面孔。

    萧怀玉察觉到了这些异样的目光,同时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越往宫内走,她便越发的预感到了什么。

    从她做出选择开始便已陷入局中,如今醒悟过来,却再难脱身,她与平阳公主的宿命,终究逃不开那根红线。

    “陛下,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已经带来了。”

    皇帝没有在正殿处理政务,而是在歇息的偏殿里逗着一只西域进贡的鹦鹉。

    “让他入殿。”皇帝挥了挥手。

    萧怀玉脱去靴子,迈着十分沉稳的步伐跟随宦官来到偏殿。

    待领路的宦官离去后,萧怀玉上前一步行礼,“臣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叩见陛下。”

    “怨女旷夫。”哪知皇帝还没开口,那鹦鹉便突然喊道。

    声音虽然不清晰,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你这小东西,从哪儿学来的话。”皇帝对着鹦鹉骂道。

    “起来吧。”皇帝背对着萧怀玉说道。

    “谢陛下。”

    萧怀玉刚刚站起连腰杆都还未伸直,皇帝便又说道:“京中流言,这一路上萧卿可曾听得?”

    萧怀玉瞪着双眼,再次屈膝跪伏,“陛下,臣昨夜夜巡,听闻有人当街纵马,这才赶过去,不成想是喝醉了酒心情不好的平阳公主,当时情急,臣才会做出那样僭越之事,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卿尽忠职守,行本分,负职责之事,何罪之有?”皇帝转过身,一副十分深明大义的模样。

    “陛下,臣…”萧怀玉抬起头。

    “如果不是那些传言,朕也不会知道,萧卿对平阳如此关怀备至。”皇帝别有心思的说道。

    “陛下,当时公主纵马,因醉酒而失去意识,差点坠落下马,所以臣才会那样做。”萧怀玉当即解释道,“臣对于公主,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朕自然知道卿的一片赤忱,也相信卿是一个正人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但是卿也看到了,光靠朕相信又有何用呢?”皇帝看着萧怀玉说道,“现在朝野都在议论,我皇室的名声与颜面不能不顾。”

    “并且朕还听说,卿昨夜留在了章华宫,今日清晨还有禁军亲眼见你出来,这种事情,如何是三言两语,就能向世人说清的呢。”皇帝又说道,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萧怀玉同意迎娶平阳公主,以此平息京中的流言。

    “陛下。”萧怀玉抬头,“昨夜臣的确是在章华宫,然臣一直候于殿外,等候公主苏醒,并没有做什么。”

    “朕不是已经说过了,朕相信萧卿的为人,可天下人不信,你的解释,要让天下人信服方可。”皇帝见她不开窍,于是有些着急的说道。

    “臣没有做过的事,臣问心无愧。”萧怀玉却强硬的说道。

    皇帝哑口无言的看着萧怀玉,随后扶着额头,“你呀,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呢。”

    “陛下是想让臣迎娶平阳公主吗?”萧怀玉呆愣的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皇帝说道,“朕的女儿,绝不能平白遭人非议。”

    “可是臣娶了公主,不就更加说不清了吗?”萧怀玉装作憨厚的模样向皇帝说道。

    皇帝看着不太聪明的萧怀玉,心里念道:这个时候倒是不糊涂了。

    “若是你同意成为平阳公主驸马,那么世人的议论就会变成顺理成章。”皇帝说道,“亵渎公主可是重罪,朕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做出选择。”

    “蒙陛下天恩,臣幸得尚公主之荣。”萧怀玉叩首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陛下开恩。”

    对于臣子提出条件,这一向是皇帝极为反感的事,但因了解萧怀玉的性情,他便容忍了下来,“何事?”

    “西洲太守石骁。”说罢,萧怀玉再次重重叩首,并抬头泪目道:“他曾有恩于臣,臣实在不忍其含冤而死。”

    石骁的事,太尉曹寅一直在求情,皇帝也知道过错并不在他,于是转身负手说道:“皇子大婚,可赦天下。”

    “臣萧怀玉,叩谢天恩。”

    ※ ※ ※ ※ ※ ※ ※ ※ ——

    几天后

    ——章华宫——

    “公主体弱,不宜饮酒,加上寒夜之中纵马,故染上风寒,气息紊乱,至月事来时,才会如此腹痛难忍,这几日经调养,风寒之症已消退不少,但还需多加注意,切莫吹风受凉。”御医伏于榻前替平阳公主视诊,“还有…”自萧怀玉走后,平阳公主当天便病倒了,太医抬起头,“公主的喜忧也会影响病情,烦心事过重,不利于恢复。”

    “吾知道了。”平阳公主收回手,脸色苍白的卷缩在榻上,被褥里还裹着一个手炉。

    琦玉在门口等候了许久,一直到御医离开后才入内,“公主。”

    “李宣的冠礼在即,事情怎么样了。”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人已经转移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琦玉叉手回道。

    “应该?”平阳公主抬起眼,“你应该知道,吾最讨厌听到这种话。”

    见公主生气,琦玉连忙跪下,“小人已派人提前将其带走,并寻找了替身,绝不会出问题。”

    “南阳王妃母子呢?”平阳公主又问道。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琦玉回道,“此次南阳王妃母子之事过后,陛下应该对公主消除了疑心。”

    “他的疑心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消除,你以为他在意的是这对母子吗。”平阳公主捂着肚子说道,随后她呼了一口气又问:“近日,可还有其他事?”

    琦玉摇了摇头,但旋即又睁着犹豫的双眼,“关于您与虎贲中郎将的流言,至今还未停止,事关公主清誉,用不用…”

    “这种事情一旦爆发,又怎是人力可控,由他去吧,什么清誉不清誉的。”平阳公主道,“关于石骁的罪,我改变主意了。”

    “既然已经革职,便再无威胁,留其性命吧。”

    对于平阳公主突然的仁慈,琦玉还有些不习惯,而让她转变的原因,琦玉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些,“喏。”

    第156章 五石散

    是夜

    ——楚京·虎贲中郎将宅——

    西边的院子里传出一阵哀嚎,萧宝山用过晚膳后,便开始上吐下泻。

    萧父萧母心疼儿子,遂让人去请了城中的医者前来医治。

    但是自医者来后整整一个时辰过去,萧宝山的情况却一直不见好转,并且身体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今夜的吃食与所接触的东西,医者全都检查了一遍,未曾发现异常。

    听着哀嚎,急得萧父连连问道:“怎么还不见好转?”

    医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令郎的气息紊乱…似有中毒之像,然未能查出原因,容在下扎针试试。”

    萧父有些不放心,于是拽住了医者的手,“这里是虎贲中郎将的宅邸,若是医治不好,你知道后果的。”

    医者心中惶恐,但还是硬着头皮下了手,但半个时辰过后,萧宝山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阿爷,儿…”萧宝山双目通红并卷缩成团,满脸痛苦。

    萧父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庸医,要你何用!”

