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两行字,沈青亭看了好几分钟,直到手机自动锁屏才回过神来。


    他躺到自己的床上,脑袋里还在反复重复着那句话。


    没做错什么……


    他在心里反复念了好几遍这几个字,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像被谁轻轻掐了一把。


    温星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过来关了灯。


    房间一整个陷入黑暗后,沈青亭的思绪反而清晰起来。


    他的脑袋里很神奇地出现了谢楹给他发这段话时的模样。


    他想,这短短两行字,谢楹可能编辑了很久。


    刚刚那通电话里,他听出了那人的欲言又止。他应该很想问一问谢见宁的情况,但大约是想到自己曾说不想再听到和谢见宁有关的话题,于是硬生生闭了嘴。而这条简短的安慰信息,想来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发过来的。


    沈青亭翻过身来面对着墙壁,手掌隔着被子抚了抚心脏。


    他没有做错什么……连谢楹都这样说,那应该,应该就是真的吧……


    总不会有人不向着自己的亲弟弟,反而偏心自己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吧?


    沈青亭心里闪过了很多念头,这两年以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居然在这个并不美妙的夜晚,被谢楹短暂地安抚住了。


    是,自己固然性子冷淡不爱说话,但谢见宁如果真的有所不满,也大可以直接地表达出来。


    ……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在于,就算自己为人热情,也根本无法忍受谢见宁毫无边界感的交友。


    ……谁又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时不时对别人的嘘寒问暖呢?


    沈青亭掏出手机按亮,想再去看看谢楹发的那条消息。


    巧得很,他的手机界面就停留在两人的聊天窗口,屏幕才一解锁,这句话就立刻跳进沈青亭的视线中。


    他有点想对谢楹说句谢谢——对谢楹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个无心之举,但于自己而言,这句短短的话语,是真切地将他从自我怀疑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但道谢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沈青亭只是隐隐觉得,最近谢楹出现在他面前的概率稍微有些高了。


    但很快他又在心里暗暗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


    在医院那次是因为谢见宁受伤,之后吃饭是因为谢楹想要一张票,这次又是因为谢见宁的纠缠。


    总之,每次见面都是有原因的。


    沈青亭稍微放了心,这下子终于能安心睡觉了。


    “亭亭?你没睡啊?”温星看到他手机还亮着,出声问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不要看手机啦,关灯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哦。”


    沈青亭说“好”,正要锁上手机时,却不小心点开了谢楹的朋友圈。


    沈青亭:“……”


    他自己不发朋友圈,也几乎不看别人发的,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谢楹的朋友圈。


    他随便往下翻了翻——


    谢楹的朋友圈很简洁,基本都是转发他们律所公众号的文章,只在去年年初的时候主动发了一条与自己相关的。


    【感谢领导和同事的帮助,小谢未来加倍努力】


    配图是一间敞亮的办公室,办公桌上竖着一张名牌。


    xx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谢楹


    沈青亭退出了朋友圈的页面,把手机放在一旁,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睡意朦胧间他想,谢楹好像的确是个很优秀的alpha,等到几年之后,自己也成长到了他这个年纪,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omega呢?


    他在心里小小地对比了一下,合伙人这样的位置,如果放在他们剧院里,大概是什么级别呢?团长吗?


    这个跑进自己脑海里的奇怪联想,成为了沈青亭进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只是喜欢跳舞,只是从小一直学习跳舞,但,真的成为一名舞蹈演员、真的进入海城艺术剧院后,他又应该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努力,这似乎是他从未设想过的。


    团长,团长……海城艺术剧院的,团长。


    这是可以自己达到的高度吗?


    在这样漫无边际的期待和疑惑中,沈青亭的睡意达到了顶峰。


    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消失之前,沈青亭又迷迷糊糊地想,他有没有灭掉香薰?


    他挣扎着翻个身,勉强睁开双眼朝桌上看去——


    房间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火光。


    应该是灭了的。


    沈青亭再也抵挡不住凶猛的睡意,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惦记着香薰,沈青亭在梦里还梦到了燃烧着的梅花味道的香薰。后来蜡烛烧干了,火绒的味道压过了梅花的清香,凶猛地扑进沈青亭的鼻间。


