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恩怨情仇

    她就是一比喻,他为什么老拿鸡蛋说事?

    饶是程柠自觉过了几十年,脸皮厚,也被他说得老脸有点烫。

    她心道,也难怪当年的她跟他对头一样,这样的性格,正常人谁受得了?

    谁受得了?

    好在自己现在不是正常人。

    她只听结果。

    总之他是答应帮忙了。

    她板着脸点头,道:“那我走了。你查到了什么就告诉我,”

    又看一眼笔筒,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跟我说。”

    韩东塬不置可否,程柠就转身自顾离开了。

    连小柳条框子都没拿。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得忘记了……

    程柠离开,韩东塬的目光在小柳条框子上顿了几秒,最后再看她离开的背影,看她“砰”地一声带上门,他却是突地笑了一下。

    这会儿他可终于在那张表面上板着好像不跟他计较,实际上气鼓鼓的小脸上找到了以前的样子。

    这样才正常嘛。

    他大长腿往地上一踩就下了炕,走到门口拉开门,插兜有些吊儿郎当地立在门口,灌着冷风目送着她穿过走廊回了她自己的宿舍,这才回身回宿舍,眼睛余光已经看到廖盛他们从堂屋回来,连关门也省了。

    程柠回到宿舍,觉着舍友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王晓娟躲躲闪闪地问她:“程柠,你是不是真是为了韩知青过来的?”

    说完举举手,道,“我们就是好奇,你放心,就算你真是为了韩知青过来的,我们也是百分百支持你,这有啥,再说了,你这明显就不是单箭头嘛,韩知青这么紧张你,就是死鸭子嘴硬而已,要我说,你就该好好磨磨他,别太惯着他了。”

    有了之前蒋姗姗打底子,程柠听到王晓娟的温慧已经处变不惊,不过没想到这自己还没回答呢,她又“噼里啪啦”来了这么一大串,分明就是不需要答案,她自己有了自己的判断了嘛。

    而且,她是不是真是为了韩东塬过来的?

    当然是为了他才过来的。

    这话竟然不算错。

    所以她就由得王晓娟“噼里啪啦”也懒得辩解了。

    反正这事也没啥好说的,时间一久大家也就都会看出来了。

    而且她自己有更紧急的事要做,等事情都做完了,剩下一年多,就高考了,到时大家也就分奔东西了。

    和村民还有身边的人相处融洽,见过韩东塬,说过话,程柠好像整个人又踏实了几分。

    她换了个话题,问道:“冬梅姐,晓娟婷婷,那个连张大队,你们有认识的知青在那吗?”

    “有,”

    马婷婷道,“我有个高中同学在那边,这个周日休息日去公社那边,我要是碰到她,也帮忙打听打听。”

    程柠谢过她。

    马婷婷有些不好意思,道:“谢什么,我也挺喜欢晓美这个性子,要是那男人真骗了她,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几人说说话就到了睡觉时间。

    程柠躺在床上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就开始仔细想后面洪水的事。

    洪水发生在七月底。

    这几天她观察过这里的地形地势,上韩村位于山腰凹处,沿着一条小溪而建。

    村庄里的屋子多是土坯墙茅草顶,大概是冬天漫长又冷,家家户户烧炕,虽然依山而建,但很少木屋。

    这会儿白雪皑皑,整座村庄都跟被大雪覆盖的大山融为一体,美轮美奂,但想想狂风雨作的时候,山洪倾泻,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她问舍友,道:“冬梅姐,晓娟姐,咱们这屋子都是茅草顶,夏天刮风大雨的时候,屋顶会被掀走吗?”

    许冬梅笑道:“掀走不至于,但漏雨倒是常有的事,所以这儿的屋子大雨过后都要翻修一下屋顶,隔上几年彻底翻新一下。”

    说着大约是想到了夏天狂风大雨之时屋里突然漏雨的狼狈,叹了口气,笑容也隐了去。

    这儿的生活真的不只是辛苦两个字可以简单形容的。

    “那山洪呢?”

