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俐淇看爸爸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用更小的声音说,“爸爸,我会给你保守秘密的,我特别会保守秘密,我帮大舅舅保守秘密,帮外公保守秘密,我有好多秘密。”
邵成泽温声回,“谢谢小俐淇帮爸爸保守秘密。”
程俐淇道,“不客气的,爸爸。”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提醒一下爸爸,“爸爸,妈妈比我聪明好多,我猜到了,妈妈是不是也会猜到?”
邵成泽沉默片刻,再次生硬转开话头,“小俐淇想不想听故事,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呀,爸爸!”程俐淇想起了自己和爸爸讲故事的约定,“你等一下哦,我要回我的房间抱着小熊听故事。”
镜头晃动起来,邵成泽嘱咐她,“慢点走,不着急跑。”
“知道啦!”程俐淇大声回爸爸,嘴里说着知道了,可两条小腿还是在跑着,从客厅穿过长长的走廊,直到尽头,她推门进去,爬上了自己的粉色公主小床,缓了一口气,拿手机拍着床头给爸爸看,“爸爸,你看,你买的玩偶和妈妈买的玩偶躺在一块儿,晚上一起陪着我睡觉,我就不会害怕大老虎了。”
床头两只小熊并排躺在枕头旁边,一粉一棕,胳膊挽着胳膊。
邵成泽声音涩然,轻唤一声,“小俐淇……”
他本想问,有没有……想爸爸,他很想她,一想到她和他之间有个女儿,他就夜不能眠。
话到嘴边改成了,“小俐淇的房间真漂亮。”
程俐淇挺起了小胸脯,小下巴一扬,很是自豪,“爸爸你知道吗,妈妈好厉害的,我跟妈妈说我想要什么样的房间,妈妈就给我变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妈妈。”
“嗯,”邵成泽目光柔软,“她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妈妈。”
程俐淇双手捧着手机,和屏幕里的爸爸对眼弯笑,她最喜欢听别人说妈妈厉害。
她躺到枕头上,把手机放到两个小熊的中间,“爸爸,咱们今天不讲故事了,你给我唱歌好不好?”
爸爸讲不好故事,但是爸爸的声音很好听,唱歌应该会很好听。
“你有没有想听的?”
程俐淇看着天花板上的小星星,想了想,“我想听艾莎公主的letitgo。”
邵成泽再次沉默片刻,在孔奕婵的建议下,他看了那部电影,自然知道程俐淇说的是什么歌,他很确信自己飙不出那个高音来。
“爸爸给你唱别的好不好?你先听听喜不喜欢?”
“嗯,好的呀。”程俐淇也不坚持非要听哪一首,爸爸唱什么,她听什么。
窗外是安静的夜晚,窗内是暖黄色的灯光,低沉的哼唱慢慢起来,一首不知名的童谣,听不出是哪国的语言,没什么音调的起伏,却意外得好听,满是磁性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像是晨暮的海浪轻拍着沙滩,又像是夏日的晚风吹过绿油油的麦浪。
程俐淇的眼皮渐渐沉下来,翻了个身子,小小的胳膊把两只小熊搂到怀里,在爸爸的歌声中进入到更深的梦乡里。
程瑾澜推门进来,听到房间里低语轻哼的童谣,握着门把的手恍了一下神,人停在门口,脚步迈不进来。
童谣进入尾声,邵成泽又重新起头。
“别唱了。”她冷着声音打断他,门把硌到握紧的掌心里,不疼,但足够让她清醒,“她睡着了。”
歌声戛然而止,房间里安静下来,程俐淇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里溢出几声软糯含糊的轻笑。
手机被倒扣在了床上,邵成泽的眼前是黑暗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这首童谣是他第二次唱。
第一次,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天气原因,他们被困在一座岛上,她半夜被雷声吵醒,睡不着,他把她搂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生疏地轻声哼唱着安眠曲,她的耳朵贴到他的胸前,双手搂着他的腰,像一只懒懒的小猫儿一样,听着他的心跳声,重新入梦,她很少有这样全身心都依赖他的时候。
一连几天的暴雨,连手机信号都惨得可以,他们过得像是与世隔离,他甚至想过,等以后老了,他们两个就找一座不知名的海岛,住进去,朝阳日落,海风银沙,就算遇到恶劣的天气,她还可以依偎在他怀里,他唱摇篮曲给她听。
再后来,暴雨停歇,程瑾川来电话说施燃回来了,他们从岛上连夜赶回,一切发生得很突然,也不突然,她知道了他的邵是邵家的邵,其实他没想过隐瞒,只是她从来不问,他也便心存侥幸,没有刻意提起。
