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棉下与自己的思想艰难做斗争,纠结小小一碟霜花糕用亲亲来换究竟值不值得。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郁闷又纠结的样子落在景砚南眼中有多傻。


    一醒过来便管他要霜花糕,大抵是方才趴桌上睡觉梦到他许给了她。


    现下也已经到了用晚膳的点,景砚南难得在初一这样的日子里还能提得起一些食欲,小小一碟霜花糕只是随口吩咐一句御膳房的事,本就算不得什么。


    “还有什么旁的想吃?”景砚南抬眼看她,“一并说来,好让御膳房去做。”


    !


    他这句话一落地,唐棉下脑子里瞬间飘过许多好吃的,炸圆子煎素排煮牛肉汤糖蒸桂花冻……


    像报菜名一般报出来后,唐棉下看着景砚南居高临下瞧着自己的样子,觉着这眼神有些熟悉。


    仔细想来,跟他从前看小黑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嘛!


    唐棉下脑袋突然便清醒过来,她现在是死而复生之后的自己了!景砚南对她和上一世大不相同。


    她自然无需再亲他抱他。


    没多久,御膳房将她所说的菜品一一送了过来,甚至还多了些别的。


    唐棉下看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食量其实很小,又因着身体不好,吃的稍有些多了便会不舒服。


    从前景砚南总会控制她的饮食,重油重盐的不许吃,太甜的也不让多吃,够了一餐的食量便吩咐下人将饭菜撤下去,剥夺了她好多好多快乐。


    而现在,景砚南非但不会限制自己,反而这样大方,要的竟然全都给她了。


    唐棉下瞬间便觉着暴君也没有这么讨厌了。


    她抿抿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也遮不住眼中星星闪闪的光点,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唐棉下拿起手边的木箸夹了一块霜花糕,含在水嘟嘟的嘴巴里。


    这糕点同记忆中那般入口即化,软糯清甜。


    好吃到她忍不住耸了耸肩眯起眼睛,一脸感激地看着景砚南道:“陛下,你真好!”


    他真好?


    还从未有人说过他好。


    景砚南抬了抬眉梢,看着小姑娘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两边脸颊被糕点塞满微微鼓起,嘴角被蹭上了点糕粉屑。


    不禁令人心生好奇,这糕点当真有这么好吃?


    景砚南往后仰了仰身,靠在椅背上,也夹了块来尝。


    其实并没有她所表现出的那样好吃。


    虽比平常的糕点清爽一些,可于景砚南而言还是过于甜腻。


    再看眼前的小姑娘,眉毛细细弯弯,鼻梁窄而挺直,嘴巴水润却总是色浅,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病气。


    单薄得让人无时无刻都觉着她冷。


    打眼一看应是安安静静不爱说话的性子,可接触下来傻傻愣愣,又甜得发腻。


    同这霜花糕是极像的。


    景砚南向来不喜欢甜腻的东西,但眼前的小姑娘却并不惹人讨厌。


    她此刻吃过了霜花糕,已经转战到了其他食物上。


    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好好吃哦,棉棉喜欢陛下!”


    她的眼睛本就清澈干净,此刻笑盈盈的,显着真诚至极,像只误入山野林间的小鹿。


    景砚南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唐棉下因着病弱,比同龄的姑娘要显着更娇小些。加之言行举止皆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做派,即便说出喜欢这种话也不会让人往歪处想。


    只是景砚南想起小些时候自己像只畜生般被关在家门口的铁笼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瞧见他,眸中皆是厌恶与轻视。


    同龄的小孩子更是围成一圈扒着笼子的铁栏杆围观他,朝里头张牙舞爪地吐口水。


    景砚南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候他经受最多的便是厌恶。


    后来他手上沾了无数人的鲜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步步登了帝位。


    人们不敢再厌恶,从他们的眼睛里,景砚南看到的便只剩下畏惧。


    从没人对他说过“喜欢”二字。


    而就在用这顿晚膳之前,唐棉下同其他任何人还未有任何区别,她对他亦是如出一辙的惧怕。


    短短几刻钟之内,仅仅因为几块霜花糕,一顿合她心意的膳食,于他而言动动嘴便能达成的施舍,她竟就说喜欢他?


    是她太容易满足还是过于随便?


