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生气的不是程瑾澜,她开心得不行,惹得程瑾川转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程瑾澜划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他,“我为什么不能高兴?”


    有人内伤憋出血需要打120进急诊室了,她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程瑾川捏了捏拧成川字的眉峰,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坚定了要把人堵小胡同里,黑打一顿的想法。


    程瑾澜到家的时候,程俐淇已经洗完澡了,正在和施燃通视频,施燃在深山老林里,信号不好,每周六晚上是一大一小的固定通话视频时间。


    程俐淇管施燃叫“施爸爸”,不是“爸爸”,多出了一个姓氏来,程瑾澜没有和程俐淇特意解释过,但程俐淇已经明白了其中的不同,她知道施燃不是自己的爸爸,不是因为她不姓施,而是施爸爸每次回来,从没有在家里留宿过,爸爸妈妈是要睡在一起的,就像小舅舅和小舅妈那样。


    程俐淇正在和施爸爸分享自己的小秘密,看到妈妈进来,先和施爸爸小声地嘘了下,让他帮她保守秘密,然后才转过头去,脆生生地叫了声“妈妈”。


    程瑾澜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屏幕里的人打声了招呼,让他们继续说,她去卸妆,不扰了他们的秘密分享时间。


    程俐淇和施燃已经说得七七八八,只是又拉钩盖章确认了一遍,施爸爸不会和别人说起她和沈初七的秘密计划,施燃保证会守口如瓶,程俐淇给了施爸爸一个大大的飞吻,拿着手机跑去找妈妈。


    程瑾澜把手机靠在乳霜的瓶罐上,和施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况。


    “邵成泽回来了?”施燃问。


    程瑾澜按卸妆水的手一顿,“你消息还挺灵通。”


    施燃刚要说什么,程瑾澜对上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窝在那鸟都不带拉屎的地方不回来了?”


    施燃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点破,只问一句,“你需要我回去吗?你如果需要,我现在就订票。”


    他问得认真,从眼神到语气,程瑾澜从昨天就憋着的情绪在这一刻攀到了顶峰,她拿化妆棉盖住发涩的眼眶,也掩住自己的失态,回施燃,“不需要,你好好搞你的研究就行。”


    她和他之间的事,从来不需要第三个人来插手,况且,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事情。


    程瑾澜这晚睡到了程俐淇的床上,程俐淇很久没有和妈妈一起睡,很兴奋,拉着妈妈的手指,一个接一个的话题说个不停,程瑾澜闻着女儿头发上香香甜甜的果子味儿,心里起伏的烦躁渐渐沉落下来,母女两个都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程瑾澜觉得脸上的皮肤都比平常润了几分。


    只是这样的好脸色,听到唐益成报过来的事情,散了个干净。


    意晟的拍卖会一季一次,已经在澜川举办了五年,今年春季的定在五月初,还有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今天早晨意晟那边来了消息,说预约的场地要取消,不是这一季,是以后所有,违约金该赔多少只会多不会少,负责人说话很客气,言辞也很委婉,和澜川的合作一直很愉快,临时更换场地是上面大老板的决定,他这个小喽啰只有听话办事儿的份。


    至于为什么会换,唐益成没听那虚头巴脑的托词,只让下面的人查了一下场地换到了哪儿,不出所料,是邵氏下面的一个会所,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个客户转向邵氏那边了。


    事情不算大,澜川也不缺意晟这个客户,只是换到邵氏那边去,这事儿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所以唐益成汇报完所有事情后,和程总提了一句。


    程瑾澜摘下眼镜扔到桌子上,她有轻微的近视,看电脑时习惯戴上眼镜。


    金属镜框撞到黑色的办公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唐益成自动站直了身体,程总一扔眼镜,就代表她耐心快告罄了,而程总扔眼镜的时候并不多,上一次还是酒店的后厨经理性骚扰服务员被抓了个现行,程总直接让人连人带证据一块儿扭送到了公安局。


    “把意晟拉黑名单。”程瑾澜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唐益成点头应好,见程总没有再说的,要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后面又传来声音,唐益成转头看回去。


    “算了。”程瑾澜开口,两个字里透着些意兴阑珊,她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我们做服务业的,开门就是客,哪来的那么多黑名单,回头向意晟要两张拍卖会的邀请函,人家弃了我们选了别人,总归是别人有我们没有的优势,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瞻仰瞻仰邵氏的场地,看看人比我们强在哪儿,我们也去学习学习。”


    唐益成有一瞬的呆愣,然后回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您……确定?”


