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寄雨在来京的路上就天天想着沈晞,一会儿想溪溪姐真是绝情,到京之后连点儿音讯都没有,一会儿想也不知那赵王是否可靠,溪溪姐在京城可是受了欺负,身不由已,以至于连个信儿都传不过来。
就这样想了一路,等到了淮阴侯府,她简单安顿好,见过各位长辈之后,便趁着老祖宗给她安排的教养尚未开始,带着丫鬟出来跑到了侍郎府。
不送拜帖直接上门是失礼的,但陈寄雨已经等不及了,她就想知道溪溪姐过得怎样。
结果这一看,溪溪姐面色红润,面上带笑,还有旁人亲近,可见这小日子过得非常不错。
因而,陈寄雨对沈晞的担心压了下去,不服输的劲儿便冒了出来。
她这个妹妹不够好吗?凭什么还要再认别的妹妹!
见陈寄雨瞪着眼睛非要自己给一个答案,沈晞只好介绍道:“这是我的三妹妹,沈宝岚。宝岚,这位是我小时的玩伴,濛北县知县千金,也是淮阴侯府的表小姐,陈寄雨。”
沈宝岚一听到淮阴侯府这名号便不可思议地说:“她是淮阴侯府的?二姐姐那你怎么还见她呀?万一害了你怎么办!”
陈寄雨哪能接受这样的诋毁,当即竖眉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害溪溪姐!我看你才是想害溪溪姐的人,你在挑拨离间我跟溪溪姐的感情!”
沈宝岚如今最受不了的是别人对她和二姐姐姐妹感情的怀疑,立即针锋相对道:“谁不知道淮阴侯府跟二姐姐的恩怨,你是淮阴侯府的表小姐,能有什么好心?我跟二姐姐好着呢,我看你就是嫉妒我!”
陈寄雨被沈宝岚的态度激怒,也顾不得询问淮阴侯府和沈晞有什么恩怨,大怒道:“我嫉妒你?我跟溪溪姐同榻而眠的时候,你还没见过溪溪姐呢!”
眼看着二人一个照面就已经叭叭叭了两个来回,沈晞忙伸手拦住二人,再教她们这样吵闹下去,赵怀渊都不知要等多久了。
赵怀渊肯定是不好意思再在晚上偷偷上门,今日正好下雪,他才敢白日趁着视线不好可以遮蔽身形而过来,近期这可能是她从他嘴里得知真相的唯一机会,她可不想就这么错过了。
“好了,别再吵了。你们都是我的好妹妹,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若不能,至少别吵架。”沈晞摆出姐姐的架势斥责道,不凶一点不行,她们说不定会以为她说着玩呢。
沈宝岚和陈寄雨二人果然被沈晞的冷脸吓到,一个个闭了嘴。
陈寄雨凑过来挽住了沈晞的另一条胳膊,撒娇道:“溪溪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嘛?我以后不跟她吵了。”
沈宝岚不甘示弱道:“我也不吵了。二姐姐,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沈晞见二人都迅速道歉服软,便道:“行吧,既然你们诚心道歉,我也不追究了。宝岚,寄雨一直跟着她父母在外生活,不能完全算是淮阴侯府的人。寄雨,宝岚是我庶妹,自我来后与我很亲近。不要因为一些误会而吵架。”
二人均乖巧点头。
沈晞又对陈寄雨道:“你可是偷偷来的,并未跟侯府的人说过?”
陈寄雨点头:“我是想快点见到溪溪姐嘛!”
