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韵之所以会对汝阳王的名号印象深刻,是因着一场现在还未发生的惊天丑闻。
那会儿应该是入了夏不久,汝阳王本来领兵驻守云州,不知怎的突然回了京,恰逢陛下圣寿,于宫中设宴文武群臣。而就在宴上,汝阳王许是多喝了几杯酒,居然误闯内宫,遇上了一位姿容出众的妙龄宫妃,竟失了心智般将人诱拐到假山洞里,意图玷污。
那宫妃的叫喊引来了人,事情败露,陛下龙颜大怒,不仅褫夺了汝阳王的官职爵位,更是直接将人下了大狱。
再之后的事情苏清韵就不甚清楚了,但经此一事,她对汝阳王的色胆包天可谓记忆尤深。
要是能利用汝阳王……苏清韵不露声色地盘算起来。
若是有可能,她绝不愿把自己牵连进去,她不会做亲自动手的人,她要做递刀子的人。
“外朝的事儿,我们哪有什么机会听啊,还是玉君知道的多,有什么新奇的可别忘了告诉我们一声。”一个坐在边上的贵女接了话,言语间对楚玉君多有吹捧。
楚玉君连忙摆手,神情却有几分自矜。
一众人话赶着话,不知谁就忽然提起了东宫。
“……听说才进去没几天,已经死了一个了。”
说话的姑娘打着哆嗦,声音也小小的,一边说一边还四处张望了下,似乎唯恐这一点儿响动都能被东宫察觉。
因着这话,席间是霎时间一片悄然。前阵子宫里传出皇后娘娘要给太子添人的时候,这群贵女家里也是吓得不轻,马不停蹄给自家适龄姑娘定亲的人家不在少数,后来听说定下了人,他们算是躲过一劫,足足庆幸了好几日。
一个胆子小的颤着声儿说:“……还是别、别提这、这个了吧……”
还能冷静自持的也就楚玉君和苏清韵了。
楚玉君盯着苏清韵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谁,面上缓缓端出一抹笑来,言辞亲切:“这位……就是苏家妹妹吧?”
苏清韵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楚玉君会主动找她说话。
可以看得出,楚玉君算是这一圈贵女里面领头的人,而这个圈子是苏清韵从来不曾踏入的。她纵然出身苏家,可十余年来养在尼姑庵里蹉跎岁月,从没有人教过她一个世族贵女该如何行事、如何说话、如何与人熟络交情。她今日能够游刃有余地坐在这里,每一步都是从自己的血泪里学会的。
看着亲和文雅的楚玉君,苏清韵眼前浮现出的是她自己第一次随二夫人出门时的样子,胆小怯懦,含胸塌背,说话也犹犹豫豫,一副寒酸样,让人瞧着就生不出好感。
苏清韵掩下纷繁思绪,落落大方地颔首轻笑:“楚姐姐竟还记得,是,我幼时身体不好,父母便把我留在老家养病,今年才进京。”
闻言,楚玉君忙问:“那苏妹妹的病现在……”
苏清韵说:“是打娘胎里的弱症,调养了十多年,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也怪不得这些年都没在京里见过你,不过如今见了也是一样,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我们这几个啊,好得跟亲姐妹一样,时常约出来,到时候苏妹妹可别拒绝啊。”楚玉君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叮咛。
苏清韵虽然有些不习惯这种亲热,面上却是一副惊喜地连声应了。
“对了,苏妹妹,我记得你家府上好像还有一位年纪差不多的妹妹?”说了几句,楚玉君突然问道。
苏清韵心里打了个咯噔,答话倒还平静:“是,叫清洛,是我父母收养在身边的养女,同我一般大。”
自从苏清韵回了苏家,苏二夫人便不喜人提起阿洛,但毕竟十年来都是阿洛顶着苏清韵的身份活着,总不能冷不丁就调换过来,因此只对外说苏清韵是因体弱养在长阳老家,而阿洛则是他们收养的孩子。
楚玉君刻意张望了一下,疑惑道:“哎?那她怎么没有来春狩?”
