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咸不淡的发出一个低哑的音，“嗯？”
“我回去了？”苏梨浅试探性道。
“嗯。”陆妄点头。
苏梨浅走出三步，盯着地上被路灯照射出来的少年影子,又扭头，她走回到陆妄身边，伸手牵住他的手,将他拉到了隔壁昏暗的小巷子里去。
头顶的梅花树开得正盛，苏梨浅仰头看向靠在墙边的少年。
“陆妄,你是不是生气了？”
小姑娘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一点小小的慌乱。
陆妄盯着她眼神之中逐渐蔓延开来的惶惑,像一颗被切割来的猫眼石，露出里面更加绚丽的颜色。
“我生气你会着急？”陆妄终于不端着了。
他唇角不受控制地翘起，倾身朝苏梨浅的方向凑上去,说话的时候呼吸贴过她的唇角。
苏梨浅点头,诚实道：“嗯。”
陆妄终于满意，他的视线略过少女紧抿的唇，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压住唇缝。
晚风呼啸，梅花瓣落,苏梨浅听到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
-
直到走到家门口，苏梨浅的神思还有点恍惚。
她轻轻按了按刺痛的唇,然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潮红的脸，等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没什么异样了,才打开了门。
冬天暗得早，苏梨浅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
可屋子里却没有开灯。
奶奶还没回来吗？
苏梨浅蹙眉，正摸黑准备去开灯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亲爱的宝贝”
苏梨浅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之后，面色迅速沉了下来。
她使劲攥紧身上的书包带子，呼吸忍不住的急促，脸色也从原本的红润变得苍白。
一个女人穿着红色毛衣，手捧一个四寸的小蛋糕，从厨房里走出来。
蛋糕上面插着蜡烛，写着“十八”。
“浅浅，生日快乐，妈妈回来了。”
女人面带笑容的出现在苏梨浅眼前，苏梨浅盯着她，就跟看到了仇人一样。
“浅浅，你妈妈回来了。”奶奶站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苏梨浅抬起欲砸烂蛋糕的手在看到奶奶的表情后，最终还是没有挥上去。
她低头，换了拖鞋，走进门，吹灭了蜡烛，然后转身打开了灯。
“浅浅，你还没有许愿呢。”张雪美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灯光。
虽然已经四十岁，但张雪美的身材和脸蛋却跟年轻的时候没怎么变。
她穿着打扮时髦，脸上化着妆，身上穿金戴银，跟这个破旧的屋子十分不相配。
苏梨浅拿过她手里的蛋糕，重重放在餐桌上，然后将上面的蜡烛拔掉，闷不吭声地切了一块蛋糕，一口气塞进嘴里，糊了满嘴奶油。
用力咽下嘴里的蛋糕，苏梨浅起身，“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张雪美的脸上露出委屈之色，“浅浅……”
“还不走吗？你不走，那我走。”苏梨浅转身就朝外面去。
张雪美赶忙追出来，“浅浅！”
苏梨浅走得飞快，张雪美在楼下拦住了苏梨浅。
“浅浅，妈妈特意回来给你过生日，你怎么不开心呢？”
张雪美跟苏梨浅长得很像，因此即使张雪美已经四十岁，她依旧有这个年纪的其他女人没有的风情。
“你回来干什么？”苏梨浅说话的时候尝到嘴里的蛋糕味道，她恶心的直想吐。
这样想着，她也就吐了出来。
侧边就是一个垃圾桶，苏梨浅吐完之后从书包里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嘴，眼神嫌恶地看向还站在一旁的张雪美，“如果不是奶奶，我刚才就会把你打出去。”
张雪美的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她长得好看，眉眼风情皆在，乍然一看还有几分惹人怜惜的味道。
可苏梨浅却只觉得厌恶。
从骨子里到生理性上的厌恶。
她甚至对自己这张跟张雪美有七分相似的脸也觉得恶心。
“浅浅，以前是我不对，可我毕竟还是你的妈妈啊。”
“我妈？”苏梨浅冷笑一声，“我妈会在我爸去世的时候偷走家里的钱，消失好几年，然后回来一趟，再把钱偷了，现在又回来上演这种桥段，你自己就没有一点廉耻心吗？”
“你怎么这么要脸呀？这次又准备偷多少？”
张雪美的脸终于在苏梨浅说出这段话后彻底拉了下来。