    她的喜欢未免太不值钱。


    唐棉下并不在意景砚南有没有回复自己的话,也不知道他如何想。事实上,她连他有没有在听自己在说什么都没有注意。


    只是遵从本心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在嘴巴被美味填满的那一刻,她心中欢喜,看见他雀跃,自然便觉着对他也很喜欢。


    将暴君的可怕之处全然抛之脑后,至少在这一刻她不记得。


    况且,唐棉下也有些想通了,这辈子和上辈子一点都不一样。


    她既已经死而复生,那上一世所有不好的东西都该抛却忘记才对。


    用完晚膳之后,唐棉下手脚稍微热乎了一些。


    她刚吃完,肚皮撑得鼓鼓的,不太好受,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动走动,好消消食。


    于是唐棉下站起身来,问道:“陛下何时睡觉?”


    未等景砚南回答她便又接着恳求道:“棉棉可以出去走走吗,好撑!”


    “……”


    承安侯府是没管过她饱饭么?


    出息。


    “在殿中走,”景砚南淡淡道,“不准出殿门。”


    景砚南自然不可能陪她出去散步消食,却也不能叫她离自己太远。


    听到不准出殿门,唐棉下小脸瞬间耷拉了下来。


    暴君还是和从前一样哼,连殿门都不许她出!


    景砚南还未见谁变脸这样快过,方才还弯着眼睛笑意盈盈,满目诚恳地说什么喜欢殿下。


    这才多大一会儿,不过是不叫她跑远,便敢同他摆脸了。


    唐棉下见他面色不虞、态度强硬,心底里的害怕便又被勾了出来,她没胆子同他硬碰硬,也没那个必要。


    “好嘛,”她扁了扁嘴,不高兴但还是乖乖道,“那棉棉便不出去好了。”


    反正他的长明殿大得很,也够她溜达的了,只是一个人在殿里走来走去显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唐棉下就这样低落地走了一圈,仅仅打了个来回便觉着累,不肯再走。


    小腿发酸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庆幸,还好没出去溜达,不然岂不是更累?


    毕竟现在的景砚南才不会抱着她呢。


    从被徐公公从承安侯府接过来到现在,唐棉下已经在这长明殿待了将近一天。这一天来景砚南都当她不存在一般,甚至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几个。


    这搁在上一世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唐棉下也是今日才发现,景砚南竟然是个勤于政事的皇帝么?


    现在天已经黑透了,他却还在伏案批阅奏折,且极为认真,一丁点都未见他分心。


    从前干正事的时候他却总爱过来逗她,批不了几本眼睛便挪到她身上,因此给唐棉一种他并不把国事放在心上的错觉。


    唐棉下觉着,若是上一世他便这般同她各干各的保持距离,那就算日日见面,她也定然不会讨厌同他相处。


    唐棉下不打算打扰暴君办公,散完步困意袭来,她现在只想睡觉。


    这长明殿的规格摆设没人比唐棉下更为熟悉,她直奔着不远处的红木绘山水屏风而去。


    在那架屏风后面,是暴君的床榻,唐棉下睡过无数遍。


    她小跑过去,蹬掉脚上的珍珠绣鞋,半跪在床沿,而后掀开明黄的寝被,正想弯身钻进去便被人从身后拎住了领子。


    唐棉下睁大了眼睛回头去看,眸光惊疑不定地同暴君对上。


    “陛下做什么?”


    拎着她领子干什么啊!


    见她一心想往自己床上钻,景砚南有些烦躁,手上力气也不算轻。


    他的寝榻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睡的?


    皱着眉随手指指一旁铺着狐绒毯的小贵妃榻,景砚南不耐道:“你睡那里。”


    唐棉下衣领被他从后头拎着,脖子便卡得极为难受,勒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便去抱景砚南胳膊。


    暴君的胳膊肌肉线条流畅,唐棉下默默想,简直就和他那颗黑心一样硬。


    被抱住胳膊后,景砚南手上的力道不自觉便轻了不少。


    唐棉下松了口气,问:“陛下为何让棉棉睡小榻呢?”


    那个贵妃榻她又不是没躺过,一点都不舒服。


    景砚南松开了她的领子,双手横过她腋下直接将人整个从床上拖抱了下来,稳放于地面后便收回手。


    “你睡这里,让孤睡何处?”他冷声问。


    唐棉下想了想,她其实不喜欢同暴君一起睡觉的,他的胳膊总是会压在自己身上,很重。


    如今暴君竟然在询问她的意见么?


    “那……”唐棉下仔细想了想,认真道,“那陛下可以睡小榻呀!”


    景砚南面色沉下来,“你让孤睡小榻?”


    他不仅面色沉,声音亦沉,吓到了唐棉下。


    她有些委屈,明明是暴君问她让他睡到何处的,怎么告诉他了还这个态度……


    不愿睡小榻便不睡嘛,她皱了皱鼻子,只好大方建议道:


    “那陛下便和棉棉一起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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