沈晞咳了一声道:“我得先说一下我与淮阴侯府的恩怨。先前参加百花宴,我与褚芹有了一些误会,后来褚芹自称有鬼,被鬼吓得疯癫,淮阴侯府要我上门道歉,我便带了不少人上门,并且机缘巧合下治好了褚芹。不过嫌隙已生,之后两边都没有来往。”
陈寄雨听得瞪大了双眼:“还有这回事!哇,怪不得我觉得如今褚芹表姐没有早些年那么讨厌了呢,原来是被吓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她本来就不喜欢淮阴侯府,每次来都要被人当面讽刺,暗地里说闲话,偏偏她母亲非要她回来京城找个好夫婿,她哪里拗得过母亲,只好来了,想着至少京城还有个溪溪姐,不至于那么孤独。
沈晞接着道:“所以,你今日先回去吧,今后最好是不要与我太亲近,不然我怕你会被迁怒。”
陈寄雨的笑一下子垮下来,急切地说道:“这怎么可以!我跟侯府的人又说不上话,他们都觉得我是小地方来的,看不上我,我只有溪溪姐你了!”
沈晞道:“再看不上你,还能比得过看不上我吗?不要在意就好。最近我也见过了不少青年才俊,其中有些与你也相配,到时候我帮你牵牵线。”
一旁听到沈晞不让陈寄雨常来亲近的沈宝岚脸上的笑容拦都拦不住,可听到沈晞这话,她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垮了,委屈道:“二姐姐,你怎么不给我介绍青年才俊!”
有好东西不先给自家姐妹,竟然给外人,二姐姐也太偏心了吧!
沈晞无奈道:“忘记那次我们说的成婚年纪了?”
沈宝岚登时闭嘴。
她想说那凭什么陈寄雨可以,但一想,上次二姐姐说过的,因为二姐姐觉得过早生育对身体不好,可旁人家也不好管,只能管自家的。
也就是说,她才是二姐姐唯一的亲妹妹,因而要被管着,不管是倩倩还是这个陈寄雨,都没有她亲近!
想通之后,沈宝岚顿时释怀了,她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看着陈寄雨笑道:“二姐姐眼光可好了,不久前才帮我的闺中好友找到了个如意郎君,有二姐姐在,你放心便是。”
陈寄雨狐疑地看着沈宝岚,只觉得对方好像不安好心的样子,不然怎么会突然就对她改了态度?
但她今日就是为溪溪姐来的,懒得去想别人,便不管了,仰头看向沈晞娇嗔道:“溪溪姐,我不想嫁人,我还想像以前一样我们两个经常一起出来玩。”
沈晞笑道:“嫁人了也一样啊。你母亲对你的婚事期待很高,你对夫君若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帮你留意。若是必须成亲,至少要两情相悦嘛。”
陈寄雨噘嘴:“我不要。反正到时候不管老祖宗给我找什么样的人,我都拒绝好了,总不能强逼我成亲。”
沈晞望着陈寄雨的目光很是柔和,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没有心机,也不像宝岚这些京城闺秀一样目标明确,只是依然想维持现状。
她柔和笑:“行,不急,慢慢看慢慢找便好。”
见沈晞没有逼自己,陈寄雨开心地笑了。她在家里说这种话,就会被她母亲骂一顿,说她不知好歹,说女人哪有不嫁人的。
可溪溪姐都十七了也没有嫁人,不也很开心吗?自由自在的,多好啊,她见过一些嫁人的姑娘,婚前还是活泼的性子,婚后哪怕夫君的性情再好,也总会像是被磨了棱角,心心念念只剩下夫家,想为夫家生下儿子,想侍奉好婆母,与小姑小叔和睦相处。
她不想那样,她很害怕。
陈寄雨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小声道:“有溪溪姐这句话,就够了。”
沈晞摸了把陈寄雨的脑袋,轻声道:“今日你先回吧。将来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再聚的。”
沈宝岚瞧见了陈寄雨泛红的眼眶,不知她为何难受,但看着也有些心酸,便道:“你等着看好了,若是这雪再多下几日,肯定有人会办赏雪会,到时候你就再能见到二姐姐了!”