    医者听后很是生气,于是拔了银针收拾好药箱,也不顾这家人是何身份,甚至连诊金都未收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在下医术不精,请郎君另请高明吧。”

    萧父也没有挽留,因为儿子一直哀嚎疼痛,那医者治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好转。

    “这偌大的京城,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医术高明的良工吗。”萧怀玉敲着拐杖说道。

    屋外的小桃见他们气走了千辛万苦才喊来的医者,于是便提醒道:“已经快到宵禁的时辰了,现下已经找不到良工了,就算找到了,也不会登门问诊。”

    听到小桃的话,萧母十分懊悔道:“还不快去把人追回来,三郎这般痛苦,若没有医者…”

    “追什么追。”一向好颜面的萧父说道,“庸医一个,就算他在这儿也医不好三郎。”

    “可我们都不会治病。”萧母看着丈夫说道,“难道要看着三郎这样痛苦下去。”

    “兄长的东院,不是有一个军医顾娘子吗?”萧怀凝从哥哥房中走出,向父母提醒道。

    然他们才与顾氏发生冲突不久,并且萧父与萧宝山还曾当面羞辱过她。

    萧父拉不下这个脸去请人,但又担心儿子的病情与安危。

    门口的对话被里面蜷缩在榻上的萧宝山所听到,一听到要请顾氏过来,他便心高的吼道:“不要喊她,我就算是疼死,也不会让她给我治。”

    萧母回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向丈夫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人吗。”她知道丈夫好颜面。

    “娘,我去请顾娘子过来。”萧怀凝说道。

    萧父听后,虽然一脸不情愿,但没有表态,似乎已是默认。

    萧怀凝便快步来到了东院,顾白薇正在替伤势逐渐好转的王大武煎药。

    二人还在聊天,萧怀凝便很有礼貌的站在院中呼喊,“顾姐姐。”

    这个家中除了萧怀玉之外,顾氏唯一不反感的,就是萧怀玉的妹妹怀凝。

    萧怀凝手巧,时常会送一些亲手做的吃食过来东院,因此顾白薇与王大武都十分喜爱她。

    “是怀凝啊。”顾氏打开房门让萧怀凝入了屋。

    “看来大武哥哥已经好了不少。”萧怀凝看着气色红润的王大武说道。

    “都是你顾姐姐医术高明,这才几日,我这伤口就不疼了,我想再有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王大武朝着顾白薇十分感激的说道。

    顾白薇笑了笑,并问道萧怀凝,“阿凝,你过来是?”

    “顾姐姐。”萧怀凝似恳求的看着顾白薇,“我阿兄病了,我想请你过去帮忙看看。”

    “阿兄?”顾白薇看着萧怀凝,“哪个阿兄,我记得二郎今夜在军中,不回来的。”

    “是三哥。”萧怀凝回道。

    “那为何不请京城的名医。”顾白薇坐在凳子,没有丝毫要动身过去的意思。

    “请了,又被阿爷骂走了。”萧怀凝说道,“兄长现在气色很不好,还请顾姐姐大发慈悲,不要与他们计较从前的事。”

    “慈悲?”顾白薇看着萧怀凝,“怀凝,今日若不是你来,我都不会开这道门,我并没有亏欠你们萧家什么,我不是活菩萨,没有人会遭到羞辱之后,还能以平常心对待,以德报怨。”

    顾白薇的话说得很明确,上次的事她并没有完全忘却,“我是你兄长亲自请进营中的军医,我只负责对国家对百姓有功的将士,而不是那些只会狗仗人势,忘恩负义之辈。”

    对于顾氏的骂喊,萧怀凝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是萧家有错在先。

    可面对兄长的痛苦,以及爷娘的伤心难过,萧怀凝于心不忍,于是哀求道:“顾姐姐,就算是我求您行吗?”

    说罢,萧怀凝便跪了下来,“爷娘年事已高,怀凝实在没有办法看着她们如此痛苦,尤其是母亲。”

    作为女儿,萧怀凝更担忧的还是日夜为这个家操劳的母亲。

    “你这是做什么?”顾白薇连忙将萧怀凝扶起,“据我所知,他们待你也不好吧,你兄长说过,他们曾经为了几斗米,便要将你卖去做妾,这样的双亲与手足,你又是何苦呢。”

    “怀凝知道,他们纵有千万般不好,可终究是生养了我的父母。”萧怀凝哭着回道。

    顾白薇见她如此,瞬间心软了下来,“你跟你兄长还真是一样的心软,罢了,你们之间就算有再大的仇,也是血浓于水的至亲,我这个外人又如何能体会。”

    “姐姐可是答应了?”萧怀凝抬头问道。

    顾白薇直起腰身,“要我出手救治,总要拿些诚意吧,当初那些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怎么,难道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想要我伸出援手吗。”

    萧怀凝听懂了顾白薇意思,便是要萧父亲自过来请并赔礼道歉。

    “我这就去唤阿爷来。”萧怀凝擦了擦泪眼便跑出了东院。

    先前的争执,王大武也了解了一些,萧怀玉的双亲似乎并不待见顾白薇,虽住在同一宅内,但平日里的吃住都是分开的。

    “其实心软的,还有顾娘子你呢。”王大武看着顾白薇说道。

    “我若不是看在怀凝的份上,必然不会松这个口的。”顾白薇踏出门去,将一碗汤药端了进来,“这对夫妻如此嘴脸,倒是生了一双好儿女,可就是这个幼子…”

    “一母同胞,秉性却有如此差异,责任当在父母。”顾白薇又道,“没有身世背景本就为官不易,若再摊上这样的亲族。”她摇了摇头,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西院

    萧怀凝回到院中后并没有将顾白薇哪些难听的话说出来,而是尽力劝服父亲过去。

    “那日顾娘子受了委屈,所以不愿与哥哥治病,可若是阿爷亲自去请,我想顾娘子是会来的。”

    萧母听后当即拽了拽丈夫的衣袖,然而萧父却一脸的不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按规矩,我是他的长辈,哪有让长辈去请晚辈的道理。”

    萧母听后埋怨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些难道比三郎的病情还重要?”

