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安静极了,苏梨浅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陆妄。
“不叫。”
然后她低头,继续算题。
陆妄盯着她水漾湿润的眸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抽出一张完整的草稿纸,写下了解题过程递给苏梨浅。
“我没想要看。”苏梨浅没接,继续在草稿纸上写解题过程。
陆妄轻“啧”一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笔尾,“是我死乞白赖非要给你看的。”
苏梨浅没忍住动了动指尖,她坐在数学老师宽大的老板椅上,黑色的皮质有点老旧,她身型纤细,老板椅又大又宽,更将她整个人衬得羸弱如兰。
她微微侧身,抬手抽走陆妄手里的草稿纸,然后低头细心研究起来。
陆妄盯着苏梨浅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后觉得喉咙有点痒,他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往嘴里扔了两颗。
他可真死乞白赖。
-
数学竞赛在津市,坐飞机三个小时,需要提前到,时间是周六。
按照安排,苏梨浅周五下课后就跟陆妄一起去到津市的酒店先安顿下来,然后第二天进行考试。
这次带队的人是年级里资历最老的数学老师周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
苏梨浅周五早上出门的时候收拾好了行李箱,因此,下午放学的时候就能带着行李箱直接走了。
周老师带队打车,临走前询问苏梨浅和陆妄是否带上了身份证。
苏梨浅拿出自己的钱包确认了一下,身份证在。
陆妄从口袋里随意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然后打了一个哈欠,往后座上一靠。
陆妄跟苏梨浅一起坐在后面,他身高腿长,看起来有些憋屈。
苏梨浅也努力远离他,可因为路况,所以还是会不小心碰到他。
有时候是胳膊,有时候是腿。
周老师坐在副驾驶上面打瞌睡,陆妄单手抵着额头,歪头朝苏梨浅看了一眼。
少女安静地看着车窗外面,努力将自己贴到车窗上。
陆妄的视线从她白皙的耳垂往下滑,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白色的薄款羽绒服,整个人像一只白嫩的小兔子一样绵软。
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时不时的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苏梨浅畏冷,从小又一直跟奶奶待在一起。今天临出门前,奶奶说她昨天晚上看了天气预告,今天会降温,就让她将秋衣秋裤和厚外套都带上了。
还说外面的酒店不干净,替她将床单被套都塞进去了。
行李箱内塞得满满当当,奶奶的爱实在是太重了。
手机响了,苏梨浅接通,“喂,奶奶。嗯,现在去坐飞机,还没到呢,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嗓音一如既往的柔软细腻,只眉宇间多了几分令人沉醉的温情,她的嗓音很轻,像是在哄人。
-
苏梨浅和陆妄的位置在一起,周老师的在前面。
行李已经托运,苏梨浅坐在窄小的位置上,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陆妄比她更憋屈。
“高峰这么穷了吗?”冬日的天,陆妄还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兜帽衫,黑色的兜帽戴在头上,单手撑着下颚满脸嫌弃。
苏梨浅本身身形偏瘦,因此并不觉得挤,只道:“还好吧。”说完,她前面的那位乘客突然将座椅往后一靠。
椅子后背磕到苏梨浅的额头,她下意识闷哼一声。
陆妄转头看她一眼,眸中带上了几分笑意,“不挤?”
“不挤。”苏梨浅的后背已经完全贴到靠背上,前面那人躺下来,苏梨浅能直接看到他大片光秃的额头。
太挤了!
“先生,能不能往前调一下?”苏梨浅伸手拍了拍座椅。
那男人戴着耳机,似乎是没有听到苏梨浅说的话。
苏梨浅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闭着眼,假装已经熟睡。
苏梨浅拧眉,抬手招来空姐,“您好,能让这位先生往前去一点吗?”