陈寄雨想到淮阴侯府的那一大家子,确实也不想让溪溪姐为难,便只好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溪溪姐,下回你可要好好跟我说说,到京城之后你都遇到了些什么。”
沈晞笑应道:“一言为定。”
陈寄雨一步三回头地被送走了,沈宝岚想跟着沈晞回桂园,她本来就是打算来找沈晞一起赏雪,再喝点梅子酒,那真是美极了。
但沈晞却口称有些困,要回去睡回笼觉,硬是把沈宝岚赶走了。
陈寄雨离开侍郎府之后,心情好一阵糟一阵,等回到了淮阴侯府,她便让身边跟来的丫鬟嬷嬷都出去打听下淮阴侯府和溪溪姐的恩怨。
等到所有下人回来跟陈寄雨学着都听到了些什么,陈寄雨瞪大了眼睛连话都要不会说了。
她们听来的不只有淮阴侯府和溪溪姐的恩怨,还有溪溪姐入京后的一系列“壮举”,不知真假,但既然有人传,想必溪溪姐确实做出过点事儿来的。
陈寄雨与一群濛北县来的跟沈晞都熟悉的下人说了半天,最后她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我的溪溪姐,真厉害啊,竟能让战神和赵王都对她倾心!”
侍郎府内,沈晞并不知陈寄雨都听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发走了两个小姑娘之后,她赶紧往回走。
却见桂园内小翠正满脸紧张地站在她的卧房门口,一见到沈晞回来便赶紧冲上来,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二小姐,赵王殿下来了!”
刚才沈晞急急跑了出去,小翠想追但被沈晞一挥手便只能留下,她本想进卧房去收拾下,哪知一进去就看到里面坐着个大男人,差点把她吓死,等看清楚是赵王,她甚至都没敢多停留一刻,匆匆说了句“奴婢出去守门”便赶紧出门守着了,绝不能让旁人发现赵王!
沈晞道:“知道了,你守着门。”
她顿了顿又指了个方向道:“你去那边看看,若赵统领在,请他去空房里歇着,喝杯热茶。”
小翠凝重地点头,二话不说便跑开了。
沈晞开门,只见赵怀渊刚站起来一副要躲的样子。
见是沈晞,他便止住身形。方才要不是听小翠说要守门,再加上沈晞曾说过小翠可信,他可不能让小翠就那么跑出去了。
沈晞关上房门,脱下披风挂好,摊手示意赵怀渊坐下。
房间里有地龙,很暖和,沈晞先给自己倒了杯有些凉的茶水,一口饮尽。刚刚匆匆跑去拦截,再将二人都劝返,还真费了她些口舌。
赵怀渊在沈晞离开期间已经喝了好几杯水,可此刻见她喝水,水顺着喉管咽下,脖颈处高低起伏,他忽然莫名干渴,也忙低了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这会儿是白天,随时可能有人找过来,因而沈晞直入主题道:“殿下,你今日来可是要跟我说明永平伯的情况?”
