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说的话是为了刺花嬷嬷,但她也知道,她那关于赵之廷的话同样能刺激到赵怀渊,而且说不定太妃也会拿这些话大做文章。
因而,她送走花嬷嬷之后,便溜溜达达地跑去找赵怀渊。花嬷嬷要先回赵王府复命,真要搞事情也得等请示了太妃之后,她打个时间差提前去打个预防针,赵怀渊就不会生气了。
巧的是,沈晞来时,赵怀渊恰好想要出门去找她,二人在门口相遇,赵怀渊面上当即带上了璀璨笑容:&34;溪溪,你怎么来了?我也正要去找你。&34;
沈晞笑道:“说明我们心有灵犀。”赵怀渊面上便显露自得之色,掉头跟沈晞一道进门。
沈晞道:“刚才你母亲身边的花嬷嬷来了,说是你母亲同意了我们的事,愿意去向皇上请旨聘我为赵王府。&34;
赵怀渊一惊,随即皱眉:“她……想做什么?”
虽然他很想要溪溪当他的王妃,但溪溪不乐意,他才不会强迫她。但这是他和溪溪之间的事,他母亲应当不清楚溪溪如今暂时不想嫁他,自然不会用强迫的手段来威胁溪溪。因而,这只能是他母亲的讨好。
他不太相信就一日功夫,他母亲会变化这样大。
沈晞道:“大约是想着给我好处,让我劝你跟她重修母子情吧。不过……”赵怀渊追问道:“怎么了溪溪?她还说了什么?”
沈晞叹息,望着赵怀渊的目光藏着些许怜惜:“我本以为你母亲是真的在意跟你的母子情,但我稍微试探了下便发觉不是。她或许只是想要让你重归她的阵营,免得你成为她的敌人。&34;
赵怀渊面露惊异:&34;这怎么说?&34;
接下来的话就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赵怀渊屏退所有人,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二人。赵怀渊压着心中的忐忑问:&34;溪溪,你发现了什么?&34;
沈晞道:“还记得我们先前的推论吗?赵之廷可能是你兄长的儿子,你母亲近来的一些举动,让我觉得不安,她……可能是想要你兄长的儿子上位。”
赵怀渊惊得跳起来,他母亲真的是想谋反吗?
沈晞紧接着将自己要坦白的话藏在了这惊天消息之下:“我试探过花嬷嬷。我故意说让我劝你也可以,但我不要赵王妃的位子,我要韩王世子妃的位置。
&34;
她瞅着赵怀渊的脸色,在他有所反应之前继续道:“你猜花嬷嬷是何反应?”
赵怀渊果然被带着走,追问道:“她怎么说?”
沈晞道:“她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怀渊,你母亲愿意让出赵王妃的位置,也不肯让人碰一下赵之廷,我想,他的身份应该正是我们猜测的那样。&34;
赵怀渊想起了昨夜赵之廷竟然破天荒地替他母亲来劝说自己,此事太违和了,可听溪溪一说,他就明白了,他们都是一伙的,只是为了让他回到他们之中去。
赵怀渊沉着脸,脑中一时间有些茫然。
所以,赵之廷真是他兄长的遗腹子,而他们这些人,暗地里是打算造皇兄的反吗?
他从来没忘记过,他母亲一直在说,那皇位本来就不该是皇兄的,皇兄是鸠占鹊巢。那时候他并未多想,只因他只想当个富裕的闲散王爷,而兄长又没有子嗣,他母亲说再多也无法施行。
可倘若赵之廷是兄长的遗腹子,那母亲那些话便不是气话,而是多年来隐忍的夙愿。
将自己的话完美包装之后,沈晞就不怕花嬷嬷再来赵怀渊面前嚼舌根了。见赵怀渊面色难看,她劝慰道:“早点看清楚他们的目的也好,免得今后被他们陷害。”
赵怀渊一震,倘若他果真因母亲的服软而回归赵王府,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无知无觉地继续与皇兄来往,皇兄也信任他,他母亲说不定会借用这种信任,借用他的手对皇兄不利.…
他艰涩道:“是,你说得对,我已间接害了大皇子,不能再让皇兄也受伤了。”
沈晞轻叹,伸手摸了摸赵怀渊的下巴,语气愈发柔和:“他们利用你,是他们的错,你就不要自责了,哪有你这样被伤害了还要怪自己被伤害的姿势不对的。&34;
赵怀渊愣了愣,到底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按住沈晞的手,下巴在她掌心蹭了蹭,喃喃道:“幸好还有溪溪在……倘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34;
沈晞笑道:&34;没有我,你不早没了?倒也不必伤怀如今的一切了。&34;
这话不怎么中听,但赵怀渊知道这就是事实,他正要回应,便听沈晞轻笑:“幸好我那日恰巧去钓鱼遇到了你。&34;
赵怀渊:&34;……&34;
呜呜呜溪溪是真的在乎他,他真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都更喜欢她一些!