    程柠继续问,“咱们在这山坳,雨大了,往年有过山洪倾泻吗?”

    许冬梅看了程柠一眼,道:“那倒没有,咱们村庄不是直接在山脚下,这里的大雨也不算多,山洪多是顺着溪涧排走了,影响不是很大。”

    顿了顿又道,“尤其是咱们知青宿舍,这块地势高,后面也是平地,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她笑道:“咱们刚来时只觉得条件差,上工辛苦,每天只觉得手疼脚疼全身疼,你还是第一个我见着想这么多的。”

    “因为之前是在建筑单位上班,到了一个地方就忍不住想这些。”

    程柠解释道。

    炕上暖和,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了睡意,逐渐就没了声音。

    唯有程柠,躺在炕上却是越发的清醒。

    现在已经快到二月。

    时间过得飞快,她必须快点计划。

    前世韩东塬失去了一条胳膊,出院之后,还是回了这里。

    她瞒着所有人,偷偷来看过他一次。

    她还记得山洪退去之后隐约留下的痕迹,她跟一个山民说话,听那个老人家说山洪爆发时的情形,记得他指着山坡上那一块地说:“咱们村子都被冲了,没几户剩下,就那一片,就那一片没有淹着,没被洪水冲走的村民们都在那里守着,可是接连的下大雨,东西都被冲走了,啥也没有,又冷又饿,连个取暖的火都生不起来,就在那里等着,挨了好几天,等解放军来救援,好些人都没挨过去。”

    她知道,村民们世代守在这片山林里生活,这里数十年也没有发生过卷走几百人性命的山洪,她一个外来的知青,很难劝说整个大队,延绵几个村的村民提前搬离这里。

    而且搬离了之后呢?

    所以她在不停回忆前世的细节之后,决定走另一条路。

    她记得那位老人家所指的那片山坡,就在木场上方的那一片山坡。

    她想,能不能在那一片山坡建一排牢固一些的房子。

    七月下旬,大雨磅礴之时,就劝村民们搬过去,这样,肯定比劝村民们集体搬离他们的家园要容易。

    不过建房子要钱。

    还有很多其他的救生措施,都要钱。

    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尽量不留痕迹的做到这些?

    原先她也想了许多法子。

    想着可以带村民们赚些钱,可她毕竟才刚来,跟村民们都不熟,别说钱的问题,就是彼此的信任都还没有建立起来,想要短时间就说服大队建一排新房子,说笑呢?

    不过想到前世韩东塬后来做到的那些,只是一排房子,她要是能劝动他帮她,是不是事情就要容易上许多?

    且说回在堂屋里的孙健和廖盛。

    两人正在堂屋里跺着脚。

    不一会儿另两个舍友朱先开和杨红兵回来,路过堂屋时也被廖盛拽了进去。

    朱先开嚷嚷:“干吗?”

    “歇着吧,你管干嘛?”

    廖盛道。

    等一会儿程柠从门口过去,廖盛才道:“成了,走吧,回去。”

    朱先开和杨红兵狐疑地看看走廊里程柠的背影,再看廖盛和孙健,不过两人却不给他们解惑,早已经径自往前走了。

    回了宿舍孙健瞅了瞅韩东塬炕桌上的东西,走过去伸手拈了一块肉干放嘴里,问了一句女知青宿舍王晓娟问程柠的话,道:“塬哥,程知青真是为了你下乡的吧?”

    韩东塬躺在炕上,翘着大长腿看着手上的信,懒得搭理他。

    这回朱先开和杨红兵看着韩东塬炕桌上满满的东西,再听孙健的话,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刚刚程柠过来找韩东塬,廖盛和孙健才被他赶了出去。

    杨红兵是新人还不太好意思,朱先开却是已经蹭了过去,也抓了一块酱牛肉塞嘴里,“哎哟”一声,道:“这也太好吃了吧!”

    简直香得让人想掉眼泪!

    “塬哥,程知青原来是你对象啊?”

    他感叹,“天,这人比人也太气人了吧,我本来长得就没你好,为啥连对象也长得没你对象好看!”