    第二天醒来时,沈青亭犹豫着望向桌上那只梅花味的香薰。


    他走过去碰了碰它的盖子,脑袋里全都是昨晚梦里那两股交缠着的味道。


    他端起那只香薰,放在面前轻轻嗅了嗅。


    一个清淡,一个过分霸道,两个味道却居然意外地和谐。


    *


    舞剧演出前的准备工作总是十分繁忙且琐碎。


    沈青亭化好了妆,正在一旁换着衣服。


    他在这部剧里饰演男主角的妹妹,出场机会不多,但是个关键人物。


    这部剧讲的是一个奇怪家族的故事。这个家族里的男性成员,只要被对自己心怀爱意的人拥抱,就会变成小狗狗。


    沈青亭作为omega,身材偏瘦弱,适合演一些年纪小的少年男性角色,更多的,还是演一些个子高挑的女性角色。


    他把演出时需要使用的假发整理好,又小心带上长长的银色耳线,对着镜子最后确认了一遍妆容和服装后,便安静退到一旁,等待演出开始。


    这部剧从构思、排演,到正式演出,沈青亭已经参与过了无数场,可每一次演出开始之前他依然认真仔细。


    下午两点三十分,演出正式开始。


    *


    这一周谢楹休了年假。


    早上他去了一趟车站,把父母和谢见宁送上了回老家的动车。


    谢见宁今天老实极了。


    昨天他本来就在沈青亭那里碰了钉子,回家之后又因为到处乱跑被妈骂了一顿,整个人蔫了吧唧,一点精神都没有。


    谢见宁比他小太多岁了,两人接近十岁的年龄差,无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都实在相差甚远。谢见宁觉得他虚伪,却又不得不在每次闯祸时求助于他,寄托于他的帮助;他觉得谢见宁幼稚又可笑、记吃不记打,却又只能每次帮他收拾烂摊子。


    现在送走了这个糟心的弟弟,谢楹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爽。


    回家的路上谢楹拐进一家商场,在里面挑挑选选老半天,终于选中了一件小小的礼物,打算下午看完演出时找机会送给沈青亭。


    他并不急于向沈青亭表达什么——在现在这个时候,太过着急和主动只会把人吓跑。


    谢见宁的出局已经是无法扭转的事实,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又在外面磨蹭了一会儿后,谢楹驱车前往剧院,早早入场等待演出开始。


    老实说,他对舞剧的兴趣,一开始确实是因为沈青亭,但这两年看下来,居然也真的有了点兴趣。


    那些舞蹈中散发出来的活力和热情,实在让人无法不感动。


    谢楹还是看了剧透,知道了一些后面的情节。


    原来,男主角所在的家族居然背负着一百多年的诅咒,无法接受亲密的拥抱。


    家人、朋友、爱人……凡是对他们有情的人,通通没有能够拥抱他们的机会。


    数百年间,这个家族一直背负着这样无法言说的痛苦。


    而下定决心让男主角寻求真相的原因,就是因为……


    他的妹妹不小心从背后抱住了他,而他则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只……


    柯基。


    故事是很沉重的基调,但中间穿插了不少笑料调和气氛,大多都集中在沈青亭饰演的这位天真单纯的妹妹身上。


    谢楹事先了解过故事的大致情节,等到沈青亭出场的时候,便专心将注意力集中在沈青亭一人身上。


    ……或者说,沈青亭确实有这个本事,能在上台后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的演出服是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长发在耳边扎成两个短短的丸子,看上去俏皮又可爱。


    还有……


    那只眼熟的耳线。


    舞台上的音乐震耳欲聋,此刻谢楹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到沈青亭的左耳戴着一只长长的耳线,正是那天挂在自己衣服上的那一只!


    专业的灯光将沈青亭照射得闪闪发亮,那只耳线随着他的动作翻转跳跃,轻轻飘起,又旋转着落下。


    像是每一次都落在了谢楹的心尖上。


    舞台上的沈青亭褪去了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他脸上映着的笑容,甚至可以用甜美来形容。


    然而,沈青亭绝不只有这样笑着的样子。


    在过去那两年里,谢楹在舞台上见过的沈青亭的模样实在太多太多了。


    冷漠的、扭曲的、高傲的、脆弱的……


    谢楹按了按自己的止咬器,只觉得自己鼻腔内的空气稀薄,他快要喘不了气了。


    可他又明明知道,让他觉得喘不了气的,分明就是舞台上的这个人。


    *


    两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沈青亭重新回到舞台,和这场演出的所有演员站在一起,向观众鞠躬谢幕。


    他像是这时才注意到今天来了这么多观众,脸上的表情欣喜又惊讶。


    谢楹坐在观众席上,双眼一瞬不错地盯着他。


    后来,沈青亭终于留意到了这一排。他看上去开心得很,偏又不好意思朝认识的熟人挥挥手,只冲着谢楹的方向抿了抿唇,笑了。


    谢楹依然看着他,在捕捉到沈青亭的笑意后,他伸手摘下自己的止咬器,用口型对他比了两个字。


    “真棒。”


    不知道沈青亭有没有看懂。他在台上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又腼腆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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