二人这边还没说完,便听赵良在外头道:&34;花嬷嬷来了。&34;赵怀渊蹙眉,沈晞道:“你去
听听花嬷嬷想说什么吧。”赵怀渊点头,见沈晞坐那儿懒得动弹的样子,便独自去见花嬷嬷。
花嬷嬷一见到赵怀渊便激动地哭道:“殿下,这些时日未见,您都瘦了。娘娘也是日夜惦念着您,因而瘦了一大圈。这些时日娘娘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不愿再因这些事而与您生出嫌隙,因而方才让老奴带着重礼上门去寻沈二小姐。老奴看到您对沈二小姐的一片心意,可您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34;
赵怀渊神色淡淡地听着花嬷嬷哭诉,等对方说完才道:“她怎么说的?”
花嬷嬷没察觉这异样,连忙道:“沈二小姐竟然说,她不想成为赵王妃,想当韩王世子妃!她这是将您的拳拳心意踩在地上啊!&34;
赵怀渊早从沈晞那儿听到了先前的事,知道她说这话就是为了试探,虽然还是有那么点不高兴她
说要当韩王世子妃,哪怕是假的,但他知道她是为了正事,这点小小的不舒服只好他自己处理了。
赵怀渊道:“哦,毕竟赵之廷确实比我好,沈二小姐有这样的想法也难怪。”
花嬷嬷本以为赵怀渊听到沈晞的话会暴跳如雷,那便更容易趁机说服他回归赵王府,毕竟娘娘是他母亲,旁人都靠不住,哪知他的反应竟是这样。
花嬷嬷愕然望着赵怀渊,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声道:“殿下,您怎么这么想?在娘娘心中,可没人比得上您!&34;
赵怀渊冷笑一声,也懒得争辩,他已经厌倦了她们这样的睁眼说瞎话。
他厌烦地问:&34;还有别的事吗?&34;
花嬷嬷一时被噎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殿下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对啊!赵怀渊转头就走,不肯再跟花嬷嬷多废话。有这时间,他跟溪溪多待会儿不好吗?
花嬷嬷最后满心疑惑又不得不离开,回去后便将赵怀渊的反应禀告给孙瑜容,孙瑜容本抱着极大希望,听完后不禁红了眼低声啜泣,下人们连忙轻声宽慰。
而赵怀
渊与沈晞则在继续先前的话题。
赵怀渊简单说明花嬷嬷的来意后,沈晞笑道:“还打算来挑拨离间啊,幸好我与你之间互相信任,不会被旁人轻易挑拨了。&34;
赵怀渊就喜欢听沈晞说这种话,他们二人本来就该是亲密无间的!
在沈晞未雨绸缪之下,花嬷嬷的事一句话也就过去了,沈晞便将此事抛之脑后,问起正事:“关于赵之廷的事,那你打算如何?&34;
若赵之廷、太妃他们真想谋反……那事情就闹太大了。
赵怀渊虽然与他母亲差不多算是决裂,但也不能眼看他母亲自寻死路。可谋反这事太大了,除了沈晞,他甚至找不到别人商量。
他母亲的想法不难理解,他兄长当年是太子,差一点就要成为皇帝,却偏偏去世了,他母亲怎么可能甘心?她多年来通过他看到的都是兄长,只怕她看赵之廷也是一样。
赵怀渊深深地蹙眉:&34;我不知道。&34;
沈晞轻轻握住了他的手:&34;这事确实难办,两边都是你的血脉亲人。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先调查吧。&34;
毕竟是谋反大事,即便是猜测,他们都不能告诉别人,寻求第三方的帮助。赵怀渊点头道:“好。”
沈晞沉默了会儿道:“我在想一件事。历史上所有想篡位的人,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你皇兄尚算英明公正,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而且,赵之廷如何证明他的正统身份?&34;
不用多想,太妃他们若想谋朝篡位,一定是要让赵之廷做皇帝,而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只有告诉天下人,当年先太子是皇帝害死的,所以先太子的遗腹子当皇帝本就是天命所归。
那么,太妃他们就有两个难题要解决,一个是如何把皇帝拉下马,另一个则是如何证明赵之廷的血脉。
从长相上当然不行,他们当初利用韩王藏好赵之廷,就是利用兄弟间的孩子长相都会相似这一点,那反过来这就成为了掣肘,他们怎么证明他不是韩王的儿子而是先太子的儿子?