    众人:“……”

    孙健嘴角抽抽:“你哪来的对象?!”

    “难道你觉得我能找着比程知青更漂亮的对象?”

    朱先开顿时兴奋,“真的?孙健,你真这么觉得?”

    孙健:“……”

    杨红兵先是一脸呆滞,听到这里差点笑喷。

    “这啥玩意儿?”

    朱先开嘴上一边说着,手也没听,扒拉完酱肉就看到了那袋大白兔奶糖,呆了一下,伸手就拈了一颗,道,“塬哥,我记得你不吃甜食的啊,唉,你对象可真甜啊……唉,老天可也太不公平了吧?就你这种人,竟然能有这样又美又体贴又善良又痴情的对象,还为了你千里迢迢的下乡,你何德何能啊……”

    “啪”得一声,他话音还没落,手上就挨了一巴掌。

    韩东塬恼怒地把奶糖往框子里一塞,骂道:“吃就吃你的,牛肉也塞不住你的嘴。”

    说完就一把起身,手抓着信,捞了一件外套就出门去了。

    朱先开:“……”

    他“怯生生”地看向廖盛。

    韩东塬是不怎么喜欢说话,不过却不是不能开玩笑的人啊,他一向没什么所谓,平日里他们说笑,即使说得过了,他最多也就是给他们一脑门,可没见他真生气过。

    廖盛早已经笑得差点岔气。

    “咋了?”

    朱先开不满,道,“我说的哪句不对了吗?有这么好笑吗?”

    廖盛手撑着炕桌好不容易缓住笑,喝了口水,也伸手拿了块酱牛肉,嗐,韩奶奶酱的牛肉竟然比他妈酱的好吃不少,嚼了嚼,这才摆了摆手,道:“你说的都对,塬哥他何德何能,噗,哈哈哈……以后别胡几把乱说,程知青不是东塬对象,他对她,哈哈哈哈,反正以后话别乱说,但我警告你们,也别惹程知青,更别打她的主意,不然早上你们看到了,周熊就是你们的下场,反正但凡谁沾惹了她,他什么情面也不会给,就是一通乱揍。”

    众人:“……???”

    这是个什么恩怨情仇?

    朱先开好奇死了。

    他问:“盛哥,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塬哥和程知青两人以前处过对象,然后程知青始乱终弃,甩了我们塬哥,跟别人好上了,后来又发现我们塬哥才是真爱,就追到这里了?可是即使我们塬哥心里还有她,放不下她,但也不能原谅她?天,这是什么样的虐恋情深?!”

    廖盛吃着酱牛肉好险没把自己给噎死。

    他梗了几下,抓住一杯水灌了好几口,才发出惊天动地的一串咳嗽声,朱先开给他拍拍,他一把拍开他,骂道:“祖宗,你想死是不是?!!”

    第16章 包裹

    木场。

    顾竞文锯着木头,手上和胳膊都传来一阵疼痛。

    他停下,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个空位。

    “怎么样?”

    徐建国看他歇下,道,“别着急,先适应一下,等身体适应了,就好了,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顾竞文还有些震颤的痉挛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再看一眼那空位,问道:“队长,韩东塬平日里不跟我们一起上工吗?”

    来了这些天,他就在那个位置上见过他几次。

    徐建国手上的活不停,也往那边位置上瞅一眼,像是随口道:“上,不过他有别的事要做,偶尔会过来。”

    “别的事?什么事?他帮大队里做着别的事?”

    顾竞文问。

    徐建国总算抬头,看了一眼顾竞文,笑道:“对。以前冬天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砍木头锯木头,都是去外面捡柴火,打猎,就算是冻死累活,还有出事的风险,做一天也拿不满工分,都不够吃饱饭的。这个,做这些简单的木工活,是韩东塬跟大队里商量了,画了图纸教大家做的,他联系了厂家,直接帮大队卖出去,这样,我们这个冬天才能拿满工分。”

    “但这些简单的小凳子长凳,是卖不了几个钱的,他最近在帮忙联系木工师傅,筹备着在这边办个小竹木制品厂,现在应该筹备的差不多了,你等着吧,过两天应该就会跟大家宣布的。”

    “办厂子,这不容易吧?”