赵怀渊闻言微微蹙眉,面上似有些愧疚,垂下视线道:“是。”
沈晞看出赵怀渊的复杂心境,安慰道:“不管真相如何,殿下直说就是。若非殿下,我自己很难查到什么,不管其中有什么内情,我都不会怪你。”
她之前就在想,从时间上看,永平伯所做之事说不定与二十年前的先太子有关,而赵王的母亲这期间竟然入宫过,那么这其中的真相很可能是牵扯到了赵王府。
她很清楚,不是赵怀渊,她哪怕能查出老头妻女的去向,也只怕要耗费无数功夫,甚至可能暴露自身,因而不管真相是什么,她是不会迁怒他的。二十年前,他才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啊。
有沈晞的话,赵怀渊眉间的皱痕终于浅了些,终于说道:“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我兄长去世,皇兄登基,当时的征西大将军认为是皇兄害死了我兄长,便起兵造反,后来征西大将军兵败被杀,他的亲眷、至交都受了牵连。征西大将军的儿子与当时还是小伯爷的永平伯是至交好友,自知逃不脱,便将当时已八岁的儿子托付给永平伯。”
沈晞沉默听着。八岁已到了能被斩首的年纪,所以永平伯帮忙是有极大风险的,甚至被人说是谋反同谋也很可能。也难怪他那日面对赵怀渊会想杀人灭口。
当初征西大将军是为了赵怀渊的兄长而起事,然而永平伯只是完成征西大将军的儿子的遗愿而已,跟英年早逝的先太子无关,自然也不会对赵怀渊手下留情。
“为了照顾那小孩,永平伯除了安排心腹之外,还通过富贵牙行找了些下人,毒哑了免得泄露风声。”赵怀渊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沈晞已有不好预感,目光沉沉地看着赵怀渊道:“继续说。”
赵怀渊垂头道:“一年后,那孩子因本就体弱,加之全家遭祸受了刺激,还是病死了。除了永平伯的心腹,其余照顾过这孩子的下人全被灭口。”
好似最后一只靴子落了下来,沈晞垂下眼盯着面前的水杯,喉咙有些发紧。
在看到老头那封信的时候,她以为要找到他的妻女没那么难,可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那是二十年前,那时候老头还在南方武林中叱咤风云,当着他的武林高手,然而他的妻女却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还以为她们跟着富商过着不必风餐露宿的好日子。
沈晞有些难受,哪怕她没见过那对母女,依然为她们的遭遇感到愤愤不平。
先是遇到了老头这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好不容易跟了个富商,以为能过上幸福平和的日子,没过几年好日子却被人转手卖掉。卖就卖吧,又恰好遇到征西大将军造反,被卖去一个注定无法活着离开的地方,最终果真只撑了一年。
“不过……”赵怀渊又道。
沈晞看到了希望:“不过什么?”
赵怀渊迟疑道:“还不能确定真假。当年永平伯那个心腹还活着,他说买来的下人都是些岁数大的老婆子,你要找的母女,可能那女儿还活着。”
沈晞因这话而燃起希望,有一个活着总比全死了的好。她都没有报答过老头,不管是他的妻子还是女儿都好,至少要给她一个还清恩情的机会。
她回忆了下说道:“我那忘年交说过,他女儿是太和十六年生的,二十年前是十四岁的年纪。”
太和三十年,先太子去世,当今皇帝登基,第二年改元宴平。当时老头的妻子岑凤应该是有三四十岁,这个年纪在这时代都已经能当祖母外祖母了,被永平伯的心腹选中是有可能的,但当时老头女儿王岐毓还青春靓丽,送去这种必死的地方不划算,确实极有可能是被分开卖的。
赵怀渊道:“当年的往来记录还在。对得上的时间内有两对母女,但要查清楚具体去向,还需要时间,还不一定能查到。”
毕竟事情太遥远了,二十年,那么漫长,当时他才出生不久。
但见沈晞皱眉,本就心虚的赵怀渊立即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到的!”
有希望沈晞就很满意了,她也不客气,点头道:“那之后还要麻烦殿下和赵统领了。”
赵怀渊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说另一部分,却听沈晞疑惑道:“永平伯为何还留着那些记录?”
这种只有证明自己罪证作用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留存吧?
见沈晞问,赵怀渊叹了口气道:“是为了威胁我母亲。”
这才是赵怀渊感觉到心虚的原因,既已出口,他一口气说道:“当年将那八岁小孩救出的事,我母亲也掺和了。我母亲堂弟是刑部尚书,富贵牙行还有别的罪行,永平伯便是拿此事威胁我母亲,帮着摆平。”
沈晞听完,见赵怀渊都不敢看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母亲是你母亲,那不是你的错。”
既然赵怀渊的母亲进宫过,且安然出来了,而永平伯的罪名里又完全没有提及当年事,说明皇帝并没有追究。
对沈晞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将人找到,至于事后如何报复,将来再说了。
至少永平伯这个直接的刽子手已被判了斩立决,那她心里就好过一点了。
赵怀渊抬眼看沈晞,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这样觉得?”