她知道的时候,很平静,很平静地提了分开,他说好。
或许跟他姓邵还是姓什么没关系,她那样的性格,真的喜欢一个人,那些陈年旧事的恩恩怨怨或许会成为阻碍,但她不会连试都没试一下,就断然说分开。
他见过她亮着一双盈盈的眼睛,对着一个女孩子练习如何向施燃表白,他第一次知道,那么冷傲的一个姑娘,想着要跟喜欢的男生告白,会笑得那么甜。
她说要在一起,他只当她是爱人不得,心中烦闷无解,而他恰好出现在她身边,还算能入她眼,她说得很明确,她不喜欢纠缠,如果有一天她提分手,那就是再无可能。
还没开始就已经想到了分手,这注定是一段不会长久的关系。
她说分手,他便接受,他可以当她的消遣,但不允许自己被当了消遣还去纠缠。
后来妹妹离世,他再没心思去争邵氏的烂摊子,索性就直接出了国,出国之前,李沛丰一帮人说要给他践行,那一晚对过来敬酒的人,他来者不拒,他不喜欢醉酒,极其讨厌醉酒带给人的失控感,他更习惯清醒的掌控,那天是个例外,想借着酒精来麻痹一下神经。
梦里的场景很真实,真实到他第二天醒来,看到干干净净的床,有一瞬的恼,他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是恼春梦无痕,还是恼自己做了那样的梦,手定在置顶的电话上,迟迟没有拨出去。
再后来,李沛丰父亲病重,他回国探望,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她和施燃并肩拐进了一间病房,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看到她从包里拿出结婚证给施燃的母亲看,他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可笑到荒谬,也再不想从旁人嘴里,听到她的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一断就是几年的光阴,他将她尘封在过往里,再没任何联系,而现在,他只觉得悔不当初,那天早晨,如果那通电话拨了出去,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程瑾澜两三步走到床边,拿起床头的手机想要挂掉,她没料到是视频,对上屏幕里幽沉的眼神,愣了一下。
邵成泽也有一瞬的怔,随即马上偏过头去,低声道一声“抱歉”。
她刚洗完澡,身上仅穿了一件香槟色的丝绸吊带,黑如海藻的长发披在肩头,盖住了大片裸露在外的皮肤,但遮不住莹莹的锁骨,灯光的照耀下,颈窝里似汪着一湖春水,白得晃人眼。
程瑾澜恼恨地瞪他,刚要按掉挂断,他又出声,眉眼低垂,只用那个红红的鼻梁对准屏幕,“我打电话是想说今天那个偷拍的事情。”
程瑾澜停住手,将镜头对着地板,走出程俐淇的卧室,关上门。
“说。”
“你酒店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曹岩森的员工?”
“对。”
曹岩森就是那个因为性骚扰服务员,被扭送到派出所去的人,她对他印象深刻,这是在她酒店里第一次出这种事情。
“跟拍是他让人去做的,他最近搭上了一富婆。”
程瑾澜明白了,当初那个事情闹得很大,姓曹的无非是对她心存怨恨,一朝得了势,就想借着程俐淇折腾出点儿事情来。
邵成泽接着说,“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程瑾澜淡声道一句谢,客套又疏远。
“这是我该做的,”邵成泽顿了一下,试探着开口,“淼淼,我—\
程瑾澜平静的声音陡然变高,急声呵住他的话,“别这么叫我,邵成泽。”
以前,她不爱喝乱七八糟的饮料,更不爱咖啡,只爱喝水,他突发奇想,给她安上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情到浓时,会在她的耳边这样叫她。
程瑾澜恨极了他现在提起这个名字。
“好,我不叫,但是我想和你谈一谈那晚的事情。”他怕她挂掉电话,不等她的回应,便继续,“我只想说一点,那晚我是醉酒,可我不是把你当成随便什么人,我以为我在做梦,梦里是真真实实的你,也只因为是你,我才会做那样的梦,我如果知道一切是真实的,我肯定会—”
程瑾澜也不把镜头对着地板了,她举起手机,看向屏幕里的人,清冷冷的眼睛里讥诮不加掩饰,“你这话说的,好像多喜欢我似的。”
她冷笑一声,“也是,你当然喜欢我,和我在一起,轻轻松松就会让你们家老太爷气得暴跳如雷,七窍生烟,别人大概也起不到这个作用,你说是不是,邵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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