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那三个不知道戴上止咬器的alpha后,沈青亭终于觉得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他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心里出乎意料地十分平静。
今天闹的这一出,比起伤心或恼怒,沈青亭更多的还是觉得丢脸。现在谢见宁没在眼前,他更是眼不见心不烦。
坐了一会儿之后,沈青亭起身准备离开。不过,他才刚站起身,谢楹便从病房中走了出来。
沈青亭微微一愣。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刚好两分钟。
“小沈,我开了车过来,先送你回宿舍吧。”
谢楹大概也被气得不轻,眉眼间带着隐隐怒气。他按了按眉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沈青亭轻声拒绝,“也不是太远。”
谢楹却坚持送他:“你脸色太难看了,再说,天也黑了,你们剧院的宿舍位置又那么偏僻,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老实说,沈青亭现在并不太想和谢楹说太多——这是一种迁怒,沈青亭当然知道谢楹无辜,但却无法不因为谢见宁的事情连坐他。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大哥,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帮谢见宁……”
谢楹淡淡打断道:“我来处理不合适。我找了律所的其他律师过来,已经在路上了。”
沈青亭抿了抿唇,再不知该如何拒绝他,便只能点了点头,说“麻烦了”。
离开前沈青亭去了一趟护士站。
他已经不再对和谢见宁的未来抱什么希望,也打定主意要找机会说分手,但出于礼貌,又或是一点恋人之间最后的体面,他还是在谢见宁的联系人那里留了自己的号码。
在护士录入号码的同时,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谢见宁所有的联系方式,通通拉进了黑名单。
谢楹站在他身后,安静看着沈青亭做了这些。他什么都没说,只摸了摸自己的止咬器,最后和护士确认了一下谢见宁的住院缴费记录,便和沈青亭一前一后离开了医院。
他叫来的律师动作很快,车子才刚点起火,那边就打来了电话向他汇报情况。
“打住,不用跟我说这些,正常处理就行。”谢楹说,“后续的事情你们看着处理,不用跟我说。”
挂断电话后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看到谢见宁发来的消息。
【哥,哥,我的好大哥!你别忘了我刚才说的啊!快帮我劝劝亭亭!他现在都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电话了!】
谢楹皱了皱眉,直接按了锁屏,然后把手机丢到一旁不再理会。
“还是之前那个地址,对吗?”谢楹安静了几秒钟,再开口时说了个地名,“我记得上次是这个地方,你没搬家吧?”
沈青亭摇头,说“没有”,又客气道:“您记性真好。”
谢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清清嗓子低声说:“职业习惯。”
之后的路程两人都很安静,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沈青亭实在有些累了。白天的演出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傍晚的经历让他更加不耐。车程才刚一半,他的眼皮已经重得快要合上。
等红灯的间隙,谢楹轻声说:“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吧,还有大概10分钟才到,一会儿我叫你。”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沈青亭的困意迅速蔓延,几乎在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
再睁开眼时,沈青亭闻到了一点陌生的信息素味道。
他是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有着天生的高敏感度。他揉揉眼睛坐直身体,发现身上披着谢楹的西装外套。再扭头一看,谢楹左手拿着一瓶苏打水,右手正往脸上扣着止咬器。
“不好意思,没想到你对信息素的敏感度这么高。”谢楹抱歉道,匆匆喝了一口水后,赶紧重新戴好止咬器。
沈青亭还没分辨出那是什么味道,谢楹的信息素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有,是我自己刚好醒了。”沈青亭客气地笑笑。
他把谢楹的衣服折好放在腿上,又说:“就停在这吧,现在宿舍楼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了。”
谢楹说:“对,我刚才开到门口,被保安拦住了,这才又开了回来,正在找停车场。”
他熄了火,扭头看向沈青亭,说:“估计还要走个五六分钟,我送你到楼下吧。”
沈青亭本想再拒绝——他和谢楹只见过有限的几次,谈不上非常熟悉,实在不想这样麻烦他。
但转念一想,谢楹这样坚持,想必也有他的理由:谢见宁肯定要让他来做说客安抚自己。
于是沈青亭也没有再拒绝。他拿好自己的东西下了车,走在谢楹身边。
天色才刚暗下来,路上的街灯却还没亮起,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暮色浓重,周边很是安静。
沈青亭本来屏着气想等谢楹主动开口,这时却又被安静的气氛感染,心里端着的那一点点不满情绪像泡沫一样渐渐散开。
他想,做错事的不是谢楹,总不该因为他是谢见宁的哥哥,就迁怒于他。
“哎,你今天的演出——”谢楹冷不丁出声说道,“是在海城的首演吧?我记得之前是在海外巡演来着,最近才回到国内。现在是打算在海城驻场了吗?”
“对,”沈青亭有些惊讶,“您听说过我们这个剧吗?”
“不要‘您您您’的了,”谢楹笑着摆手,“把我叫老十岁了。”
沈青亭有点不好意思:“您本来就是长辈。”
谢楹装作受不了似地重重叹气:“唉!哥哥而已,算哪门子长辈?”
很快他又说:“你们这个剧我听说过一些,说是在国外很受好评。我记得你们去了一年?一直在欧洲吗?”
沈青亭老实回答道:“从日本开始的,之后去了欧洲。上个月回国内巡演,今天这场是在海城的第一场,未来的一个月都会在这里驻演,再之后会在全国巡演。”
“哦,这样啊。”谢楹点点头,转过脸来看着沈青亭,“小沈老师能不能走个后门,给我留张vip的票?”