沈晞笑了笑:“不然呢?难不成我得怪你,然后放跑你这个好助手,从今往后再无线索,永远都找不到人?”
听出沈晞的话带了些许玩笑意味,赵怀渊高兴起来,忙道:“哪怕你怪我,我也会替你找到人的。”
沈晞相信他的话,她想这段时间他可能也在得知真相后备受煎熬,觉得无法面对她。他帮着找人,结果罪魁祸首找到了他自家府上,这多少有点讽刺了。
“我相信你。”沈晞点头,这会儿才见他头上还有些湿,之前他就走了,他肯定是忘记将雪拍掉,雪花便在这温暖的室内融化了。
沈晞起身去取了块帕子过来递给他:“你头发都湿了,擦擦吧。”
赵怀渊刚刚满心的焦躁,哪里管得了头发的事,闻言才后知后觉头皮是好像有点凉凉的,忙抬手接过,哪知不小心碰到了沈晞的手指,他跟迅速抽回手,眼见着帕子快要落地,他又忙弯腰伸手,将帕子抓在了掌心。
他的耳朵尖不自觉泛了红,埋头拿帕子擦头发。
这帕子的手感好似跟上次沈晞给她的一样,上次那块他用清水洗净晒干后便收起来了,至今还有极淡的桂花香。这帕子上的香味是一样的桂花香,只是更浓郁些。
他装作不经意地说:“这香味很好闻,我先前看你有不少这样的帕子,能给我些吗?”
反正都是些白色帕子,又没有绣东西,谁也认不出来是谁的,他要一些回去不要紧的吧?
沈晞一怔,既是她当纸巾用的,便觉得无所谓,去拿了一匣子过来道:“我让小翠准备了许多,这一匣子你拿去用吧。”
她知道有些小姐拿贴身帕子当信物送给心爱的郎君,但她这是一整盒,没人拿一整盒纸巾当定情信物的吧?
在赵怀渊似有些小心翼翼地将小匣子挪到他自己跟前时,沈晞忽然抬手按住,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笑道:“我这些帕子都是一次性的,不管男女谁来要我都会给,你明白吧?”
赵怀渊明白了,可心里也不爽快了。
原来这待遇不是独一无二的,他还以为只有他,她才愿意给……
赵怀渊故作自然道:“自然。我也只是见这香味好闻,懒得自己去弄罢了。”
沈晞这才松了手,赵怀渊抱着匣子起身道:“那我先走了。过两日雪若下大了,翠微园的雪景会很美,届时我给你和魏倩几人都发请帖,到时候你可要多看看。”
沈晞道:“别忘了淮阴侯府。我在濛北县认识的妹妹是淮阴侯府的表小姐,最近来京城了。”
赵怀渊道:“知道了。”
他心里却有些酸涩地想,她妹妹可真多,不知将来她可有可能叫他一声“哥哥”?
