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薇记得，公寓楼下好像是种了几棵桂花树。
这个季节，正是桂花的季节。
“什么叫你不知道啊？”手机里,康晚宁的声音很是疑惑,“就那样这样以后,不是……不是都会有感觉的么？”
“那种被车碾过的感觉，有没有？”
说到后面时，康晚宁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约莫也是有一点不好意思的。
手机这头,因为看见江述而神情呆愣的顾知薇徐徐回了神。
她微张的嘴巴合上了,唇动了动,避开了男人的视线,打断了康晚宁：“先不跟你说了……”
话落,她单方面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拿在手里,有些拘谨地看着江述。
男人也一直看着她，视线徘徊在她嘴角,若有所思。
“早上好。”最终还是顾知薇先开口。
厨房门口的江述方才点了下头,音色沉沉地回应：“早。”
莫名的,顾知薇感觉江述有点不对劲。
虽然他看上去还是如往日那般冷冰冰的模样，眼神却沉甸甸的，似乎揣着心事。
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没话找话般,缓解和男人独处的拘谨：“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江述嗯了一声，把刚才出门去买回来的包子油条拿进厨房，去了餐盘装好。
他看上去，已经对公寓里的一切很熟悉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住在这里。
可实际上,江述是第一次来顾知薇的公寓。
“熬了点粥，养养胃。”江述把买回来配粥的东西都装盘，这才主动和顾知薇说话：“你感觉怎么样？”
他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顾知薇来说，多少有些敏感。
她不自觉地想到康晚宁在电话里提到的事。
……异样的感觉，像被车碾过。
顾知薇细细想了一下，也感受了一下，倒是没觉得身体有哪里不对劲。
所以康晚宁猜想的那种事，八成是没有发生过的。
毕竟以江述的为人，也不可能会是那种人。
顾知薇甚至都怀疑他活了这一十几年，很可能一次性.冲.动的感觉都没体验过。
“顾知薇？”察觉到她在发呆。
江述在她身旁停顿了片刻，声音沉了些。
顾知薇自然回过神来，神色恢复如常，她摇头：“没有，我已经没事了。”
之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在洗漱完后已经没再反复了。
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饿，肚子都瘪了。
江述点点头，将东西端出厨房，送到餐厅去。
顾知薇自然也不好闲着，赶紧找碗筷。
待她和江述都在餐桌前落座时，顾知薇发现江述的视线总是停留在她脸上。
抓了他几回，顾知薇略狐疑：“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江述微愣，视线又一次从顾知薇嘴角滑过，暗暗好奇，她怎么不问问嘴角的伤。
“没有。”江述淡声，回答完后便收回了视线，低头喝粥。
顾知薇不明所以，便继续看着他。
结果下一秒，男人复又抬起头来，深不见底的眼眸锁着她：“你嘴角还疼吗？”
嘴角？
顾知薇微愣，随后伸手摸了摸嘴角不起眼的痂。
她诚实地摇头：“你不说我都忘记这儿破了。”
说话时，顾知薇挽唇笑着，弧度很浅，不至于拉扯到那个小小的伤口。
江述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你记得是怎么破的吗？”
他问顾知薇时，示意般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顾知薇蹙眉想了想，摇头：“记不得了。”
江述薄唇微动，打算听薛盛的，向顾知薇坦白一切。
怎料他还没想好从哪儿开始说起，对面急着填饱肚子的顾知薇已经先开口了：“反正肯定是昨晚我喝醉了以后在哪儿磕碰到了吧。”
“你都给我上过药了，没什么大碍的，不用担心。”
她话落，便舔了舔唇瓣，捧着瓷碗吹着热粥，然后试探似地喝了一小口。
大概是觉得温度合适，顾知薇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咕噜叫的肚子总算是消停了。
至于坐在她对面的江述，整个人都愣住了。
