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灭魂灯竟然也体会到一丝惧意，看向少年时候，它心中多了几分谨慎。
一个天生的恶魔，竟然有着这般丰富的七情，这样的情形简直充满着违和感。
片刻，它看到，邬昭白又恢复那个脏兮兮的模样，躺在了乱石堆中，衣衫褴褛、像是一滩无人问津的烂泥。
被野狗团团围住的时候，邬昭白的眼睛始终望着天上清冷的月亮，好像奢求着有光能够照亮他。
灭魂灯瞬间觉得荒谬。
一个邪魔外道，难道也会向往着光明，渴求着满天神佛的慈悲吗？
很快，灭魂灯看到他的回忆中出现了一个少女，仿佛神女从天而降，她来到他身边，将他一步一步背出了乱葬岗：“我以后就是你的师尊了，我叫聂青霓。”
师尊……
灭魂灯感兴趣地飞入了少女的身体，将他回忆中的影子替代。
灭魂灯想着，既然刚才他记忆中的师父不能夺走他七情之中最为浓烈的爱，那就由这个少女来夺取吧。
可就当它沉浸在夺取七情的喜悦中时，又感觉到躯壳一阵剧烈的刺痛、身体瞬间像是碎开的花瓶一般四分五裂。
可它还努力维持着“聂青霓”的模样，怔怔看着少年，模仿着少女清冷的声音，好像很难过：“邬昭白，我是你师尊，聂青霓呀。”
邬昭白身上长出无数条血色藤蔓，将他的躯体缠绕住，少年容貌出尘，美丽得如同树根中长出来的邪神雕塑。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它，眼里轻蔑：“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冒充我师尊？”
灭魂灯立刻从少女躯壳中脱身而出，化作一片绿色的烟雾，将邬昭白困住。
它的声音冰冷：“呵呵，你以为，你的师尊聂青霓是真的对你好吗？”
邬昭白冷冰冰地看着它，一言不发。
灭魂灯继续道：“其实你也怀疑着她目的不纯，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故意在她面前装傻卖乖呢？”
少年只是无所谓道：“你很聒噪，难道你就这点本事了吗？”
“其实，你心底也在动摇对不对？”
“你想杀了她，这样，把她漂亮的眼睛挖下来，珍藏起来，令她永远属于你，对不对？”
邬昭白却忽然笑了起来，美丽而瘆人，语气怜爱：“可我不舍得啊。”
那样美丽的眼睛，若是挖下来，便会迅速干枯、失去光泽。
这世间的东西，都是越鲜活才能越美丽，死物再美丽，也只是冰冷无趣的。
否则，他可是魔，想要让谁变作死物不是很容易的么？
灭魂灯的语气变得越发冷淡，它慢悠悠道：“可是你知道吗？你心心念念的师尊，她的七情混沌，就算你对她再好，她也未必能感觉到，即便是感觉到了，她也未必会领情，你啊，在她心里可是一点都不重要，你迟早会被她抛弃的。”
抛弃两个字一出，邬昭白脸色骤变、眼神微沉：“闭嘴！”
“你原来，害怕被抛弃啊？”
邬昭白眼睛变得越发黑沉。
灭魂灯却笑得越发猖狂：“如果，你的师尊知道你被困在我制造的幻境中，你说，她会来救你吗？”
见少年沉默又阴鸷地望着自己，它又挑衅道：“你敢赌一把吗？”
“赌你的师尊会选你。”
邬昭白默不作声，身上的血色藤蔓触手一般，慢慢在皮肤下隐去，似是同意了和它打这一场赌。
灭魂灯身上的邪气源源不断地溢出，很快将整座炽焰崖遮住，它划出一个玄光镜，告诉邬昭白：“你的师尊，聂青霓此刻就在想方设法取得还魂草，为了救她的妹妹，聂红药。”
“如果，我告诉她，你被我抓住了，你猜她会不会来救你？”
玄光镜映照出聂青霓的身影，只见她像是白鹤渡水、一跃而入，纵身来到瀑布后面的洞穴。
将昏迷的云锦藏在瀑布里面的洞穴中，聂青霓又摇身一变，变作了云锦的模样。
她平时素面朝天，从来没有梳过繁复的发髻，漆黑的长发就用一根素白的发带绾着，她有些不太习惯头顶那一对兔子耳朵的重量。
她试探地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云锦是兔妖，走路喜欢蹦蹦跳跳，而她走路悄无声息。
聂青霓下意识抿了抿唇，又想起云锦爱笑，她来到深潭前，以寒潭为镜，映照着自己冷淡的脸。