苏清韵脸上的笑忽地淡了,露出几分愁容,叹一口气:“楚姐姐还不知道吧,阿洛她入了宫……还是皇后娘娘亲点的,这么些日子了,我们还没机会见她一面,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父亲和母亲都很记挂。”
楚玉君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嘴上顺着苏清韵的话感叹道:“原来是这样,东宫……唉,苏妹妹莫要太着急,总有机会的。说起来,这回春狩,太子殿下身边似乎带了个人一起来,苏妹妹可去看过?”
苏清韵表现得如同第一次听见这件事,惊喜地抓着楚玉君的手问:“真的吗?”
“自然。”
苏清韵急忙说:“那楚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先还想着怎么能把事情办得顺理成章,这位楚姐姐就送上门来了。
楚玉君笑着说:“既是苏妹妹的事,我当然会帮。”
不枉她刻意接近苏家这位养在外头的小姐,有了她做幌子,想来事情能顺利许多。
各怀心思的二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拟定了章程。
***
翌日一早。
林钟进来禀报说汝阳王已经快马加鞭赶到,即将觐见顺宁帝的时候,闻人恪还在屏榻上闭目小憩。
阿洛已经起了,只是显然还没清醒,坐在一旁的小几上拿胳膊支着头打瞌睡。
“知道了。”闻人恪闭着眼应了一声,再没有其他动作。
林钟瞧了眼帐子里的情形,面上没有丝毫异色,低眉顺目退了出去。
阿洛揉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意识清醒些,只是站起身看见悠然躺在榻上的太子殿下,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是这个人,半夜不知发的什么疯,突然就把她叫了起来,也不说做什么,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他叫醒。弄得她一夜都没睡好,他现在倒是睡得香。简直就是故意的!
闻人恪没睁眼也察觉得到阿洛怒目瞪过来的眼神,微微弯了下唇角。
昨夜,他依旧没信邪,然后在片刻的安眠里他做了个梦。
梦里她不曾进宫,他亦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离开苏家,嫁人、生子,夫君老实本分。而他,深受难眠之扰,性情越发暴戾,不过数年便死于非命。
梦境荒诞,却又栩栩如生,以至于他从梦里醒来,看到她睡在一旁,觉容香甜,颇为不爽,所以故意闹醒了她。
心情好多了。
闻人恪猛地睁开眼,正撞进阿洛尽是不满的眸子,清凌凌的眼波蕴着美人儿的怒意,肌肤莹润温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犹似羊脂白玉上嵌一颗绯然耀目的红宝,眉宇间春意更胜,凌厉迫人的美猝不及防晃入人眼,心尖儿都忍不住跟着一颤。
他目色微暗,未发一言。
阿洛未料到他会忽然睁眼,连忙敛了不满的神色,岔开话题说道:“殿下醒了?方才林公公好似说什么汝阳王到了……”
说到一半,她蓦地瞪圆了眼睛,适才不甚清醒,竟忘了汝阳王是谁,这会儿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由有些担心。
“……宋姑娘真是汝阳王安排来的探子?”她小声地问了一句。
闻人恪从榻上起身,漫不经心地点头:“尸体不是送过去了。”
那万一是弄错了呢?虽然知道大概不可能,阿洛还是忍不住这么想,况且,就算人真是汝阳王安排的,可太子殿下毕竟没有证据,就这么把尸体送过去,汝阳王不会趁着面见陛下的时候倒打一耙吗?
闻人恪奇怪地看她:“你觉得,他敢?”
阿洛一窒,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位可是实打实的活阎王鬼见愁,哪个活腻了才会跟他明面上作对啊。
这么一说,倒是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因此,见他要出去,阿洛也准备清点一下他们昨日在围场的收获。
闻人恪踏出帐子,余光瞥见她步履轻盈走过,忽地又想起昨夜的梦,若她不在东宫……啧,她既来了,还能由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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