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八点五十分。
总统到办公室外间时，负责接待的秘书站起身道：“早上好，总统先生。白氏家族的白含玉小姐想要见您,她在十分钟前就到了,现在正在办公室里等您。”
总统颔首，笑容亲切和蔼：“知道了。”
他快步走向办公室,同时微微侧头,对着后方的助手道：“半小时后你再来。”
“好的，总统先生。”
助手停下脚步，等总统办公室门紧紧关上了,她才靠到接待办公桌，与秘书小声八卦：“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总统的脾气变好了？”
“有啊，”秘书同样低声道，“态度变得好和蔼啊,我都有些不习惯……”
“不知道是有了什么好事。”助手说,“难道是神农白氏许诺了他什么特殊药剂吗？”
“我看多半是,神农白氏藏着的好东西可太多了,他们说不定还有什么永葆青春，长寿不老的药剂呢。”
“我也好想要啊……”
房间里。
总统大步走到办公桌后,语气自然温和：“白氏家族的女人果然自律非常,这么早便到了，反倒是显得我这个总统有些懒惰了。”
白含玉慢慢抬起眼,视线在总统的脸上停顿许久,才说：“高等级异种都这么聪明吗？如果不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真是万万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行事圆滑老道的总统其是个异种幼体。”
总统一笑,作为等级最高的异种幼体，它的智商和模仿能力当然也是最顶级的。现在它还只是幼体期，等它慢慢成熟，它不仅会拥有远超人类的高智商，还能觉醒数种超能力。
“都是运气好。”总统笑着说，“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我根本到不了这么好的地方，真是多亏了你们啊。”
白含玉姿态优雅淡然：“那你答应给我们的新高等级幼体，什么时候送来？”
“保证在三天之内。”总统道，“我刚寄生，还比较虚弱，再给我三天时间，只要三天。”
“这轮游戏结束之前，”白含玉强势道，“要么明天早上，要么后天凌晨，要是你实在拿不出来，我们也不介意用总统您来做实验。”
总统脾气极好的陪着笑：“那就后天，后天一定……含玉女士过来是看关于江寂的监控的吧？”
他拿出一块平板，快速点了点，半空中顿时出现了投屏，正是江寂找到教皇躯壳时的画面。
“他直接摧毁了摄像头。”总统侧眸，自然而不明显地扫过白含玉，说道，“看来是有信心能靠自己找到同伴呢？不知道你们那边……”
白含玉突然一笑：“万事俱备。”
**
江寂好不容易在浴室里冷静下来，回到床上，然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发了会呆，打开通讯器，久违地浏览起了天天论坛。
天顶大厦被谢惊尘推平了顶端几层楼后，一直处于关闭维修状态，据说是整个楼体都产生了裂缝，导致结构不稳，直接成了危楼，维修难度非常大。
天顶大厦原本是金铭谢氏的产业，谢氏家大业大，钱多到用不完，重建一个天顶大厦也不过费点时间的问题，但偏偏金铭谢氏被玩家搞出了事。
不仅几个继承人被玩家痛扁到下不了床，位于天宫的私人黄金宫殿也让玩家给融成了金粒，洒了半个联邦，最夸张的是，干这件事的人，就是金铭谢氏内部的自己人。
于是金铭谢氏的声誉暴跌，其他几个财阀家族顺势趁虚而入，不仅暗地里放了不少抹黑金铭谢氏的黑料和谣言，还趁机抢夺瓜分了金铭谢氏的贷款市场。
危机之下，金铭谢氏不得不停下天顶大厦的修复。
对于赛博公民来说，天顶大厦一直是个非常特别的地方。几乎九成的普通公民，都梦想着去天顶大厦的顶层餐厅吃一次免费的豪华套餐。为了达成这个梦想，无数公民掏空了钱包，在天顶大厦里拼命消费，累积百万积分。
现在大厦暂停营业，原本铆足了劲，贷好了款，准备去消费公民的不得不暂停计划。
一开始大家对此很不习惯，日日期盼着天顶大厦重新营业，直到一个网友突然发帖：【我把用在天顶大厦消费的钱拿去干了那个，然后我被深深地震惊了。】
这个帖子的标题模糊又有股怪异的吸引力，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
主贴内容有些长：【我之前每个月都会去天顶大厦消费一千块左右，天顶大厦关门后，这一千块没了用处，然后我就去逛了超市，结果买到了下面一大堆东西。里面的食物完全够吃一个月，生活用品能用两三个月。我真的震惊了，原来一千块可以买这么多生活物资，原来我不去天顶大厦生活反而会过得更好，我再也不用下班后一个人躲在家里干吃营养液了。】
后面跟了一张堆满了食物和用品的照片，数量多到让人感到震撼。
再下面的回帖同样满是震惊，在这之前，没人知道一千块竟然能买如此多的生活用品，他们被灌输的都是，一千块只能买到一个过季打折的名牌钱包。
【我也好震惊，并且我也不想下班后偷偷吃营养液了，真的太穷了，钱包里一分多余的钱也没有。】
【说来真是奇怪，明明在地下市场买件衣服都砍来砍去，并且抠到一块邮费都不出的我，怎么会觉在天顶大厦里花一千买个钱包很便宜？】
【这就是消费主义陷阱啊大家，真高兴你们都能醒悟过来，比起买包，还是先买食物吧，这世上没有比用美食填饱肚子更幸福的事了。】
【楼上玩家，举报了（虽然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联邦政府都没大张旗鼓地捕捉玩家了？】
【因为打不过吧，联邦可没有第二个中央大楼给玩家炸了嘻嘻。】
……
江寂又点开一个新帖子，这次的主贴内容与神农白氏的脑机有关。
说神农白氏的脑机试用体验感极好，神农白氏将会在一周后，正式上市优化后的脑机。这个新型通讯器，将会创造出一个神奇的人均天才时代。
下面还跟了个预定链接，只要付下定金，就能得到九折优惠，而如果预定用户通过分享码，拉来新的预定用户，则可以减免定金。并且这个减免没有限制，可以无限累加。拉来的新人越多，获得的减免越多，超过脑机价格部分可以直接折线。
这活动的力度堪称史无前例，直接引爆了预定用户们的热情，大家都在到处疯狂拉人。
江寂看到这个帖的时候，脑机预售台数已经超过了十万，并且数量还在快速增加。
再往后的热帖，便是神农白氏的药剂，不过这东西与普通公民的距离太远，热度一般，还不如下边讨论快乐教的帖子。
江寂胡乱看了一会，思绪愈发镇定冷静。
他见时间还早，便补了个回笼觉。等到天亮，江寂与谢惊尘先后洗漱，过去与简琇他们换班。
他们的蹲守点在翡翠湖公馆对面的咖啡厅二楼包间，江寂用了催眠洗脑，让店主关闭了二楼，把整个场地都腾给了他们。
蹲守过程无聊，谢惊尘在玩腻游戏后，开始撑着下巴盯着江寂看。
江寂以前能很淡定地无视谢惊尘，但现在莫名其妙地被看得烦躁，总有股不自然的奇怪。于是江寂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咖啡厅，在公馆附近胡乱转悠起来。
一日无事，夜幕缓缓降临。
简琇与宋祝两人休息完毕，再次与江寂和谢惊尘汇合，两边分组，各自蹲守在翡翠湖公馆的两侧。
系统也不断播报着白含笑的位置信息。
她今晚就一个应酬，是与一位男性在餐厅吃饭。过程用时两个小时，在晚上九点多结束，她上了车，并关闭了车内网络。
系统时刻监控着白含玉的飞车轨迹，十几分钟后，它通知江寂：“白含笑的车朝着翡翠湖公馆方向过来了，不出意外，会在五分钟后抵达。”
江寂平静地应了一声。
五分钟后，系统再次通知白含笑的位置，她的确是返回了翡翠湖公馆。车子从另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库进入并穿过，最后直达翡翠湖的地下车库。
江寂慢慢站起了身，他仰头盯着翡翠湖最高那栋楼，开始耐心等待。
等白含笑到家，等她完全放松下来，毫无防备的时候。
“十点了。”谢惊尘站在江寂旁边，问道，“我们几点动手？”
江寂道：“一个小时后。”
谢惊尘嗯了声，陪着江寂盯着对面看。他难得地没有散漫与不耐烦，表情很是平静，眉眼里隐隐带着一点认真的锋利。
江寂不由转头看了眼谢惊尘。
谢惊尘立马抓住了他的视线，敏锐无比：“江寂，你今天一直有点怪，为什么？”
江寂不想回答自己为什么变得奇怪，而是问道：“记得白棠给的资料内容吗？”
资料里不仅有白含笑的信息，还有跟随她的和尚信息。和尚的法号叫空界，除了体术强悍外，他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超能力，那就是能展开一个名为“空”的域界。
他的域界与超能力域界不同，它不会直接弹开超能力攻击，而是会无差别清空域界的一切超能力。
也就是说，在他域界领域里，所有的超能力都会被清空，想要杀他或者是拦住他，就只能与他肉搏，用拳头把他打倒在地上，不然被打倒的就是入侵者。
是一个非常棘手且强悍的能力。
如果是江寂自己，他自信他的肉搏技术不会落下风，但他不能确定谢惊尘会不会出意外。毕竟机械佛教的和尚是真的很能打。
“我记得，是个叫空界的和尚。”谢惊尘道，“跟他交手时会不能使用超能力。”
江寂欲言又止地看着谢惊尘。
谢惊尘挑眉：“怎么，你觉得我不行吗？”
江寂诚实道：“是有一点担心。”
谢惊尘：“……”
江寂不放心地叮嘱：“如果感觉自己不行了，不要硬撑，过来找我。”
谢惊尘臭着脸说：“我不会不行的。”
说完该说的，等到快十一点，江寂与谢惊尘一起穿过马路，来到翡翠湖公馆的某个围墙外。这里与白含笑家的直线距离最近。
江寂会瞬移进去，而谢惊尘直接飞空冲进去，过程大概需要两秒。
一切就绪，江寂抬起眼，刚好对上谢惊尘垂下的目光，两人默契地同时点头，下一瞬，谢惊尘动身了。
第182章
白含笑回家后并未休息,她换了身衣服，在有着面大落地窗的运动室练普拉提。
运动的时候，是她最放松的时候，身体在尽情舒展,肌肉在绷紧用力里得到锻炼,而她的思绪全都集中在运动这一件纯粹而有益的事情上。
尤其是大量流汗的时候，简直舒爽又解压。
她非常享受这闲暇时的运动时刻。
白含笑从弹力带上下来,准备中场休息六十秒,她拿起一旁的水杯，边喝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璀璨的霓虹。
恍神间，她好像看见高楼下方,有个极速上飞的人影。小区灯光闪烁，加上夜色昏黑,她并未真的看清那是什么，但骨子里的谨慎还是让白含笑立马后退。
白含笑当即张口大喊：“空……”
就这时，她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冰寒的危险杀意,接着便有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牢牢捂住了白含笑的口鼻。
“呜呜！”白含笑当即挣扎,另一只手摸向手腕的通讯器,只要按一个键，与她住在一起的空界就会立马赶过来。
但这个动作白含笑也未能完成,因为江寂突然用了控雷超能力,电流让白含笑浑身绷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意识随之涣散。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江寂扶着倒地的白含笑，没有任何耽搁,他迅速把白含笑绑在一旁那昂贵的椅子上。
另一边，江寂瞬移出现的同一刻，同样住在顶层里的空界就发现了入侵者。机械佛教的和尚们五感比常人敏锐数倍，虽然不如超能力者，但能在一定范围内，清楚感知到超能力者产生的力量的波动。
发现江寂入侵，空界当即迈开脚步要赶过去，一侧的玻璃就在这时被撞碎，凶猛无比的飓风夹杂着狂涌的雷电，巨龙般袭来，撞得空界直接倒飞。
空界后背狠狠撞上墙壁，墙面瞬间大片大片的崩裂，空界的斗笠随之滑落，露出了他的普通但气质沉稳的脸。
他的修为不如守护的祖宅的和尚高，只有一只手臂更换了成了机械，躯干也只机械化了一小部分，正面遭受了谢惊尘的全力一击，打得他脏器受损，闷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谢惊尘跨过破开的窗户，黑色短靴啪嗒踩在满地的玻璃碎屑上，他垂着的手指在虚空中一抓，地上的玻璃随之飞起，在谢惊尘掌心里堆叠成玻璃匕首。
空界单手捂着胸口，偏头看向左侧。他的卧室与白含笑之间相隔足足五十米，现在他被着谢惊尘的袭击，白含笑的状况绝对比他更糟。
他必须要速战速决，然后立马赶过去救援白含笑。
面前划过厉风，谢惊尘已经握着匕首逼近到眼前了。
空界收回目光，一层无形的气场轰然炸开，像是涌动的一片波浪，瞬间从谢惊尘身上的穿过。谢惊尘感觉身体微凉，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带了出去。
那把即将戳到空界脸上的玻璃匕首刷拉散成碎粒。
空界随即一踏上前，抓住了谢惊尘的手腕，另一手携着凶悍劲风，狠狠拍向谢惊尘胸口。
谢惊尘立即后退，扯住空界的还未换成机械的胳膊，对着肘关节就是一拳。
空界手腕抖了抖，竟诡异地挣脱了出去，接着他一个扫腿过来，勾住了谢惊尘的脖子，猛地用力，便将谢惊尘掀倒在地上。
空界稳稳站地，表情平静，无怒无喜地看着谢惊尘，说道：“你现在走，我就不杀你。”
谢惊尘爬了起来，他勾唇笑了：“那多没意思啊，而且我发现……”
他手指动了动，一缕细微的意念超能力在指尖闪过。
他发现，这个和尚的能力域界对他并不是完全有效，他的超能力仍旧可以使用。
“跟你打架还挺有意思的。”谢惊尘打量着空界，说着对方听不懂的话，“要是受伤了，正好去邀功。”
空界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也没那个闲心去理解。
他再次朝着谢惊尘的攻了过去。
**
江寂强制叫醒了白含笑，然后在她意识彻底清醒之前，便用催眠控制住了她。
不论作为白氏继承人之一的白含笑，在外面如何高高在上，在这里，她始终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一旦被江寂偷袭得手，她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江寂看着白含笑呆滞茫然的眼睛，先用简单的问题作为温和的开场：“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
白含笑木然道：“白含笑，神农白氏下任继承人之一。”
江寂缓缓道：“你在上轮游戏的时候，去废土区了吗？”
白含笑道：“去了。”
江寂随即非常自然地提问：“还记得都发生了什么吗？每一件事，都要说出来。”
白含笑的眼珠转了转，回忆让她刹那的清醒，但很快就被江寂重新用超能力控制住了。接着，白含笑开始复述她的在废土区上的经历。
大概是因为记忆太过深刻，她说得非常详细，详细到让江寂有些不耐烦。但江寂不能打断她，也不知能直接询问陆铭初的下落。
太敏感的话题，会让被催眠者产生防备心理，从而影响催眠效果。
等了好一会，终于，白含笑说：“……神殿出事后我就离开了，但半途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让我去接应教皇，并检查教皇手里的东西……是个玩家，姓陆，母亲说要用他当诱饵，然后把那个叫江寂的骗到陷阱去，抓住他……江寂的基因很神奇，母亲很想要。”
江寂轻声问道：“什么陷阱？”
白含笑呆滞地露出笑容：“超级大的陷阱。”
江寂追问：“陷阱在哪儿呢？”
白含笑突然安静下来，表情也变得挣扎，她在抗拒说出来。
江寂试探性地换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出来，你的脑袋会爆炸吗？”
如果白含笑回答是，就能确定两件事。第一，白含笑知道工厂，并且还与工厂有关，第二，陆民初就被关在工厂里，并且这个工厂，还是设置陷阱的地方。
“不会。”白含笑很快回答了江寂的问题，“我是继承人之一，我不会被安装芯片。”
江寂意外，马上道：“但你知道白家那些秘密。”
白含笑说：“是的，继承人都需要知道。”
江寂声音放松自然，像是在好朋友闲暇叙旧：“既然你不会有危险，为什么不把秘密分享给我呢？我只是你的一个梦，在梦境里，不论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白含笑又安静了，表情里仍旧有挣扎，但比之前少了许多抗拒。
“姓陆的玩家，和你不能说的秘密，都在一个地方，是吗？”江寂缓声说，“如果你不否认，我就认为我猜对了。”
白含笑表情呆呆的，没有反驳。
果然，陆铭初的确就在工厂里。
江寂接着问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位置在哪里？”
一旦直接提及到工厂，白含笑的表情就会挣扎：“不行，不能说。”
“那让我猜吧。”江寂绕着弯，模糊委婉地打探，“在天宫的主宅里吗？”
白含笑的挣扎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在也不在。”
江寂问道：“什么意思？”
白含笑眼珠动了动：“那是一个点。”
江仍旧不明白意思，但他也不能继续追问这个问题，他略微一想，问道：“有在第一区范围里吗？”
白含笑再次面露挣扎，好几秒之后，她才模糊地说：“外面，迎着朝阳。”
江寂瞬间想到第一区外边的大片原始森林，因为靠近联邦第一区，所以附近所有的森林都是禁地，不准任何人进入。
在这下面建工厂，的确非常隐蔽和安全。唯一的问题是物资和人员不好运送，那么……主宅里的那个点，就是运送东西的点吗？
江寂很快想到着了对应的超能力，空间交换，这是空间置换的变种，十分罕见，它的出现完全随机。是江寂也没有的超能力。
与空间置换不同，空间交换是可以允许活物进入的，但也有限制。空间交换的场所是彼此固定的，不得更改，只能直接取消，并且取消之后，这两个空间再也不能进行交换移动。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江寂抽出了匕首，对着白含笑的心脏刺了进去。他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暂时藏住自己偷袭白家人的事，但不杀掉白含笑，就一定会暴露。
匕首刺入后，江寂给匕首升了温，高温瞬间破坏心脏组织，也瞬间杀死了白含笑，没有喷涌的鲜血和临死前的本能挣扎。
整个过程结束得非常快。
确定白含笑断气，江寂再次瞬移，这次是直接出现在谢惊尘的背后。
他来得挺巧，谢惊尘刚好跟空界打完，他单膝跪在空界的胸膛上，用夹着体重的巨力，死死压住了空界，并用自己异化后的漆黑指甲，抹过空界喉咙，制造出了几乎砍掉脑袋的深深切口。
属于空界的域界登时溃散消失。
江寂有些惊讶，没想到谢惊尘的指甲竟然锋利到了这个地步，他目光在谢惊尘带血的指甲上停了停，问到：“这个和尚的能力，对你没有影响吗？”
“有啊。”谢惊尘站起来，对着江寂撩起衣摆，给江寂看腹肌，不是，给江寂看侧腰上的一大块淤青。
“我被打得骨头都差点裂开了。”谢惊尘说着就要给江寂看后背，“还有这里……”
江寂按住他的手，说道：“好了，我知道了……赶紧把衣服放下来，我们现在离开这里。”
谢惊尘回头道：“就这样吗？”
江寂疑惑：“不然你要留在这里清理尸体吗？”
谢惊尘：“……我的伤呢？”
江寂着急去做下一件事，便隔着衣服，按上谢惊尘温热紧实的侧腰，用治愈治疗这些轻微外伤.