    萧父皱着白眉,有些拉不下脸面,萧母遂走出来道:“你拉不下这个脸,我来,儿子的命可比脸重要。”

    萧父一言不发,任由妻子从院中离去。

    然而不管萧母如何哀求,顾白薇都无动于衷。

    所以没过多久她便回到了院子里,并对着丈夫数落,“你看看三郎现在被病痛折磨的样子,这都什么时候了。”

    妻子的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了痛苦的哀嚎之声,萧宝山在榻上翻滚,并砸了好一些东西。

    萧父看着儿子如此,最终放下颜面拄着拐杖找到了顾白薇。

    萧父一见到顾白薇,立马变了笑脸,并赔礼道:“顾娘子,那日是老夫的错,话说得有些过了,还请娘子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顾白薇坐在庭院里正在配药,对于萧父的赔礼只是冷冷一笑,“那些话,都是你的心里话吧,对于二郎做的安排,你从心底不满。”

    萧父还想说什么,顾白薇便又道:“也就二郎心善,能容忍你们如此。”

    “是,是,是。”有求于人的萧父即便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反驳,“还请娘子看在三郎是二郎的弟弟份上,出手救救他吧。”

    “这个时候你们倒想起二郎来了。”顾白薇看着萧父的嘴脸。

    “娘子这话说的,二郎三郎都是我的孩子。”萧父说道。

    “是吗?”顾白薇冷笑,“都是你的孩子,可为何我这个外人见了这么多日,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顾娘子。”见顾白薇迟迟不肯松口,萧父有些急了。

    “我并没有看到你的诚意。”顾白薇冷冷说道,“看来萧宝山的病并不严重。”

    萧父眉头微微皱起,“你…”为了儿子,他只能舍弃老脸,扑通一声跪下,“就算是我求你,并为我之前的无礼行为而向你赔罪,请娘子救救我家三郎吧。”

    这一跪,是顾白薇没有想到的,一向心高的萧父竟然会为了儿子下跪,可同时她又为萧怀玉感到寒心。

    最终看在萧怀凝的份上,顾白薇还是去了西院,然而当她第一眼看到萧宝山的状况时就发觉了不对劲。

    萧宝山很是抵触顾白薇的视诊,并在屋内动怒,将桌子全部掀翻。

    “三郎。”最后是在萧父萧母的合力控制下才稳住。

    “你们给他吃了什么?”顾白薇问道。

    “没有什么,是正常的饭菜。”萧母回道,“是我亲手做的,刚刚的良工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顾白薇又看向萧宝山,“我记得你失踪过半天。”

    “对。”萧母替其回答道。

    “那么你在外面有没有吃什么,又或者是误食?”顾白薇又问道。

    萧宝山不愿意回答,萧父遂横了他一眼,他这才回想起来那天突然被人带到一间院落,不仅说了许多话,还喝了几杯甘甜的酒,喝完之后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但那人的叮嘱还在他脑海里,贪心的萧宝山当即猛的摇头。

    “当真?”顾白薇再次问道,旋即一把拽起萧宝山的手腕,良久后扔下,“那么你身上的五石散之毒,是从何而来?”

    第157章 改判

    “五石散?”萧父听后大吃一惊,然而当世之人并不以五石散为毒药,反而颇受文人的喜好,尝尝以酒伴之,尤其是风月场所最是常见。

    而底层的百姓,温饱尚且不能满足,又怎会接触这些奢靡之物,萧家原先也只是农户。

    对于五石散,萧父虽也曾听过,并在借租田地的富户中见过。

    “这不是文人伴酒常见之物吗?”萧父说道,“适才那医者也不曾查出是中毒。”

    “五石散在楚国上层权贵之中盛行,并大为提倡,京中的这些医者,又有哪个敢直言这是毒药。”顾白薇冷冷说道,“此物非剧毒,然却能让人发瘾,久而久之,毒素慢慢积累,便成了剧毒。”

    一听是剧毒,萧父瞬间慌了神,并转头看向萧宝山,“我听闻这些东西,风尘之地最是多,难道那天你去了妓院不成?”

    萧宝山浑身难受,但意识还算清醒,他沉默着没有回答父亲的话。

    萧父便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骂道:“你怎能去那种地方。”

    “三郎都这样了,郎君也少说些吧。”溺爱儿子的萧母将萧宝山拦在了身后。

    萧父只好求助顾白薇,“顾娘子,这个毒难道没有办法解吗?”

    “此毒非寻常之毒,想要解毒,看的并非是我们的医术,而是他自己想不想解。”顾白薇说道。

    因为五石散之毒无药可解,唯有靠自己,戒掉瘾性,从此不再触碰。

    说罢,她便拿出一个窄口的小瓶子,将盖子打开后递到了萧宝山跟前。

    闻到香味的萧宝山就像即将要踏入仙境,身体瞬间恢复,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顾白薇见之便将其拿开,萧宝山扑了空,眼睛开始红怒,并向顾白薇冲去,“给我…”

    顾白薇见状后退了一步,萧宝山便从榻上滚了下来,并撞破了头。

    这可将萧母心疼坏了,眼里好似埋怨顾氏的退开与戏弄,“三郎。”

    “果然。”看着毒瘾发作的萧宝山,顾白薇将小瓶子收起,而那上面则刻着寒食散三个字,“这些年吸食此物的人越来越多,不光是文人与贵族,还有军中的将士,此物不光价格珍贵,且让人丧志,若一个国家的人都是如此,那么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顾娘子还是先救救三郎吧。”萧父已无心理会那些大道理。

    顾白薇觉得萧宝山突然吸食五石散十分可疑,于是便留了个心眼说道:“他不说出如何沾染上的原因,我没法给他医治。”

    萧母听后遂着急的催促儿子,然而萧宝山却对着顾白薇手中的东西抓狂,并将阻拦他的母亲推到。

    “给我。”

    “控制他。”顾白说道。

    屋外两个跟着一同进到院里的小厮听后便闯了进来,不顾萧父萧母的阻拦,将萧宝山强行按在了桌上。

    不管是小桃还是宅中其他下人,萧怀玉不在时,他们都更听命于顾白薇,而不是萧父。

    “顾娘子,你这是做什么?”萧母见他们如此,于是质问着顾白薇。

    “我好心施救,难道你们以为我要害他不成。”顾白薇有些不高兴,“那你们又何故来请我。”

    说罢顾白薇便要转身离开,萧父当即呵斥了妻子一顿,“多嘴什么。”

    “顾娘子,妇人不懂事,莫要与之计较。”萧父知道眼下请不来医者,只能寄希望于顾氏,于是和声和气的向顾氏赔罪道。

    顾白薇便又看了一眼萧宝山,“世人称这五石散为仙药,实则是无法食用的金石,而金石价格珍贵,非寻常百姓能够接触,你才来京城多久,若没有结交什么人…”

    萧宝山被死死控住,但他仍然没有说出那天的事,只是按照临走前那个男人的交代,说出了一个妓院的名字,“寒潭映月。”

    “我只记得那个门匾上写着这四个字。”萧宝山说道,“里面有很多…很多人。”

    顾白薇有些没有听懂,一旁的小厮遂解释道:“是京城的映月楼,依潭水而建,那水自地底而来,寒冷无比,故名寒潭映月。”

    “映月楼?”

    “就是妓院。”小厮解释道,“娘子说的五石散,在那座楼中,是常见之物。”

    顾白薇再次看了萧宝山一眼,眼里满是嫌弃,而后便也没有再追究下去。

    “将他捆起来,无论如何哀嚎都不用理会。”说罢,她便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去。

    以为顾白薇会将五石散给自己的萧宝山听见她的话后,挣扎吼道:“你耍我?”

    萧父也将顾白薇拦了下来,“这就是顾娘子医治的方法?”