    顾竞文听得发怔。

    他道,“咱们这里的村民,我看了,做些基本木工活都勉强,哪怕是做些简单东西,也是做得又慢又粗糙,就像你说的,根本卖不了几个钱,这办厂子,能养活大家吗?”

    “万事开头难,”

    徐建国笑道,“但这大冬天的,总好过就砍树当柴火烧不是?”

    “那前期资金呢,是大队还是公社支持的?”

    “没,”

    徐建国一脚踩回木头上,正了正锯子,道,“大队和公社都穷得叮当响,有啥去支持?”

    说完就继续锯木头去了。

    这两天韩东塬其实很忙。

    两天后他去找了大队长韩有福。

    韩有福叫了书记周朴槐和会计李远强,几人一起开了一个会。

    桌上放了好些个东西,都是木头做的玩意儿。

    三个笔筒,两个长方筒形状,一个刻了简单图案,一个画了简单的山水画,还有一个是原木色的圆筒,另外还有一些简单的木制品,木勺木筷木铲木碗之类的。

    韩有福周朴槐李远强拿着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看。

    “现在简单做这些东西不难,”

    韩有福手摸着笔筒道,“但做得这么滑这么好看就难,还有这刻的花画的这些,我们可没办法做。”

    可不是谁都能做木匠活。

    他们守着这山林,可是一直以来想要打点家具都还得寻隔壁村的木匠。

    平时那木头也不过是劈来当材烧罢了。

    现在木场大家伙干得那些活,都是韩东塬教的粗浅活。

    韩东塬道:“前两天我去县里时已经打了电话让人帮忙联系了我以前单位退休的木工师傅,请他过来帮忙教大家,等过些日子山上的雪化了他就能过来。这些天我已经看了大家手上的活,初步列了一个名单,选了五个村民先跟木工师傅学精细活,其他的人就还继续做前期的锯木削板的工作。”

    只要认识,师傅并不难请。

    这会儿大家的日子都不富裕,退休了能做点活给家里补贴点都会愿意。

    韩东塬跟那木工师傅熟,信得过,虽然要走这远路,他也愿意。

    韩有福周朴槐等人听了大喜。

    要知道一直以来这手艺可不是好学的。

    像邻村的老木匠师傅,那手艺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女婿那都是不肯教精细活的。

    外面的人想拜门学艺,那是不可能的,就他亲侄儿,跟着他学了三年,还是只能做些粗浅活。

    要是韩东塬真请了木工师傅来教,不说他说的这竹木制品厂成立了到底能不能给大队赚多少钱,就是大家伙学会了这技术,已经是恵及子孙后代的大好事了。

    “只是,东塬……这请人来,要花钱不?你也知道,咱们大队的情况……”

    韩有福面有赧色。

    他们没问,但退休的木工师傅,级别稍微高一点,那一个月工资至少也五六十块。

    他们整个大队搜集了一个秋天的山货,托韩东塬卖到北城去,也就卖了两百块钱,几百斤的粮票。

    那些钱可是村民们这个冬天的救命钱。

    韩东塬淡淡,道:“没事,还是跟先前说的一样,前期的这些花费投入,我先垫着。”

    事实上,这些天村民们在木场干活的工分,有一半都是他先垫上的。

    他跟队里签了协议,他先垫上成立竹木制品厂前期需要的花费,但竹木制品厂所有的事,包括筹备,人员安排,账务,这些都要跟大队独立开,大队不能插手,全部由他安排。

    他去年秋冬暗中用组装的收音机和粮票收购了一批山货,跟大队里的山货一起运了出去,赚了一笔钱。

    但要垫上成立竹木制品厂前期所有的花费,还是得精打细算,好在程柠突然送来了一大笔钱票,倒是一下子解决了资金投入的问题。

    “也不能全由你垫着。”