“我问到了工厂的大概位置，”江寂同时说，“在东边的第一区边界外的森林，还有陆铭初，应该也在工厂里，不过具体位置没问出来，我得慢慢去排查。”
他有感知和精神力感知超能力，只要工厂在那下面，江寂就早晚能给它找出来，只是比较耗时而已。
江寂快速安排说：“距离太远了，我先一个人瞬移过去处理，你们找一辆车随后过来，如果我提前找到了工厂位置，会给你们留记号。”
谢惊尘虽然不太情愿江寂这么着急地走，但也知道轻重，他应下：“好。”
治好了谢惊尘的外伤，江寂转身准备走。
“江寂。”谢惊尘突然叫住他，“万事小心，还要……不要硬撑，我会尽快到的。”
江寂脚步停下，他背对着谢惊尘，没有回头，而是挥了挥手。下一瞬，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谢惊尘走到破开的窗户边上，往下俯瞰着霓虹与高楼交织的夜景，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很莫名的，他感觉有点不好。
**
江寂连续瞬移了十几次，终于抵达第一区外的原始森林。
这里是彻彻底底的无人区，几十上百年来，完全没人踏足过。落叶极厚，林木茂盛，完全遮住了月光，漆黑得只能模糊看见一点物体轮廓。
江寂掏出了他最近淘到的最新红外夜视眼镜，戴上之后，可直接获得清晰的红外视野。这样就不用担心照明的亮光会暴露江寂的踪迹。
接着，江寂最大限度的开启了感知超能力。
无形的感知力层层扩开，瞬间就让江寂确定了这附近没有异常。于是江寂马上瞬移切换位置，然后再开启感知探查。
如此不断反复。
他一寸寸的，无比仔细地把自己路过的所有地面，全都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遍。
凌晨两点，江寂终于在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树林里，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地面之下的工厂。他的感知力往下深入了五十米，才探测到工厂的顶端。
感知力继续深入，江寂很快捕捉到了异种的踪迹，以及两道很是强烈的超能力者气息，一个是S级，一个是A级。
为了不引起注意，江寂马上收回了感知力。他飞快地打开包，在旁边的树上留下一个信号器，只要谢惊尘他们到了，就能通过信号找到这里。
开启信号器，江寂问系统：“你知道这个工厂的内部什么情况吗？”
系统很快道：“很可惜，我不知道。神农白氏的这几个工厂都不联通网络和系统，而是单独使用一个独立的小神农系统，我对它的内部状况，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
江寂从包里拿出两支高浓度的营养剂，三两口喝了下去：“那就只有闯了再说了。”
系统好奇问道：“就这么闯进去吗？你不害怕会触发工厂的自曝吗？”
“我赌这个工厂不会自曝，”江寂取下红外眼镜，在黑暗与刷拉的风声里抽出匕首，“因为这是神农白氏最后一个工厂。而且我猜，这还是他们最早建立的，面积最大，最为重要的工厂，他们舍不得就这样炸掉的。”
江寂低头，冷冷盯着漆黑的地面，还有句话没说。既然这个工厂能被设置成针对江寂的陷阱，那么内部的防守系统一定非常厉害，强度足以让神农白氏的人自信能留住江寂。
但江寂还是得去，而且必须是现在，不能拖。
现在距离白含笑死亡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如果神农白氏已经得到了白含笑死讯，那么就已经提前准备了两个小时。
工厂内部的陷阱，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
可就算是龙潭虎穴，江寂也得去闯一把。神农白氏的工厂要毁掉，被带走的陆铭初，也要找回来。
江寂轻轻吸了口气，瞬移同时开启，他直接进入到五十米深的工厂。
视线猛地从漆黑转为明亮，江寂被刺得瞳孔缩紧，眼部传来刺痛。
他忍着不适，很快看清了周围环境，是一条纯白的走廊，白光惨淡，天花板上垂着监控摄像头。走廊两端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带着编号的门，一看就是宿舍区。
“警告！警告！”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立即发出尖锐的机械声，灯光也随之转变成闪烁的暗红色，“检测到非法入侵者！警告！警告……”
江寂抬手一挥，直接用凝聚的空气弹把摄像头打烂。
旁边的宿舍门接连拉开，有几个穿着武装安保服的人冲出来，看见江寂便抬枪射击。江寂一闪绕过子弹，拔出手/抢，弹无虚发的状态下，他只用了几枪，就解决了所有安保员。
很快，又有安保员冲出来，对着江寂开枪，这里面混着超能力者，子弹轨迹拐弯打在了江寂胸膛上。不过他里面穿了防弹作战服，并未受伤。
江寂挥手扔出匕首，直接穿透了能力者的脑袋，而带血的匕首在金属操控下飞回江寂手里。
走廊里枪声不断，红色灯光飞快闪烁，江寂在杀戮里快速前进，中间还抽空把他碰见的所有摄像头全部打爆。
等他走到拐角时，天花板上传来的机械声忽然变了内容：“发现入侵，开启一级危险警报，请工厂全体员工待在屋内，切勿外出。工厂已激活七号无人蜂与七号攻击犬。”
刚听见时，江寂还以为是神农白氏研究的变种动物，等无人蜂飞到附近了，他才知道，原来就是体积更小的无人机。
一群野山蜂一样的无人机乌拉拉飞进，不等江寂攻击，就集体砰砰自曝，并释放出大量不明雾气。这些无人蜂型无人机内部，装满了生化武器，爆炸后会释放大量含有高浓度麻醉剂的不明气体。根本就是小型的生化炸弹。
而攻击犬则是能够自主探测和射击的机械犬，能快速喷出小口径子弹，火力很强。
江寂没逗留，直接瞬移拉开距离。
他来到下方的一个工作大厅，里面不见人影，只有凌乱的办公桌与散落着杂物的地板。
江寂刚到，大厅天花板上突然炸起“哒哒哒”的机关枪射击声，凶悍的子弹直接把江寂脚边的地板打得千疮百孔，几近粉碎。
江寂在艰难闪躲里一层一层地往下走。
他没有工厂地图，只能自己探索，而指引方向的，则是那股弥漫在空气里的异种气息，显示位置在下方。
围绕在江寂周围，伺机袭击的无人蜂和机械犬越来越多，而是天花板和墙壁上也会时不时冒出武器，趁江寂不备对他开枪。
一群无人蜂型无人机包围着江寂爆炸，就算江寂马上就瞬移离开了，还是不小心吸入了一口气体。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幸好他还有治愈系超能力，能立马清理掉身体里的麻醉剂与生化毒药。
江寂顶着弹火，一层层往下，四层之后，他没有见到第五层，而是见到了一座巨大的电梯，需要身份卡和指纹才能打开电梯门。
略微浓厚了些许的异种气息，就从电梯里慢慢扩散出来。
还有……工厂里的S级与A级能力者，也在下面。江寂能感觉到。
第183章
瞬移穿过电梯的时候,江寂才发现这个电梯井的深度竟然长达百米，中间没有任何通道岔路，直直通向百米之下的地面深处。
江寂把瞬移落点选到了电梯尽头，电梯轿厢正好就在下面,给江寂提供了站立的空间。
电梯内部面积非常大,足有十几平米，全金属构成,天花板角落里垂着亮着红光的监控探头。在江寂出现的瞬间,探头红光快速闪烁两次，江寂瞬间绷紧神经，已经准备好了闪躲从天花板或者墙壁里伸出来的武器。
无事发生。
电梯里安静平和,没有任何异常。
江寂反而愈发警惕，他打掉监控探头,接着开启了精神力感知。丝丝缕缕的精神力像是视觉触手，把电梯外的环境清晰描画出来。
外面是面积阔大的前厅，空荡安静,没有埋伏的人与机器。干净平和得让江寂头皮都绷了起来。
越是平静,越是有诈。
这下面,绝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江寂的精神感知力向外延伸,抵达后方的大厅，以及实验工厂的办公区,这里是他的精神感知力极限。
沿途江寂没看到任何战斗机械,没有无人机，没有机械犬以及机器人,甚至没有安保员,只在某些封闭的小屋子里，发现了一群挤在一起的研究员。
无比的平和。
收回精神感知力,江寂把匕首也收了起来，手掌贴着电梯壁，金属操控之下，电梯墙壁开始融化变形，最后组成一把半米长的刀。
带着这把刀与万分的警惕，江寂直接瞬移到了办公区里。
原本在这里工作的人撤退得非常匆忙，凌乱的桌面上甚至还有没喝完的咖啡杯，地上散落着文件与纸页，江寂捡起来一张看了眼。
不是空白，也不是些不重要的登记，而是复杂专业的数据分析。往前一点另外几张纸上，同样是各种各样的数据记录与分析。
江寂用力把纸捏成一团。
神农白氏的人做事向来谨慎，像这种涉及机密的资料，他们在撤离前绝对会想办法的销毁掉，而不是任由其落在地上，让外人阅读。
现在就这样仓促，但又不销毁文件的离开，只说明了一个问题——神农白氏很有信心可以把江寂永远留在这里，所以不在乎被他看到什么。
四周死寂一片，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红光闪烁，静默地窥视着江寂。
江寂心里忽然涌出了怒火与强烈的战意。这个神农白氏，凭什么觉得他们一定可以留下自己？
扔掉纸团，江寂大步往前走。
异种的气息就在前面，很浓，也很清晰。
走出办公区，是一个圆形过渡厅，连接着四个通道，江寂刚到，其中一个通道的门便自动打开了，仿佛是在邀请江寂进去。
江寂走了进去。
通道很长，与江寂在月球基地上看见的类似，墙壁上有激光发射口，地面两侧还设置有自动炮台，是专门应对异种出逃的通道。
江寂穿过时，通道并未发生异常，甚至在他抵达尽头后，厚重无比的金属门，还主动为江寂拉开了。
更加浓郁阴冷的异种气息，顿时铺面而来，浓郁得几乎压住了隐藏在其中的超能力者气息。
那个S级与A级的超能力者，也在这里面。
江寂抬眼，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巨大玻璃舱，比月球基地上的大两倍，里面不仅悬浮着昏睡的孕妇，还有成熟体异种。
两者背靠着背，在浅黄色的液体里静静沉睡。
成熟体异种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而它背后的孕妇，除了嘴边偶尔呼出的气泡外，还有她鼓起的孕肚。里面的胎儿似乎非常的健康，时不时便会活泼地移动，用小小的肢体顶起母亲的肚皮，制造出模样可怕的剧烈胎动。
每一个玻璃舱都是如此。粗略看去，数量上百。这高耸密集又诡异另类的玻璃柱子，让江寂手臂上冒出大片鸡皮疙瘩。
他小心地穿过玻璃舱，慢慢往里走。
没过几步，江寂就看见了另一个东西，一个用玻璃封起来的圆形的控制台，中间明晃晃地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他身旁，突兀地斜放着一个半透明的睡眠舱。
陆铭初就躺在睡眠舱里，身形有些瘦削，但气色正常，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听见江寂的脚步声，男人顿时转身，满脸兴奋无比的笑容：“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是江寂找到教皇时，与他通话的那个人。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有一圈大概十几个玻璃舱，隔着两米的距离，包围着平台，地板是一体的金属，天花板上则是格纹状的活动金属，可以弹开，并喷射武器或生化毒气之类的东西。
“你怎么不理人啊。”风衣男表情委屈，声音却很尖刻，“不是说玩家们都非常礼貌吗？江寂，你的礼貌呢？”
江寂这才把视线落到风衣男身上，他是个A级超能力者，那个S级超能力者藏在后方，距离大概有百米。江寂猜测这位S级的便是那个拥有空间交换，帮神农白氏建立，并维持这个地下工厂运行的唯一幕后人。
他一直不正式露面，很可能只有这么一个超能力，自身战斗力非常薄弱。
“你们对陆铭初做了什么？”江寂直接提问，“为什么他会一直昏睡？”
风衣男非常做作的歪头卖萌：“这个啊，这个你得去问神呢，我只负责防止你抢走陆铭初，不负责他的健康问题。”
江寂把半米长的金属刀抽出来，掌心一震，白色电光滋滋涌出，瞬间包裹金属刀，电流让金属升温，逐渐变成危险而滚烫的赤红色。
属于江寂的A级能力者气场顿时扩散出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随之产生了动荡与压力。
风衣男等级与江寂相同，可他却瞬间被这股气息压到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风衣男想说狠话，但江寂并没有给他机会，轮着带电的刀就砍了过去。
围绕着平台的玻璃被江寂用膝盖直接撞开，迸溅纷飞的碎片里，江寂的身形利落凶狠，手里的金属匕首划过碎片，朝着风衣男砍下。
风衣男当即要防守，可周围空气却在这时猛地下沉，重力与压力同时骤增，压得他膝盖一软，嘭的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头顶有厉风与电流声飞速逼近，空气里弥漫细小电弧让风衣男头发与汗毛全部炸起，他惊恐无比，危机逼出了潜能，他猛喝了一声。
“弹开！”
一层透明防御结界以他为中心，气球一样迅速膨胀出来。
江寂手里的金属刀已经砍中风衣男的肩膀，赤红带电的刀锋刚切入一厘米，便正好被结界弹开。
A级超能力者的结界稳固有力，直接把江寂顶飞了七八米，江寂鞋底在地板上哧溜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平台里的风衣男也没好到哪里去，肩膀上被烙铁一样的刀砍出了深深的伤口，还被电了一通，这会正浑身僵硬的抽搐着。
他释放出来的结界随之缩小，但并没有溃散，而是稳定地包裹住了平台，以及里面的陆铭初。
风衣男嘶嘶抽气着，从兜里掏出超愈合药剂，一针下去，肩上的伤口便飞速愈合起来。
江寂慢慢走到缩小的结界外，大家都是A级，所以江寂要是想打破风衣男的结界，还真是得费点时间和力气。
不过，江寂有瞬移啊。
风衣男马上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立即掏出了另一个东西，刚张口想要说话，江寂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了，风衣男意识到不妙，立马再次打开结界，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江寂推了出去。
“六十秒！”风衣男趁机举起手里的东西，先按了下去，才说，“从现在开始，六十秒之后，陆铭初就会在睡眠中彻底死亡。”
江寂拎着刀，一步步地慢慢走近。
风衣男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江寂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不交涉，不谈判，甚至看着还有股不在乎同伴死活的狠毒劲儿。
可要是真的不在乎，又怎么会不顾危险的到工厂里来？
恐怕计划着先杀掉阻碍，然后直接把陆铭初救出来……风衣男在心里快速分析了一遍，立马就找回了底气。
“现在还剩五十秒。”风衣男恢复了自信和刻薄，“就算我打不过你，你也不可能在几十秒内突破我的结界杀死我，但陆铭初会被你拖死。”
江寂一把将金属刀插进地面，同时蹲了下去，双手贴着地面，开始转化□□质。他控制着超能力，拉长成线，围绕平台延伸。
就算风衣男的结界可以弹开江寂，以及江寂的超能力攻击，但它无法送走已经转化的物质。所以江寂准备直接把他炸上天。
“你疯了吗？”风衣男吓得要命，“你真不在乎你同伴的死活吗？”
江寂根本不搭话，他在心里数着风衣男说的一分钟倒计时，准备在十秒后开始爆炸。
风衣男不得不放弃了跟江寂沟通，脸上带着狠意：“敬酒不吃吃罚酒！神农！”
随着他的大喊，天花板上的格纹果然连续翻开，露出一排排黑色的圆形喷头与枪口，高浓度的麻醉剂随之释放，橘色的弹雨同时密集喷射而出。
江寂直接用空气撑起防御结界，同时不断的转换着爆/炸物质。
弹雨凶狠无比的冲击着空气，江寂需要花费极大的能量维持硬度，□□质的转换还需要几秒钟。
风衣男已经站了起来，在震耳子弹声中炫耀似的大喊道：“还有三十秒，你的同伴就要死掉了！”
江寂抬起头，雾化状的麻醉剂大量弥漫在空气里，模糊了江寂的视野，他平静而冰冷地扫过风衣男，手指一动。
“轰——”圆环状的赤红爆炸瞬间冲天而起，大片地板被掀起。风衣男极力撑起结界，还是被整个掀了起来，旁边的水面舱也随之高高飞起。
击波轰然散开，附近的玻璃舱随之哗啦裂开，液体涌出，浸泡在里面的孕妇与成熟体异种同时滑了出来。
多亏了天花板上喷出的麻醉剂，让这些成熟体异种没有立马清醒。
“咚”的一声的重响，陆铭初的睡眠舱砸落在江寂的正前方，而风衣男落在了另一边。
风衣男意识到不妙，眼看着江寂靠近，他猛地敞开结界，把江寂推开，同时再度大喊：“神农！”
顿时，更多的麻醉剂和子弹从天花板上喷出，只是这次喷出的东西里，还夹杂着一点白色的物体。
江寂持续开启着治愈超能力，抵抗麻醉，他身体被推着倒退了几步，落地之后，他立马瞬移，为了防止被风衣男推开，瞬移落点直接定在风衣男背上。
风衣男被江寂压倒在地，江寂举起拳头，力量凝聚，朝着风衣男后脑砸去。
就这时，有东西朝着江寂飞了过来，江寂身体往后一仰，躲开了。
再看去，竟然是一支白色的针管。刚才天花板喷出子弹时，连带着喷出了大量针管，麻醉剂雾气在弥漫在空气里，既影响江寂的行动，又影响他的视野。
这时，被压着的风衣男手臂挥动，满地的针管全部飞了起来，盘旋着冲向江寂。
这是风衣男的第二个超能力，控制被他触摸过的小体积物体。
江寂没去管旋风一样扎过来的针管，而是选择了解决问题的源头——他一拳打爆了风衣男的脑袋。
随着风衣男的当场死亡，那些即将扎到江寂脸上以及胳膊上的针管全都哗啦啦的落在了地上。
要是再晚那么一瞬，江寂就会被针管刺中，然后被注射不明液体。
没去管满地的针管，江寂站起身，朝着陆铭初所在的睡眠舱走去。他心里计算着时间，还有五秒。
睡眠舱飞出时顺便砸碎了一个玻璃舱，一只昏睡的成熟体异种就挂在侧立的睡眠舱上。
还剩三秒时，江寂踢开沉睡的异种。
还剩两秒时，江寂抓住了睡眠舱锁死的门，手臂肌肉高高鼓起，他用A级的力量，一把拽开了睡眠舱，在最后一秒，把陆铭初拖了出来。
睡眠舱里满是白色雾气，江寂不知道这雾气是单纯的麻醉剂，还是毒气，他先摸了陆铭初的颈动脉，确定还在跳动。
江寂当即半蹲下身，握住了陆铭初的手，准备给他上治愈超能力。
