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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上上签》


    文/做饭小狗


    2023.5.24


    午后的夏日阳光,使人迟钝困倦。青安市的天空蓝得刺眼,远处的云似翻卷的白色海浪。


    梧桐树上传来几声鸟啼,即刻被高亢的蝉鸣淹没。


    车载空调的冷气,将涂然的皮肤浸得冰凉,在密不透风的环境待久,她的胃里一阵翻涌。


    聒噪的声音被隔离在车窗外,于是母亲的话语在耳边更清晰。


    “已经跟公司解约了,就不要再想唱歌跳舞的事,把心思放回学习上,考个好大学。”


    “嗯……”


    涂然轻轻应一声,就捂住嘴,想要呕吐的感觉涌上食道。


    唐桂英瞥见她脸色不对,拧起眉:“晕车了?”


    涂然点头,轻声请求:“我可以打开车窗吗?”


    “开啊,这点小事也问,”唐桂英将车停在人行道前,等待红灯,抽空从车前的柜子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她,“就快到了,忍忍。”


    涂然打开一点车窗,燥热的空气和夏蝉的嘶鸣,一拥而上,却盖不住母亲的声音。


    “你陈叔叔有两个儿子,不过现在只一个跟他,叫陈彻,也念高二,我已经让你陈叔叔托人帮你把学籍转到智明中学,跟他在一个班读,对你有个照应。”


    “他成绩好,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他,别不好意思,学习比面子重要。”


    涂然安安静静地听着,又将车窗降下来些。


    希望能和他相处融洽吧。


    她并不是十分擅长交际的性格,刚上初中就去当练习生,每天公司学校两点一线地训练、读书,忙到没有时间交朋友。


    两年前出道,和唯一的练习生朋友也闹崩。


    出道是练习生眼中的苦难终结之日,但她们这个组合,出道后并没有多少水花,走在路上无人知。


    最火的时候,大概是一个月前,队友的丑闻,给诸多网友供给了许多饭后谈资。


    这也是唐桂英终于同意她退出组合、和公司解约的原因。


    两年前,唐桂英工作变动,换到青安市发展,于是现在把涂然也带过来。


    为此,还和涂然的爷爷奶奶还闹了不小的矛盾。


    涂然的爸爸去世早,两个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孙女自然是疼爱得不行。


    二老原本是想让孙女继续留在江都市念书,由他们带着,但唐桂英觉得老人家对小孩过度宠爱,涂然跟着他们不会有出息,于是强势把涂然带过来,监督她学习。


    唐桂英做事雷厉风行,看出在青安市的工作前景更大,于是挂售江都市那边的房子,在这边买房落户。


    但涂然猜想,唐桂英想在这边定居,一半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的旧情人。


    她们现在就正在前往那个人的家里。


    陈朗阔是唐桂英的大学同学,也是曾经交往过的对象。两年前因为工作重逢,隐隐有旧情复燃的倾向,近来也给唐桂英帮了不少忙。


    这段时间,唐桂英原本就因为新房装修和工作忙得脚不离地,又赶上涂然解约,给涂然公司赔付了不少违约金。


    一周前,她租的房子也突然出了问题,新房又还在装修,没法入住。


    麻烦事接踵而至,唐桂英捉襟见肘,陈朗阔就向她提议,让她带着女儿暂时住在他家。


    成年人的感情总会衡量利弊,暧昧也不必言说。


    虽然是个大人情,但唐桂英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不过,她坚持会付租金,半年后就搬走。


    涂然知道这些后,很是愧疚,也挺后悔。


    愧疚的是,她和公司解约,给妈妈带来了不少麻烦。


    后悔的是,她大概率,给她妈和那个男人当了一次——大大大助攻。


    炽热的阳光烘烤大地,人行道上,一对提着蛋糕的母子不急不缓走过,绿灯在他们走过车前时亮起。


    唐桂英驱动汽车,嘴里还在叮嘱:“等下见到人,记得要喊,别傻站着,跟个木头似的,嘴甜一点,才招喜欢,听到没?”