空姐保持着微笑跟那个男人交谈,男人却只是假装睡觉。
看准了苏梨浅一个小姑娘好欺负。
确实,她生得嫩,又这样年纪小,眼睛里全是不谙世事的单纯。
空姐脸上的微笑都快要挂不住了,她满脸歉意地转向了苏梨浅,“对不起,女士……”
空姐的话还没说完,坐在苏梨浅身边的陆妄突然站了起来。
飞机座椅狭小,他的头顶几乎要碰到上面放置行李的地方。
陆妄歪了歪脖子,盯着那男人看了一眼,然后抬脚,猛地朝他的座椅后背一踹。
那正假装睡觉的男人被身后的力道猛地一冲,直接撞到了前面那人的座椅上,连眼镜都掉了。
“谁啊!”男人终于是“醒”了,摸索着找到自己的眼镜后扭头瞪向陆妄。
少年气势凛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里嚼着一颗薄荷糖。
“这位先生,您好,您的位置挡住这位女士了,请问能往前挪一挪吗?”空姐趁机开口。
男人骂骂咧咧,用力挪了位置,嘴里不干不净,却也不敢找陆妄算账。
陆妄虽年轻,但那股子冷戾的爆发力,满身都充斥着四个字,“我不好惹”。
座位终于调整好了,苏梨浅还没坐下,就被陆妄抓住了手腕。
“升舱。”
-
苏梨浅跟着陆妄升到了头等舱。
相比起拥挤的经济舱,头等舱明显宽敞舒适不少,价格自然也更加昂贵。
空姐贴心的送来与经济舱全然不同质地的毛毯。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来杯酒。”陆妄轻车熟路的往椅子上一躺,整个人终于舒展开。
“我们这里有红酒、威士忌……”
“威士忌。”
“好的,先生。”空姐扭头看向苏梨浅,“这位女士,请问您需要些什么呢?”
“热牛奶?”
“好的,稍等。”
头等舱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梨浅坐在陆妄旁边,想到数学老师,“周老师还在后面。”
“哦。”陆妄搭着腿躺在那里,手里把玩着那个薄荷糖的罐子,“你去把他叫进来?”
“可以吗?”
“不可以。”
苏梨浅:……
座椅大了不少,苏梨浅学着陆妄的样子躺下来,“这个升舱的钱是学校出吗?”
“嗯。”陆妄闭上眼,将其中一只耳机塞到苏梨浅的耳朵上,“嘘,别说话,看外面。”
耳机里放着轻音乐,苏梨浅偏头看向飞机窗外。
天色还未完全昏暗,堆聚的云层一簇簇的拥挤在一起,晚霞如火,漱云漂浮,美得震撼。
“先生,您好,在这里。”
轻薄的帘子被撩开,周老师一脸懵懂的出现在头等舱里。
苏梨浅听到声音,乖乖巧巧叫了一声,“老师。”
周老师朝苏梨浅点点头,然后低头询问陆妄,“陆妄同学,这钱学校给报销吗?”
-
到津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周老师打了车,跟他们一起去酒店。
这里是津市的五星级酒店,听说住一晚就要花费上千元。
“今天晚上有暴雨,你们注意关窗,有事找我。”周老师叮嘱完,就带着行李箱上了楼。
暴雨。
苏梨浅微微偏头看向窗外,然后突然注意到陆妄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好看。
他偏头看向天空,天际处黑沉沉的,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苏梨浅拖着行李箱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然后一转头,看到陆妄打开了对面的那个房间。
他就住在她对门。
“睡吧。”陆妄戴着黑色兜帽,帽檐往下压着,遮住眉眼,只露出一点白皙下颌线。
他似乎情绪不高,伸手打开门,背着书包往里去,周身气息阴郁。
-
苏梨浅拿着房卡打开房间。
等了一会儿,屋内灯光缓慢亮起。
巨大的两米三大床映入眼帘,宽大的卧室连接着一个小小的客厅,还有一扇漂亮的圆形落地窗,外面是一个巨大的阳台,能看到下面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
因为楼层较高,所以车鸣之声几乎听不到了,只能看到它们在大街上行驶,像玩具汽车一样。
折腾了这么久,苏梨浅也累了,她走进浴室,发现台子上放着很多一次性物品,居然还有护手霜、洗面奶、面霜、粉底之类的化妆品。
苏梨浅都没用,也没有穿挂在那里的白色浴袍,她穿上了自己带的睡衣。
洗漱完毕后,她从浴室里出来,发现手机上发来通知,今夜津市有大暴雨黄色预警。
苏梨浅关紧窗户,上床睡觉。
睡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闷雷,她一下被惊醒。
苏梨浅怔怔望着那被闪电劈开的黑夜,下意识攥紧了被子。
雷电声断断续续,足足有五下,随后便是瓢泼大雨往下砸落。
虽然外面的雷电声音很大,但酒店的隔音还算不错。
苏梨浅待在屋子里,刚刚闭上眼,突然听到对面房间传来一道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了。
苏梨浅猛地一下惊醒,仔细又听了听,声音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梨浅下意识想到了刚才周老师提到“暴雨”的时候,陆妄脸上那不怎么好看的表情。
苏梨浅从枕头下面取出手机,给陆妄发了一条消息。
苏梨浅:【睡了吗?】
那边大概有三分钟,才回复过来。
lw:【睡了。】
苏梨浅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可能是她听错了。
等一下,如果睡了那怎么还能回复她的消息?
