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五年,郡主府的小县主五岁。
寒冬时节,一位穿着淡紫色狐裘披风的小姑娘,被一众丫鬟嬷嬷簇拥着步伐急切的走在郡主府的长廊上,精致白嫩的小脸上满是焦急:“父亲怎么样了?”
稍微落后她半步的婆子与后头仆从穿着不同,乃郡主府上的仆从,她斟酌了片刻,到底不敢吓着县主,压下心慌,委婉回道:“回县主,郡马爷现在还未醒。”
晨间,盛安郡主与郡马爷去香山寺上香,不曾想在归来的途中遇刺,危急关头,郡马爷为郡主挡了一箭,箭上有毒,且距离心口只差一寸。
当时情况万分危急,太医院院首是被暗卫一路飞檐走壁带出的宫,圣上已连着送了不少救命的药材到郡主府。
卫蓁泪珠儿已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抿着唇越走越快,最后急的小跑起来,可她实在是太着急了,不慎被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上。
一众丫鬟嬷嬷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要去扶她,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卫蓁蓁。”
一众丫鬟嬷嬷不用回头都知道来的是谁。
小县主名唤卫蓁,整个北阆,会唤她卫蓁蓁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拜见太子殿下。”
所有仆从纷纷跪地行礼。
郡主府的嬷嬷离卫蓁最近,但她在看见太子急切跑过来的身影后,默默收回了去搀扶卫蓁的手。
当太子穿过仆从走到卫蓁跟前时,卫蓁已经自己爬起来踉跄着继续往前走,差点又是一个跟头,被太子及时拉住:“卫蓁蓁!”
卫蓁不得已转过头,已是满脸泪水。
她咬着唇没哭出声来,可这般模样看着却更叫人心疼。
太子对上那双惊惧湿漉漉的双眼,沉着脸将她抱起来,让她稳稳坐在自己臂弯后,边大步往前,边检查她刚刚擦伤的手掌:“五岁了,路都不会走了?”
这几年,卫蓁几乎每日都黏着太子,见着他卫蓁再也忍不住,扭身就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就哭了出来:“曣哥哥,父亲受伤还中毒了。”
卫蓁昨夜睡在阆王府,太子则是从齐家过来的。
太子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脸色冰冷,语气却温和的不像话:“别怕,有太医在,姑父不会有事的。”
卫蓁边哭边问:“真的吗?”
太子轻轻嗯了声:“真的,相信我。”
卫蓁还是没有停止哭泣。
“现在太医正在为姑父房中,你再哭,会打扰到太医救治。”太子道。
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
短暂的安静后,小县主强忍着哭腔道:“曣哥哥,父亲真的没事吗?”
太子点头:“没事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西雩的毒是出了名的烈,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解,但此时他要敢说这话,她一定会哭的惊天动地。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郡马的寝房外。
守在屋外的嬷嬷忙迎了上来行礼,太子抬手打断她,问:“姑父如何了?”
嬷嬷垂首回道:“回太子殿下,院首大人正在里头为郡马爷医治,还没新的消息传出来。”
嬷嬷说的隐晦,太子却听明白了,郡马还没脱离危险,他们不能进去打扰,他眼神一沉后,道:“我带小县主去侧间等着,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嬷嬷忙应下:“是。”
太子说完看向小县主,问:“如此可行?”
卫蓁往里头望了眼,才担忧的点点头。
太子见她点头,便吩咐人去取热水和伤药后,将卫蓁带到侧间后他将她放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小姑娘满脸的泪痕,无声一叹,慢慢蹲下身。
他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生怕她急出个好歹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手给我。”
卫蓁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将双手递过去。
伤倒是不严重,只是轻微的擦伤,但是在小姑娘白嫩的手掌上显得很有些刺眼。
热水和伤药这时也送了进来。
太子屏退丫鬟,亲手给她擦洗上药。
卫蓁蓁娇气得很,弄疼了她又得给他掉眼泪珠子,又得哄好半天。
小县主很少受伤,虽然现在已经跟着太子宋淮练武,但毕竟年纪还小,谁也舍不得动真格,自然也就没有受过伤。
倒是太子三天两头一身伤,卫蓁才五岁,给他上药这事却已经很熟练了。
太子擦的很小心,上药时见小县主眼里还含着泪花儿,便问:“疼?”