路灯恰巧在这时亮了。
昏黄的路灯在两人脚下照出长长的影子。他们挨得并不近,投射出的影子却重叠到了一起。
沈青亭用脚蹭了蹭那点影子的边缘,又抬起头注视着谢楹的双眼,试图分辨他是在同自己客气,还是真心想讨一张门票。
但很快他又放弃思考这些,只是点头说“好”。
“那就说定了,你可别忘了,你们的票多难买,你肯定比我清楚。”谢楹说,“记得给我留票——要座位最好、最中间的那种。”
之后,两人又陷入了长长的无言中。
终于走到宿舍楼门口时,谢楹停下了脚步。
“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他伸手指指沈青亭的眼角,说,“你看上去真的好累。”
沈青亭没有回答——疲惫的原因,两人心知肚明。
不过,沈青亭还是忍不住,开口对谢楹说:“我以为你想说谢见宁的事。”
谢楹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他又很快皱了眉,啧了一声,说:“多说一句都觉得丢人,这么大的人了……”
他不想说,沈青亭自然也不愿主动提起,只含糊说道:“今天晚上麻烦您了……现在说这个或许不太合适,但……”
沈青亭停顿了几秒,他的嘴角绷得直直的,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又坚定:“如果谢见宁找您来劝我,我想,还是不必了。我已经决定和他分开了。”
谢楹移开了视线,又很快重新看向他。
面前的omega高挑却清瘦极了,不知是太累还是生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却过分鲜艳。他站在路灯下,脊背挺得笔直,周身都带着古典舞演员的矜持和……
谢楹想了一会儿,觉得那种气质像是“倔强”。
“他确实……确实让我劝你。”谢楹回过神来,慢慢回答先前的问题,“谢见宁这个人,他……”
谢楹的话停顿了许久。
止咬器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然而并不能遮住他无奈的神情。
“他是被我爸妈惯坏了。”谢楹说,“你选择跟他分手,又或者用什么别的方式处理这件事,那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插手,就算他是我弟弟,我也帮理不帮亲。”
他耸耸肩,甚至开了个玩笑:“不过——说实话,站在一个alpha的角度,我赞同你的做法。”
沈青亭:“……?”
谢楹的眼角弯了弯,似笑非笑地说:“渣a聊骚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说罢他笑着摆摆手,赶紧又说:“开玩笑的,我们alpha里也有好人,不是所有alpha都喜欢勾三搭四的,可千万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沈青亭一向不会应付这样的玩笑话,便只抿了抿嘴当作回应。
“行了,赶紧回去吧。”谢楹轻轻推了一把沈青亭的背,又变魔法似地从手里拿出一个小饭盒递了过去,“估计你还没吃晚饭,刚才路过便利店时下去买了个盒饭,回去热热吃吧。”
沈青亭当真没注意到他还拎着小饭盒,一时之间颇有些惊讶。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也确实饿了,也没有再多客气,道了谢后便伸手接了过来。
谢楹却在这时将手抽了回来。
“道谢可以,别再说‘您’了行不行?”谢楹把手背在身后,眼角笑意温和,“也别叫‘大哥’了,叫名字就行。”
沈青亭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声说:“那……谢谢你,谢楹。”
谢楹含笑点了点头。
上到二楼时,沈青亭又接到了谢楹的语音电话。
“我的衣服上挂了一只耳线,是不是你的?”
沈青亭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掉在医院的耳线,竟是挂到了谢楹的衣服上。
他又一次向谢楹道谢,小跑着回去找他。
谢楹就站在刚刚的地方,看到沈青亭的身影后,还笑着说了一句“别跑那么快”。
“挂在我的袖扣上了,给。”
谢楹摊开手掌,银质的耳线在他的掌心里盘成复杂的圆圈,在路灯和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属光泽。
“在医院的时候就掉了,一直没找到。”沈青亭小心接过,“谢——”
“哎,这点小事不用谢。”谢楹淡淡打断,“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他朝沈青亭挥挥手:“走了。”
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沈青亭未做他想,也重新走进了宿舍楼。然而刚刚迈进大门的那一瞬间,他不知怎么了,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愣了两秒,又回头去看——
谢楹竟还站在那里。
隔着几米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撞在一起。
谢楹不知为何摘了止咬器。在这个混乱的夜晚里,他身上属于alpha的压迫感第一次这样明显地显露在沈青亭面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沈青亭无法看清谢楹的表情,却分明觉得那人的眸色深似黑渊。
但很快,谢楹又笑着朝沈青亭挥挥手,那股无法忽视的侵入感又随着这样的动作烟消云散,仿佛刚刚那一瞬,只是沈青亭的错觉。
沈青亭按了按胸口,也冲他挥了挥手。
那动作带着一点很难察觉的慌乱。他快步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开锁、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他靠在房门上,被alpha的存在感扰得心脏扑通直跳。
*
目送沈青亭上楼后,谢楹又在楼下站了很久。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一直站在原地发呆。
直到谢见宁的电话打进来才回过神。
谢楹皱着眉接起,没等对方开口,先啧了一声,问道:“干什么?”
谢见宁鬼鬼祟祟:“哥,你送他回去了没有?你们现在没在一起了吧?”
谢楹“嗯”了一声。
“哦哦,他还在生气吗?”谢见宁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你帮我劝他没有?哥,哥,我的大哥啊,你帮帮我呀!这次你一定得帮我呀!”
谢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用手慢慢揉着下巴上被止咬器硌出的印子,片刻后他应了一声,说道:“好啊。”
“咦,哥,你心情怎么这么好?”谢见宁疑惑道,“哎不管这么多了,哥,你一定得——”
“挂了。”谢楹不想再听他说话,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青亭宿舍的方向,这才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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