这个想法一出,赵怀渊脑子里便自动出现了沈晞叫他哥哥的模样,登时老脸一红,抱上匣子便快步走到窗边。
沈晞道:“等等,赵统领应是被小翠请去屋内坐了,我去叫他一声。你也别从窗户走了,我去将桂园内的婆子都赶了。”
听沈晞这样说,赵怀渊便又走回来,等着沈晞。
沈晞走出去将仅有的两个看门婆子叫去屋里歇着,便去找到了赵良,又回头叫赵怀渊出来,替他们看过桂园外头没人,让他们赶紧走。
侍郎府的前门是不好走的,但好歹能少翻一道桂园的墙。
走之前,赵怀渊再三保证会尽快帮她查到人,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在得知确切消息后,沈晞的情绪便稳定了许多。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她也不用太着急,还是那句话,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再着急都没用。
而不等赵怀渊的请帖送来,另一张请帖却早先一步送来了。
请帖来自荣华长公主,就是曾经沈晞在茶馆遇到过的郡王爷窦池,他邀请她玩,她都同意了,结果他反而怂了。再后来,她还见到他想买个贫苦人家的女儿回去,结果被褚芹截胡了。
这帖子的缘由是荣华长公主要过寿了,沈晞得知这帖子的存在后,还去信问了魏倩她们,得知已经定亲的魏倩家、陶悦然家都没有被邀请,而邹楚楚家也收到了邀请。
也就是说,荣华长公主多半是想顺便为她那个浪荡子挑挑媳妇了。
这帖子本是要送给当家主母的,但侍郎府没有,便送到了沈晞的大嫂杨佩兰手上。这样的场合,韩姨娘是没有资格去的,到时候会是杨佩兰带着沈晞和沈宝岚去。
沈晞本是这样以为的,哪知杨佩兰这日午后却来找了她。
杨佩兰模样和性子都很温婉,平常与沈晞来往不多,就是守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女过日子,若不是府中没有主母,可能连中馈都懒得操持。
往日沈晞的稀奇事多,杨佩兰是有些怵沈晞的,然而今日她却不得不来。
在沈晞大方的笑容下,杨佩兰在寒暄了几句后才终于开了口道:“二妹妹,你可愿意原谅宝音?她已经闭门思过近两个月,人也清减了不少。昨日她来寻我,说她自觉对不起你,没脸见你,怕贸然出现会惹你生气,便托我问问。倘若你愿见她,她便来找你道歉,倘若你不愿意,她便继续闭门思过。”
沈晞听到杨佩兰的话还愣了下,因为沈宝音确实自我关禁闭关了近两个月,连院门都不出,在她不刻意去找对方麻烦的前提下,便真的一次都没有再见过对方。
她都已经快忘记那个人了。
她也看过不少真假千金的闹剧,沈宝音的表现已经算是假千金中的佼佼者了。
倘若沈宝音一直躲在壳子里,沈晞也不好拽她出来,可沈宝音若想出来了,她自然欢迎之至。
选在这么个时机,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
沈晞笑道:“我可从来都没有怪过她。她母亲的错是她母亲犯下的,她也不知。虽说她确实替我享受了好些年的富贵日子,但我在乡下过得也十分痛快,对此我没有多少不甘心。”
杨佩兰闻言松了口气的模样笑道:“二妹妹想得开便好。那嫂子便让她来桂园寻你?”
沈晞道:“好啊,随时都可以。”
杨佩兰完成了任务,心满意足地走了。本来宝音来她面前哭泣,她还有些为难,可毕竟是当亲妹相处了几年的小姑子,见宝音哭她也有些心疼,只好姑且来一试,哪知二妹妹如此好说话。
是她错怪了二妹妹,二妹妹被她养父母养得很好。
沈晞是在杨佩兰走后不久见到沈宝音的。
沈宝音冒雪前来,穿着一身雪白狐裘,衬得她小脸更显羸弱,正如杨佩兰所说,沈宝音比两个月前瘦了许多。
不过沈晞左看右看,发觉对方除了可能是不久前跟杨佩兰哭过而眼睛有些红肿之外,脸色倒还好,也没有黑眼圈,面上不见憔悴之色。
沈晞猜,这两个月沈宝音是在养精蓄锐,如今两个月过去,真假千金的事已过了讨论最热烈的时候,她也可以“复出”了。毕竟她们二人同岁,再拖延下去,沈宝音真要过了世人眼中的花期了。
“二姐姐,多谢你愿意见我。”沈宝音低着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暗哑。