    “不然呢?”顾白薇反问,“我说过,此物药石无医,唯有靠他自身心性。”

    萧父舍弃尊严,亲自将顾氏请来,结果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这让他感受到了欺辱,“顾娘子莫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如今见我儿如此,便戏耍我们父子。”

    顾白薇听后很是生气,“我若不是看在凝怀的份上,绝不会登这个门,至于你们做的那些事,已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萧父沉下了脸色,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生气,顾白薇走后,萧怀凝追了上去,并向其表示感激。

    “你兄长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是毒瘾犯了而已。”顾白薇边走边道。

    “我知道顾姐姐心善,不会骗我们,只不过阿爷固执惯了,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萧怀凝追上顾白薇说道。

    顾白薇看了她一眼,“我不心善,只是不想你为难,对于他们的偏袒,你心底就没有怨言吗?”

    “当然是有的。”萧怀凝回道,“可是如果这个家散了,兄长也会很困扰。”

    “什么?”顾白薇突然愣住。

    萧怀凝便笑了笑,“虽然兄长没有和我说,但我能感受到,为什么接我们入京的不是兄长,而是朝廷的人,并且我们在回京的路上也一直被监视着,兄长在看到我入京后,眼里只有忧愁。”

    “她不说,我也能猜到。”萧怀凝又道。

    顾白薇看着萧怀凝,脸上流露出诧异,最先察觉到是作为人质入京的,竟然是萧家最年幼的妹妹。

    “你可比你兄长聪明。”顾白薇笑着说道。

    “兄长就是太固执了,有时候还容易冲动。”萧怀凝道。

    顾白薇回头看了一眼西院,“你既然心里都明白,当多加注意。”

    “我会的。”萧怀凝点头,“萧家亏欠兄长的太多了,我不想她一直为难。”

    ※ ※ ※ ※ ※ ※ ※ ※ -

    翌日

    ——楚宫——

    “金秋已过,太官做的这道秋蟹,是云梦连夜送来的,儿子尝过觉得鲜美,所以留下来了。”陪同皇帝用膳的竟陵王李宣,对着桌案上的膏蟹向皇帝推荐道,“不过螃蟹性寒,阿爷不能多食。”

    皇帝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对于膳食方面,你倒是比太官令还要精通,你已经成年了,即将婚冠,也该熟悉熟悉朝政。”

    “儿是觉得阿爷终日为国事操劳,这饮食便至关重要。”李宣回道。

    “你有孝心,朕知道。”皇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随后听得李宣几声咳嗽。

    “怎么了?”皇帝关心的问道。

    “前些日感染了风寒,不过已经好转。”李宣连忙起身叉手回道。

    “几天后就是你的冠礼了,养好身体。”皇帝道。

    “喏。”

    父子两用过早膳后,贾舟带着廷尉的上疏来到了殿中,“陛下。”

    “廷尉与三公重审之后,对石骁重新做出了判决。”贾舟将卷轴呈上。

    皇帝打开竹简,前面的罪名都没有异常,但最后的判决却让他愣了一下,“我记得廷尉卿刘汴一向主张严法,所以石骁的死罪是他定的,并且与三公争辩也不落下风,怎么如今又改判流刑了?”

    “许是曹太尉向刘廷尉讲述了石骁曾经的功绩。”贾舟回道,“毕竟刘廷尉刚刚接手廷尉卿,先前又一直在南方任职,对于这些边关武将,并不熟悉。”

    “是吗?”皇帝沉下了脸,似在思索着什么,“朕记得这个刘汴,是地方推上来的,在律法之上的确是有造诣,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也是个固执之人,当日在大殿之内力争法度,如今突然改口,倒叫人看不明白了。”

    “陛下是觉得刘汴的身后有人?”贾舟问道。

    皇帝摇了摇头,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想,“在这个朝堂之上,有几个官员的身家是真正清白的呢。”

    “那这个罪?”贾舟看着皇帝的脸色。

    桌上摆放着朱砂与黑墨,皇帝看着竹简上的墨字,随后拿起笔蘸了蘸朱砂,在简册上画下了赤批。

    “君无戏言。”皇帝说道,“就算廷尉不改判,朕也会亲自更改。”

    “喏。”

    ※ ※ ※ ※ ※ ※ ※ ※ -

    石骁由死刑改为流刑的判决下达后,消息传遍了朝堂。

    萧怀玉作为京官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罪责减轻了之后,萧怀玉第一时间便赶往了廷尉。

    楚国在律法中规定,判死刑的犯人,不得接受探视,而石骁的罪已经改判。

    “刘廷尉,虎贲中郎将萧怀玉请求入狱探视罪人石骁。”狱丞来到官署向廷尉卿刘汴通报。

    “萧怀玉,是西洲那个功臣么?”刘汴停下手中案子问道。

    “是。”

    “他们同是西洲而来的边将,不应探视。”刘汴十分冷漠的说道。

    “大卿,这位虎贲中郎将近日与平阳公主走得极近,京中都是流言,说平阳公主有意要招为驸马。”狱丞害怕得罪平阳公主,于是提醒道。

    “驸马又如何。”刘汴却毫不在乎,“廷尉有廷尉的规矩,这里法度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身份而破坏。”

    第158章 廷尉狱探视

    是日黄昏

    ——廷尉·牢狱——

    夕阳照射在密闭的石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而石墙内,却是暗无天日。

    萧怀玉在廷尉的大狱门口等得很是焦急,然而前去请示廷尉卿的狱丞却带回了不好的消息。

    “萧将军,实在不好意思,廷尉卿有令,您与犯人同是来自西洲军营,按照的廷尉的规矩,犯人情况特殊,故不允许探视。”狱丞将廷尉卿刘汴的话转告,同时又害怕得罪这个新贵,于是便又作了许多解释,“下官知道将军心切,但这规矩实在没法破,咱们大卿又是出了名的只认死理,谁都说不通。”

    听到是刘汴的意思,萧怀玉皱了皱眉,虽在礼法之上不近人情,但是刘汴却仍然能听从平阳公主之意,否则以刘汴的性子,已定下的罪,就不会轻易改变,即便是皇帝的意思,也会力争到底。

    “如果是陛下的意思呢?”萧怀玉开口说道,早在请求饶恕石骁那日,萧怀玉便请了探视的旨意。

    狱丞愣了愣,“陛下?”

    “陛下早有旨意,准我入狱探视,如果刘廷尉不信,可入宫面见陛下。”萧怀玉说道。

    狱丞遂又将消息转告给了刘汴,这一次终于获得了入狱探视的机会。

    回来的狱丞一脸谄媚的笑道:“将军既然是奉了陛下之意,为何不早早说出来呢。”

    萧怀玉没有接话,因为欺软怕硬,趋炎附势,已经成了这个朝廷的风气,而那刘汴也没有那么正直,在公正与仕途上他也选择了仕途,成为附庸。

    “马上就要入夜,廷尉狱的大门会在日落前落锁,所以还请萧将军快些。”狱丞一边带路一边提醒道。

    萧怀玉听到狱丞的话后,开口问道:“那明日何时能够探望?”