    其实也不算傻,程家和邵家的不和,人尽皆知。


    像这样的豪门大家,即使再不和,见面碰到了,也会虚伪地摆出几分笑,微微点一下头,打个招呼,虽然心里全是骂街的话,指不定八辈祖宗都能给带出来。


    但这两家不是,别说是见面碰到了,即使是头对头地撞到一起,眼风都不带抬一下的,邵家又有铁一般的三条家训摆在那里,这些年,两家人从来没有踏足过对方的地盘,但也没起过什么正面冲突,颇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程瑾澜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眼前浮现出骨骼分明的指节间夹着一张晕开唇红的纸巾,像被揉碎了玫瑰。


    她移开视线,看向唐益成,“确定,为什么不确定,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我们没有往回缩的道理。”


    如果不是唐益成的错觉,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森森的杀气,他觉得他们应该不是要去参加什么拍卖会,倒像是要去撬邵家的祖坟。


    这种事儿他真还没干过,唐益成想着得查查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提前在网上下好单,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程瑾澜不知道唐益成脑子里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手机震了一下,是施燃发过来的信息,说是周六下午会到。


    程瑾澜回他,【真没有必要,你不用特意回来。】


    施燃道,【不是特意,我想小俐淇了,学校那边正好也有事情,需要我回去一趟。】


    程瑾澜本想说,要不要让程瑾川去接他,又怕程瑾川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反倒伤了他的心。


    一行字删删减减,最终改成,【你发我航班信息,到时候我带着程俐淇一块儿去机场接你。】


    程俐淇知道施爸爸要回来,自然是高兴得不行,她上一次见施爸爸还是去年的儿童节,去机场要穿的衣服提前好几天就开始选,到了临出发前才定下来,是一件白色的泡泡裙,沈初七说她穿这件裙子比白雪公主还好看,鞋子是施爸爸给她买的银色小皮鞋,她让妈妈给她辫了漂亮的小辫子,还戴上了她最爱的蝴蝶结发夹。


    程俐淇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对自己今天的造型很满意,她去隔壁妈妈的衣帽间,给妈妈也选了一条白色长裙,程瑾澜对女儿给她选的衣服没有异议,索性也辫了一个和女儿相同的鱼尾辫。


    程俐淇蹬蹬跑去妈妈的首饰柜,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发夹,妈妈好像从来没戴过发夹,程俐淇刚想去自己的小柜子给妈妈拿一个发夹,眼睛一亮,她看到了玻璃柜最里面一个淡紫色的水晶发夹,一朵一朵的紫色小花错杂成小小的一排,闪着晶莹的光,可太好看了。


    程俐淇拿出那个发夹,跑到程瑾澜面前,“妈妈,这个好好看,你快戴上。”


    程瑾澜看着程俐淇手里的发夹,有些怔愣,她明明记得已经扔掉了。


    程俐淇看妈妈不说话,直接爬上了她的膝盖,把发夹别到了妈妈的头发上,她看看妈妈,再看看自己,妈妈和她的衣服一样,发型一样,发夹也是一样的好看,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妈妈的女儿了。


    她眼睛弯成月牙,“妈妈,你好漂亮。”


    程瑾澜摸摸她的眼角,脸上的笑容有些虚无,“我们家小俐淇更漂亮。”


    程俐淇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翘起了小小的下巴,“我肯定漂亮啊,因为我是妈妈的女儿。”


    程瑾澜嘴角上扬,彻底笑开,亲了亲她的下巴,“我们走吧,你施爸爸快到了。”


    她想趁程俐淇不注意把发夹给拿下来,程俐淇眼睛尖得狠,看到妈妈的动作,也不说别的,只晃着妈妈的胳膊撒娇,“妈妈,我好喜欢你戴这个发夹。”


    程瑾澜到最后也没能把发夹拿下来,程俐淇达到了目的,小腿在座椅上一翘一翘的,她想让施爸爸看到妈妈戴发夹的样子,施爸爸肯定也会觉得妈妈特别漂亮。


    施燃走的是普通出口,飞机晚点了,聚在接机口的人越来越多,程俐淇怕妈妈抱着她累,从妈妈怀里落到地上,一只手牵着妈妈,一只手高高得举着自己做的接机小牌子,等着施爸爸出来。


    大家看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纷纷给母女两人让路,程瑾澜推辞不过,微微颔首和众人道谢,程俐淇跟在妈妈后面,也和每一个给她让路的人说谢谢,还附赠一个甜甜的笑容,众人等待亲人朋友的焦灼在这样甜甜美美的笑容里得到了缓解。


    “小俐淇!”


    从出机口出来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头发快要长到肩膀,胡子拉碴遮住了半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野人,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亮得如淬了光的星子,


    程俐淇松开妈妈的手,一边喊着施爸爸,一边小跑着奔了过去。


    程瑾澜怕她跌倒,大步护在她后面。


    施燃先是把程俐淇给抱了起来,又伸手把程瑾澜给揽了过来,拥到了怀里。


    程瑾澜不妨他这一抱,但也没有挣开,扯了扯他跟草一样的头发,“你这是搞研究去了,还是荒野求生去了?”


    在外人看来,这一幕是妈妈带着女儿来接远归的丈夫回家,可谓温馨至极。


    邵成泽被一众人簇拥着走过来,看到不远处拥在一起的三人,停下脚步,眼睛半眯起来。


    眸光沉得,用元仲舟的话,就跟那千年深潭里冒出来的万年绿头王八,是一样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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