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不敢 > 10、颠倒黑白
    伪装成正常人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需要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的,绝对不只是微笑。


    笑容是最简单的伪装。


    除此之外,还有惊讶、恐惧、冷淡、疏离……


    下面的这些情绪,每一种都需要再根据不同场景进行细微的区分。


    比如惊讶,有恐惧的惊讶——深夜无人的校园中忽然看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狂喜的惊讶——在自家庭院中忽然挖出一大块儿金子;意外的惊讶——普通人走在城市路上看到一只梅花鹿的;等等。


    我反复练习着每一丝需要细细区分的情绪。


    它们可以帮助我欺骗过心理医生和警察,以及,小麦穗。


    我和小麦穗的缘分可以追究到很久之前。


    追究到她完全忘记我这个“同桌”。


    小麦穗的家庭条件算不上好,这一点不需要仔细的观察。她很节省地用一块儿橡皮,把它搓得很小很小也很注意地留着;笔袋瞧得出十分劳苦功高,边缘都磨得发白,还在继续顽强地用。


    还有那洗到天然做旧成色的牛仔裤,领口都松垮变形的t恤。


    不要误会。


    那个时候的我对小麦穗并没有什么想法。


    我不是恋|童|癖。


    只是感觉,她这个年纪的很多人,都很喜爱崭新的事物。


    节俭的人很少。


    这是我们短暂的相遇,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更像夏天暴雨前的第一场小微风。


    彼时的我不知道这样寻常的清凉会带来一场飓风。


    人总是无法预见未来。


    我想,当父亲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因为得不到及时救助而死掉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同样的死法吧?


    就像我曾经嘲讽一些反面角色会爱上警察的女儿时,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走上这条路。


    现在的我心甘情愿。


    回归正题。


    我清晰地记得小麦穗和她父亲每一次的相处。


    她很敬仰自己的父亲,会在作文中写下对父亲的敬佩。她曾经以一篇《我最敬佩的人》拿下全市中小学生作文比赛的第一名,其中描写的就是她那默默无闻的警察父亲李天自——


    当然,那时候的李天自还没有转正。


    还只是一个辅警。


    不过这无伤大雅,就像即使身为辅警,也依旧能破杀人案,依旧会奋不顾身地为救人而断了胳膊。


    遗憾的是他那案子没能圆满,人也没有成功救下。


    我知道李天自的心结。


    我也知道李天自的软肋。


    朋友的父亲曾让我有了“世界上所有的父亲是否本质都如此恶劣”的念头,李天自的出现却令我再度改观。


    收集小麦穗喜好的过程中,我意识到她有着一位极爱她的父亲。


    小麦穗获奖的那片范文被李天自从杂志上裁下,小心翼翼地贴在随身携带的黑皮厚记事本中,为了防止油墨褪色,他甚至还专门裹了一层塑料膜。


    我也看到李天自裤子上扎的新腰带。小麦穗获奖拿到了五百块奖金,她给父亲买了一条腰带,给妈妈买了一双舒服的鞋子。


    人总是被和自己相反特质的人所吸引——


    我观察自己,阴暗,卑劣,冷漠。


    而小麦穗,明亮,正直,温和。


    我被她所深深吸引,而她大约只会怕我,畏惧我,远离我。


    这就是我不敢的根源。


    在敢于走到小麦穗面前,大大方方向她告白之前,我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比如,给李天自留下一个好印象。


    接到母亲电话的深夜里,我安抚她的情绪,反复告诉她,别害怕,都已经过去了。


    是的。


    都已经过去了。


    我和她现在都已经安全了。


    她生活在一个不会再有酒鬼的家庭,午夜梦回再不必担心会嗅到难闻的酒后呕吐物的味道,不用再害怕稍有不慎就被人拳打脚踢。


    我们现在都是安全的。


    我听到妈忧郁的呼吸声,听她问我,当初的事情,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吗?


    我说,没有。


    妈说,我信你。


    已经很晚了,我知道她次日清晨还要工作,让她先去休息,不必担心我。


    案子要重新审的话,和案件有关的全部人员都会被重新问一遍,录音取证。警察找上我和我的妈妈


    也是迟早的事情,不是这周,就是下周。


    如果审理人是小麦穗的父亲,我想,以对方的行事风格,大约会亲自坐车过来。


    小麦穗就遗传了他这份认真。


    一想到小麦穗想要努力走好正步、却仍旧同手同脚的模样,我有些想笑。


    但当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手背因为看护不当而鼓起一个小青包的时刻,我又怜惜到想,那伤口还不如长在我自己身上。


    生病了的她病恹恹的,没什么精力,在群里更是少说话,到了临睡前,才弱弱地问了一句,现在生病了,学校里统一买的医疗保险能用吗?


    ——肯定不能。


    我想,她生活肯定又拮据了。


    她父母都是正直的好人,正直到没有任何挣“外快”的途径,连小麦穗也如此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能猜到她必然会为中午打车回学校的钱心痛,有些懊恼没请小黎开车接她回学校。


    往后的军训,小麦穗都没有再参加。她没有一味儿地躺在宿舍里偷懒,我知道她每天六点钟准时去食堂吃早餐,一杯粥,一个包子,或者一杯豆浆,一份油条,一份小咸菜,六点半去图书馆,泡一上午,中午吃过午饭、午睡后,继续在图书馆泡到闭馆。


    她这几天几乎不吃晚餐。


    三次“偶遇”她,她都在埋头学英语,或者读书。


    什么类型的都用,她看起来像是想拼命地多学一些东西。


    她每次见我,都有种让我无法描述的表情。


    像是惊喜,又像是惧怕。


    关心则乱。


    我无法通过微表情来推理心上人的想法。


    爱会蒙蔽我的思维,让我变得感性。


    第四次偶遇结束后,傍晚黄昏时刻,我离开图书馆,夕阳西下,我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


    夏天的末尾,他里面穿着上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黑衬衫,外面套了件松垮的夹克,闷热的天气,我看到他被晒黑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笔直地站着,背着一个老旧的黑色双肩包,肩带有缝合过的痕迹,格格不入地站在图书馆前。


    我主动走过去,表现出惊讶的模样——是那种普通人走在城市路上看到一只梅花鹿的惊讶。


    “李警官?您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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