可就在这时候，四周传来了另一种声音，空气被抽走的声音。
那些弥漫的麻醉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起来，空气也在同步变得稀薄，真空的压力慢慢产生，挤压着江寂的身体。
“你走不了的。”某个监控探头里传出一道干练温和的女声，“江寂，接下来，我们会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哪怕是毁灭这个工厂，也会把你，以及你的同伴，留在这里。”
江寂一挥手，把发出声音的监控探头打碎。
他直接把陆铭初抗在左肩，然后径直朝着那个S级超能力者所在的方向走去。
空气一直在被快速抽走，麻醉剂的浓度与氧气都在飞快的减少，江寂有些呼吸困难，但还能忍受。
只是那些从玻璃舱里滑出来的成熟体异种，开始慢慢苏醒了。江寂能感知到，它们的气息正在变得活跃。
江寂加快了脚步，朝着前方的通道走去。他使用太多超能力了，已经产生了疲惫和虚弱感，只是还不能停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系统这时在江寂脑中道，“谢惊尘与简琇，以及宋祝，已经到了。他们还幸运的找到了地下工厂的通风口，正通过通风口，进入工厂。”
江寂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开了那么一点点，因为他知道谢惊尘和简琇他们，可以提供支援。
“告诉他们小心。”江寂终于走到了通道前，金属门紧紧关闭着，江寂直接用金属操控，化开金属门，这个过程很费力，江寂咬牙坚持着，同时不忘继续跟系统说话。
“尤其是小心那些无人蜂，它们是……”
话没说完，江寂忽然感觉陆铭初动了一下，他有些意外，当即道：“陆铭……”
“噗嗤。”江寂听见身体被穿透的声音，有好几道，并且非常丝滑清脆。猩红的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伴随着一起的，还有腐蚀的剧痛。
江寂当即就把陆铭初甩了出去，但还是太晚了。
直接从陆铭初身体里长出来的金属骨刺，穿透了江寂左边的肩膀，肺叶、心脏，以及肾。他的骨刺里还沾染着带腐蚀与麻木的剧毒。
哪怕江寂开满了治愈超能力，也无法阻挡伤口的出血与肢体的麻木。
被甩飞的陆铭初站了起来，他毫无表情地垂眼看着江寂，陌生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江寂死死盯着陆铭初，但不论他怎么看，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这就是陆铭初，货真价实。
他被催眠了？被洗脑了？还是被精神控制了？
这几个猜测很快都被江寂排除了，如果是超能力，江寂不可能没有丁点察觉。还有……陆铭初是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当初快乐水发作，比蚀骨钻心还要难受的痛苦都没让他屈服。
江寂不相信他会被超能力控制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在对同伴下手时没有半点犹豫，甚至没有流露出半点杀意，就像是机器一样，在一个最合适的时候，平静又普通地对着江寂捅出了骨刺。
“是意识篡改。”江寂背后突然交换过来了一个载人的空间，白含玉从空间里走出，停在江寂身旁。
她优雅地半蹲下身，看江寂的目光有压不住的愉悦与兴奋，这让她的表情有些狰狞。
“可以把一个人的意识与意志，完全改造成我们想要的样子。”白含玉表情越来越兴奋，“江寂，我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基因，还有你这个人。”
“马上。”她的声音兴奋到颤抖，“马上，你就会是我们的了。”
第184章
谢惊尘踏上工厂第一层的地面,系统的声音便很突然地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冰冷的电子机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
“出事了。”系统说，“江寂被神农白氏的人抓住了。”
谢惊尘顿时停下了脚步，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根本不可能,但很快对江寂的担心瞬间压过了所有理智。
他步伐极快,朝着第四层的电梯走去。
他的踪迹马上就被工厂的独立系统发现了，警报与广播接连响起,附近的安保,无人机与机械犬全都包围了过来。
谢惊尘不耐烦到了极致，眼睛瞬间变成明亮又危险的赤金色，如旋风一样的纯粹力量,呼啸着包围在他周身，将所有靠近的人与物体,全部搅成碎屑。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行走的暴力飓风，庞大又强悍的力量压力挤压着空气，连附近的墙壁和地板都被掀了起来。
谢惊尘无比迅速地往电梯里走,而系统在他脑海里详细说明当前的状况。
“意识篡改技术的出现时间应该在十年后。”系统茫然地喃喃道,“难道是因为玩家的出现,促使神农白氏提前完成了研究吗？”
短短片刻,谢惊尘就已经到了第四层，他的速度快得堪比风。
“意识篡改的意思是……江寂是会被改变意识吗？”谢惊尘脸色阴沉难看,心里隐约觉得这不太可能。
江寂怎么可能会被篡改意识？
“意识篡改技术非常暴力直接,它采取的方式比意识读取更加强势粗暴，它会破坏人的大脑,直接清除负责记忆的所有大脑组织,再移植入新的，早已经设定好记忆内容的脑组织。最后还会对被篡改者反复洗脑和催眠,以达到百分之百的意识修改效果。”
“这就相当于是用手术的方式，对一个人的大脑进行清洗和重置，”系统道，“根据我以前获得的相关数据，意识篡改的理论成功率为百分之九十，实际成功率百分之百。因为失败的百分之十，会死在手术台上。部分被篡改者在后期会出现片段记忆恢复的情况，但我想我们都没有那个时间，去等待江寂的记忆恢复。”
“别说得好像江寂真的会被篡改意识一样。”谢惊尘声音里带着寒气，直接用手强行扒开电梯门，他看着百米深的漆黑电梯井，毫无犹豫地直接跳了下去。
“他不会的。”
系统却没法像谢惊尘那样乐观，它怕的不仅仅是江寂的意识被篡改，更怕的是，江寂会在这个过程里，想起什么。
**
江寂昏了过去。
白含玉蹲在他旁边，不放心地摸出一支剂量完全足够致死的麻醉剂。她相信以江寂超强的体质，不会因此死亡，只会陷入虚弱的昏睡。
注射药剂时，白含玉分心听了听工厂系统的声音，从谢惊尘几人进入工厂开始，工厂系统便通过监控，实时汇报着谢惊尘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谢惊尘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白含玉之后，站着个外貌非常不起眼的中年人，名字叫汪寿，身材瘦弱，头很大，少见的戴了副眼睛，唯唯诺诺地缩着肩膀，神色非常紧张不安，一直在左顾右盼。
满是玻璃舱的实验大厅里你弥漫着淡淡的白色雾气，那是麻醉剂。汪寿交换空间时，会连空气一起交换，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吸入麻醉剂。
而且大厅的换气系统已经已经全部开启，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在抽走满含麻醉的空气。很快，这里的空气就会恢复正常，而那些摔在地上的成熟体异种，也会因此苏醒。
越想汪寿越是很恐惧和慌张，他的超能力虽然方便，但局限性也很大，每次启动交换时，他人必须要处于空间之中，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在空间里装满炸弹，然后交换过去杀人。
他的超能力无法提供攻击性，只能当做高级的运输工具使用。他没有应对危险的能力。
“玉总。”汪寿紧张地小声说，“现在走吗？”
他的空间交换的起落点都是固定的，刚才他们从后方仓库交换过来，现在就必须交换回去，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次空间交换，并离开工厂。
白含玉注射完药剂，继续听着系统的汇报。
“目标谢惊尘当前位置，工厂上区第四层。目标已经找到了两区的连接电梯，并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朝着下区靠近。”系统一板一眼地发出冷冰机械音，“预计十秒后抵达。”
十秒，时间完全来得及。
不过白含玉并且因此没有产生任何轻视和松懈，她对着旁边的汪寿说：“过来背他，我们现在就走。”
汪寿当即答应，他立即蹲下身，把江寂背了起来，又伸出手，等着白含玉抓住他的手掌。只有跟他有直接肢体接触的人，才能被他用空间交换带走。
白含玉先看向旁边静静站着不动的陆铭初。
被篡改过意识的陆铭初就像个无比听话的机器人，白家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会反驳，也不会有任何质疑。
在意识篡改成功后，白家人还给陆铭初注射过增强超能力的药剂，强行把他的超能力等级拔高到了A级，并通过手术，把他身体里大部分的骨头替换成金属，以增强他的战斗力。
虽然这种方式非常伤身，会大大缩减陆铭初的寿命，但神农白氏并不在乎。
一个玩家罢了，还是一个背叛了江寂的玩家，就算他的寿命不会缩短，他也早晚会被玩家们报复性的杀死。
不过现在，陆铭初还有用。
于是白含玉对着陆铭初招手：“过来，抓住汪寿的手。”
陆铭初听话地走近。
白含玉满意点头，仿佛是在夸赞什么猫狗：“真乖。”
陆铭初眸光僵滞，面无表情。
工厂系统这时提醒道：“请注意，目标谢惊尘即将进入实验大厅。”
白含玉抬头，视线掠过密集的玻璃舱，看见了紧闭的大厅门。下一瞬，那道厚重的金属门，被一股磅礴巨力直接撕开。
在谢惊尘的身影隐约浮现时，白含玉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汪寿掌心。
一秒后，三人所处的空间迅速扭曲，继而瞬间消失。
空间置换完成，白含玉带走了江寂。
**
江寂有短暂地清醒过。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往他的身体里注射药剂，能透过眼皮撑开的缝隙，看见刺目的白光、穿着白色手术服的陌生人，以及低着头，用冰冷的蓝色眼睛注视着他的机器人。
耳朵像是被潮水糊住了，江寂听见了很多声音，但全都非常混杂，好似被揉成一团的尖锐杂音。
身体沉重冰凉，就算勉强抬起了胳膊，也会被束缚带重新拽回去。所有的力气都在药剂里流失，他连一丝微的超能力都用不了。
只能这样浑浑噩噩，虚弱不堪地躺在砧板上，让神农白氏的人为所欲为。
因为无力，江寂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无数回忆却走马灯一样的，连串浮现出来。
他看见了自己与谢惊尘的第一次见面，在食堂，人潮来往，谢惊尘穿着黑衣，身量高挑得瞬间就吸引了江寂的目光。
然后是第二次，在游戏里，他拖着高热的谢惊尘往浴室里走……接着又是分不清的第N次见面，是在车里。
意识昏沉的江寂想不起前因后果了，只记得坐在车里的谢惊尘偏头对他笑，柔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珠亮晶晶的，带着明显的笑意。他在看江寂。
……
无数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江寂感觉自己像是看一场沉浸式的电影。
从他在食堂里睁开眼，到后面进入游戏，被游戏与命运裹挟着在两个世界里前进，他经历了危机，夺取到了力量，还杀了很多人，也认识了几个玩家，最后被游戏系统推着，参与到那跨越数千年的，在他看来有些虚无缥缈的人类救赎计划里……
仔细一想，这些东西全都不是江寂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呢……
普通又平凡的生活——这又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江寂混乱又茫然，仿佛置身于漆黑的宇宙中，理智告诉他宇宙里有璀璨星河，有万千行星，有不计其数种选择与可能，只要他往前迈一步。
可是，对于他来说，全都没有吸引力。
没有想要的，也没有任何欲望，对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无所谓。
沉睡吧，江寂无聊地想，就这样在黑暗里睡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
那些闪回的记忆画面渐渐消退了，耳朵里不再出现潮水淹没时的杂音，勉强撑开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合上了。
眼前没有画面，脑海里没有声音，一切都平静到死寂。
偏偏这一切，又莫名的让江寂感到熟悉，好像……这样的平静死气，毫无欲求的状态，才是他本来应该有的，以及常年保持着的状态。
他就是应该这样的。
无所谓一切。
**
白含玉站在透明的手术室外，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术室里，正在做着脑部切除手术的江寂。
江寂头朝着室外，一侧站着手术辅助机器人，另一侧站着主刀医生。尽管在外界，医生这个职业已经彻底被人工智能取代，但在神农白氏内部，他们每年都在培育优秀的人类医生。
人工智能固然方便廉价且好用，但机器始终是机器，超越不了人类。
在一旁，还有几个医生与护士进行辅助，并且详细录像记录。
切除江寂记忆脑组织的手术已经进行了大半，江寂头骨开放，旁边的托盘上还放着新鲜的脑组织。
现在已经是抓到江寂的二十四小时后。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详细检查了江寂身体的各个部位，连他的骨髓都抽出来做了无比细致的检查与分析。
至于江寂的基因，更是反复检测了三遍。
之前白氏对联邦政府那边的人说，江寂基因具有神奇的活性，可以让他剧烈的基因突变里保持稳定，不至于崩溃。实际上这只是江寂基因里的一个小小神奇特征，最神奇的地方是，江寂当前的基因，与神农白氏推断的“神明”基因，拥有极高的相似度。
如果把神明基因与普通人基因，以及与超能力者基因的差异之处单轮出来，按一百点的比例进行清晰对比，那么神明基因与普通人的差异是百分之百，与超能力者的差异是百分之十，当然，后者会因为超能力者的等级而产生上下五个点的变动。
江寂曾经残留在月球基地上的基因，与神明基因的差异度是百分之三十，而现在，他此时此时的基因，与神明基因的差异度，竟然直接下降到了百分之五十。
江寂的基因正在随着他的超能力等级升级而发生优化，不，应该说是超级进化！
想到这是，白含玉的瞳孔兴奋到扩张。
这意味着，江寂的超能力如果能升到S级，或者S级之上，那么他的基因，将无限趋近于“神”。这直接从事实上说明，她们白氏的“神明理论”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只要攻破了江寂的基因，只要能彻底掌握快乐教的高等级异种幼体，她们的造神计划，必定能在两年实现。
不过可惜的是，她们失去了最大的地下工厂。
在江寂被带走后，谢惊尘一个人几乎摧毁了半个工厂下区，后来工厂的内部环境、没来得及收走的文件内容，包括工厂地址，又被玩家们陆续公开在网络上。
哪怕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神农白氏仍旧处于舆论的风口上。联邦政府与财阀家族们不在乎工厂的残忍与扭曲，他们只在乎超能力药剂，所以第一时间就占领并查封了地下工厂。
而那些愚蠢的普通公民，一开始只是震惊神农白氏的“奇葩”手段，接着就被披着玩家皮的公民网友们带了节奏，一面痛骂神农白氏没有下限，一面怀疑自己平时吃的药剂原料到底是不是正常的东西。
现在才刚过去一天，白氏药品的销售量就下滑了一半。
但她们并不为此紧张，因为白氏早已经彻彻底底的垄断了联邦所有的医疗，等这些人生病，想要活命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
遗忘不过是迟早的事，人性本贱，骨气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提。真正有骨气，宁死不屈的人，不过极少数罢了。
况且……白含玉盯着手术室里的江寂，她们白氏马上就要实现几代人倾尽全力所追求的理想了。
等白氏神明药剂研制成功，白氏以神之明统治联邦，倒时，谁会在乎蝼蚁的喜怒哀乐呢？
旁边的空间忽地扭曲，接着出现了汪寿与苍老但精干的白韵兰。
白含玉立即恭敬道：“母亲。”
白韵兰淡淡嗯了声，转头看向血腥的手术场面，她面不改色道：“现在仔细跟我说说情况吧。”
为了防止泄露关押江寂的地点，他们临时改造了一个“洗脑监狱”，并且完全断网，内部的人不与任何一个外界人接触。
连白韵兰也是现在才直接被汪寿用超能力带过来的，期间她与白含玉没有任何联系，也完全没有问过“监狱”的位置。
真正知道监狱地点的，只有白含玉与汪寿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将会一直待在“监狱”里，直到确认江寂的意识修改成功。
白含玉快速而详细地当前得到的所有数据与发现，全部一一告诉给了白韵兰，特别是江寂那神奇无比的，类似神明的基因。
最后，白含玉忍不住满含期待与雀跃地说：“江寂的出现，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白韵兰面色依旧沉稳，几乎看不出喜怒，她只淡淡道：“等手术完成，对江寂进行三轮意识植入和强行洗脑，以确保他的意识和记忆全都能被彻底改变。”
白含玉颔首，语气轻松：“母亲放心，我们的意识修改，一定会成功的。”
第185章
深夜。
谢惊尘站在治安总部的天台上,隔着几公里的距离，遥遥看着那悬浮于天际的梦幻天宫。
江寂被带走之后，谢惊尘袭击了好几个白氏人，还跟另一个白氏继承人的和尚保镖打了一架,结果打赢杀完,那个白氏继承人根本不在。
神农白氏的人早就猜到了玩家们会针对白氏人，所以几个继承人已经藏了起来。