    “明日?”狱丞停下脚步。

    萧怀玉刚从禁苑出来,恰好离廷尉的官署近,所以便先行来了,她原是想等见过石骁后就回去将顾白薇带来,毕竟顾白薇的父亲死后,一直是石骁再照看她,也算的上是第二个父亲。

    “今日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便想明日拿一些酒肉来。”萧怀玉解释道。

    “狱门开启与宵禁的时辰相同。”狱丞回道,“不过今夜不是下官当值,若是将军明日还要来探望,下官会提前告知同僚,他会放将军入内探望的。”

    “多谢。”

    说罢,狱丞便带着萧怀玉来到了关押石骁的囚牢,因为之前所犯的罪为重罪,所以被囚禁在大狱最里面,也是布防最严密的地方。

    石骁本就早已年过半百,加上牢狱之灾,便颓废了不少,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整个人就如同被抽离了魂魄,毫无精神。

    “石将军。”萧怀玉近前一步呼喊道。

    听到声音的石骁缓缓将头抬起,凌乱的白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从缝隙中看出了熟悉的身影。

    “萧将军,你们先聊,下官到门口等候,一会儿时间到了,下官再入内提醒您。”狱丞说道,并识趣的离开了。

    石骁从草堆上缓缓站起,确认是萧怀玉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近身上前,“怀玉,你怎么来了。”

    “他们改判了您的罪。”萧怀玉说道,“所以我才获得了探视的机会。”

    “朝廷不但赏罚不公,还不分青红皂白,冤屈于您,此事皆因我而起,现在却害得您在此忍受牢狱之苦,我若不与那郑珩进行交易,您就不会遭受屈辱。”萧怀玉十分自责道。

    “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石骁看着萧怀玉说道,“朝廷想要治一个人的罪,有千万种理由与方法,况且你是为了西洲的百姓,与楚国的安危,保住了西洲,也就保住了楚国,保住了万千百姓,牺牲我一人,又有何妨呢。”

    “可是您本不该在这种地方的。”萧怀玉说道,“西洲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您是于国有功的功臣,朝廷的做法,只会让边境将士寒心。”

    石骁听后却摇了摇头,“朝廷的争斗远比你所想的还要复杂,我是先帝朝的臣子,这一日,我早就料到了,只是活了大半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死在战场上。”

    萧怀玉睁着双眼,忽然想到了石骁在上一世的悲惨壮烈,可即便是死在了战场上,朝廷却还是将过错推到了石骁身上,不仅没有追赠,反而在死后问罪,还是萧怀玉为其力争,朝廷才追赠了官职与爵位。

    “朝廷现在已经改了您的罪。”萧怀玉说道,“之后我会再向陛下求情,哪怕不能让您官复原职,也应该让楚国的功臣安享晚年才是。”

    石骁听后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白薇还好吗?”

    萧怀玉点了点头,“白薇现在住在我的家中,一切安好。”

    石骁看着萧怀玉,眼神里充满的哀求,“我一生无儿无女,白薇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是我的女儿,她是个好孩子,但却命苦,从小就没了娘,年少时,父亲又遭胡人屠戮,一个人孤苦无依,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好好照顾她。”

    看着石骁恳求的眼神,萧怀玉回道:“即使不用石将军嘱咐,我也会照顾好白薇,她帮了我太多,还救了大武,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

    “她能找到你这样的倚靠,我也能放心不少。”石骁说道,“女儿家长大了,终会是要成家的,他父亲不在了,我就是她唯一的长辈,如今我身陷囹圄,而她又尚未成家。”

    石骁后面的话让萧怀玉一愣,“石将军,我身在军中,生死难料,所以暂时没有要成家的想法,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照顾好白薇,也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对于萧怀玉的婉拒,石骁也没有再强求,毕竟姻缘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他相信萧怀玉的为人。

    一个刚刚受了封赏,得到爵禄的皇帝新宠,能在这个时候替自己求情,便足以说明品性。

    石骁叹了一口气,“白薇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石将军勿急,明日我便带白薇过来探望您。”萧怀玉说道。

    石骁依旧没有回答,此时狱中的过道处传来了即将落锁的提醒。

    “宦海沉浮,为官之路,必是一条艰辛之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石骁最后叮嘱道,“不管是至亲还是挚爱,你能相信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萧怀玉对石骁的往事并不太了解,就算是上一世,也仅知道他是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将领。

    但从石骁是先帝旧臣,因罪外派戍边上来看,石骁的经历,应该也是十分坎坷的。

    她回过头看着石骁,石骁的眼里充满了不舍,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像是诀别,而后萧怀玉便红了眼眶,哽咽道:“我会的。”

    萧怀玉朝石骁作揖拜别,“将军珍重。”

    “珍重。”石骁也拱手作揖回道。

    萧怀玉跟着狱丞从大牢内走出,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山底,夜幕将至。

    待她跨出狱门后,里面的狱卒便将门合上,铁锁叮当的声音让她猛的回头。

    这种声音,这种环境,她无比的熟悉,因为上一世,她便是被关押在此处,并死于此。

    不知是不舍,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前世,总之萧怀玉红了眼,泪水也忍不住的往外流下。

    “萧将军?”狱丞见她如此,感到十分奇怪,“石骁的罪已经改判流刑了,几日后就是六皇子的冠礼,按照大楚历来的规矩,皇子成人及冠,会降福音于天下,那么这流刑或许就可以免去。”

    萧怀玉抹去泪眼,并向狱丞道谢,“今日多亏你通融,明日我会带一个人过来探望,应是可以的吧?”

    “将军有陛下的旨意,莫说是一个人,就算带来一家人,下官也不敢阻拦。”狱丞回道。

    “好。”

    萧怀玉走出了廷尉署,骑着青骢回到了家中。

    ——萧宅——

    刚一入家门,便听得西院鬼哭狼嚎,声音很熟悉,萧怀玉也听出来了,但她并没有前往西院。

    只是在路上询问出门迎接的妹妹与小桃,小桃是下人不敢讲,所以萧怀玉将目光看向妹妹。

    “家中发生了何事?”萧怀玉问道,“萧宝山在喊什么。”

    萧怀凝取下姐姐披在身上的外袍,她本不想告诉姐姐,以免让她担忧,“那天兄长与阿爷阿娘走散后…去了一个名叫映月的酒楼。”

    “映月楼?”萧怀玉看着妹妹,“那不是妓院吗。”

    “是。”萧怀凝点头,“阿兄在里面…食用了五石散。”

    “什么?”本想往东院走的萧怀玉突然顿下脚步,她看着帮自己拿袍子,乖巧站立的妹妹,“那天我是在章华宫附近发现的他…”