    韩有福和周朴槐对视一眼,咬了咬牙,道,“大队里该支持的还是要支持。”

    “资金上不用,”

    韩东塬摆手,道,“大队里的情况我再清楚不过,你们能信任我已经是最大的支持。不过,说好了,以后厂子的事,我说了算。”

    他说着目光就看向了大队书记。

    “当然,”

    大队书记周朴槐搓了搓手,笑着一口应下。

    他刚刚已经看了名单,里面有他小儿子周良山的名字,这小儿子下地干活不行,愁死他了,能学木匠手艺,简直能让他心花怒放。

    他努力收了收笑,道,“这厂子什么都是你搞起来的,卖去哪里也只有你有门道,我们铁定不会插手。”

    韩东塬点了点头,道:“题画和题字方面不用担心,我会在知青里面挑选。还有,说好了,将来厂子赚的钱,扣掉工人的工资材料等花费,剩下的,我有权力用来发展厂子,购买设备,给员工发奖金,再剩下的,一半我会用来发展别的项目,例如给村子里办个小学,再办别的厂子这些,最后那一半,才会交给队里。”

    这大队长大队书记当然也没意见。

    大队里常年都缺钱缺量,能有收入就不错了,更何况韩东塬说的都是为了村子着想?

    为了村里的娃娃能上学,他们想办个小学这事也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

    事情定下之后韩东塬并没有跟大队长大队书记他们再说具体的事务。

    他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参与太多。

    回去木场他就叫了廖盛徐建国一起开了个小会,具体商议了竹木制品厂的各项安排,中午就在木场外面挂了个巨大显眼的木制标牌“上韩竹木制品厂”,跟现场的村民还有知青们一起宣布了成立厂子的事,以及跟师傅学木工活的安排。

    “这只是先挂着,等后面咱们会选个好日子,正式办个剪彩仪式。先挂着,方便我们后续的工作安排。”

    他慢慢道,“我们这个竹木制品厂要生产各种竹木制品,会有许多道工序,这五个人选出来,只是因为这些天我观察了,他们比较适合将要学的这些工序,另外还有锯木,打磨,安装很多的活,都需要人,大家只要肯干,愿意干,我们竹木制品厂就欢迎。另外大家干的活也不是一层不变的,大家想要申请转做其他的工序,只要技术过关了,做得好做得快,态度端正,就可以转。”

    这标牌一挂再加上下午的宣布,犹如一颗石子砸进了一锅沸水里。

    村民们兴奋。

    知青们则是激动还有更多的思量。

    他们都知道,一个厂子不仅需要具体干活的人,还有其他岗位呢。

    例如管理,例如质量检查,例如会计,还有宣传,销售等等岗位呢。

    所以心里都痒痒着。

    跟韩东塬稍微熟悉的问韩东塬,不敢直接问他的就跑去问廖盛和徐建国。

    整个下午木场上的人都没什么心思干活。

    整个木场都热闹着。

    就是王晓娟许冬梅马婷婷闵然她们都围了程柠,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问她知不知道这竹木制品厂对知青是个怎么安排法。

    程柠当然不知道。

    她连这个“上韩竹木制品厂”都是第一次听说。

    前世除了韩奶奶偶尔的絮叨,并没有人跟她说过韩东塬的事。

    很多关于他在下乡时候的事,都是她在韩家听别人的对话,或者多年之后根据他跟人打电话时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

    这个厂……

    她看着挂在木场门口大木头柱子上“上韩竹木制品厂”的大匾牌若有所思,听到王晓娟的问话才回过神来,摇头,道:“韩知青没有跟我说过,我才来,知道的比你们还少。”

    赵枝一直竖着耳朵注意着程柠这边的动静。

    听到她这么说,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韩东塬果然并不在意这个跟他一个大院里出来,追着他过来的“邻居”。