最后谢惊尘反而被赶来的几十个治安部人包围,从暗处射来的狙击子弹穿透了他的肩膀。
现在,全联邦都在公然通缉谢惊尘，以及当时为谢惊尘提供了协助的简琇与宋祝。三人这会能藏在治安部总部的天台上，多亏了余幽。
上轮游戏结束前,余幽因为核弹计划出了力，虽然最后计划还是失败了,但余幽还是因此得到了提拔，直接转进了治安部总部，成了初级治安员。
余幽提供了治安总部地下通道图,再配合着系统的暗中接应,最终顺利的把几人藏在了最危险,也最安全的治安部顶楼。
宋祝在顶层洗手间的隔间里等待,一会余幽会通过空间置换，给几人投放物资。她们定的大概时间在十一点,现在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了。
因为余幽今晚需要值夜班,身边同事太多，行动不便,不能守时也很正常。
宋祝盯着隔板茫然地走神,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江寂突然就被神农白氏的人带走了，他们努力营救的陆铭初突然叛变,捅了江寂刀子，并且未来江寂也可能会……宋祝实在无法把叛变这两个词安放在江寂身上。
……谢惊尘因为江寂被抓而失控，疯子本性暴露无疑，两天时间里，他接连袭击了神农白氏和天宫，搞出的动静不亚于江寂炸联邦中央部的时候。
现在，整个天宫被治安部和安保部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除非他们有瞬移，不然很难混进去。
宋祝觉得没有江寂之后，他们简直成了一群暴躁的无头苍蝇。她知道这样行动太急躁了，除了暴露自己引来危险外，能收获的效果甚微，但所有人又真的很着急。
他们都很害怕，害怕曾经那个最靠谱的，近乎无所不能的人，真的会被洗脑，成为敌人的武力工具。
面前的空间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东西，宋祝登时回神，伸手接住。只有四件小东西，一支超治愈药剂，三支高浓度的营养剂。
宋祝收好东西，又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十一点半了，距离第七轮游戏结束还有半小时。
她推门离开，去往天台。
简琇在天台上看着谢惊尘，怕他突然一个冲动做出什么来，好在谢惊尘虽然看着脸色危险，但情绪还算稳定，只是一直盯着被保护严实的天宫。
宋祝很快出现，分给简琇一支营养剂，随后轻步走向谢惊尘。她本能地有些恐惧现在这个容易失控的谢惊尘，于是保持着一米距离，先把超治针剂递过去。
“这个是白棠提供，余幽用空间置换拿到的，能立马治愈你肩膀的枪伤。”担心谢惊尘懒得用，宋祝还补充了一句，“等会回归，也许我们能想到救援江寂的办法，到时你肯定是战斗力主力军，你的身体状况不能出问题。”
谢惊尘没回头，看着甚至还没有反应。
他高挑修长的身形锋利得像是危险漆黑的剑，静默而偏执地伫立在天台边缘，夜风呼啸扫过，高高扬起了他的发尾。
宋祝小心抬头，看见谢惊尘漂亮但毫无表情的侧脸，他的眼珠呈微亮的金色，眼尾处隐约浮现着黑鳞的轮廓。从江寂被带走之后，谢惊尘就一直是这个奇怪的状态。
就在宋祝以为他不会接过药剂的时候，一股念力突然浮现，直接卷走了宋祝手里的针剂，然后完成了注射。
宋祝看了看手里的营养剂，到底没选择递过去。估计谢惊尘也懒得吃。
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
还有二十分钟，希望回归之后，他们可以见到完好无损的江寂。
零点整，第七轮游戏在看似温和的平静里结束了。
所有人的意识骤然下沉，回归，再睁眼，便是现代世界明朗的碧蓝晴空。
谢惊尘终于在漆黑的通道口外见到了江寂，他背对谢惊尘，不知道哪里拂来的风扬起了江寂的发，他的后颈白皙又柔软。
谢惊尘眼中顿时露出惊喜，他抬起手臂，想要去拉江寂的手，却见江寂的身体直直往地下坠去，他的指尖只勉强碰到了江寂扬起的发丝。
谢惊尘瞬间脸色巨变，他立即往下，在江寂摔在废墟之前抓住了他。掌心里江寂的肌肤触感温热，但丝毫不能让谢惊尘安心。
他脑子里转过无数可怕、愤怒又疯狂的念头。
“江寂没有死亡。”系统的声音及时在谢惊尘脑海里响起，“请你冷静下来。”
谢惊尘带着江寂稳稳落地，很快确认了江寂的状态，呼吸平稳，心跳正常，看着仿佛只是在昏睡。谢惊尘托着江寂的脸，叫了几声江寂的名字，并未得到回应。
他顿时想起了上轮回归时的陆铭初，也是这样的状态。
莫非神农白氏找到了能让玩家意识暂停回归的方法吗？
“他没有醒来，我猜可能是因为他在赛博世界里的身体，接近于假死状态。”系统这时说，“他的自我意识要么在昏睡，要么……”
系统停顿了好几秒，才继续：“已经消失……陆铭初的自我意识就已经在修改里消失了，就算他将来部分恢复了记忆，也很难找回当初的自我。意识篡改的手术过程是不可逆的。”
谢惊尘把江寂抱了起来，他现在完全不想搭理那个狗屁游戏系统。
不论如何，他心里始终相信，江寂永远都是江寂。他不可能被人强行修改成另一个人，还是可以任人操控和指挥的机器。
江寂不会失去自我，他也不会让江寂被神农白氏的人随意操控。
**
医院。
江寂被安置在顶层角落的单人病房，与他间隔三间病房里的病房，躺着同样沉睡不醒的陆铭初。
白棠是最后一个到住院部花园的。
她是因为照顾母亲而晚了片刻。她母亲因为赛博世界入侵而重伤，手术后状态稳定了一段时间，前天晚上突然恶化，甚至还下过一次病危。她这段时间都寸步不离守在母亲病床前。
但听医生的口气，她母亲的状况，并不乐观。
等白棠到花园时，里边已经站了不少人。
除了较为熟悉的简琇、余幽，坐轮椅的宋祝和张叩一，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玩家。几人正聚在一起低声说话。
见白棠来了，余幽收住了大家的闲聊，先给白棠介绍脸生的那个玩家：“蒋文新，厨师学徒，超能力是毒化，他能让自己碰过的食物带上毒性，并且普通的检测无法发现。”
蒋文新是个高高胖胖的年轻人，性格开朗和善，他自己补充：“之前江寂大佬救过我，就是热搜上闹很大的公交车事故事件，何照明也是在我家里抓到的。”
“你好。”白棠扬起笑容，“你可以叫我小棠，我的超能力是直觉。”
她没有直接说自己的名字，蒋文新大大咧咧，也没在意。
认识完新人，白棠无意识地靠近张叩一站着，几个人又慢慢聊起了别的。白棠目光转了一圈，没有见到谢惊尘。
张叩一仿佛知道白棠的疑惑，小声跟她透露：“谢学长还在病房里。”
白棠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平时很少参加玩家的集体活动，怕暴露了自己是白氏大小姐的身份，但关于江寂和陆铭初的事情，张叩一都会通过告诉她。
而且，她还有听见心声这个超能力，能直接听见超能力等级比她低的人的心理活动。稍微听了一圈，白棠就知道大家过来集合的目的了。
他们是来商量如何从营救江寂的，而想要救出江寂，就得先从神农白氏嘴里知道江寂的下落，所以，余幽才会特地打电话给白棠，希望她一定要来。
白棠抬起头，望着江寂所在的病房。其实不用他们特别请求，她也会帮忙的。
她只是不想过多的沾上麻烦，但不代表她不愿意与玩家们团结一致，去结束这个危险游戏。
几人又站着等了两分钟，谢惊尘来了。
他是直接从顶层病房跳下来的，黑色的翅膀凌厉舒展，卷着厉风落下，花园里的草木被吹得簌簌摇晃。
谢惊尘直接落在了几人中间，他穿了身黑衣，肤色冷白，一双妖兽似的赤金眼眸，眼尾处有着明显的黑鳞痕迹。
落地之后，谢惊尘的翅膀一扇收起，赤金的眼睛也逐渐变成浅淡的暗金色，眼尾处的鳞片痕迹也仍旧未消。
余幽小心地打量着谢惊尘冰冷的侧脸。她后来才从局长那边得知，谢惊尘会一直维持这种轻度异化的外貌，是因为他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与焦躁中。情绪失控，于是导致了力量失控。
失控的程度越大，他的外貌异化越明显。
谢惊尘暗金的眼珠轻轻一转，冷得像是野兽一样地盯住了白棠。
白棠心脏顿时恐惧的一缩，她对谢惊尘一直有股恐惧感，因为她听谢惊尘的心声时，只能听见一种扭曲混乱的怪叫。
现在看着谢惊尘这半人半兽的样子，那股恐惧感更重了。
白棠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手臂蹭到了张叩一温热的躯体，忽然之间，她又安定了下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知道不知道江寂的下落？”白棠找回了冷静，遗憾道，“我也不知道，我也私下里打听过，没人知道江寂在哪儿，包括神农白氏的现任族长。”
江寂被带走之后，简琇跟宋祝就联系了白棠，所以白棠在后面两天里，想了不少办法去拐着弯的偷听心声。
“但我能确定两件事，”白棠越说越是镇定从容，“第一是神农白氏的家主不知道江寂在哪儿，但她见过江寂，她……”
白棠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蜷起：“她很自信，认为江寂一定可以被修改意识，因为手术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会对江寂连续进行三次意识植入和强行洗脑。”
听着她的话，在场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白棠握紧手指，继续说：“第二就是，负责江寂的意识篡改的是我……是白含玉。她也的确好几天没有音讯了。”
白棠一直是白含玉最疼爱的女儿，平时两人联系很多，也经常见面。但自从江寂被抓后，白含玉就彻底失去了联系，所有发过去的消息连已读都没有。
“所以，”余幽接话说，“只有白含玉知道江寂的下落。”
宋祝道：“白氏里有个隐藏的超能力者，他的超能力是空间交换，可以带人，但起落点必须固定，既然白氏的家主见过江寂，那么白氏主宅里一定有一个连接江寂位置的点。”
简琇惊喜道：“所以我们只要杀进天宫，然后就能通过这个点找到江寂了！”
她说完，在场的却沉默了。
因为这个点，只有空间交换的主人才能使用，就算他们杀掉白氏家主，也没法靠自己通过那个点，找到江寂。
谢惊尘这时出声了，她看着白棠，问道：“白含玉那个女人，有多想当上白氏的下任家主？”
白棠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回答说：“非常想，不想当家主的白氏大小姐，根本活不下来。现在的四个，三个继承人，没人不是拼了命的想当上白氏家主，不然等待她们的下场，会很惨。”
像是上月球基地这种还算好的，一般的都会被新任家主搞死。
谢惊尘暗金色的眼睛冷得锋锐，偏偏又忽然带上了一点笑，整个表情显得危险又疯狂：“所以，如果家主的位置落到了其他人身上，比如……白含玉最疼爱的女儿身上，她肯定会忍不住现身的，对吗？”
白棠惊愕地撑大了眼：“你……你什么意思？”
谢惊尘唇边仍旧带着笑，眸光里却有着几分嗜血的漠然，他移开视线，说道：“杀掉白氏的现任家主，以及另外两个继承人。白含玉现在隐藏了起来，所以可以直接宣布她也死了。”
白氏没了家主和所有现任继承人，就只能从那一堆年轻的下任待选继承人里挑。
白棠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但她并没有那个信心，可以击败其他人趁机上位，而且这个过程也不会那么快速和简单，会经历漫长的撕逼和拉扯。
看出了白棠的顾虑，宋祝对着她说：“不一定真的要你上位，只要这样放出消息就好了。”
白含玉现在的确是藏起来了，但她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外界消息，那对于她来说百害无利。她肯定会在某个时间，用另外的，不会引起注意的方式，单向接收外界信息。
所以，当她看见白氏变天，家主与继承人死亡，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要越级上位的时候，她肯定会方寸大乱。
只要一个小小的破绽，系统就能定位到她的位置。
“但是……”白棠抬头问道，“现在我们要怎样才能杀掉白氏家主？”
她目光瞥见新来的玩家蒋文新，顿时反应过来：“用他的超能力吗？”
谢惊尘点头：“白韵兰一死，另外两个继承人一定会出来。”
白棠抬起头，与张叩一对视了一眼，犹豫片刻，她还是说了丧气话：“但你们忘记白氏背后的机械佛教了吗？”
这个教会平时与世无争，只收钱保护神农白氏，所以大家很容易忘记，机械佛教里的和尚们，都非常的能打。
“我有办法拖住他们。”谢惊尘说，“你们只需要按我定的计划，完成你们该做的事。”
……
谢惊尘的计划很细致完善，也很疯狂和危险，每个细节环环相扣，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失误。
这次的行动，连余幽都要冒险参与进来。不过对于余幽来说，这次的冒险完全值得。
因为江寂只能是队友，不是敌人。
为了这个行动，所有人都在回归期拼命训练，包括能摆烂就摆烂的谢惊尘。
训练的地点在通道附近。
傅亭泉有空的时候，会远远的用望远镜观看大家的训练过程，尤其是谢惊尘，她的目光停留得最久，然后发出“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叹。
盯着训练场看了几分钟，傅亭泉又将望远镜上移，看向半空中的通道。
“已经回归四天了对吧。”她对着一旁的助理说。
助理点头道：“对，今晚零点，就是回归七天的中间点。”
“也不知道我们这边的通道，会不会也消失在核弹爆炸里，”傅亭泉喃喃道，“要是江寂在就好了，有他在，我都能变乐观点。”
助理轻声说：“江寂不会有事的，惊尘也一定会救出他的。”
傅亭泉叹气说：“我也这么期待着。”
又看了会训练，傅亭泉便回归了忙碌，等到晚上，她开着车去训练场上，把谢惊尘一群人接到两公里外的临时路边摊吃夜宵。
吃完夜宵，正好临近零点。
大家不约而同，全都看向半空中的那个漆黑通道，从地面射上去的白色灯光将它照得很是清晰，如同一道撕裂的时空裂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寂静里，有人轻声说：“还有三秒。”
谢惊尘突然拿出了手机，对着通道拍摄录制。
三秒后，漆黑的通道里果真亮起了一点橘色火光，仿佛是在挤压里喷涌而出的红色岩浆，瞬间照亮了一片天幕，片刻明亮之后，是呼啸的冲击波风声与巨响。
漆黑的通道在光亮与声响里快速崩裂，继而湮灭。
等那刺目的亮光褪去，半空中已然不见通道的踪迹，只有残余的一道道明亮光痕。
“没了！”简琇先出声，她高兴不已，“通道没有了！江寂成功了！”
“对啊。”宋祝也忍不住喜悦，“通道没有了，大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蒋文新憨憨道：“要是江寂大佬也在这里看着就好了，到时我们开酒庆祝……”
他这话一下子就让气氛跌了回去，简琇不说话了，她转着眼珠去看谢惊尘。
谢惊尘对他们的交谈并不感兴趣，而是低头弄着手机。
付亭泉这时回头看了眼助理。
助理很小声地说：“检测过了，核辐射很轻微……看来大部分的核爆炸能量都被关在通道里了，外界只泄出了一丁点。”
付亭泉不由再次感叹：“多亏了江寂啊，他要是能回来，我给他申请百万奖金……”
说着，付亭泉突然来了劲儿似的：“这事我明天看他的时候就告诉他，他爱钱，肯定很想要，不过我得特地申明，得他本人来领。”
助理心里有些难受，却还是笑着说：“那他一定会回来领的。”
**
这一轮回归过得很是平静。
没了作妖的至高会，通道也被炸毁消失，不用担心赛博世界的入侵。所有玩家都在平静里等来了第七天。
这天没有训练。
谢惊尘一直守在江寂的病房里。
天色格外明朗，斜落的阳光将病房映得异常明亮。
江寂躺在病床上，睫毛合拢，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
谢惊尘坐在床边，盯着江寂看了会儿后，他伸出手，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弄江寂漆黑的睫毛。他一碰，江寂的眼皮就会跟着轻轻颤动，就像是要醒了一样。
可不论谢惊尘这样恶作剧多少次，江寂都没有真的醒来。
谢惊尘玩了会江寂的睫毛，指尖慢慢落下，轻柔地蹭过江寂的侧脸，一点点地下滑，最后他把整个手掌都贴在了江寂微凉的脸上。
如果江寂醒着的话，一定会用“你又要干嘛”的眼神看他，可现在江寂只是平静的睡着。
“江寂。”谢惊尘开口，他在床边坐了太久，嗓音有些低哑暗沉，“你的意识如果被困在了某个地方，那你能感觉到我在触碰你吗？”
江寂没有反应。
谢惊尘指尖压过江寂的唇角，稍稍用力，就能分开他颜色有些苍白的唇瓣。
“如果我现在跟你表白的话，你能听见吗？”谢惊尘道，“我觉得你能听见。”
窗外的阳光很亮，风徐徐吹过大地，枝条碧绿的树梢轻轻晃动，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两只鸟，站在枝丫上发出清脆又欢快的鸣叫声。
谢惊尘继续说：“江寂，我好像很喜欢你……不，也不是好像，我就是很喜欢你。”
他手指有些用力的□□着江寂的唇瓣，压出了几分鲜艳的血色。
“喜欢到快疯了。”谢惊尘又忽然笑了一声，“事实上是真的快疯了……如果下一轮游戏里，我见不到你的话。”
江寂呼吸平缓，依旧毫无回应。
谢惊尘静默地看着他，唇边的笑意一点点地压平下去，变得阴沉冷戾，晦暗疯魔。
偏偏第八轮游戏开始的倒计时出现在眼前。
谢惊尘眸光动了动，他手指又蹭了蹭江寂温凉的嘴唇，接着，他在冰冷的倒计时与窗外的鸟鸣声里，慢慢俯了身，吻向江寂被揉得粉红的嘴唇。
可就在即将碰上的前一秒，谢惊尘又顿了顿，往上移动，将这个偷来的吻，轻轻地落在了江寂的额头上。
倒计时在这时归零。
第八轮游戏开始了。
第186章
白含玉一直紧紧盯着深度睡眠舱里的江寂,直到时间从零点整，慢慢跳转到零点过一秒、两秒……五秒，舱里的江寂仍旧一动未动，她才将视线移开,看向旁边的心电与脑电波实时监控。
曲线非常稳定,只有轻微的起伏，近似一条直线,中间没有任何异常波动。
白含玉终于完全地放下心来。
“我就说过,我的方法不会出错的。”说话的是个面部僵硬的男性，穿着白大褂，他有着一张类似仿真人的脸,做出来的表情虚假诡异，他没有头发,惨白的头皮上埋着两张芯片，周围分布着蛛网一样的细细生物电子导线。
这是最初级版本的智脑，丑是丑了一点,但非常好用,能让唐医生的大脑像计算机一样反应快速。