    映月楼在城东的繁华地带,而章华宫也在城东,只不过比较偏。

    那天因为平阳公主的出现,所以萧怀玉的注意力并不在弟弟身上,而且行为十分粗鲁,几乎是将人提回来的。

    “不过顾姐姐已经看过了,爷娘正在帮阿兄控制病情。”萧怀凝又道。

    萧怀玉皱着眉头,“这个家,迟早都要被他害死。”随后便转身去了东院。

    与西院不同的是,东院里传来的是顾白薇与王大武交谈时的欢声笑语。

    萧怀玉调整好情绪,踏入院内,“白薇,大武。”

    顾白薇连忙从凳子上坐起,“二郎回来了,怎没听见人通报。”

    萧怀玉摇了摇头,此时屋中已经点燃了碳火,顾白薇端了一杯暖身的姜茶给她。

    “朝廷给石将军改判成了流行。”萧怀玉接过姜茶喝了一小口后向顾白薇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廷尉大狱探望。”

    顾白薇听后,眼睛一下就红了,还不等萧怀玉继续说话,她便抱了上去,连连感激道:“谢谢你,二郎。”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萧怀玉手中的姜茶差点洒了,她将拿碗的手张开,“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第159章 石骁之死

    “咳咳。”王大武看着二人如此亲密的举止,于是覆手咳嗽了两声,“屋里可还有人呢。”

    顾白薇这才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并解释道:“我听到消息后,太激动了。”

    除此之外,顾白薇还知道萧怀玉的身份,虽穿着戎装,但从未将她当做男子,所以才会做出一些在外人看来过于亲密的举止。

    而王大武不知道这些,所以这种亲密,让他误以为二人互生情愫,“咱大哥一表人才,又心思细腻,将来对妻子一定万般疼爱,如今大哥因功拜了将军,顾娘子要是嫁给了大哥做了嫂嫂,日后一定会幸福的。”

    王大武的一番话差点让继续喝茶的萧怀玉呛住,“大武,胡说什么呢。”

    “王将军又爱说笑了。”顾白薇也说道,“奴家不过一个行医之人,战乱之时,岂敢思儿女情长。”

    “我没开玩笑。”王大武说道,“大哥与顾娘子,便是不说话站在一起也是极为登对的,大哥常年征战伤痕累累,而顾娘子懂医术,如此,岂不绝配。”

    “好了。”王大武还想说什么,却被萧怀玉拿起一块糕点堵住了嘴,“少说些话,安心养伤。”

    王大武眨巴眨巴眼睛,咀嚼起了萧怀凝送到院中的糕点。

    闲谈了几句后,萧怀玉出了房间,顾白薇也跟了上来。

    萧怀玉放下空碗,“大武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啊,就是爱操心。”

    顾白薇摇了摇头,并说道:“王将军对二郎,一片赤诚,所说所做,也的的确确是在为二郎考虑。”

    萧怀玉回头看了一眼,“我与他是在新兵营认识的,那会儿我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杀敌就能立功,得到爵禄,可是战争哪有那么简单,我们相识不过两载,却已历经了大大小小十余场战争,同生共死,比起我的至亲。他们恐怕还不如这个与我短暂相识的好兄弟。”

    对于萧怀玉的家人,顾白薇已亲身感受过了他们的偏袒与自私。

    “好在你还有怀凝。”顾白薇说道,“她是个聪明又细腻的孩子。”

    “怀凝一直很聪慧,或许她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了这个家中。”萧怀玉说道,“若是送她去读书,才学一定不输那些男子。”

    “像怀凝这样的女子,这世间还有无数,相对她们而言,怀凝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毕竟她还有你这个疼爱她庇佑她的兄长。”顾白薇说道。

    萧怀玉叹了一口气,隔着一个大院都听到了西院传来的吵闹声,这个家才团圆了不过几天,就已经闹得鸡犬不宁,“当初我答应她会接她入京居住,但不曾想会变成这样。”

    顾白薇看着萧怀玉,问道:“二郎刚回来,弟弟的事,可知道了?”

    萧怀玉眉头微皱,点头道:“刚刚怀凝与我说过了。”

    “我总觉得此事十分可疑。”顾白薇说道,“二郎说他是第一次来楚京,那么他怎么会知道妓院的去处,还染上了五石散。”

    “二郎,你应该多多留意。”顾白薇再次提醒道。

    “我会让小桃盯着他。”萧怀玉道,“但最近事情有点多,等石将军的事解决后,朝廷要为竟陵王举行冠礼,我暂时抽不开身。”

    “我知道了。”顾白薇道,“我会替你留意的,你安心在军中当差吧。”

    “好。”萧怀玉走出院子,而后便听得对向的庭院里传来一阵嘶吼与碗筷摔碎的声音。

    萧怀玉本不想去管这闲事,但还没走几步萧母就出来了。

    “母亲。”

    萧母只是轻轻点头,随后便朝顾白薇径直走去,“顾娘子,那个什么散,您就行行好施舍一些吧,三郎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了的。”

    顾白薇听后便严厉训斥道:“这才不过一日,你们就这么纵容他,如果现在无法坚持,那么他中的毒瘾只会越来越深。”

    “可是他已经一天一夜不曾进食,整个人都…”萧母的眼里充满了心疼。

    “那便让他饿着。”萧怀玉发话道。

    萧母哽咽住,只听得院中又传来一阵哀嚎,萧怀玉遂朝西院走了过去。

    只见挣脱了捆绑的萧宝山正在屋内砸东西,并打伤了一个下人。

    “五石散拿来没有。”萧父听见脚步声,于是转过身催促道。

    当看到萧怀玉之后,萧父的脸色越发不好了,萧母两手空空,只得摇头。

    萧怀玉略过父亲,看着洒在地上的食物,他便生气的说道:“边境的将士在苦寒之地戍边,就连温饱都是问题,而你却在这儿糟蹋粮食。”

    “要你管!”萧宝山红着眼睛,就像要吃人一般。

    或许是因为萧怀玉与顾白薇的出现让他受了刺激,他挣脱开束缚,朝顾白薇冲去。

    萧怀玉便将顾白薇拉到身后,挡在了萧宝山跟前。

    “给我。”萧宝山咆哮道,并将上前的父母一把推开,“给我。”

    萧怀玉拽住萧宝山的胳膊往后一扭,他便疼得不敢再动弹。

    “二郎,轻点。”萧母抬手提醒道。

    “把他绑起来。”萧怀玉朝下人吩咐道。

    “喏。”

    很快萧宝山就被重新绑到了椅子上,“放开我。”他看着萧怀玉,竟然愤怒的骂了起来,“萧怀玉,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绑我。”

    萧怀玉本没有理会,但妹妹萧怀凝却看不下去了。

    “兄长劳累了一天,回来还要继续为家中操心,三哥难道一点感念都没有?”