卫蓁摇摇头又点点头。
刚开始不觉得疼,现在有些疼。
太子默了默,俯身轻轻给她吹了吹。
怕碰着伤口,太子又取了细布来给她包扎着。
一双小手被缠的紧紧实实。
卫蓁举着双手,迷惑的眨眨眼。
她觉得她伤的并不是很严重,需要包扎成这样吗?
“曣哥哥”
卫蓁用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太子,轻声道:“这样,我手就不能用了。”
小县主坐在椅子上,举着自己被缠的看不见肌肤的双手,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太子眉头轻轻一扬,转眼却面色平静道:“好了就能用了。”
小县主仍旧皱着眉:“可是,没法写字了。”
太子:“这几日可以先不写。”
小县主虽然是在裴家上学,但她的字却是太子一手教的。
“也没法练武了。”
“这几日先不练。”
反正那小木棍也练不出个什么。
小县主轻轻歪了歪头,道:“也没法吃饭了。”
太子:“我喂你。”
卫蓁还欲说什么,就听太子道:“卫蓁蓁,你话好多。”
卫蓁乖巧的闭上嘴。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卫蓁仔细听了听,而后眼睛一亮道:“是大皇子哥哥和乔乔姐姐。”
太子自然也听见了,缓缓站起了身。
他刚站好,宋淮与齐云涵就走了进来。
二人看见小县主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皆吓了一跳,齐云涵飞快跑过来:“蓁蓁手怎么了?”
卫蓁还没来得及回答,太子就淡淡道:“摔了。”
齐云涵面色一变,想伸手去检查,可又怕弄疼卫蓁,手便僵持在半空,急急道:“怎么会摔成这样。”
卫蓁连忙道:“乔乔姐姐,我没事的。”
齐云涵自是不信,急的眼眶都红了:“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卫蓁看了眼太子,太子偏过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卫蓁默了默,便道:“我真的觉得不严重,但曣哥哥觉得很严重。”
末了,她又加了句:“只是破了一点点皮,就一点点。”
齐云涵皱着眉头,似信非信,几乎同时与宋淮抬眸看向太子。
太子:“都破皮了怎不算严重?”
齐云涵宋淮:“”
齐云涵此时才信了卫蓁的话,与宋淮再次看向那双被细布包裹着的手,半晌,齐云涵道:“太子哥哥说的对,还是包着好,免得碰着。”
卫蓁不甘心的看向宋淮。
宋淮垂眸,淡淡嗯了声:“乔乔说的对。”
一对三,反抗无效,卫蓁认命的低下头-
几人在侧间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嬷嬷才欢喜地过来禀报:“禀太子殿下,郡马爷已无性命之忧。”
她话落,屋内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忙往主屋而去。
顾兰庭虽已无性命之忧,但人还未醒,且此毒甚烈,虽然解的及时,但也对身体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
留下的旧疾倒也要不了命,但以后的日子会格外惧寒,体质也不比以前,且常年需要用上等药材将养。
齐家两位公子和苏家兄妹这时候也赶了过来,恰好听得太医的嘱咐,齐云澜身子僵了僵。
惧寒,体质差,常年要上等药材将养。
这与上一世一样了。
他原以为躲过了那一劫,郡马爷身子会康健如常,却没想竟还有这一遭。
且他记得很清楚,上一世郡马爷并未中过毒,那一箭也没有现在这一箭凶险。
且这一次,虽然情况不一样,却仍旧是在香山寺。
齐云澜突然感觉背脊一阵寒凉。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有的东西是注定好了的,就算一时改变了走向,但极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日,这件事依旧会发生,还可能会更加凶险。
那么他曾经改变的那一切,是否又会在某一天生出反噬。
“无妨。”盛安郡主轻缓却坚定的声音打破了齐云澜的思绪:“只要他活着就好。”
卫如霜看着床上面容苍白,昏睡不醒的人,声音里逐渐带着几分哽咽:“我会将他好生养着,绝不让他有半点差池。”
就这一次,就要了她半条命了,余生,她绝对不会再让他置身险境。
齐云澜眸光轻闪。
是啊,上一世的盛安郡主不就是如她现在所说这样,将郡马爷养的极好,过了五十,都仍是风度翩翩,儒雅俊美。
既然一切回到了原点,那么这一次的结果也会一样。
至于元瑾县主
她这一辈子的境遇再差,也该不会差不到上辈子那样。
想通了这点,齐云澜微微松了口气,但也更加坚定了以前的想法,他就好生做他游手好闲的齐二公子,其他的不去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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