“因为他的意识已经被清空了,没有意识的人,就跟植物一样没有灵魂，这个时候再让他们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就能制造出一种处于生死之间的,不死不活的状态。”
白含玉目光移动，看向旁边睡眠舱里的陆铭初。
为了让陆铭初也不能回归,所以他们再度清空了陆铭初的意识,这种反复清空和植入对大脑和人体的负担很大，次数一多,人要么疯要么死，只能当应急手段用用。
要想江寂和陆铭初再也没有意识回归的机会，就只能结束游戏。
白含玉并不想让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寂，最后死在意识清空上，那太可惜了。好用的东西，就该好好地物尽其用，直到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看来后面还得再找快乐教谈谈条件，快乐教的教皇说，他有让游戏关闭的办法。白含玉希望快乐教说的是真的。
不，快乐教说的必须是真的。
江寂对于神农白氏的价值太大了，她们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江寂从他们手心里逃开。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先完成江寂的意识修改，然后把那几个碍眼的玩家弄死。
想想白含玉还挺期待看玩家们自相残杀的。
“现在就开始意识修改吧。”白含玉说，“夜长梦多，我们最好一点时间也不要耽搁。”
唐医生顿时兴奋起来，他是意识读取、篡改，包括还未露面过的意识控制实验的主导人。意识控制需要智脑的配合，已经能达到简单的控制效果了。
意识篡改最为复杂，因此唐医生对此最是热衷，他激动地说：“好，我就去准备。”
白含玉站在手术室外看了很久，等到两点多，才到休息室短暂歇息。白含玉小口抿着特浓咖啡，醒了会神。
想着今晚玩家会第八次进入游戏，应该会有什么消息出来，于是白含玉放下咖啡杯，沿着走廊走了好一会，再打开了一道金属门。
后面是向上的阶梯，尽头又是一道门。
这道门打开，便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杂物间，已经闲置，到处都是灰尘。外面则是暂时闲置不用的半个工厂办公区，工厂另外的大部分并未荒废，仍在正常运行中，在杂物间里，还远远能听见一点仪器运作声。
这里是一个非常普通，甚至偏向劣质的洗漱用品制造厂，藏在一大片破破烂烂的工厂房里。整个厂区位于第二区的边界。
从外观上看，这里毫不起眼。
白含玉嫌弃杂物室里太脏，所以从不触碰任何东西，也不坐下休息，她只是站在这里，用一个普通的工厂管理员通讯器，接收和查看网络信息。
为了不让强大的游戏系统追踪到，她没有跟神农白氏的任何人联系，而是通过浏览天天论坛，获取外界的基本信息，以确保自己不会脱节。
白氏内部会有人在天天论坛上发帖，如有什么重要意外，或白韵兰想来工厂，就会发带暗号照片的帖子。
白含玉自信这个办法，绝对可以拖住游戏系统以及玩家们至少半个月。
她上论坛看了片刻，网上还挺热闹。
一是因为谢惊尘那几个玩家的搞事，二就是对于白含玉来说已经不新鲜了的地下工厂讨论，第三才是玩家的再次进入游戏。
白氏内部的人，直接在帖子里说明，这一轮游戏的周期开始变化了，从七天变成了三天。
白含玉很快就想到了理由，必定是因为玩家世界里的通道也被消除了，没有了影响因素，游戏周期当然可以变动了。
整个局面看起来越发偏向玩家们。
幸好她们已经抓到了江寂，不然以江寂的手腕，她们白氏不知道要被江寂搞成什么样子，造神计划肯定也会遭到破坏。
幸好……命运女神是眷顾她们的。
白含玉关上通讯器，返回藏在地下的临时实验室。
“下一次意识植入与清洗，在六个小时后？”白含玉翻着数据和报告，问唐医生。
“是的，实验体江寂的身体素质确实超乎常人，但他还是需要休息，不然容易意识崩溃。”唐医生说着，面露兴奋，“要是普通人，至少需要休息十二个小时……不愧是拥有神明基因的人，他太强了，我真是无比期待他被修改后的样子。”
白含玉笑了笑，优雅温和：“很快就能见到了……最多明天晚上。”
意识植入与修改需要三个小时，休息六个小时，周期为九小时，还有两次，也就是说还有十八个小时。可不就是明天晚上吗？
白含玉揉了揉眉心，她实在太累了，得休息片刻。
“你也去休息吧。”白含玉说，“接下来的手术都得靠你。”
“我不用睡。”唐医生亢奋无比，“我要继续检测实验体江寂的数据，太宝贵了……我得一直看着。”
白含玉便说：“那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实际上白含玉并不是真的希望唐医生休息，有他盯着江寂，白含玉才能放心，这么客气说话，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白含玉很舒心地睡了一觉，她只休息了五个小时，醒来不过八点多。先是查看了江寂状态，等到他的第二次意识植入与洗脑开始了，白含玉才去用早餐。
九点半，白含玉照常上杂物间查看消息，这一看，顿时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天天论坛上第一个爆贴的标题，赫然是：“神农白氏现任家主白韵兰暴毙家中，怀疑遭到玩家毒杀。”
白含玉不敢相信地再读了一遍标题，母亲死了？
神农白氏的家主竟然死了？！
白含玉无法接受，因为母亲刚口头上许诺让她继承下任白氏家主的位置，可现现在母亲就这么意外死了？
那她岂不是要重新与另外两个继承者抢夺的家主位置？
白含玉顿时坐立难安，甚至差点没忍住去联系自己的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江寂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筹码，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她得把江寂再握牢一点。
想到这里，白含玉凌乱的踱步顿时停下，她想到了一个把自己与江寂绑定起来的办法。
……
白含玉度日如年的熬了几个小时，等到江寂即将开始第三次意识植入与洗脑的时候，她再次去了杂物间，查看外界讯息。
这次的消息内容让她更加震惊，因为另外两个继承人全都死了。一个死于谢惊尘的袭击，当时的战斗很是激烈，附近几栋楼都被炸出了缺口，网上到处都是当时的现场视频。
而另一个，则死于暗杀，被一枚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手/枪子弹，穿透了眉心。
神农白氏接连出事，直接引爆了舆论，热度空前爆表，把其他所有信息全都压下去了，满屏都是神农白氏相关的消息，以及各种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流言蜚语。
但白含玉在震惊之后，反而感到了窃喜。所有继承人都死了，白氏家主也死了，那不就意味着，白氏家主的位置，只能是她的了吗？
白含玉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六点，还有三个小时，江寂的三轮意识植入与洗脑就会完成。按正常流程，江寂还需要被观察一到两天，以确定他被修改后的意识是正确且稳定的。
但现在……白含玉可没那么多时间了，白氏出了太多乱子，最多，最多再等三个小时，她就得出去。
白含玉压住心里的烦躁和焦急，刚要关闭通讯器，窗口里突然开始弹出推送讯息：“惊爆！白氏第二继承人白含玉竟已在两日前因过度饮酒后坠入泳池丧生！”
“白氏继承人接连身亡，下任家主恐是未成年。”
“比九龙夺嫡更精彩之白氏十六位小姐夺位之争！”
“速点！白含玉之女白棠公主直播！”
最后一个讯息标题吸引了白含玉，毕竟是她最偏爱的女儿，她控制不住地想知道她现在直播是要做什么，还有造谣说她喝酒溺死的人，又是不是她……
直播间很快打开，白棠穿着简单的白色吊带裙，长发披肩，隐约露出纤细的肩膀与锁骨。她面色憔悴，连明亮的猫眼都变得黯淡了，那脆弱的模样，让进入直播间的观众们下意识里便生出了一股怜爱。
白棠带着哭腔，在直播间里讲述了自己发现母亲白含玉死在泳池里的伤心场面，接着话音一转，又说起了母亲白含玉如何疼爱栽培于她，为了让母亲泉下瞑目，所以她准备竞争白氏家主的位置，并发誓一定会争取到。
整个直播看得白含玉血压飙升，眼前发黑，因为怒上心头，让她在暴怒的眩晕里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并点开了白棠的通讯号码。
就在快要拨号的前一秒，白含玉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猛地意识到，那个被自己偏爱了十几年的女儿，恐怕早就被玩家给取代了。
现在那个坐在直播间里哭诉的女孩，也许根本不是她真正的女儿。
白含玉抽搐似的颤抖起来，她认为自己比刚才更冷静了，但怒火却比之前更加汹涌。
她要杀了这些玩家，所有的，全部，一个不留！而且是让江寂和陆铭初这两个原本是玩家的人，去杀死那些曾被他们重视在乎着的同伴。
白含玉用力地握着通讯器，告诉自己用不着着急，因为现在更急的明显是玩家们。他们接连对神农白氏动手，不就是为了逼她现身，从而好找到江寂吗？
那她就越是要稳住，或者干脆将计就计，把人引过来，再让江寂去一个个的杀掉……这么想着，白含玉再次点开白棠的通讯号码，直接把工厂定位发了过去，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留言：“棠棠，过来找我。”
发送。
白含玉转身，往地下通道里走。
越往前走，她的思绪就越是清晰。
母亲，以及另外两个继承人会的短时间里接连死亡，还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机械佛教那边出了问题，正常情况下，如果白氏遭遇重大危机，机械佛教那边必定会派高手过来。
可现在看新闻，白氏身边只有本就跟着的那几个和尚保镖。
白含玉这里的情况还会更糟一点，因为她身边没有和尚保镖，汪寿的空间置换没办法带超能力等级太高的人，他们身体里散发出的能量和气场会破坏空间稳定。
不过她还有江寂和陆铭初这两个工具。
推开准备室的门，白含玉直接对着唐医生说：“不等了，现在马上开始第三次意识植入和洗脑，把时间压缩一下，越快越好……”
白含玉脸色阴沉：“我们没有三个小时了。”
唐医生见白含玉脸色糟糕，猜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半句也没多问：“好。”
随即唐医生的助理与助理机器人，便各自动手，一人竖起了江寂的深度睡眠舱，另一人的则取出好几支药剂，逐一推进连接舱内的注射管里。
白含玉抱起胳膊，身体肌肉无意识地绷紧着，她目光转到旁边，又说道：“还有陆铭初，把他唤醒。”
**
“捕捉到白含玉的通讯信号了。”系统终于汇报出了大家都想听的好消息，“已将定位地址发至你们的通讯端。”
谢惊尘立马点开了地址，很巧，距离他并不远，甚至他此刻就在第二区与第一区的交接地段。
“十几公里。”宋祝道，“如果能找到辆合适的车，赶过去只要半小时。”
谢惊尘走到藏身屋子的窗边，静默地往外看了一眼，这会天还没黑，半空和路面上的车辆都非常多，直接飞过去风险很大，会立马暴露自己。
“我建议你们搭车。”系统这时在三人脑中同时说，“因为如果在半途因为暴露被拦截，耗费的时间可能会超过半小时。”
谢惊尘眸光阴鹜，他虽然平时行事懒散又为所欲为，但实际上很敏锐。
“你似乎并不着急。”谢惊尘对着系统说，“只有江寂刚被带走的那么片刻，我在你身上感知到了慌张。”
系统语气机械而平静：“因为我是人工智能，绝对的理智与冷静是我的本性。”
谢惊尘扯了下唇角，没说话了。
系统继续道：“我已经控制了合适的地面运输车，它将在十分钟后抵达第二区入口，建议你们即刻准备出发。另外，白含玉同时将定位信息发送给了白棠，并且邀请白棠前往，恐怕已经猜到了白棠的玩家身份。”
简琇忙问道：“那白棠什么反应，她真要去吗？”
系统道：“白棠已经出发了。”
宋祝说：“太危险了，告诉她不要过来。”
系统却道：“是我建议她前往的，因为江寂在白含玉手里。”
宋祝与简琇同时安静了下来，两人都转头去看谢惊尘的脸色，但谢惊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比之前更加冷静漠然。
他收拾好物品，第一个走出了藏身的屋子。
三人很快抵达了第二区，并顺利登上了运输车。
“定位工厂的内部构造图已发至各位通讯端，可投屏查看。”系统说，“根据资料，工厂为三级洗漱用品制造厂，属于神农白氏旗下某公司的分公司，目前正常生产中。不过因为经营问题，工厂有三分之一的区域早已关闭。以神农白氏的行事习惯，我猜测，她们在关闭区域地下建立了秘密工厂或实验室。”
谢惊尘仔细翻看着建筑三维图，冷声道：“不用你说也知道。”
系统静默了片刻，忽然道：“虽然我这样说会令你们不悦，但我不得不问一问，你们有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吗？比如江寂的意识成功被篡改，或是……他变成了你们陌生的样子。”
谢惊尘握紧手指，又松开，他暗金色的眼睛愈发明亮起来，像是蒙着狠厉凶光的野兽之瞳。
他冷冷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们，你在顾虑，或者是在隐瞒什么。”
系统安静了许久，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说：“还有十分钟，抵达工厂仓库。”
简琇问了一句：“白棠呢？”
系统道：“她位置较远，大概会在半小时后抵达。”
洗漱用品工厂不是表面上维持着正常的生产，而是本就在正常的运转着，工厂工人和管理们全都不知道神农白氏在下面藏了个临时实验室。
所以谢惊尘他们很轻松地就避开了忙碌的工人，进入到了闲置厂区。
一番搜索后，谢惊尘发现了藏在杂物间的地下室入口，门锁坚固，需要指纹和密码才能打开。
谢惊尘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闲心去开门，他直接炸穿了地面，进入下方通道，再暴力地炸开了另一道门，就那么闯进了这个临时的实验室。
里面并未配备多少安保人员，就几个人和几组战斗机器人。
这个临时实验室的面积也不大，谢惊尘一路杀过去，不过用了五分钟，就找到了那间有着隔离玻璃的意识修改操作室。
里面站了好几个人，谢惊尘一眼就看见了被装在半透睡眠舱里的江寂，舱内有淡淡的雾气萦绕，模糊了细节，只能隐约看见江寂平静的面容。
白含玉就站在江寂睡眠舱侧边，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人，面无表情的陆铭初，而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助理机器人则远远躲在了一旁。
谢惊尘垂着的手指握紧，他往前走了一步，没有任何招呼与质问，上前就是一拳砸在特制玻璃上。坚固得能抗住炮弹的玻璃竟然就这么裂开了。
白含玉面色微变，但还是保持着优雅与从容，她开口道：“我们难道不应该先好好聊聊吗？”
谢惊尘没有回应，砸下了第二拳，特制玻璃裂纹更重，即将碎裂。
白含玉紧张地绷起了身体，意识到谢惊尘不想谈判，于是她后退两步，抓住了睡眠舱侧眸的主线管，拔掉这根管子，睡眠舱就会停止运行，并强制唤醒里面的江寂。
虽然第三轮意识植入与洗脑并未完成，但白含玉仍旧很有信心。因为切除大脑组织的手术是成功且不可逆的。
不论如何，江寂至少在短时间里，会根本分不清自我与外界。
想到这里，白含玉猛地用力，拽下了管子。
与此同时，特制玻璃被谢惊尘打碎，他冲了进来，陆铭初当即上前，他双臂打太极一样的抡起，顿时，周围的金属开始融化，并围绕着他形成大片锋利金属片。
在谢惊尘靠近时，陆铭初把所有的金属片都推向了谢惊尘。
两人的交手声势浩大且激烈，结束得也非常快，因为陆铭初根本不是谢惊尘的对手，他很快就被谢惊尘击飞，狠狠撞在墙壁上，吓得唐医生与助理一缩。
谢惊尘继续往前，他的肩上不知道什么时被一枚金属片击中了，深深地扎在他肩骨里。谢惊尘看也没看，直接拔了下来，就那么鲜血淋漓地握在手里。
他盯着白含玉，眸光极冷，唇角却怪异地扯起了笑。
谢惊尘问她：“你的姐妹们一个心脏被刺穿，一个被割断了脖子，一个被爆了头，你想怎么死？”
白含玉感到了冰冷的恐惧，尤其是对上谢惊尘那双赤金色的竖瞳时，她感觉自己被一头嗜血的冷血怪物盯上了。
白含玉又往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里的管子。思绪飞快转动，正当她想着如何拖延时，她听见那仿佛救星一般的“呲呲”声。
那是睡眠舱门弹开的声音，里面的冷气顿时逸散而出。
白含玉当即大喜，她转头看去，恰好清楚看见了江寂的面容。他竖立而躺，面色有些苍白，神情异常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与情绪。
谢惊尘脚步顿了顿，视线紧紧定格在江寂身上。
下一瞬，江寂合拢的睫毛慢慢张开。
他从深眠中醒来了。
第187章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聚集在了江寂身上。
睡眠舱里的气体很快散去，清晰地暴露出舱体内部。江寂穿着黑色束身服，又薄又贴的布料将他单薄柔韧的躯体曲线勾勒得清清楚楚。
他的胸膛上贴满了检测传感器，脖子和手臂里扎了好几个输送药物与营养液的针头,也许是因为虚弱,他的肤色变得非常的苍白，整个人透着一种冰冷的病态。
但江寂浅色的眼珠仍旧很亮,只是变成那种冷冰冰的,玻璃珠一样的亮。里面没有任何波澜与情绪，简直就像是个假人。
江寂直接拽掉了身上所有的管线，赤足走出了睡眠舱,他平静无波的目光，慢慢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简琇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浑身发凉。江寂看起来……很陌生。
“江寂。”白含玉率先出声，她的声线同样被植入进了江寂意识，以保证江寂在听见她的声音时能产生反应。
江寂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白含玉,尽管没有给予言语上的回应,但他至少表现出了“听话”,白含玉大松了一口气，她指着最为危险的谢惊尘,说道：“杀了他。”
江寂再转头看向谢惊尘。