    “没有兄长的辛苦劳累,我们哪儿能住进这样好的宅子,过上这种生活。”萧怀凝又说道,“可是这几天,家中的争吵不断,兄长在外奔波劳累,对这个家所做的付出,比任何人都多,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知足呢。”

    这是萧怀凝多日来第一次发话,或许这个家中只有她看出了萧怀玉身上的疲惫。

    她与姐姐同住一个院子,并负责照看起居,所以每天都能看到姐姐早出晚归,有时候连早膳都来不及用便匆匆出门了。

    萧怀凝的话,使得萧父萧母都不再做声,萧宝山也停止了叫骂。

    萧怀玉便朝左右说道:“再去拿着吃食,他若还是不肯进用,那以后厨房就不用做他的饭了。”

    “喏。”

    “白薇,近日让你费心了。”萧怀玉向顾白薇感激道,五石散之事,她知道若是没有顾白薇这个医者出来说话,恐怕自己的爷娘还会一直纵容下去。

    顾白薇笑了笑,随后加快步子走到了萧怀玉跟前,并回头后退着说道:“适才二郎与我说什么来着。”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顾白薇笑得十分柔和,尤其是在灯光衬托下。

    萧怀玉愣了愣,“早些歇息,明日我在门口等你。”

    “好,二郎也是。”顾白薇应道。

    ※ ※ ※ ※ ※ ※ ※ ※ -

    翌日

    深秋的五更天还是漆黑一片,至清晨天色才开始泛白。

    劳累了一整日的萧怀玉沐浴过后早早地就睡下了,然而这夜却睡得极为不安稳,不但噩梦缠身,还惊醒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从梦中惊醒时,萧怀玉满头大汗,眼里尽是不安与惶恐。

    “石将军。”萧怀玉坐在榻上,额头布满了汗珠,随后她掀开被褥,匆忙和上衣服。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蹦出,梦境中将士以身殉国的壮烈场面,她从不曾经见过,可却不知为何能梦到。

    通过梦,她又想起了昨日黄昏石骁跟她说的话,就像是临终前的嘱托。

    萧怀玉穿上靴子连外袍都没来得急穿就跑了出去,开门时恰好遇到了正要敲门的妹妹。

    “阿姊。”萧怀凝看着一脸慌张的姐姐,只有在没有外人的内院,她才会如此称呼。

    萧怀玉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朝前奔跑。

    “阿兄。”萧怀凝见她没有穿外衣于是入内拿了袍子追出。

    萧怀玉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顾白薇居住的院子。

    房中亮着灯,说明顾白薇已经起身了,萧怀玉跑到房门口伸手敲响了房门。

    正在梳妆的的顾白薇,连头发都未来得及簪,就听见了屋外的喊声。

    “白薇。”

    此时的顾白薇穿着一身中衣,头发披散,听见萧怀玉的声音没有犹豫就给她开了门。

    “二郎…”然而刚一开门,她就看见了萧怀玉惊恐的神色,并从她不安的眼里察觉到了什么,一种复杂的情感瞬间涌上心头。

    马蹄扬起阵阵黄沙,血水染红了荒漠上的砂石。

    戈壁滩上的尸体引来了一些肉性的野兽。

    “阿爷。”少女在血泊中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阿爷。”

    “驾。”

    “快救人。”

    一位中年将军跳下马,“白薇,对不起,是石伯伯来晚了。”

    “阿爷。”

    “你阿爷他…”将军闭上眼叹息。

    “你跟我走吗?”清扫完尸体手,将军向她伸出了手,“今后,你就跟着石伯伯。”

    ※ ※ ※ ※ ※

    ——楚宫——

    随着一声钟响,中侍中省的宦官迈着快步走在宫墙之间的夹道上。

    来自廷尉大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中侍中贾舟的耳中。

    此时皇帝寝殿内的灯刚掌亮,贾舟匆匆踏入内,并遣退了殿内一众宫人。

    “陛下,廷尉大狱传来了消息。”贾舟来到御前,“石骁,自尽了。”

    第160章 降罪刘汴

    ——楚宫——

    对于石骁的死,皇帝的眼神依旧淡定,脸上也并没有流露出意外之情。

    “石骁自尽前,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曾前去探视过。”贾舟又道。

    “萧怀玉?”皇帝挑着眉。

    “是,并且是在夜里探望的。”贾舟又道。

    “萧怀玉对于石骁,可以舍弃功名利禄相救,并且为了他还应下了朕的赐婚,朕现在既然已经答应了给予赦免,就不可能是他做的。”皇帝道。

    “廷尉狱中有夜禁,昨夜萧怀玉离开时,廷尉狱一切如常。”贾舟分析道。“不知为何石骁要选择在那个时候自尽。”

    “这是廷尉的失察,石骁乃是朝廷眼下最重要的人犯,事关西北。”皇帝说道,“特赦的旨意刚刚下去,廷尉府出了岔子,刘汴这个廷尉卿到底是怎么当的。”

    “深秋已尽,近日廷尉忙于秋后之案,刘廷尉恐是一时疏忽。”贾舟小心翼翼道。

    “疏忽?”皇帝拉下了脸色,“连个人都看不住,他当的什么廷尉。”

    贾舟见皇帝动怒,便再未说话,皇帝遂起身继续更衣。

    “这件事,总要世人一个交代。”皇帝又说道,“石骁是在廷尉大狱死的,廷尉卿有失职之责,其余各看守,也当问罪。”

    “喏。”皇帝发了话,贾舟只能应道。

    皇帝洗漱完后,少府的膳食已经备好,由竟陵王李宣尝试过后,留下了几道较为满意的菜肴。

    中侍中省的宦官神色匆匆,李宣陪同父亲坐下后,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贾侍中怎走得如此匆忙。”

    皇帝吃了两口早膳便没了心思,他拿起一侧准备好的白巾擦了擦嘴,“廷尉狱中的石骁死了。”说话时,皇帝还特意看了一眼李宣。

    李宣满脸震惊,“前西洲太守不是才押入京师没有多久吗,怎会突然死了。”

    “廷尉说是自尽狱中。”皇帝道,“朕倒是很好奇,特赦已经下来了,他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阿爷是觉得…”李宣顺着皇帝的猜疑,“可是何人能有如此大胆,敢在廷尉的大狱中动手。”

    皇帝喝了一口茶,随后又吐到一旁宦官准备的痰盂之中,“此事不要声张,将办事不利的人处理即可,你的冠礼在即,这才是头等大事。”

    “儿明白了。”李宣起身叉手道。

    ※ ※ ※ ※ ※ ※ ※ ※ ——

    ——萧宅——

    顾白薇想到自己失去父亲之后的往日种种,若是没有石骁,她恐怕也会死在荒漠之中。

    石骁与她的父亲是挚友,一位将军,一位医者,他们共同守卫着楚国的西北边境。

    可是到最后,却没有一人得到善终,顾父死于胡人的屠刀之下,而石骁却是倒在了他守护了一生的土地上。

    悲伤的情绪一下涌上心头,顾白薇因此差点昏厥了过去。

    萧怀玉上前一步将她接住,此时的顾白薇,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就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怀玉扶着她,“白薇,你先不要着急,这只是我的预感。”

