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一声令下,张嬷嬷就带着侍女忙碌起来,裴铮平静的坐在一旁,不多时他的面前就摆上了一盏茶,他端起茶盏,听着母亲和舅母的交谈,裴铮才知晓舅母和表妹是傍晚的时候刚到的。
母亲写信给给舅舅,舅舅一家接到消息之后,舅母便带着表妹动身,因为走的是官道,所以才慢了一些。
至于舅舅,因为太忙碌,这次便没有随着妻女一块儿进京。
“三爷在家时一直记挂着您,此番妾身带着大姐儿进京,三爷都恨不得能够一块儿来,可实在是走不开。”林氏笑眯眯的开口,说起了阮三爷在家中是怎么交代他们,又是怎么让她问阮氏安的。
阮氏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浅浅的点了点头,“三郎这是有心了。”
“您说的是哪里话,三爷常说都是自家姐弟,可万万不能这般生分。”林氏看着面前的大姑姐,又开口解释起来,“当初听说铮儿出了事,三爷一直很担心,想要妾身过来探望您,只是青州距离京城虽说不上千山万水,可到底也不近,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没有法子。”
他们姐弟几个感情一向是不错的,但这些年家人之间也是聚少离多,此番能够坐在一块儿喝喝茶聊聊天,于阮氏而言也是一种欣慰。
这些事情阮氏其实一早就清楚,但林氏特意解释一番,她也不好驳了面子,“劳弟妹费心。”
“铮儿如今可一切安好?”林氏说话间又去问裴铮的近况,从寻医问药到吃穿用度,全部都问了一遍。
裴铮倒是都好脾气的应下,让林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阮梦秋就坐在母亲的身边,偷偷的看着裴铮,她只觉得表哥和记忆中的又有些不太一样。
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只是她比起从前更加舍不得移开视线,众人吃茶聊天的功夫,她就偷看了裴铮三四次。
只不过每一回都不敢细看。
裴铮如何能不知道屋中有一道视线时不时的扫过来,非常的隐秘,不过停留了短短一瞬。
裴铮微愣,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可瞧着屋中的人谁都没当一回事,他也只能不动声色,只是略略的避开了那些视线。
阮氏和林氏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张嬷嬷摆饭。
裴铮见状就要告辞,谁知阮氏却说让裴铮也一块儿留下,“这是你舅母和表妹,不是什么外人。”
阮氏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裴铮自然也不能多言什么,只是这顿饭他吃的心不在焉,不过匆匆用了一些,便停下了筷子,同阮氏告辞,说是还有公务要处理。
阮氏也没有拦着,让他走了。
等裴铮一走,这儿的气氛总算是松快了些,林氏有些疑惑的看向大姑姐,“大姐,铮儿最近可是很忙?这晚膳也没见他吃几口。”
阮氏微微一笑,淡淡道:“亭曈最近的确有些忙。”
朝堂上的事情阮氏没有说,林氏也知道分寸,并没有过问太多。
林氏这一回进京,除了是来探望阮氏,还有一件事便是想要把阮梦秋送到阮氏的身边,“您知道的,我和三爷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盼着她能有个好前程。”
女子前程,易也不易。
林氏所期盼的,不过是阮梦秋可以嫁个好人家。
她见惯京城的繁华,自然不愿女儿留在青州的,何况他们一家属于外放,迟早是要回京的,只是女儿的年纪却等不了太久。
阮氏笑着应下,“正好我身边也缺个可心人,既是我们家的人,当然值得最好的。”
有了阮氏这句话,林氏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就落下了,高兴的和什么似的,立刻让阮梦秋过来给姑母行大礼,阮氏瞧着站在一旁亭亭玉立的侄女,那也是打心底里的喜欢,小姑娘较之几年前更长大了些。
模样也渐渐的长开了,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待人接物也是规规矩矩的,看得出来林氏没少费心教导自己的女儿。
此时天色渐晚,阮氏便让张嬷嬷带林氏母女下去安顿在客房,待人走了之后又命身边的大丫鬟将正院的偏殿给收拾出来。
张嬷嬷回来之后便要伺候阮氏梳洗,可阮氏却让她再等等,张嬷嬷等了一会儿,就瞧见了大丫鬟过来复命,她听得分明,心中泛起了计较,“夫人这是?”