表情僵愣，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都没动一下。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终，江述决定什么也不说。
按照薛盛的说法，他昨晚对顾知薇所做的事情，无异于耍流氓。
江述倒是不怕她追责，只怕顾知薇对他生厌，因此后半辈子都反感他。
这大概是江述生平第一次遇事想要逃避。
哪怕只是一时的，他也想多和顾知薇维持现在这般和睦的关系。
“说起来，昨晚还要谢谢你送我回来。”顾知薇喝完了一碗粥，也吃了两个小笼包。
肚子里有食了，感觉舒畅不少。
她似乎恢复了活力，和江述说话时，嘴角一直噙着笑：“昨晚的饭局上我看见你了，所以你也要参与市宣传片的拍摄是吗？”
江述见她一切如常，心中百感交集。
一方面，他觉得顾知薇不记得昨晚那个吻是好事，这样她就不会讨厌他。
可另一方面，他似乎又是希望她记得的，希望她会有别的什么反应。
“算是吧。”半晌江述才接了话。
他看上去没什么聊天的欲望。
至少在顾知薇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江述话落以后，顾知薇只是笑着点了下头，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早饭过后，江述接了个电话，似乎是他们公司有什么急事，要他立刻赶过去。
所以江述跟顾知薇打了个招呼，便先走一步。
顾知薇笑着将他送到了门口，直到江述进去电梯，她才准备回屋。
结果隔壁那一户的入户门开了，康晚宁从门缝间探出脑袋来：“知知……”
她压着声音，似乎是怕已经进了电梯去的江述听见似的。
顾知薇扶着门偏头看她，无奈失笑：“对不起啊宁姐，让你失望了。”
“我和江述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正想问这个的康晚宁：“……”
她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江述那货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呢？
美色当前还坐怀不乱！他当真是在世柳下惠不成？
-
江述到创异科技时，恰好遇到了同被催促跑来公司开会的薛盛。
远远的，薛盛便朝他招手，随后一溜小跑，到了江述跟前。
“阿树，你昨晚说的那男的怎么样了？坦白从宽了没？”
他还记着昨晚江述说的那档子事。
半夜从梦里醒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江述竟然会对ai以外的事情感兴趣。
江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没有。”
话落，他果然看见薛盛一脸不可思议，随后皱眉很不认可的样子：“这男的谁啊，人品也太次了。”
“敢做不敢当啊！”
江述：“……”
半晌后，两人进了电梯。
江述这才辩解了一句：“是女方忘记了。”
“……男方怕女方知道以后会生气，讨厌他。”
薛盛在一旁听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就说嘛，那男的肯定喜欢那女的！”
“那女的喜欢那男的吗？”
薛盛接连两句话，令江述应接不暇。
他蹙着眉，似陷入了沉思。
一时竟不知该思考哪个问题。
他喜欢顾知薇？
那顾知薇喜欢他吗？
这两个问题，彻底搅乱了他的思绪。
就在江述答不上来薛盛的问题时，电梯到了，门外站着等候他们已久的郭总的秘书。
秘书带他们去会议室。
江述和薛盛的闲聊也到此终结。
关于顾知薇，关于昨晚那个吻，江述也暂时将其抛到了脑后。
接下来两天，顾知薇正常上课和练习，没有和江述再碰面。
每天早晚，她都会和他聊两句，基本是日常打招呼。
只是值得让人称奇的是，这两天到点先发消息的人都是江述。
起初顾知薇还以为江述有什么事。
结果接连两天，他也只是给她发了早晚安而已。
除此之外，两人在微信上并没有其他交流。
顾知薇知道，江述一定是在忙手头的工作，到时候好腾出空来参与市宣传片的拍摄。
好不容易到了拍摄当天，顾知薇却没在拍摄现场见到江述。
起初她以为是江述他们的拍摄行程和她不同，后来才知道，是他们公司有更重要的任务非他不可。
所以把配合市里拍摄宣传片的人换成了创异科技的赵方焰。
-
第一天拍摄时，深市下了一场小雨，倒是更贴合“江南水乡”这个主题。
按照拍摄要求，顾知薇和程江南配合，在宣传片里分别扮演古代舞姬和清流世家公子，一个很有名的书画家。
由此引出深市一些历史典故，编撰成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拍摄地是在深市的古城中，最具江南水乡特色的地界。