她气得颤抖，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包，“苏梨浅，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我还给你过生日呢！”
苏梨浅笑得更嘲讽了。
“张雪美，我的生日早过了。”
“你要是真有心，也不会连我的生日都记错吧？”
-
苏梨浅油盐不进，张雪美拿着她那个昂贵的包包，转头就上了一辆蓝色大众。
苏梨浅不愿意多看一眼，她伸手抹了抹自己被冷风冻僵的脸，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却没有选择上楼，而是往小区内比较偏僻的一个小亭子走了过去。
这个小亭子一般没什么人去，尤其这么晚的冬日，气温骤降，大家都不愿意在外面逗留，更别说一个人傻傻地坐在亭子里吹风了。
苏梨浅迎着风而坐，她脸上的泪水被风吹干，眼睛酸酸涩涩的疼。
手机响了，苏梨浅慢吞吞地摸出来，发现是她奶奶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他们两人互相都安静了一会儿，奶奶踌躇过后，终于开口，“毕竟是你妈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小孩呢，对不对，浅浅？”
有的。
苏梨浅垂下眉眼，不说话。
“浅浅，我年纪大了，你还小……”
“我不小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苏梨浅截断奶奶的话。
奶奶坐在安静的客厅里摇头，她低头看着自己苍老的手掌和银白的发丝，“浅浅，你还小，你不懂这个社会有多复杂。”
奶奶希望苏梨浅跟张雪美和好，她正在用她的方式来保护苏梨浅。
可苏梨浅厌恶张雪美，厌恶到了骨子里。
陆妄说的对，她就是一个无情的人。
即使张雪美是她的亲妈，她也不愿意再看到她。
奶奶希望让张雪美回来住，可苏梨浅却不希望她回来。
苏梨浅最后跟奶奶说她等一会儿就回去，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是苏梨浅第一次跟奶奶吵架。
也算不上吵架，只是在张雪美的问题上，两人出现了分歧。
天气越来越冷，苏梨浅的手被冻僵了，她的脚也被冻僵了，自己出来的时候穿着拖鞋，虽然是棉拖鞋，但没有后脚跟，现在已经被冻得快失去知觉。
可她还不想回去。
苏梨浅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小区，心里却并没有过多的留恋。
或许有，一些小时候的美好回忆。
可这些回忆都在张雪美出现的瞬间被击垮。
张雪美像一颗生长在她心脏上面的毒瘤。
即使不出现，也在日日夜夜吸食着她心脏里的血液，并且随时有破裂的风险，连带着，一起搅碎她的心脏，让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苏梨浅缓慢低头，她的身体往下滑去，蹲到地上，然后将脸埋进臂弯里。
好累。
苏梨浅闭上眼，感觉心脏窒息般的疼痛。
张雪美的出现，抽干了她身体的最后一丝精力。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那雪从亭子侧边飞进来，落在她的头顶。
飘飘浮浮，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虽然美丽，但也带来了致命的低温。
一只手替她抚去头顶的落雪，苏梨浅的身体上多了一件厚实的外套，带着少年熟悉的味道和体温。
她神色迷茫地抬头，正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陆妄。
小亭子里没有灯光，苏梨浅眨了眨眼，才勉强看清楚面前陆妄的容貌轮廓。
“你怎么还在？”
苏梨浅说话后，才发现自己声音低哑了不少，能很明显的听出哭腔。
她下意识偏头躲避，也觉得这里这么暗，陆妄应该不会发现她的异样吧？
“你房间的灯没亮。”少年的声音很轻，被朔风吹散，“我喜欢看你房间亮灯，这样才知道你安全回家了。”
苏梨浅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踉跄着起身，一头扎进陆妄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热意，眼泪晕湿陆妄的衣襟。
“陆妄，我们一起考大学，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少年的手抚过苏梨浅的僵冷的脸，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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