谢惊尘也正皱眉盯着江寂,一寸寸地扫过江寂的面容，尤其是江寂那双眉眼。谢惊尘试图在这双眼睛里找到任何一点熟悉之处。
但没有。
如今的江寂冷静漠然得像是活人机器,没有一丁点属于江寂的灵魂存在。
谢惊尘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怒火四溢，神情癫狂凶戾。
江寂偏头看着谢惊尘,像是因为他的笑而产生了反应，于是他垂着的手指虚虚握起，冷气迅速在他掌心里汇聚，凝结成剔透的冰刃。
接着的下一秒，江寂整个人瞬移到了谢惊尘背后，冰刃划过空气，砍向谢惊尘后颈。
谢惊尘反手扣住了江寂手腕，用力一拽，将江寂惯向地面。江寂身体翻转，又在半空中灵活一扭，挣脱谢惊尘后，他瞬移退开，站在白含玉背后。
白含玉瞬间紧张起来，她虽然对意识篡改很有信心，但她对江寂这个玩家没有任何信任，害怕自己会被背后捅刀。
“我叫你去杀了他。”白含玉指着谢惊尘，“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
江寂面无表情，冰冷得甚至有些呆滞，他回应说：“我打不过。”
白含玉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
江寂复述道：“打不过。”
一个交手之后，江寂便凭借着模糊的本能判断出来，他不是那个高大男人的对手。他杀不掉白含玉定下的目标。
白含玉面上镇定，目光却惊愕又紧张，反复打量了好几遍江寂。如果意识篡改完全成功了，那么江寂应该完全服从白含玉的话，不论白含玉的命令是什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拼命执行。
就像是当初的陆铭初，连捅刀江寂都没有任何迟疑。
一旁的唐医生同样死死盯着江寂，呼吸粗重，眼睛里满是兴奋，实验体江寂果然是不一样了。
“他还有自我意识。”唐医生激动道，“真是个奇迹，他明明已经被清空了所有记忆，还反复洗脑了三次，他竟然还能诞生出自我意识！快，快下令让他自尽，让我看看我刚才的猜测有没有错，如果他真的存在自我意识，那一定会拒绝这条命令。”
因为都想知道答案，谢惊尘没再动手，后面的简琇与宋祝也安静地站着。
白含玉有些犹豫，她怕结果证明江寂真的保留着自我意识，但是……她必须要赌一把。赌输了顶多就是丢脸，可要是赌赢了，她就能拿到主动权。
“江寂。”白含玉一出声，江寂的视线便会落在白含玉脸上，像台绝对服从的机器人。白含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杀了你自己。”
话音刚落下，江寂便毫不犹豫地凝出一把冰刃，刺向自己的脖子。速度快而狠，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生机。
白含玉顿时狂喜，刚要开口叫停，就见江寂刺向自己的动作僵硬地停下了。是谢惊尘用念力拉住了江寂的手。
江寂抬起眼，平静又漠然地看了眼阻碍自己执行命令的人，另一手猛地抬起斩下，切断了那股念力，继续往自己脖子刺去。
眼看就要刺中，白含玉这时道：“停下！”
江寂应声停下，听话得不得了。
唐医生的表情从激动变成迷茫：“怎么会这样……他这到底是有自我还是没有自我？难道是因为太聪明了，没有自我但仍旧具备准确的判断力？”
白含玉慢慢勾唇，露出了属于掌控者的从容笑容，她看着谢惊尘阴沉可怕的面色，命令江寂：“过来，站在我面前，保护我。”
江寂果真往前移动，站在了白含玉面前。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白含玉从容优雅地看着谢惊尘，笑道，“江寂虽然打不过你，但他一定会舍命保护我，而你……我猜你肯定舍不得杀了他，毕竟他是你喜欢的同伴啊。”
“聊聊？”谢惊尘语气不明的复述了这两个字。
白含玉颔首：“聊聊休战，或者合作，我……”
她话没说完，一股危险的气压突然席卷扩散而出。谢惊尘暗金色的眼睛瞬间变成明亮的赤金色，大片黑鳞沿着他的脸颊与脖颈攀爬，他的双手手指变得漆黑，指甲锋利生长。
谢惊尘抬起了一只手，遥遥指着白含玉。
庞大的念力瞬间冲出，狠狠裹着白含玉，将她举了起来。江寂同时反应，想要斩断那股力量，却被谢惊尘用另一只手的念力抓住。
两人同时腾空漂浮起来。
宋祝仰头看着这一幕，眉头紧拧。她看出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江寂的战斗力变弱了，连那种冷静控场的掌控力也不见了。
这是不是……也变相证实了江寂意识被修改的事实？
因为失去了记忆与自我意识，只剩下了战斗的本能与对主人的服从，战斗力当然会大大降低。
是好消息，也最坏的坏消息。
确定了江寂的状态，宋祝再转头盯着白含玉，对她用出了精神控制。
但就在这时，江寂猛地撑开了域界，膨胀的无形结界不仅扫开了宋祝的精神控制，还扫开了谢惊尘的念力。
江寂挣脱而出，接着猛地一个瞬移，出现在宋祝面前。白色灯光下，江寂浅色的眼睛异常冷漠，毫无感情地看着宋祝。
“嘭！”江寂一拳击中了宋祝的胸膛，没有留情也没有半点放水，是带着冰冷杀意的一下。
宋祝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到了走廊墙壁，噗的吐出鲜血。
简琇吓得差点尖叫，她急忙会挥出火焰，把企图再次逼近的江寂逼退。江寂这时再次瞬移，出现在了简琇背后，掌心里快速凝聚出赤亮的火球，对准了简琇的后背。
冰冷可怕的杀意汹涌袭来，简琇难以置信地撑大了眼。这一刻，不论她内心有多么不情愿和抗拒，也不得不承认，江寂不是江寂了。
他们再也不是队友了。
砸下的火球被谢惊尘拦了一把，谢惊尘的念力再次抓住了江寂，江寂用域界和瞬移脱身，但不论他怎么转移，也会在下一秒再次被谢惊尘抓住。
在战斗力上，现在江寂完全压不住谢惊尘，几乎一边倒的被压制着。
白含玉看得皱眉，她知道被改正过意识后战斗力会有所降低，没想到这么明显。看来以后还得给江寂打几次提高超能力等级的针。
抓住了白含玉的念力在快速增强，谢惊尘一心二用，想就这样绞死白含玉，不过半秒，白含玉就听见了自己骨头被挤压出的咯吱声。
“我要是死了江寂也得死！”白含玉快速道。
谢惊尘绞杀白含玉的动作稍顿。
“我在江寂大脑里埋了芯片，跟我的心脏连接。”白含玉道，“一旦我的心脏停止跳动，芯片就会爆炸。
谢惊尘笑了一下，反而开始加大力度，拧着白含玉的四肢：“那我扭断你的胳膊没事吧？”
白含玉疼得脸色发白，满头冷汗：“你可以试试，看看到时江寂会不会出问题。”
谢惊尘阴沉地死盯着白含玉。
白含玉目光镇定，毫无怯意，谢惊尘分辨不出她是否在说谎，最后只能停下。谢惊尘挥手一甩，把白含玉摔在地上。
江寂也在这时挣脱束缚，到了白含玉身边。他没把摔倒的白含玉扶起来，只是保护地站在一旁。
“谢惊尘。”白含玉自己爬了起来，“你没得选，只能跟我合作，这样，我会准许江寂常常跟你见面的。”
谢惊尘并没有接话，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赤金色的眼睛一直看着江寂，面色平静又阴鹜。
“你想跟我们……合作什么？”宋祝这时虚弱出声，她被简琇搀扶着，因为胸口上的伤，她一直在粗重而吃力的喘气。
江寂那一下完全没留情，宋祝不仅肋骨断了，肺叶也破了。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谢惊尘行事偏激自我，简琇心思直白冲动，他们都不适合跟人谈判。
“很简单的。”白含玉说，“只要你们老老实实，不再在网络上胡乱发言，不再针对我们白氏，也别破坏我们的工厂……我只要求这些，如果你们能做到，我就能让联邦放弃抓捕你们。”
白含玉露出一个笑容：“就这么简单，和平相处而已。”
宋祝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把江寂还给我们？”
“这取决于江寂自己。”白含玉笑得优雅又虚伪，“他以后要是想走，我也拦不住他。”
宋祝只想骂脏。
“怎么样？”白含玉笑着说，“这个合作很划算……吧。”
她语气突然停顿，视线也落到了宋祝跟简琇后面。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简琇当即警惕回头，看见了张熟面孔，是白棠。她背后跟着戴斗笠的张叩一，两人就这么来了。
白棠还是那身会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的白裙子，她径直掠过了宋祝与简琇，快步走进操作室里。一看见白含玉的脸，白棠立马红了眼圈，带着哭腔地喊道：“母亲……”
白含玉审视地盯着白棠，轻声说：“真陌生……我女儿哭的样子。”
白棠时刻听着白含玉的心声，她能一直伪装不露馅，甚至越来越得白含玉的疼爱，是因为她会按照白含玉心里期待的女儿样子，随时随地调整自己的反应与言语。
所以她也听见此刻，白含玉那满是怀疑的心声。
想来也是，都到这个地步了，白含玉怎么不可能不怀疑她，而且白棠也不想装了。
白棠浓密的睫毛一眨，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冷漠道：“陌生大概是因为她好几年没在你面前哭过了吧。”
白含玉反复审视着白棠的脸，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在此刻破灭。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取代了我的女儿？”
白棠抬起睫毛，露出非常反派的无辜脸：“你既然这么疼爱你女儿，那你应该早就有所察觉才是啊，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白含玉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她猜测是从第一轮开始。现在问不过是想要个确定的答案罢了，但看白棠的样子，她根本不会配合。
“江寂……”
“你想让他杀了我啊？”白棠抢话，“那恐怕不行，因为我带了很多炸弹下来，你要是敢杀我，我就炸死你。”
白含玉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尾泛起了血红：“白棠，你进入游戏这段时间，我待你如何？你在玩家的世界里，也有母亲吧？跟她相比，我难道没有做得更好吗？你杀我，竟然连一点点的犹豫也没有吗？”
白棠眼底有瞬间的波澜，很快就消失了：“我的母亲，不会强迫我去生一堆孩子，不会拿我去做任何利益交换，她对我的好没有条件和目的，她跟你完全不同……而且，你不是也要杀我吗？还是让我的同伴对我动手，你明明比我更残忍。”
白含玉愣了一愣，接着忽然就恢复了原本的优雅与从容，她对着江寂和陆铭初招手，让两人同时上前来。
“那你选吧，你更想被谁杀死。”白含玉道，“我会给我女儿留个漂亮全尸的……至于炸死，我想有人会阻止你这么做的。”
最后一句话，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谢惊尘。
“别被她挑拨离间了。”宋祝立即说，“她把自己的命跟江寂绑定在了一起……”
“我猜到了。”白棠道，通过白含玉的心声，她了解得很清楚。
白棠目光在江寂和陆铭初身上来回移动，脸色也愈发凝重，她不由在脑海里询问系统：“江寂是真的被篡改意识了吗？我在他身上，听不到一点声音……”
听不见任何心声，与无法听见心声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前者意味着，江寂没有任何心理与意识上的活动，他与陆铭初给白棠的感觉，就像是在面对机器人。
系统没有给白棠任何回应，白棠心里有些奇怪。系统虽然平时存在感也很低，但关于江寂的事，它一般都会给予回应，哪怕是一句“无可奉告”。
“所以你想选谁？”白含玉道，“或者是选你背后那个和尚……能跟着你到这里来，他恐怕也是玩家吧？”
谢惊尘忽然转头，问了白棠一句：“你带来多少炸弹过来？”
白棠面对着谢惊尘的总是有些恐惧，尤其是现在，从谢惊尘心里传出来的，只有尖锐又疯狂的不明叫声。
她有些紧张地回答：“十个，还有一个小导弹。”
谢惊尘笑着道：“能把我们都炸成灰呢。”
白棠瞬间有些被吓到，感觉谢惊尘要做一件非常疯狂的事：“你想做什么？”
谢惊尘对着张叩一动了动手指，念力直接牵出了张叩一藏在衣袍里的炸弹：“你们都走吧，江寂应该不想让你们死在这里，我也不想你们留在这个打扰我跟江寂长眠。”
白棠惊吓道：“你不会真的要带着江寂一起死吧？”
谢惊尘侧过头，目光看向江寂：“我刚刚仔细想了很久，与其让别人把我喜欢的人变成我和他都讨厌的样子，不如我亲自杀了他。”
谢惊尘看着江寂那陌生的表情与毫无波动的眼睛，唇边扬着笑，赤金的眸子却阴沉得可怕。
他近乎温柔地说：“如果江寂能听见，我相信他会很高兴地同意的。”
“太冲动了。”宋祝着急道，她伤势严重，情绪激动之下，竟咳出两口血，“谢惊尘，你……”
谢惊尘眸色冰凉地看了眼宋祝，他直接将其中一枚炸弹定时三十秒，然后贴在了操作室门口处。
炸弹倒计时的滴滴声顿时催命一样的响起。
这只是第一个，谢惊尘很快就设置起了第二个，沿着门口处的墙壁，一个接着一个的贴，全都是倒计时三十秒。
“疯子！”白含玉说完，随即便对着江寂和陆铭初同时下令，“去杀了他！”
陆铭初第一个发动了攻击，他操控着大量金属片，狂风暴雨一样朝着谢惊尘砸过去。江寂停在原地，没有动静。
白含玉加重了语气：“江寂，我命令你，不计一切代价，杀掉他！”
江寂这次接收了白含玉的命令，他抬起了一只手臂，顿时，操控室里的所有金属都在震动里分解融化，朝着江寂聚集，凝结成两端尖锐的半米长钎。
密密麻麻的一片长钎，齐刷刷地朝着谢惊尘飞了过去。
谢惊尘抬手一挥，长钎尽数弹开，噗呲不停地扎进了墙壁，又马上飞出来，继续刺向谢惊尘。
场面激烈混乱，震响声、警报声，还有各种仪器与玻璃被损坏的声音混在一起。
三十秒的倒计时在迅速流逝，白含玉被堵在了角落，她在混乱里瞧见了偷偷溜走的唐医生与助理，也看见了正拉着简琇与宋祝离开的白棠。
最后白含玉看向了疯狂的谢惊尘，与根本压不住他的江寂。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赌输了，输给了一个会带着自己爱人一起去死的疯子。
“碰！”第一道爆炸声响起，剧烈的冲击波强悍扫向周围，白含玉当场被掀翻。这下顾不上什么计划了，白含玉匆匆按了按通讯器，叫汪寿用空间交换带她走。
但就这时，一个黑影飞了过来，是被谢惊尘打飞的陆铭初。
陆铭初直接撞在了白含玉身上，剧痛里，第二道爆炸声响起了，这次的冲击波几乎打晕了白含玉，幸好陆铭初反应及时，用金属交织出墙壁，挡住了第三道爆炸。
操作室在爆炸里崩塌，这里本就是临时搭建的，坚固性很差，天花板已然开始崩裂，掉下大片碎块。
第四道爆炸声再度响起。
一块巨大的石头也在这时砸向江寂。
正专心凝聚冰刃的江寂并未察觉到危机，他目标明确的盯着谢惊尘，仍旧在执行白含玉下达的“不惜一切代价”命令。
但最后谢惊尘扑到了江寂，两人一起后挪了半米，然后在第五道爆炸声里，一起被冲击波掀倒在地上。
谢惊尘撑着手臂，压在江寂身上。
不，是压在这个名为江寂的躯壳上。
操作室早已被连续的爆炸冲破，墙壁倒塌破损，露出了隔壁的空间，天花板大量掉落，上方的泥土层与石块稀里哗啦的砸落，满是碎片的地上还有摇曳的火苗。
仿佛世界末日了一般。
谢惊尘垂着头，目光扫过“江寂”那张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的脸。他本想最后与江寂再说一句话，可看着这完全不属于江寂的表情，他又觉得倒胃口至极。
算了。
就这样吧，谢惊尘想，至少我们的身体是在一起的，不论是在赛博世界，还是另一个世界。
“啪嗒。”一滴鲜血，忽然从谢惊尘身上落下，恰好滴落在了“江寂”的额头上。
谢惊尘才意识到，他的脸被划伤了。
真是可惜，这可是江寂很喜欢的脸呢……
“啪嗒。”又有一滴血落了下来，还是落在了“江寂”的额头上。
温热又黏腻的血红得刺目。
“江寂”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那双明亮但冰冷漠然的眸子里，突然溢出了挣扎的迷茫来。像是打破了静谧的水波。
先是轻轻一个点，接着，大片大片的波澜轰然扩散。
第188章
江寂知道自己躺在一个“棺材盒子”里深眠。
这种沉眠与普通的睡觉不同,它会把人的意识拽到黑暗的最深处，连大脑都会停止一切活动，直到被唤醒为止。
江寂把它，不,应该是大家都把它叫做“休眠”。
休眠的时间会有多长,江寂并不清楚，因为他根本不关心这个时间的长度,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十年。
但这次江寂的长眠并不寂静，因为他似乎听见了一些声音，非常朦胧遥远又混乱,如同梦境。江寂知道自己在梦境里有“看见”与“听见”了某些东西，但无法清晰辨认出内容。
它就像是镜花水月,在江寂意识从沉眠里清醒的瞬间，就消失了。
江寂睁开眼，看见了被雾气模糊的半透窗口,外面是反光的银白色地面。而江寂躺在一个舒适的睡眠舱里,包裹身体的材质柔软如云朵,不会给身体带来任何压力。
舱里寂静无声,空气干净清新，整体环境就像是母亲的子宫一般温暖舒适,能让置身其中的如婴儿一样在安稳与平和里沉眠。
“您醒了吗？”舱出传来温和但机械的男声,“主神大人。”
江寂一瞬间有些恍惚和陌生，因为太久没有听见过这人工智能的声音了。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长久沉眠后总是会这样,让人产生时空错乱感。
“开门。”江寂开口，因为许久没说过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的。”机械声道，“今日气温三十六度，请注意防暑。”
舱门“呲”的一声打开，外面的空气涌入，有些干燥和炙热。
“今天是公元5421年7月10日，您已沉睡七年零五个月，轮值代神已更替八十六次，”机械的男声说道，“本月轮值代神编号为J1320，上次异种潮出现在6月22日，代神J1319死亡。按着规律周期，下月将可能出现巨大型异种。”
江寂走出睡眠舱，略微停了停，身体里的力量迅速运转，几乎是立马就唤醒了他的躯体。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白色房间里，房间两头狭窄，形如饺子，地面与墙壁全部由不沾一点灰尘与杂色的银白色金属组成，顶端亮着洁白的灯光，冷冰冰地照下来，让屋子如实验室一般生冷压抑。