苏梨浅迅速打开灯,穿上拖鞋,推开门走到了对面。
已经很晚了,酒店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伸出手,轻轻叩了叩门。
“陆妄?”
没有回应。
苏梨浅蹙眉,刚刚掏出手机要给陆妄发消息,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在这里。”
苏梨浅转头,看到了靠在旁边墙壁上的陆妄。
少年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黑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脸上也都是水渍,就像是洗到一半,直接披了浴袍出来。
他手里拿着手机,那白色浴袍上面沾染着红色的血迹。
苏梨浅顺着那血迹往上看,发现那血是从陆妄拿着手机的手掌上往下蔓延过来的。
鲜血流淌,少年却恍若未觉,站在那里沉着脸,面色苍白又阴郁。
“陆妄……”苏梨浅呐呐出声,“你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又是一道响雷。
伴随着闪电,将黑暗照得亮如白昼。
“轰隆”一声,如同天公震怒一般,将陆妄的脸照得惨白。
少年神色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复平常冷戾的模样,眼神之中竟透出几许迷茫之色。
他偏头看向苏梨浅,漆黑的瞳孔逐渐聚焦,然后像是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谁一般。
“陆妄,你这是怎么弄的?疼不疼?”
“疼……”少年呢喃出声,在苏梨浅掏出手机想给周老师打电话的时候,那只干净却潮湿的手一把抓住她,声音嘶哑的开口道:“好疼啊。”
-
苏梨浅将陆妄带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因为陆妄没有拿房卡。
那如果苏梨浅不出来,他就准备这样在外面一晚上吗?
看陆妄的样子,肯定也不会想到要去叫服务人员。
苏梨浅记得房间里有急救箱。
她从柜子里找到那个急救箱,找到消毒水,用棉签沾湿,一点一点的替陆妄将手上的血擦干净。
可那血实在是太多了。
苏梨浅用了半包棉签也没搞好。
陆妄站起来,自己进了浴室冲洗。
苏梨浅才发现,是他手掌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这个要缝针。”
伤口太深,苏梨浅将浴室里面的浴袍拿出来给陆妄换上,然后带他打车去了附近的急诊。
中途,她还给周老师打了电话,可能因为太累了,所以周老师没有接。
幸好,陆妄的伤口只是硬伤,不过也硬生生缝了八针。
麻药的劲儿过了,陆妄跟苏梨浅坐在出租车上回酒店。
已经是凌晨两点,津市灯火繁荣,狂风骤雨已然停歇。
苏梨浅也累得够呛。
“还疼吗?”
陆妄缝针的时候苏梨浅没敢看。
他现在手掌包着纱布,不能沾水。
“疼。”少年歪头凑过来。
出租车正在拐弯,陆妄的头磕到苏梨浅的肩膀,她听到他呢喃了一声,“苏梨浅,你疼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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