“我娘家三兄弟,两个弟弟都在外上任,亲戚之间也不怎么走动,到了我自己这儿,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唯有亭曈还留在身边,可亭曈尚未娶妻,平素也没有人陪着我,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娘家侄女过来,我便想着让她多陪陪我。”阮氏淡淡开口。
可张嬷嬷是她的陪嫁,对于主子心里的想法那是门儿清的,世子爷现在这情况,已经让夫人万分头疼,如今世子爷身上没有婚约,迟早是要相看人家的。
“表姑娘善解人意,有她陪着夫人,奴婢也放心。”
“若是个好的,亲上加亲也无不可。”阮氏随意的说道。
张嬷嬷不敢多话,没过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裴铮求见的声音,阮氏迟迟未曾让人伺候梳洗,显然是在等着裴铮。
但也没有立即让人进来。
阮氏心中有气,可实在舍不得晾着他,不过让他等了一盏茶,还是让人进了屋。
裴铮从外头进来,对着阮氏行了礼,“参见母亲。”
“我只当亭曈已经忘了我这个母亲。”阮氏的话有些不冷不热,裴铮听得分明,立刻行礼告罪,“前些日子多有忙碌,还请母亲恕罪。”
他今日本是过来给阮氏请安的,压根就没有想过阮氏会让他和舅母还有表妹一块儿用晚膳,那顿饭吃的他不适极了。
阮氏看着裴铮这样,心中无奈极了,她所求所愿也唯有裴铮有锦绣前程,哪里会因为这些事情有所责怪,“你为陛下办差,诸多忙碌母亲都看在眼里,一直引以为豪,怎会怪罪?”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裴铮便说起今日之事,暗示母亲这样做并不合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那还只是表妹。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阮氏看着裴铮语气有些不善,裴铮并不说话。
可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阮氏也没有要同他迂回的意思,原本因为裴铮刚刚回京,许多事情阮氏都不想同他计较,不愿伤了母子之间的情分,可裴铮还就是铁了心的想要将这件事情给忽略过去。
她不说,裴铮就当没这件事一般。
“你预备拿那个女子怎么办?”阮氏真真是没了耐心,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等裴铮自己主动和她提起,但裴铮却什么都不说,只让那女子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也并未言明给她什么名分。
裴铮不着急,但阮氏却已经等不下去,“你可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可有谁教过你逃避就能够解决事情的?”
“你告诉母亲,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阮氏恨铁不成钢,她也没弄明白一想果决的裴铮为何会在这件事情上犹犹豫豫。
“母亲知道,你和她在乡下时候拜过天地,在她的心目当中,你应当是她的丈夫才对,可是亭曈你是镇南侯府的世子,你的婚事哪里可以这般草率?”阮氏说的话句句在理,母亲知道的道理,裴铮也一样清楚。
若非如此,他哪里需要这般头疼?
“你顾念昔日情谊这本是好事,但是你的亲事连我和你父亲都不一定能做主,又岂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阮氏的声音有些疲倦,裴铮先前的婚约便是先帝定下的。
“若是你下不了决心,那就让母亲来当这个恶人,先给她一个通房的名分,待日后你成了亲,在将她抬为姨娘。”阮氏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柳朝朝的未来。
裴铮早已经料到母亲的打算,但他却不愿这般苛待柳朝朝,主动开了口,“母亲,朝朝是我的救命恩人。”
“当初我伤的极重,受伤又失忆,如果不是因为她救我,我未必能等到您和父亲派人来找我。”裴铮语气平淡的说起昔日种种,“我高烧不退,大夫都已经放弃,让她带我回家,唯有朝朝并不放弃,带着我去了一个又一个的医馆,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银子,就连抓药的钱,都是问别人借的。”
阮氏听到这里,一双美眸中满是担忧,带他回家是什么意思,阮氏如何能听不明白?
俨然是伤得太重,大夫都放弃了。
“你的意思是?”
“她不过一个孤女,除了我之外再无亲人,若迟早是要给她一个名分,又何必多委屈她一次?”
“可是…”阮氏心里还在犹豫。
“儿原本就不愿婚配什么皇亲国戚,原先同宁安郡主的婚约,也是先帝定下的,镇南侯府不能对先帝不敬,如今恭亲王府背弃婚约,也正好了了一桩旧事。”裴铮脸色平静的说道。
“镇南侯府原本也不需要攀龙附凤,若是母亲要给儿议亲,还是从太平人家里头找吧。”裴铮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已经将之后的事情都想的清清楚楚。
家世门第太高的不娶,选择太平人家,不过是不想有人欺负柳朝朝。
裴铮迟迟不来找阮氏,也不过明白若是他来求,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若母亲发现他心中所想,并不是什么好事。
“行,这件事便依你。”阮氏答应下来。
可裴铮却并不打算见好就收,“听说母亲给朝朝赐下了避子汤?”
“你应当明白这是规矩。”阮氏的心里泛起阵阵不悦,脸上也有显而易见的怒气,这不过是昨日的事情,裴铮今日便知晓了,她只当是柳朝朝吹得枕头风。
“母亲,这避子汤日后还是免了吧。”裴铮的语气稀疏平常,不辩喜怒,阮氏一时都有些不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亭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与朝朝之事,已一年之久,她一直都未曾有孕,我们曾去医馆看过,大夫说她身子不好,也许是幼时落下了病根,便是没有避子汤,她也不易有孕,母亲又何必剥夺她的希望?”
阮氏沉默下来,显然是心有顾虑。
可裴铮却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原本就是儿对不起她,若非是遇见我,她能嫁给一个普通人,相夫教子,平淡的过完这一生。”
“儿就算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到底是对不起她。”
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当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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