江寂躺的睡眠舱在房间最里侧，以他为起点，两侧整齐而密集的摆放着数百台睡眠舱，通过半透的窗口，能隐约看见长眠其中的人脸。
全部都是江寂的脸。
每个睡眠舱的编号不同，越靠近外侧，空置的睡眠舱就越多，那些都是未被唤醒的克隆体。
江寂朝着出口走去。
机械声继续道：“需要为您准备食物吗？管家一号已唤醒，正在前往您的专属生活区。”
“不需要。”江寂道。
“好的。”机械声说，“不过建议您至少饮用一杯温水，以更好的唤醒您的肠胃。”
江寂没再说话，他独自在纯白冰冷房间里穿行，两边全是躺着克隆体的睡眠舱，但江寂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好奇与关心。
他很快走到了出口。
外面是一个半圆形大厅，有着干净透亮的弧形落地窗，夏日灼热的阳光照进来，金属地板反射出极其刺眼的亮光。
江寂的瞳孔被光线刺激，收缩之后自动调整起来，只用了两秒，便完全适应了刺目的亮光。
穿过大厅，外面是一个极宽阔的金属平台。
江寂一路走到平台边缘，往下，他俯瞰到了缩小的大地与山川，浅淡的白色雾气或是云层，从平台边缘、从他的脚边慢慢飘过。
平台没有栏杆，江寂可以直接踩到平台的边缘，半个脚尖悬在万丈高台之下。他对这个高度没有任何恐惧和担心，因为在他清醒时，他经常站在这里发呆，或是纵身跃下，极速落地。
江寂低着头，看着脚下那浅浅的云层以及遥远的大地，突然间生出一股莫名又强烈的熟悉感来。他似乎见过这样的场景。
但本不应该奇怪，因为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他，就是很熟悉这样的风景啊。
可那股奇怪的熟悉感又总是强烈的萦绕在江寂心里，仿佛是在试图唤醒他的什么记忆。
是什么？
他有什么忘记了的吗？
不对，他忘记的事情太多了，甚至忘记了自己活了有多久，忘记了他的童年，以及他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同伴。
他根本没留下太多的记忆。
长眠延长了他的生命，也冷冻了他的生命，他会不断地在漫长时光里遗忘。
“长风。”江寂俯瞰着地面，问那位永远苏醒的人工智能道，“我为什么会提前醒来？”
如果他已经睡了七年多，那么他的深眠周期是十年。
长风的嗓音机械而平和，它静了静，说道：“也许是时间到了。”
江寂问道：“什么时间？”
长风道：“在以前的人类世界里，有命中注定这样的说法，也许这次您的突然醒来，便是因为命中注定的某个时刻，到来了。您会在这次的苏醒里，然后遇见某些事件。”
江寂思考道：“没见过的异种类型吗？还是至高神又要变强了？”
长风道：“也许呢……您要下去走走吗？”
江寂没有回话，但他往前迈了一步，身体前倒，直直地坠下了万丈高台。相对上涌的气流从江寂的面上呼啸而过，在呼啸模糊的风声里，江寂恍惚间又听见了奇怪又遥远的声音。
是说话声，朦胧断续，完全听不清内容的男性说话声。
那声音明明模糊虚幻至极，却又让江寂莫名的熟悉，甚至还有些喜欢。好像那是他经常会听见，并且还有着偏爱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他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江寂仍在飞快地下坠，气流涌动里，他额头上忽然撞上了个什么东西，触感还有些温热。江寂抬手摸去，什么都没发现。
他看着自己干净空荡的指尖，是错觉吗？
地面越来越近，甚至能大概看清地面树木的树冠，江寂舒展开手臂，开始控制空气与重力，调整落地的姿势与速度。
一秒后，他落在了地上。
他身后，是一座四千米高的高台，用粗壮的银白金属柱支撑。这是神明瞭望塔，也是神明的寝宫。
以这座塔为中心，方圆四百公里的土地，都是江寂这一个主神的领土。他看守这里，也长眠于这里。
四百公里之外的地方，似乎有克隆人类与主神一起生活的城市，但江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了，连关于城市的记忆都很模糊……
江寂忽然一怔，他好像想起了一些关于城市的记忆。
破旧的街道，吵闹的车鸣，听不清内容的叫卖声，还有……各种食物的味道？
耳边又一次传来了遥远模糊的声音，这次，江寂隐约听见了他的名字，有个男人在叫他，还说了一段有些长的话。
可江寂就是听不清。
江寂停在原地，揉了揉额头：“长风。”
长风立马道：“我在。”
“我现在真的醒来了吗？”江寂看向周围，尽管无人居住，但地面上的草木数量并不多，大部分土地都裸/露着，其间还有大量剧烈战斗后的坑洞与划痕。
如果再仔细一点看地面，甚至还能看见半埋在泥土里的异种残骸。
这片土地，时常会有异种潮入侵，也时常会有战斗发生，于是他的克隆体们轮班守卫在，也会因此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亡。
想到这里，江寂脑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幅他的克隆体死亡的画面，就像是他曾经见到过一样……
江寂愈发疑惑，他明明不可能见过，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太强烈了，让江寂冷漠平静的情绪开始产生波澜。
难道他是真的忘记了什么吗……
“啪嗒。”额头上再次传来奇怪的触感，有什么黏腻温热的东西，滴落下来了。
下雨了？
江寂摸着额头，抬头看向天空，晴朗无云，并未下雨。
“啪嗒。”又滴下来了。
江寂摸着额头，久违的烦躁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忘记什么了？
“江寂。”有声音响起，模糊又清晰。
江寂确定这声音不是来自于周围，也不是来自于他的大脑里。
那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有人在另一个世界叫他的名字，对他说话。
可他的意识什么时候去过另一个世界了？
“江寂，”长风这时道，“你需要睡一觉了。”
江寂指尖反复按着额头，他低声道：“是我忘记了，还是你背着我，把我的意识投放到其他时间去了？”
“是你忘记了。”长风道，“你现在需要睡一觉……有人在等你，江寂。”
江寂放下手，再度看着什么都没有的指尖。
有那么一刹那，他好像想起了一个人。
江寂闭上了眼，放任自己的意识往下沉。意识脱离的那一瞬间，他有听见长风在说话，但并未听清内容。
意识在以一个比坠落更快的速度下沉，但只有短短的瞬息。
……
身体知觉，五感以及意识瞬间涌回，好似大梦初醒，江寂睁开了眼。
在震耳的爆炸声与剧烈的冲击波里，他看见了一张很熟悉的，但想不起名字的脸，眼形狭长漂亮，鼻梁很挺，但脸颊上有一道非常深的划痕。
猩红的血珠从伤口里涌出，滴落在江寂额头上。
江寂睫毛颤了一下，他慢慢抬起手指，碰了一下额头。这次指尖不再空无一物，他摸到了黏腻又温热的液体，染红了他苍白的手指。
原来这就是一直出现在他额头上的东西吗？
旁边的近处再次传来爆炸声，凶狠的冲击波卷着火光与锋利的杂物，一起朝着江寂这边飞来。江寂本能地就用了防御力量。
可他身体的力量有一瞬间的凝滞，像是被封印了一般，但很快，那道阻隔就被江寂强行冲破。属于“神”的庞大力量沿着身体经脉迅速扩散，再轰地扩散而出。
如一层凶狠庞大的水波，碾压着爆炸与冲击波扫过，地面上的一切碎块全部被扫飞，整个操作室都差点瞬间被摧毁。
连谢惊尘都被推飞了。
江寂下意识地伸出手，把即将飞走的谢惊尘拉了回来。
谢惊尘立即回握手指，用力地扣住了江寂的手。江寂奇怪地看了眼谢惊尘，又看了眼自己的手。
真奇怪，他竟然没有想直接甩开。看来他与这个长相漂亮的人应该很熟。
周围空间里还散落着好几枚即将爆炸的炸弹，江寂松开谢惊尘，两掌拉开，一次性分出了好几个空间，再屈指一弹，这些空间齐齐飞出，裹住了所有的炸弹。
江寂拍掌合拢，摧毁空间的同时，也摧毁了那些炸弹。但江寂却皱起了眉，一是发现自己的力量仍旧没有恢复全部，大概只有二分之一。
二是，他发现自己身体受伤了，而且伤口数量众多，遍布全身，连脑子里都有没愈合的刀口。
江寂习惯性地用了治愈能力，他身体外伤立即肉眼可见的恢复起来，然后是身体内部的淤伤，最后是大脑……
治愈超能力覆盖上去，江寂立马发现，他的脑子里有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被人更换了脑组织，还被人在大脑里塞了块硬物。
“江寂。”谢惊尘皱眉盯着眼前的人，语气并不确定，“你……醒了吗？”
此刻的江寂明显与之前那躯壳一样的状态不同，但也不是谢惊尘熟悉的样子。他身上出现了另一种陌生。
就像是比之前冷漠了十倍的江寂。
江寂视线极快地扫过周围，他的意识果然被投放到了其他的时空，也许是在执行什么任务，也许只是无聊了在打发时间……不过他确定的一点是，他现在丧失了相关的记忆。
原因恐怕就是被人更换了脑组织。
江寂看了眼谢惊尘的脸，虽然不太喜欢他现在那个不好看的阴沉表情，但他喜欢那张脸，所以江寂额外给了谢惊尘耐心。
他回答：“算是吧，但我想不起有的事了。”
“你失忆了？”谢惊尘道，“那我呢，也不记得了吗？”
江寂看了看谢惊尘的脸，潜意识告诉他要哄一下，于是江寂说：“记得一点点。”
谢惊尘糟糕的表情没有任何好转。
就这时，一旁传来金属块倒塌的声音，也露出了藏在后面的白含玉与陆铭初。两人都非常狼狈，尤其是白含玉，浑身都是灰尘。
她在发生爆炸时联系了汪寿，让对方用空间置换把她带走，但汪寿这人胆小怕事，一过来就被爆炸吓走了，白含玉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也不知道这家伙还敢不敢回来。
白含玉盯着江寂，手指紧握：“江寂，你真的很特殊，从来没有实验体能在意识修改手术之后，还能记得自己的。”
江寂垂眼看向白含玉与陆铭初，感觉这两人也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个男的。可他脑中没有任何关于两人的记忆。
“意识修改。”江寂倒是知道这个，他打量着白含玉，“原来你是神农白氏的人。”
白含玉奇怪地看江寂，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江寂刚刚那句话的口气，就是大佬听见了耳熟的小辈，然后感兴趣地随口提了一句一样。
爆炸已经彻底停下了，刚才离开的简琇他们可能随时会回来，联邦政府与另外几个家族的人，也会被动静吸引过来。
不论白含玉再怎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失去了大部分优势和主动权。
“我们重新做个交易吧。”白含玉道，“放我走，然后把白棠交给我，我就放过你……江寂，不然我就带你一起下地狱。”
谢惊尘往前走了一步，停在江寂身旁。
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也是江寂平时不会允许被人靠近的距离，但直到谢惊尘停下一秒之后，江寂才意识到这个人靠得太近了。并且江寂还发现自己竟然不排斥。
“你搞错了一点。”谢惊尘说，“江寂已经恢复了意识，至于你那颗与江寂生命连接着的心脏……只要让它在沉睡里一直跳动，就不会对江寂造成任何影响。”
谢惊尘勾唇一笑：“不是吗？”
白含玉忍耐似的用力攥紧手指，她维持着优雅从容，笑着又把问题抛了回去：“是吗？”
随着手指用力挤压掌心，江寂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头疼，还有电流流出的麻痹感与刺痛感。他按着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白含玉摁住掌心的手指没松，她继续笑着说：“谢惊尘，你是疯子，你应该很清楚疯子的逻辑，比起被人不爽的要挟，我们都更喜欢玉石俱焚……我想死随时都可以，但你一定舍不得江寂死。”
江寂头疼得烦躁，他现在终于搞出清楚了一部分的情况。
“能控制我大脑死活的东西……”江寂慢慢地在掌心里拉开一个小小空间，用这个空间，直接替换了大脑里芯片所占据的空间。
一枚带血的芯片与一部分脑组织被他弄了出来。
“就是这个吗？”
这一过程不仅看呆了白含玉，甚至还看愣了谢惊尘。
江寂的治愈超能力能让他在受伤时就开始愈合，所以他能毫无顾忌的把芯片直接从脑子里抠出来。
这枚芯片在下一秒就被江寂烧掉了。
“现在，”江寂扔掉灰尘，看向白含玉，“你还有别的筹码吗？”
白含玉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死死盯着江寂，问道：“江寂，现在的你，还是原来的那个江寂吗？”
“是。”江寂倒是很肯定这一点，“只是我暂时失忆了而已。”
“不，你不是，你们的气质完全不一样。”白含玉视线转向谢惊尘，嘲讽道，“原来玩家也会被另外的人替代啊……谢惊尘，你跟我一样，重要的人都被鬼替换了呢！”
谢惊尘冷着脸，直接用念力掐住白含玉的喉咙，旁边的陆铭初当即袭击谢惊尘，试图保护那个在意识里的主人。
江寂帮了个忙，他一抬手，重力瞬间增加，把陆铭初整个人压在了地上。
谢惊尘没有收起力气，好似当真就要这样掐死白含玉。
江寂看了几眼陆铭初，始终觉得眼熟，猜想到什么，他轻轻抓住谢惊尘使用念力的手臂，阻止了他的继续用力。
“她死了，”江寂指着陆铭初，“这个人是不是也会死？”
谢惊尘力气略微一松，他金色的眼睛牢牢盯着江寂：“你想起什么了？”
江寂道：“就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
谢惊尘带着一点逼迫地追问：“还有呢？”
江寂隐约觉得谢惊尘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太敏感了，不过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他可以多施加一点包容。
“没有了。”
谢惊尘确认似的又看了江寂一会，才白含玉被昏厥过去之后，松开了手，没直接要她的命。
因为爆炸的动静突然停下，再加上地面上来不少联邦的巡逻和治安车，所以简琇在跑出去一段后，又折返了回来。
受伤的宋祝，以及半途偷溜，被逮住的唐医生与助理，全都暂时交给了白棠。
简琇看见清醒的江寂，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她冲到江寂面前，激动地想抓江寂的手，却被江寂冷避开了。
平时江寂也很冷淡，所以简琇并未察觉异常，还在开心江寂没有失去意识。
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寒暄，一行人很快架起白含玉与陆铭初，迅速离开了临时实验室。
他们很顺利地再次搭上了地面运输车，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开出了第二区。
谢惊尘他们的临时据点，就在第二区附近的仓库区，屋子空间大，附近人还少。
半小时后，他们便抵达了据点。
白棠与张叩一怕太显眼了暴露，已经回了第一区，不过两人车上有白氏的愈合针剂，赶不上超愈合药剂的效果，但也很好的控制住了宋祝的伤势。
于是宋祝用精神控制，驱使着唐医生与助理，乖乖跟着他们去了仓库。
昏迷的白含玉与陆铭初，直接被扔在着地上。
江寂走到穿白大褂的唐医生面前，他挥了一下手，直接就切断了宋祝施加的意识操控。
宋祝心里一惊，不由打量起了江寂。她比简琇细心，刚碰面时就觉得现在的江寂熟悉又陌生，总感觉跟之前的有些不一样，但她不敢确定。
江寂停在惊慌的唐医生面前，直接用了催眠，问道：“在我大脑里动手术的人，就是你吗？”
唐医生只是个普通人，瞬间中招，呆呆地回答：“是的，我是主刀。”
江寂点头：“那你现在再给我做一次，把那些不属于我的大脑组织，给我切掉。”
切掉，然后江寂再用自己的超能力去愈合，说不定就能恢复原本的记忆。
第189章
开颅需要神农白氏旗下的自动手术床,唐医生只能完切除脑组精细手术，无法打开颅骨。
不过第二区里有不少财大气粗的工厂，正好就配了手术床，江寂直接空间置换了一台过来,然后躺了上去。
唐医生与助理左右站在两侧,催眠后的表情顺从茫然。助理习操作着手术床，习惯性地程序化道：“准备麻醉与消毒……”
“不用麻醉。”江寂平静漠然道,“麻醉会影响我自愈。”
助理道：“挣扎会影响手术,如果意外伤到大脑其他区域，会造成严重的损害。”
“我不会挣扎，也不会对我造成损害。”江寂道,“开始吧。”
要不是他自己没办法把那些移植进来的东西全部弄走，他也不会麻烦的找人开颅。
唐医生与助理很快便开始了。
手术就在仓库角落的地方进行,光线异常明亮，因此哪怕简琇他们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仍旧可以清楚地看见整个血腥过程。
头骨被切开的声音意外的大,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冒起难受的鸡皮疙瘩。
简琇不敢再看,她转开头,恰好看见了谢惊尘的侧脸。
谢惊尘同样正盯着手术中的江寂，眉头皱着,神情很复杂,既有着平静与冰冷，也有着阴沉锋利的探究。
简琇不敢随意跟谢惊尘聊天,她通过游戏论坛,私聊了宋祝。
“有没有觉得江寂变得好不一样，比之前更有距离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忆的原因……你还记得跟江寂不熟的时候吗？那时他也这么有距离感吗？”
宋祝心里同样忐忑，而且从谢惊尘的反应来看，江寂身上那突然改变的气息，恐怕与失忆没有关系。就算江寂恢复了记忆，估计也会让他们感到陌生。
原因宋祝不知道，她猜可能是江寂的意识，在神农白氏的手术过程里发生了改变。
需要切除的区域，一共被分成了三个部分，手术时间也比较长，近一个小时。
江寂麻痹了部分躯体，以减少自己能接收到的疼痛。
等最后一块植入的脑组织被切下，江寂就让唐医生与助理退开了。他的头骨打开着，所以能清楚看见刚花了二十分钟才切空的部分，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便重新生长了出来。
江寂闭了眼，开始恢复记忆时，他敞开的骨头与血管筋脉也在快速连接愈合。
新长出来的本体大脑组织，果真神奇的带着之前的记忆，江寂瞬间就想起了所有的事。
从他进入现代世界的第一天，到他认识谢惊尘，认识其他玩家，以及后面的，他被陆铭初背后捅刀的最后一刻……全部的全部。