    顾白薇死死拽着萧怀玉的手,披散的头发,加上突然颓废的精气神,就好像失去了生机一般。

    “早在之前,我就有预感。”失去重心的顾白薇,靠在了萧怀玉的怀中,她望着一处,眼神涣散,“我同你离开前,石伯伯就曾叮嘱过我许多事,包括让我择一个好人家。”

    萧怀玉愣了愣,昨夜石骁的话历历在目,她闭上眼,“原来…石将军早就料到了。”

    “阿爷曾说过,以石伯伯的智勇,可守社稷,可安天下,只不过他被卷进了先帝朝的斗争中,与新继任的天子不和,从而被埋没。”顾白薇伤心道。

    “他明明清楚朝堂的局势,甚至猜到了结局,为什么…”萧怀玉哽咽住,“是我太愚蠢。”

    “跟你没有关系。”顾白薇摇头,“这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是上位者说了算。”

    “快些换上衣裳。”萧怀玉扶起顾白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带你去看看,不到最后,绝不能放弃。”

    听到这儿,顾白薇才重新振作起来,她来到镜台前继续梳妆,萧怀凝也将姐姐萧怀玉的外袍送了过来。

    “阿兄。”察觉到什么的萧怀凝一直等在门口没有入内。

    萧怀玉回过头,看着一如既往懂事的妹妹,遂对这份唯一的手足之情倍感珍惜。

    她一把搂住妹妹,上一世,在平阳公主的庇佑下,萧怀凝的生活还算安稳,在萧怀玉死后,萧家虽然遭受到了牵连,但是萧怀凝却未被殃及,而平阳公主也因为萧怀玉的死而愧疚不已,于是便开始对萧怀凝多加照顾。

    但这些后事,萧怀玉在死后已无法知晓,平阳公主的心,她也并不清楚。

    “怀凝不会离开兄长的。”萧怀凝在姐姐的怀中小声说道,“怀凝也会保护好自己,不让兄长担心。”

    她又伸出手替萧怀玉舒展眉头,妹妹的温柔与贴心,让萧怀玉越发的愧疚,上一世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抛下了妹妹,让妹妹孤身一人留在世间。

    “阿凝。”萧怀玉紧紧抱着妹妹,“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萧怀凝眉头微皱,她抬起头,温柔的笑道:“怀凝从来不觉得阿兄丢下过怀凝,阿兄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怀凝很高兴,也很庆幸,能有阿兄这样的长辈疼爱。”

    待顾白薇梳妆之后,萧怀玉命人驾来了一辆马车,随后便带着顾白薇乘车前往了廷尉狱。

    ※ ※ ※ ※ ※ ※ ※ ※ ——

    ——廷尉府·大狱——

    重犯石骁的死,差点让廷尉狱炸开锅,还是廷尉卿刘汴亲自前往大狱才将人心安抚。

    “大卿,今日下官交接钥匙,巡逻时发现死囚狱中没有了动静,走近一看,才发现犯人已经断气…”狱丞一脸紧张与恐慌的说道,“明明昨日黄昏虎贲中郎将前来探望时还好好的。”

    狱丞说着说着,眼睛一亮,“难道是…”

    刘汴气定神闲的看着尸体,“虎贲中郎将的名声我有所听闻,那日在朝堂上,他不惜忤逆陛下也要为石骁求情,石骁的死,断不可能与他有关。”

    “大卿,虎贲中郎将来了,说要探望石骁,还带了一个女子。”廷尉府的属官廷尉正走入狱中向廷尉卿刘汴说道。

    “你们没告诉他,石骁死了吗。”刘汴说道。

    “说了,可他执意要入内,说是死要见尸。”廷尉正回道。

    刘汴皱起眉头,随后便带着人马从大狱中走出,“封锁这里,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喏。”

    正在与看守争吵的萧怀玉,见到刘汴出来后便询问道:“为何不让我入内?”

    刘汴走上前,“萧将军,石骁将军之事,刘某十分惋惜,然事已至此,无论怎样,都已无挽回之地。”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究竟是怎么死的,难道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与交代吗?”顾白薇看着衣冠楚楚的廷尉卿质问道。

    刘汴这才注意到萧怀玉身后跟着的女子,他打量了顾白薇一眼,“这位娘子是?”

    萧怀玉走上前将顾白薇护在了身后,他并没有没有回答刘汴的话,而是说道:“大卿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

    刘汴看着二人亲密的举止,并未在意,“石骁将军乃是用衣物裹头,自缢而亡。”

    “天子明明已经特赦,石将军也知晓此事,怎会自缢。”萧怀玉质疑道。

    “你也知道天子是降下的特赦。”刘汴近前一步,将声音压低,“你以为仅凭一道特赦,就能彻底改变他的生死吗?”

    萧怀玉瞪大了双眼,随后怒视着刘汴,“那么,你为何不肯让我入内,见最后一面呢。”

    “是心虚,还是害怕,”萧怀玉又道,“石将军的真正死因,被人揭露。”

    刘汴挑眉,他看着萧怀玉,“难道萧将军是在怀疑石骁的死,与刘某有关?”

    “石将军的死与廷尉卿有没有关系,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与廷尉有关。”萧怀玉回道。

    “大卿,宫中来人了。”

    刘汴没有继续与萧怀玉争论下去,而是带着一班人马迎上了宫中出来的宦官。

    除了宦官之外,还有丞相府执掌官员升迁的官员。

    宦官带来了皇帝的问责诏书,“今闻廷尉狱中,囚犯之死…廷尉卿刘汴,有失体察,故贬为廷尉少卿,当值狱丞及全部官员,皆以失职之罪论处。”

    跪在地上接旨的刘汴对此毫无怨言,并叩首道:“臣刘汴,谢陛下开恩。”

    刘汴欣然接受这样的结果,但底下人却一个个丧着一张脸,重犯的死亡,让他们免职的免职,罚俸禄的罚俸禄,就连没有值守的官员,也都遭受了牵连。

    刘汴起身后见萧怀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说道:“这下,你总该看明白了吧,石骁的罪,是我改判的,我又…”

    “我知道你效力于谁。”萧怀玉打断了刘汴的话,语气里充满了恐吓与威胁。

    刘汴再次皱眉,萧怀玉见他没了之前的淡定,于是说道:“让我见最后一面。”

    刘汴眉头深陷,最终松了口,“只能在狱外远远的看上一眼。”

    “好。”

    ※ ※ ※ ※ ※ ※ ※ ※ ——

    ——章华宫——

    不远处的寺庙中传来了钟响,琦玉站在榻前缓缓说道:“公主,石骁之死,陛下问责廷尉府,已将刘汴降为了少卿。”

    平阳公主的气色尚未恢复,她躺在榻上静默了许久,随后才问道:“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就等鱼儿上钩。”琦玉叉手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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