    “好。”


    涂然盯着前方的人行道,心不在焉地回应,拿起矿泉水瓶往嘴边递,倒了半天没倒出水,看一眼才发现原来没拧开瓶盖。


    这一举动被唐桂英看到,又惹来她的不满:“做事情专注一点,怎么连喝水都不专心?”


    涂然垂下眼,没应声。


    汽车驶进市中心的某个小区,在地下车库停下。


    涂然跟着唐桂英,乘电梯上楼。


    她拖着行李箱,跟着唐桂英进了门,接过她递来的室内拖鞋。


    客厅是简约而冷淡的装修风格,没什么装饰,看上去不通人气。


    中年男人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副无框眼镜,剑眉凌厉,表情严肃。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某家房地产公司的投资人,涂然会以为他是高中学校里的教导主任。


    “陈叔叔,您好。”谨听唐桂英来时的教诲,涂然先一步跟他打招呼。


    小姑娘头发绑成高马尾,打扮清爽朴素,长得乖巧,讲话也轻声细语,跟家里难管教的臭小子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陈朗阔朝她露出一个笑,让他严肃面容看上去亲切不少,“把这里当自己家,别拘谨。”


    唐桂英往屋里瞧了眼,问:“阿彻没在?”


    陈朗阔即刻肃了脸色,拧着眉道:“那小子一大早就出门鬼混,打电话也没接,甭管他!”


    骂完又缓和语气,让涂然先去放行李,熟悉新家环境。


    涂然的房间很明显重新做过软装,白色的公主床,床品都是淡粉色的少女风格。


    卧室很敞亮,因为是落地窗,外面还带了个小阳台,涂然推开落地窗,走出去。阳台和隔壁房间竟然是连通的,只在中间用铁栏杆做了个隔断,看上去也是新装上的。


    涂然想起唐桂英说的,陈朗阔有两个儿子,和前妻分别带了一个。


    原来她这个房间,是他另一个儿子的。


    会被讨厌吧。


    霸占了他亲兄弟的房间。


    听陈朗阔提起他儿子时的语气,感觉父子关系也没有那么融洽。


    涂然叹了口气,望了眼隔壁的阳台,阳台角落,养着一盆月季,刚好是她最喜欢的品种——果汁阳台。橙色的花朵,绽放得灿烂,看上去被照料得很好。


    会养花的男生,应该不会很凶吧?


    还有正事,不耽误时间,她回房间收拾行李。行李箱装满了往事,一打开,回忆扑面而来。


    从幼年时期就带着睡觉的兔子玩偶,是爸爸送给她的,因为常年抚摸,绒毛已经变得乱糟糟,是第一眼看到就会被扔了的老旧,但如果没了它,她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印着兔子简笔画的粉色t恤,这是她发在微博上的简笔画,后来被喜欢这画的粉丝要了授权去定制周边开团,便宜卖给其他喜欢的人,她自己也悄悄买了一件,但从来没穿过,连标签都没拆,压箱底保存着。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忆往事,涂然花了近两小时,才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一搬出来。


    粉丝给她的爱称是兔子,取自姓氏的谐音,又刚好喜欢吃胡萝卜。实际上,她更像只乌龟,性子慢,学东西很慢,做事情也很慢。


    整理好房间,涂然得空拿出手机,点进微博。


    她鲜少用微博,微博粉丝并不多,公司没有收回她的账号,只取消了认证。这是糊的好处。


    今早发了解约和退圈的声明,她的微博私信和评论都比往常要多一些,没想象中那么血雨腥风,大多是祝她安好的。这也是糊的好处。


    涂然点进未关注人私信,一一回复粉丝发来的祝福消息。在各种各样的文字消息中,一个孤零零的蛋糕符号,显得突兀又微妙。


    她点进去,是一个叫“cc天天向上”的粉丝,微博里只有对她微博的点赞和转发,没其他生活信息。


    不过,看这个网名风格和胡萝卜卡通头像,应该是女生。


    涂然想了想,点开私信,回复:【谢谢你。】


    今天是她的生日,却也是她爸爸的忌日。因为爸爸在这天去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给她过生日,忌日和生日,只字不提。


    天色还早,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涂然挎上包,准备出门。


    唐桂英在客厅看见她,问:“做什么去?”