头部的伤口完全长好了，江寂也从手术床上坐了起来，视线先落向了谢惊尘。
在江寂恢复的记忆里，关于谢惊尘的部分印象最为深刻，江寂想知道为什么，所以他先探究地看向了谢惊尘。
而谢惊尘也同样在打量他。
宋祝来回看着这两人，他们此刻就像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在互相打探彼此。但在这之前，他们俩明明都是彼此最熟悉的人。
谢惊尘只有在江寂面前才会听话又安静，江寂也会放任谢惊尘整天跟在他身边胡闹。
这次的事故，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宋祝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实就是如此。
“江、江寂。”简琇先打破了安静，她心大且性格直接，根本憋不住，直接问道，“你前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总觉得你跟我们……产生距离了。”
江寂从手术床上下来，他抬眸看了一眼简琇，眸光清冷平静，除了疏离外没有其他的情绪：“没有。”
两个字就堵住了简琇后面所有的疑问。
江寂并不在意简琇与宋祝的情绪，他抬脚走向昏迷的白含玉，同时在脑中呼叫系统，或者说是那个从他诞生起，就陪伴在左右的人工智能系统：“长风。”
游戏系统长风轻叹了口气，仍旧立即给予了回应：“我在。”
江寂冷冷道：“解释。”
长风道：“如你所见，你正在参与一场拯救人类未来的……”
“我问的是，”江寂打断了系统的话，“我为什么会参与这种无聊的事？”
就算他漫长生命的大部分时光都在沉睡，就算他的生活比死水还要平静枯燥，就算他无聊到想要去自尽，也不会有这种拯救人类未来的宏大决心。
而且还是以那样一副孱弱无知的状态。
长风静默了几秒，叹息道：“江寂，那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当然，我承认这其中有我不断劝谏的影响，但的确是你自己同意的，至于理由……我猜也许是你早就厌倦了被人造神统治的无聊时代。”
“从你成为守塔主神，到你参与进计划里，中间一共有六十七年零七个月，一开始，你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清醒着，但神明的生活比我这个人工智能的日常还要枯燥无聊，所以你开始了沉眠。最初的五年，你选择一年苏醒一次，每次一个月……后来变成三年一次、五年一次，直到最后的十年一次。”
“你上次沉眠苏醒，是因为附近海域出现了巨大型触手怪物，你亲自前往处理，并在海底发现了一座人类城市的遗迹，你在那里待了三小时二十七分钟。我评估你应该对过去的人类生活很感兴趣，于是告诉了你人类续存计划，并建议你参与。”
“你在三天之后，同意了。只是当时计划还在准备中，直到七年多后，一切就绪，我将你的意识投入到过去……让你失忆，是因为我希望你忘记你神明的身份，因为神，哪怕只是人造神，也太过冷漠了。神总是在高高在上地俯瞰人类，他们在乎的东西太少了，只有忘记神明的身份，才能真正的融入到人类群体里。”
江寂停在白含玉面前，他低敛着眼，毫无情绪地俯瞰着那侧躺在地上的纤细女性，回应着长风的话：“是只有失忆，我才会全力配合你的计划吧。”
长风道：“失忆后的普通人生活，不也带给过你快乐吗？你交到了朋友，也享受到了生活，至少在游戏期间，你从未无聊过。”
是从未无聊过，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忙得连觉都没空睡。
“江寂，我当初之所以挑中你，是因为你身上的冷漠神性比其他的主神都要轻，虽然你不会承认，但我认为你对人性是有着好奇的。失忆能让你更好的去享受普通人的人性，这样不是很好吗？”
“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江寂冷漠道，“你根本不会告诉我真相吧？”
长风道：“不，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猜到的……不是吗？你从诞生起，就非常的聪明。”
江寂没再跟系统废话了，他蹲下身，强制叫醒了昏迷的白含玉。
白含玉肩膀蹭着墙壁，慢慢坐起来，她冷漠又傲慢地瞧着江寂：“看来你还有求于我，不然我应该早就被你杀掉了。”
江寂很平静地默认了，他问道：“意识篡改手术，从技术上讲，有办法逆转吗？”
白含玉挑眉笑起来：“哦，你想救陆铭初啊……”
江寂道：“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我告诉你神农白氏在千年后的结局。”
白含玉一下子愣住了。
江寂道：“关于你们的造神计划，你应该很想知道会不会成功吧。”
“我们当然会成功！”白含玉激动道，“我们现在距离成功，也只差一点点而已……只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肯定可以做到。”
江寂静静看着白含玉，等她回答最开始的问题。
白含玉脸上的情绪慢慢阴沉，她压抑着声线：“你得先回答我，被玩家取代的灵魂，能不能回来……”
江寂道：“不能。”
白含玉一愣，接着她勾唇笑道：“那真是巧了，意识修改是不可逆的，除非被手术者本身就是S级的治愈超能力者，能在大脑缺失时快速完成自我修复，不然，他永远也不可能找回原本的自我与记忆。就算清除了植入的洗脑记忆，他也只能变成个傻子……”
“回归之后呢？”江寂问道，“不再用假死限制他的身体，他的意识能回归吗？”
“我也不确定，你想知道只有自己试试……不过就算他的意识能回归，那也只有不完整的意识，最后大概还是只能当个傻子。”白含玉突然盯着江寂的眼睛，“但如果能借助神的力量，也许可以就能让他跟你一样恢复过来……江寂，跟我们合作怎么样？”
江寂不为所动，漠然道：“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千年之后，神农白氏成功了，你们的确创造出了神明，并且建立了一个属于人造神的神明时代。”
白含玉瞳孔兴奋地撑大，喃喃道：“你的基因与神明基因非常类似……你就是来自未来的人造神吗？”
江寂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但那是之前的未来，现在……神农白氏注定只会失败，人造神的时代不会再出现了，因为历史正在被改变。”
江寂冷冷地低眸看着白含玉：“白氏家族的继承人只剩下你一个，而你‘已经’溺死了，接下来，你最疼爱的女儿白棠会接任白氏家主之位，而神农白氏将会在她手里没落。”
说到这里，江寂露出了一个笑，平静且残酷。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白棠在六十年内，把神农白氏的家底全部败光，你们白氏的造神梦想，永远不会在白氏手里实现。”
白含玉怒不可遏，差点没忍住扑过去掐江寂的脖子。
“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白含玉愤怒道，“你难道不是依靠我们的技术，才成为神明的吗？没了我们，历史改变，你也会消失！”
江寂淡淡道：“是没什么好处，但很有意思不是吗？”
白含玉难以理解：“有意思？看着自己消失哪里有意思了？”
江寂道：“消失的只是未来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白含玉冷笑：“难道你就不回去了吗？”
江寂静了一秒，站起了身：“半小时后我会送你上路，现在你还有三十分钟的生命，好好享受吧。”
他重新回到手术床，让唐医生和助理把陆铭初大脑里的芯片先取出来。
“接下来怎么办？”宋祝走到江寂旁边，她伤没好完，脸色有些苍白，“陆铭初……还有我们。”
江寂看着手术床上的场景，说道：“陆铭初先放着吧，回归之后再确定他的状态，如果他真的变成了傻子，就把他交给他的家人，总不能就这么杀掉，似乎会很没有人性。”
宋祝沉眸看着江寂，他的表情与语气都平静到了极致，好像说的不仅是与他完全无关的事，还是他毫不在意的事。
“至于我们……”江寂道，“接下来我要去杀一个人，然后顺便处理一下快乐教。”
宋祝问道：“杀谁？”
江寂回答：“总统。”
第190章
江寂去了天台上。
这会是凌晨三点,不知道什么时变了天，天幕阴沉漆黑地压在半空，细密的雨线直直落下，被城市里闪烁的霓虹照出隐约的反光。
雨天的赛博世界有种莫名的压抑与冰冷,连彩色的绚丽霓虹灯看着也有股湿冷的灰色。
谢惊尘在天台上发呆,他撑了把透明的塑料伞，伞面反射着细碎的光,但他那身黑衣却像是要融进阴沉沉的夜色里。
江寂走了过去,站在谢惊尘身边。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有雨打在伞上的噼里啪啦响。不过几秒钟后，谢惊尘倾斜了手里的伞,遮住了江寂的头顶。
江寂先开口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谢惊尘道：“我很烦。”
江寂微顿，才说：“烦我吗？”
“不是。”大概是夜色太暗了,显得谢惊尘的侧脸很是苍白，“我听见你的跟白含玉的对话了，江寂,原来你来自未来……”
他慢慢转头看向江寂,明明没有使用超能力,眼珠里却带着一层泛冷的金色。
“在你被神农白氏的人带走这几天,你回到未来去了吗？”
江寂承认了：“是。”
谢惊尘盯着江寂，继续问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江寂静了静,对着谢惊尘说了实话：“没发生什么，只是我找回了原本的记忆,想起了我是谁,我来自哪里，要做什么……只是这样。”
谢惊尘问道：“你要做什么？”
江寂避开了谢惊尘的目光,他垂眸看着对面的赛博高楼，雨夜的霓虹模糊又刺目。过了一秒，江寂才说：“游戏，完成这场游戏。”
谢惊尘追问：“就只是这样？”
江寂顿了顿，说道：“对。”
谢惊尘不再说话了。
静默片刻后，江寂开口道：“你似乎很失望……因为发现我本来的样子，不是你之前所熟悉的那个样子。”
“我一直都知道你真实的样子，现在的你也是你，”谢惊尘低头看着高楼之下的黑暗与霓虹，“只是之前的你更……”
江寂：“什么？”
谢惊尘突然伸出手，从漆黑的夜幕里接住了小片冰凉的雨水，他问道：“游戏是不是就要结束了？”
江寂回答：“是。”
人类续存计划的时间跨度非常大，这个赛博世界只是第一个中转点，现在这个中转点里诞生的改变已经足够多了。
会在未来创造出人造神技术，以及成熟的克隆与意识改造技术的神农白氏，现在遭到重创。就算几十年后神农白氏没有彻底消失，短时间内也不可能重回巅峰。
至高神的最后一口气，也即将被江寂的处理掉，祂想要恢复力量，重新出现，同样需要时间。至少几百年内，祂不可能再在人类社会里制造出大量异种。
计划的第一个改变点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人类续存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未来必定会因此而改变，至于如何改变，改变到什么程度，就交给后面的时间与人类了。
对于现在的玩家们来说，游戏马上就会结束。
“结束之后，”谢惊尘蜷起手指，握住只有一层湿润雨水的掌心，“你会去哪里？”
江寂望着无声坠落的雨线，他内心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对于诞生他的未来时代，他并没有任何的归属感，也没有欲望去继续当什么无聊又长寿的神。
江寂心里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但面上给了谢惊尘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去我该去的地方。”
谢惊尘果然什么都没问了。
雨越来越大，啪啦砸在透明的伞面上，聚集成小小的蜿蜒溪流，再顺着伞骨间缝隙滑落。
江寂道：“很晚了，休息吧。”
他转身要走。
“江寂。”谢惊尘撑着透明的伞，在夜幕里慢慢回头，脸色苍白，金色的眼珠却又亮得像是小兽，“在你意识回到未来的那段时间，你有听见过我的声音吗？”
江寂静了三秒：“没有。”
他推开天台门，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
“江寂，你为什么撒谎？”长风突然出声，“你当时听见过他的声音，不是吗？”
江寂想一会，说道：“只是听见了一点杂音而已。”
他绕着楼梯，一级一级地往下，声控灯随之亮起浑浊的光线。这栋楼里的房间几乎都是仓库，走动间楼道里灰尘四起。
长风问道：“游戏结束后，你真的要回去吗？”
江寂音调又冷又平，死水一样没有波澜：“这游戏会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结束吗？神农白氏现在只是死了继承人，不是彻底完蛋了，这样大的家族企业，就算是崩塌，也需要时间。还有能供应你运行的数据库，不也还没建吗？”
游戏系统长风，就是种田教里的那个小机器人长风，也将是未来服务人类上千年的超级人工智能。
长风道：“但对于大部分玩家来说，游戏会永远结束，只是想留下的可以留下而已……那么你呢，江寂，你会选择留下，还是回去？”
江寂道：“与你无关。”
长风叹气道：“还是失忆的你更可爱……神太冷漠了。”
江寂没回应这句话，直接问道：“总统现在在哪儿？”
长风道：“监控显示他从早上开始，便一直未曾离开总统府，但实际上可能已经避着监控，去了其他的地方。”
江寂道：“总统府位置发给我。”
“好的。”长风随后便给了江寂地图和地址，江寂也懒得继续下楼了，他瞬移赶路，直奔总统府过去。
随着记忆回归，他的力量也在瞬间攀升，尽管只有原本的二分之一不到，在这里，也是S级的超能力者了。
并且江寂还是全能系的。
所以现在他的瞬移距离和速度都比之前更快，从第二区边缘赶到了第一区中心，也不过是一瞬息的事。
长风没有安静：“江寂，你不好奇在你意识回归那几天，谢惊尘为了你做了什么，以及说了什么吗？”
江寂这会刚好停在距离总统府几百米远的高楼天台上。
他遥遥看着对面那被高楼包围掩藏的总统府，冷淡道：“比起谢惊尘，我现在更好奇你现在提起这件事的目的。你想让我为了他留下来吗？”
长风道：“从朋友的角度出发，我希望你能继续尝试一下与神明不同的生活，也许你会过得更开心……不过，江寂，现在你还会认为我是你的朋友吗？”
江寂想起了他用做朋友诓骗系统帮忙的事情，明明没隔多久，江寂却感觉非常陌生，就像是他上辈子做出来的事。
以他的能力，他怎么可能去依赖一个吵闹的人工智能。
还有这个计划，如果不是失忆，不是失去了力量，江寂完成第一个转折点，用不了一周。
至于这些被系统放进来的玩家，江寂一个也不会接触。
但是……江寂心里却涌出了一股可惜。
如果是那样的话。
江寂想象不出来自己留下后的生活模样，但他能想象到回到未来的生活……纯白，冰冷，与无尽的长眠，或者是因为未来改变直接消陨。
系统没有追问江寂的回答，江寂也没有继续思考这个令人烦躁的问题。
他看着总统府，放出了感知力。
S级之后，感知变得更加细致敏锐，只用一瞬间，江寂就确定了结果。总统并未在总统府，他果然是悄悄离开了。
高等级异种幼体不需要太多的进食，因为它们更需要时间的成长，去完善自己的智力和阅历，以保证它们混迹在人类群体里时，不会突然露馅。
在未来的联邦政府里，出现过很多被着高等级幼体寄生操控的政府官员，以及财阀少爷，快乐教也因此得到了蓬勃的发展。
所以最终人类覆灭了。他们就像是日渐被蚂蚁蛀空的大桥，看着桥体威猛坚固，实际上千疮百孔，只要最后一点危机，整个桥面瞬间崩塌。
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江寂会杀掉总统，杀掉他身体里的幼体，以及……那个被削弱到只剩一口气的至高神。
江寂回到了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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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号地下城。
在快乐教入住地下城后，他们在地下三层的集市区建了个秘密聚会点。每隔一天，教徒们会自行分批次的进入到聚会点，听讲教义，然后获得教会恩赐的礼品或金钱。
因为快乐教的大方，现在地下城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都是他们的教徒。
也因为教徒数量太多，所以现在有资格进入聚会点的，只有早期加入的老教徒。
昨天便是聚会时间，从零点开始，便有教徒们陆陆续续地进入到聚会点，直到下一个零点，聚会结束，教徒们才停止聚集。
但他们没有发现的是，出来的教徒数量，只有进去的一半。
聚会地点在集市旁边的三排连体小楼，第二层打通，做成了巨大的会议厅。
此刻，会议厅里亮着微弱的火光，几个黑袍教徒围成圆形，聚集在一起。
寂静里，时而响起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以及湿润肉/体被撕开的声音。这是脆弱至高神在进食。
祂被江寂放火烧得只剩下眼珠大小的本体，孱弱得甚至无法召唤眷族。祂需要大量能量来慢慢恢复，原本这个过程需要上百年，但现在能量充足，祂最大的信徒还是联邦总统，祂这次恢复，也许只需要几十年。
几十年后，祂会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以及更多的信徒与最无数的眷族。
祂吸干了最后一具人体的能量，从尸体嘴部爬出来。进食之后，祂眼珠一样的体积略微大了一点，表面那绒毛一样的触手餍足地慢慢舞动着。
总统就站在旁边，他蹲下身，虔诚地朝着神明伸出双手，将他的神捧了起来。他原本想和之前一样，把神明的本体藏在自己身体里。
他现在是总统，有着联邦武力的保护，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神明向他传达了新的指令，祂预感到了危险，祂要藏在另外的地方，藏在一个不会被人轻易注意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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