她尝试着露出个笑来，却察觉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僵硬。
聂青霓瞬间有些气馁，她不明白自己笑起来怎么这么不好看，心里又有些不服气。
她不由得想起红药，她笑容甜美，好像春日下的杏花，甜到人心里。
她无意识捏紧了手指，反复练习了几遍后，终于笑容的弧度不那么僵硬了，她又学着云锦蹦蹦跳跳的模样，蹦跶了好一会儿。
她总算是学得八分像的神态，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这三只妖怪既然结拜为兄妹，想必彼此都很了解，不知道她这个模样能不能蒙骗他们。
但是，如今只能试一试。
这样想着，她又将云锦腰间的一团白绫解了下来，系在了自己腰间。
聂青霓还记得，云锦的武器唤作素烟绫，柔软轻盈却如同蛛丝，一旦缠绕住对手，对方便很难逃脱。
聂青霓研究得认真，脑海中，系统忽然焦急提醒道：“宿主，邬昭白被灭魂灯抓走了！”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传入洞穴之中，带着一种森冷的恶意：“聂青霓，你的徒弟邬昭白落入了我手中，若是你想要他活着，便速速过来。”
聂青霓的脚步下意识一顿，来不及回答系统，她匆忙抬眼看向了黑暗中。
只见玄光镜那头，灭魂灯散发出绿色的烟雾，将脸色苍白的少年团团裹住。
邬昭白似是痛苦万分，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梦呓一般不断唤着：“师、尊，救、救、我。”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邬昭白在哪里？”
她脑海里却在询问系统：“不是说，邬昭白能够启动灭魂灯吗？为什么他还会被灭魂灯抓走？”
系统滋滋了两声：“可能是因为邬昭白还没有彻底觉醒为魔王，灭魂灯不承认他是主人。”
系统又问：“宿主，你要去救邬昭白吗？”
聂青霓垂下眼睫，望了一眼昏迷的云锦，她知道，自己的修为不比云锦高多少，只能让她昏迷一个时辰左右。
若是在这期间，她不能拿到还魂草，之后会云锦醒来，联合苏香寒和贺见溪，她将会更加难办。
想起脸色苍白的红药，聂青霓眉心微蹙、心口钝疼，不过一会儿，她依旧果断道：“先找到还魂草再说。”
不过，她还是在脑海中问了一句。
“我如果不去救邬昭白，他会死吗？”
系统一怔：“不会，他是魔，不会那么轻易死去，只不过，他可能会启动自我保护的状态，不知道他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就像是乱葬岗捡到他的那个夜晚，他被野狗围攻，却还是死里逃生。
聂青霓淡淡“嗯”了一声，又切断了和系统的联系。
于是，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洞穴外面，再没有回头看一眼玄光镜。
烟雾中的邬昭白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少女丝毫不停留的背影，眼尾发红，声音轻得像是受伤的小狗发出的呜咽。
“师尊。”
见此情形，灭魂灯却是哈哈大笑：“邬昭白，我就说啊，你在她心里，根本不重要，你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邬昭白垂下了脸，手指在额头处轻轻摩挲，感受着那一道不断流窜的剑气。
好一会儿，他又忽然用手捂着眼睛笑了起来。
灭魂灯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他笑得睫毛不停颤动。
他的声音温柔，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固执：“师尊怎么做都是有理由的，我知道，她不会抛弃一定我的！我会等着她，等她亲自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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