    “例假快来了,我去买些卫生棉。”


    “你第一天来,认识路吗?”


    “我用手机导航,就在附近买。”


    “行,顺便带包白糖回来。”唐桂英今天难得要亲自下厨。


    涂然应了声好,换鞋出了门。


    她方向感不好,出电梯就开了导航,寸土寸金的地段,没想到这小区竟然还挺大,七拐八拐地,绕了好久,才走出小区大门。


    盛夏蝉鸣不休,阳光炙热,街道外车水马龙,比酷暑的蝉还吵闹。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便利店,涂然走进去,买了几包卫生棉和一包白糖,提着塑料袋走出来。


    但她并不打算立刻回家,又在手机导航里输入“蛋糕店”这三个字,点进距离最近的一个地址,跟着导航继续走。


    导航……不太靠谱。


    涂然走了十来分钟,走着走着发现,怎么离原定地点还越来越远了?


    抬头四顾心茫然,她挠了挠脑袋,原路返回,却在路过一个巷口时,听见里面传来的吵闹。


    她停驻,好奇往里瞧,于是目睹一场混乱的群架。


    聚众斗殴?


    涂然第一反应躲起来,趴在拐角处,拿出手机要报警,可仔细一看,似乎是两个人围殴其他五个人。


    分不清是场面太混乱,还是那个黑衣少年动作太快,涂然的报警电话都还没能拨出去,五人全被他干倒。


    深巷躲开了夏日的阳光,匿在高墙阴影下的那道身影修长挺拔。黑衣少年反手擒住其中一黄毛的手臂,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摁在墙上。


    少年身形清瘦,却不单薄,手臂的线条锋利流畅,黄毛在他手下疼得龇牙咧嘴,乱叫求饶。


    “都说了我要好好学习,非上赶着挨揍,何必呢?”


    清冽磁性的声音,说的话嚣张十足,而他唇角似笑非笑地轻扯,吊儿郎当的。


    和他一伙的白衣服男生搭腔:“就是就是,有时间多刷几道题不好吗?暑假作业做完了吗?单词背完了吗?abandon知道怎么拼吗?”


    黄毛不服地喊:“abandon都不知道还是不是人!不就是a-b-a-n-d-o-n!”


    白衣服嗓门更大:“abnormal,拼!”


    黄毛底气十足:“a-b-n-o-m-a-l!”


    黑衣服不耐烦啧了声,清冽嗓音透着几分懒散,“错了。”


    黄毛瞬间没了底气:“啊?哪错了?”


    黑衣服扣住他脑袋的手松开,抬了抬下巴:“笔。”


    黄毛还真的听话去捡起地上的签字笔,拔开笔帽,双手给他递过去。


    看上去和热心搭不上边的黑衣少年,竟然真的接过笔,慢条斯理地在他小臂写下这个单词,“记得住么?记不住回去抄十遍。”


    目睹斗殴现场变成英语教学现场的涂然:“……”


    手里的塑料袋摩挲出声音,黑白双煞同时朝她这边看过来。


    还好涂然身体反应比脑子快,第一时间缩回脑袋,但还是听见白衣服骂了句脏话:“我靠,阿彻,咱被人看见了,不会又被告状吧?”


    叫“阿彻”的少年对他的惶恐并不在意,无所谓地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调侃了句:“这就怕了?怕了就去把人抓回来。”


    涂然一听,立刻拔腿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喉头泛上腥甜,呼吸都觉困难,涂然弯腰撑着大腿,气息不稳地喘着粗气。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并非只是剧烈运动的反应。


    半秒钟,不,或许半秒都没有,她和那个黑衣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的眉眼冷硬锋利,极其凌厉的长相,即使唇角若有似无挂着散漫的笑,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沉郁得照不进光。


    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海,令人本能恐惧。


    毒辣的太阳在这个城市肆虐,大地像着了火,青翠的树叶失去生气,不再蓬勃,梧桐树上喋喋不休的蝉鸣,在涂然耳畔撕扯。


    像着了魔,她不由自主地喃喃:“abnormal……”


    abnormal。


    不正常的;反常的;变态的;畸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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