湖心画舫上，翩然起舞的顾知薇穿着云锦织就的宋制舞裙，将灵动貌美的舞姬刻画得淋漓尽致。
程江南扮演的落笔成画的清俊公子，浑身上下也透露着书画大家独有的书卷墨香，气质文雅。
当他们两人入画的那一刻，连导演都有一种被卷入历史长河的错觉。
和在场上所有工作人员，一起见证“古人”相遇相识，相知相爱最后相离……满是遗憾的一段千古佳话。
好在导演这边没忘记宣传片的主题，镜头几次三番推进，将两人衣服上的云锦刺绣和纹路不着痕迹地展现在镜头下，细节直接拉满。
以达到宣传江南丝锦品的目的。
后来，有一个场景，是顾知薇着轻纱的素白衣裙，在城门上，战火纷飞，满城屠戮惨叫声里翩然起舞。
天下小雨，飘落如丝，细细密密地打湿少女的衣裙。
顾知薇赤足立于城墙之上，吊了威亚，令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城墙之上跳跃旋转，舞姿曼妙。
那场戏，令现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知薇的舞蹈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舞动长袖的她古香古色，仿佛她就是那个爱情典故里的女主角。
跨越了千万年的时间，将城破时，那最后的倾城一舞，呈现给了现世所有的人，也让在场所有人对这座古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场戏拍了很久，结束的时候，顾知薇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雨水润得湿透了。
当时在顾知薇身边的比较熟悉的人只有程江南一个。
所以她拍摄结束退下来休息时，程江南第一时间给她送上了干净的浴巾，跟她说辛苦了。
两人顺理成章到附近的亭子里避雨，边上还有许多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大家趁着雨势，还要继续拍摄其他人的戏份。
所以一时间，倒也没人顾得上他俩。
顾知薇裹着浴巾，要等一会儿才能去更衣室换下一套衣服。
程江南去要了一条干毛巾来，搭在了她头顶：“擦擦头发吧。”
“谢谢程教授。”顾知薇冲他笑笑，想简单擦一下头发，却又无从施展。
她怕从浴巾底下探出手来，会不小心走光。
程江南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拿回了毛巾，十分体贴地站到了顾知薇身后：“我帮你吧。”
“不用……我……”
“这边风大，湿着头发再吹风，容易头疼。”程江南打断了她，言辞间都是真诚的关心。
随后，似是怕顾知薇有所顾虑，程江南还特意解释了一下：“我答应过任教授，要关照你的。”
“要是你回头感冒了，耽误练习，影响金桂杯比赛，那我照顾不周的罪名不就落实了。”
程江南的声音温和噙笑，半开玩笑的语气，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的压力。
顾知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且当下周围有空帮她忙的，似乎也只有程江南一个。
所以最终，她将推拒的话都咽了回去，像根木头桩子似地僵站在那里。
程江南很有分寸，帮顾知薇擦头发的时候，离她并不算太近。
给她擦拭的动作很轻柔，言行举止十分正派。
但这不妨碍旁人看了，觉得他俩登对。
好巧不巧，赵方焰就是那个“旁人”。
他刚帮忙调制了拍摄用的无人机设备，到亭子里躲雨时，恰好看见程江南给顾知薇擦头发。
赵方焰认得顾知薇，因为她人长得好看，又是江述的老婆。
所以他对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见到这样的场景，赵方焰想也没想，便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江述。
还在微信上调侃他一番：[江ai，你老婆要跟别人跑了。]
结果刚拍完照片发完消息，赵方焰抬头再往凉亭里看。
顾知薇转身跟程江南说了什么，从他手里接回了毛巾，然后颔首，似是跟对方道了谢。
待赵方焰进入亭子里，方才听清他们的谈话。
程江南：“真不用我帮忙了？你头发还很湿。”
顾知薇：“不用了程教授，我还是去更衣室那边借个吹风机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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