沈晞道:“倘若你早点去问大嫂,便能知道我那时候就愿意见你。”
沈宝音依然低着头道:“二姐姐大度,宝音不及。我始终觉得愧疚,没脸见二姐姐。蒙父亲和大哥大嫂不弃,我腆着脸继续当着沈家女儿,心中却一直不安。如今得知二姐姐愿原谅我,我才松了口气。”
沈晞笑眯眯道:“若觉得不安,可以跟父亲说,自行离开嘛。想必父亲也不会亏待你,会给你足够的银子,只要你不要大手大脚花钱,这辈子都够花了。”
沈宝音一僵,随即哭起来:“是、是我不对。我舍不得父亲和大哥大嫂,我在父母大哥的照顾下长到十七岁,还从未离开过他们,我害怕……”
沈宝音的模样相对普通,但她的仪态是极好的,哭起来也不像一般人一样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成串的泪珠从眼中落下,鼻子微微泛红,尤为我见犹怜。
沈晞叹道:“别哭了,我又没要赶你走,你既已是父亲的养女,便安心留下吧。”
她按住钓鱼执法的心思,真诚道:“只要你不惹我,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沈宝音便哭得更大声了,好似要将一切委屈都哭出来。
她边哭边道:“多谢、多谢二姐姐,我今后一定不会惹你生气的。”
沈晞扫了一圈周围,桂园中的婆子乃至小翠,脸上都露出了同情之色,可见沈宝音哭得足够情真意切。
但沈晞老觉得卫琴的谋划沈宝音不一定不知道,既存了戒心,就不可能沉浸投入沈宝音创造的氛围里。
沈晞边喝茶吃瓜子边静静地等沈宝音哭完,在沈宝音的抽泣声里,她这嗑瓜子的声音显得那么怪异,婆子们互相看看,忙收敛了面上的神情不敢再流露出任何同情。
小翠则低声问沈晞:“二小姐,要不要奴婢为您剥?”
沈晞摆摆手,那多不礼貌啊。
沈晞继续磕着瓜子,直到沈宝音终于在这嗑瓜子的奇怪配音中再也哭不下去了。
沈宝音擦了擦泪水,顶着一对红肿的眼睛道:“那宝音便不再打扰二姐姐,先告辞了。”
沈晞放下瓜子道:“不再坐会儿吗?这瓜子味道不错,是挂花味的呢。”
沈宝音的贴身丫鬟荷香一直静静地站在沈宝音身后,听到这话心中也忍不住了,您这样磕着瓜子,宝音小姐还怎么坐得住?
沈宝音道:“不了,不敢再叨扰二姐姐。”
沈晞道:“那你回吧。”
沈宝音带着荷香走了。
等人一走,沈晞将婆子们都赶出去,只留下小翠问她:“你同情沈宝音?”
小翠知道沈晞的不少事,这小姑娘多半不会主动背叛她,但难免被人套话,因而她要先打好预防针。
小翠一愣,随即慌忙道:“奴婢,奴婢……错了!”
她说着就想跪下。
沈晞一把拉住她道:“同情她没什么,她确实哭得挺惨,而且处境也不容易。只是你得记住,你是我的人,知道我的秘密,她若想对我不利,便会从你这里下手。”
小翠面色一白,忙表忠心:“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晞道:“我相信你。只是你岁数小,涉世未深,怕你着了道。因而我提醒你一声,今后见到她们主仆你便当哑巴,做任何事都避开她们。”
其实她要小翠去做的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都在园内,不容易被人遇到,只是提前预警。
小翠立即保证:“奴婢明白!今后一定不会跟她们说话的!奴婢是二小姐的人,绝不会让旁人害到二小姐!”
沈晞意味深长地笑道:“倒也不用这么绝对。倘若是我的命令,你还是可以跟她们说话的,只是到时你可别磕巴。”
小翠不懂,睁着清澈茫然大眼睛看着沈晞。
沈晞笑着拍拍她:“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她自然不喜欢无知无觉的被人害了,虽然不一定能害到她,但万一暴露了她的底细就不好了,她还想先找到老头妻子女儿具体下落呢。
可要是她主动跳入陷阱,那就是可控的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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