沈晞看向赵怀渊,他低声笃定道:“知道当年表姐已怀孕的宫中老人!”
而据赵怀渊当初的调查,先太子身边的老人,如今知道下落的就只有目前在赵王府的冯和易冯太医,以及在韩王
府的周巧周嬷嬷。
巧了不是,一个太医负责诊断,一个嬷嬷负责照料。而且这两人都是当年的老人,拥护先太子的旧臣可还活着不少呢。
二人对视一眼,沈晞道:“我猜,这两人已经找不到了。”
大隐隐于市,这两人从前就普普通通地出现在人前,谁也不能怀疑他们什么,可在太妃他们结束隐忍开始行动之后,此二人就是重要证人,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不能出一点差错。
赵怀渊忙起身出去找赵良吩咐了几句,赵良很快离开。
沈晞托腮,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手边的杯子上:“你说,你母亲一直认定了你皇兄是杀你兄长的人,到底是你母亲偏执,还是她真的知道什么?&34;
赵怀渊抿紧唇,喉咙里像是坠了块石头,无法开口。
沈晞抬眼看他:“继续查下去,你很可能得面对血淋淋的真相。其实你不查也可以,不管哪边赢了,你总不会没命。实在不行,大不了浪迹天涯。&34;
沈晞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只是若是放任,不管哪一方赢,他的地位都会一落千丈。
赵怀渊白着脸,一时并未出声。沈晞理解,这是个很难做的决定。许久赵怀渊才道:“我要继续查。”
或许是因为他也有着跟他母亲一脉相传的偏执,他如今依然相信皇兄没有害过他兄长,所以他一定要知道真相,还皇兄清白。
沈晞笑了笑,赵怀渊要查,她便舍命陪君子了。二人又认真分析了一番,直到赵良归来。
赵良道:“五日前,冯太医告老还乡。昨日,周嬷嬷也回乡去了。”沈晞和赵怀渊面色微变,这是被他们猜对了。等赵良退下后,沈晞和赵怀渊都陷入沉默,许久沈晞才道:“你说赵之廷知道多少?”
问出这个问题后,沈晞突然想到了三个多月之前,她去夜探富贵牙行,回来时曾遇到赵之廷在某个偏僻的宅子与人私会,现如今想来,多半是谋反有关,私会的人很可能是掌握兵权的。
赵怀渊回忆着过去这段时间与赵之廷接触的点滴,却还是摇头:“看不出来。”
沈晞觉得,赵之廷应该是知道的,而且知道的时间怕是还比较早。不然,同是赵家人,怎么赵之廷年纪轻轻就去了军中历练,且身上的气质除了杀伐果断,还有种散不去的阴郁沉寂呢?多半是被
肩上的担子压到自小就失去了从容成长的权利。
好在这个问题影响不大,沈晞不想深究,只跟赵怀渊暂时定下“观察”的手段。
冯太医和周嬷嬷已经被藏起来了,很难找,比较容易的就是从另一个谋反条件来入手,赵怀渊和沈晞商定好,在沈晞离开后才悄悄吩咐赵良,让他派人好好盯着赵之廷,说是害怕赵之廷会悄悄去跟沈晞见面。
赵怀渊一直视赵之廷为情敌,这个理由非常合理,哪怕赵良有问题也不会怀疑什么。倘若赵良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就不怕让皇帝知道了。
赵怀渊清楚,他心底还是偏向皇兄。他有种感觉,倘若是赵之廷这方赢了,皇兄一定会死,而若是皇兄赢了,赵之廷他们好歹能保住一条小命。
他夹在两方血亲之间,总归是要有偏向的。
沈晞本想着正月十五之后,新年彻底结束之后便回乡一趟,但新出了赵之廷之事,她也不好再离开,本想送信去,却因担心事态失控牵连养父母他们而作罢。
在那之后几天,太妃尚未死心,依然时不时派人来当说客,请沈晞帮忙劝说赵怀渊,甚至还找到了沈成胥头上。
沈成胥不敢得罪太妃,更不敢得罪赵怀渊,最后干脆就装死不回应。
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水地流逝,出了正月,时间进入二月,这日沈晞去探望姜杏儿回来。
姜杏儿身体已经大好,且正月初青青便到了姜杏儿那里,主仆二人有吃有住还有人照应,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
沈晞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姜杏儿时她身上那种花朵将谢的衰败,而如今的姜杏儿又成了花期鼎盛的少女,她看了就开心。
正是心情难得轻松地回归时,沈晞注意到了侍郎府门口的笔挺站着的少年。
她第一眼只是随意扫过去,待觉得眼熟才突然转回来。
这少年竟然是她弟弟沈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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