    并不在意追着他过来的“邻居”的韩东塬下午的时候收到了三个超大麻袋的包裹。

    彼时他还在木场。

    大队会计李远强特地跑过来通知的他,笑道:“东塬,你家里给你寄包裹来了,三个超大的麻袋,一个重得跟石头一样,还是我帮着小高从牛车上抬到咱们大队的,里面怕是不少吃的,隔着蛇皮袋我都闻到香味了。”

    他宿舍的孙健朱先开一听就伸了脑袋过来,眼睛冒光。

    最近因为程柠的到来,她给廖盛和韩东塬捎了不少吃的东西过来,让他们宿舍总算是告别了每天只能喝玉米粥或红薯粥,吃黑面馒头的日子,可再多的东西也经不起他们几个人天天的吃。

    那些酱肉酱牛肉鱼干酱啥的眼看着就要见底,一听说韩东塬家里给他寄来了三大麻袋的东西,可不是两眼放光?

    韩东塬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冲李远强道:“好,谢了李会计,下了工我过去拿。”

    “塬哥,我们帮你一起。”

    朱先开伸了脑袋谄媚道。

    韩东塬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下了工几人就特地从牛棚里借了条牛,拉了牛车把那三大麻袋运回了知青院。

    只是牛车停下,赶牛的韩东塬没下车,看着廖盛孙健朱先开三人把大麻袋都运了下去,就直接道:“孙健,先开,盛子,你们帮忙,把东西直接送去程知青宿舍,回头一人一罐鱼干酱。”

    说完转头就拽着缰绳抽了老黄牛一下,赶着牛车又直接出院子了。

    孙健&朱先开:???

    “快点吧,”

    廖盛一点也不稀奇,道,“送哪里还少了你们吃的不成?走,柠柠妹子说不定还要更大方一点。”

    至少不会一粒大白兔奶糖都不舍得给他们。

    又指挥着孙健朱先开:“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可千万别拖,女同志的东西金贵,别给整烂了。”

    孙健&朱先开:……要命。

    几人费力把大麻袋搬到程柠宿舍,大冬天的累得一头汗。

    王晓娟问:“这是干啥?”

    “塬哥送给程知青的。”

    朱先开大大咧咧道,“说是塬哥家里给寄来的,谁知道,也可能是塬哥专门在县城给程知青买的。”

    众人:……

    第17章 不能

    程柠瞅瞅三个大麻袋上面特大的黑色毛笔字“韩东塬”,再瞅瞅绑在袋口那毫不起眼的单子,叹了口气。

    估计是运输过程为了方便,工作人员写的吧。

    她指挥着几人把东西放到宿舍的一角,好别碍着大家走路,一边扯了袋口那单子,指着上面相比麻袋上那又粗又黑的大字简直跟蚂蚁一样的字,跟朱先开澄清:“胡说什么呢?这是我家里给我寄的,还是我自己打包的,我下乡之前就寄了,不是担心人没过来东西先过来吗?所以就写的东塬哥的名字。”

    朱先开瞅一眼程柠,“啧”一声,道:“程知青,韩东塬有啥好?就他那一脸凶相,劳改犯似的,你看看……你看看盛子,也不错啊,幽默风趣人品好,长得也不赖,要不你考虑考虑盛子,虽然比我还差了点,但也肯定比那韩东塬要好上一百倍。”

    至少脾气没那么坏啊。

    他本来是想说“你看看我”,但饶是他整天胡咧咧开玩笑开惯了,对着程柠那一张漂亮得发光的小脸,再想到吓人的韩东塬,还是把这话给收住了。

    廖盛翻了下白眼。

    但他在给程柠小心地挪着那大麻袋,也顾不上理会朱先开。

    程柠不是小气的人。

    平日里根本不在意别人跟她开什么玩笑。

    可偏偏朱先开那句“就他那一脸凶相,劳改犯似的”犯了程柠的忌讳。

    她的小脸立马严肃了起来,冲着朱先开道:“朱知青,你别的玩笑都可以开,但说什么东塬哥一脸凶相,什么犯似的,这种话以后请不要再乱说!东塬哥他虽然长得凶一点,脾气差一点,但他为人热心,正直,心地良善,连只小动物都会温柔对待,绝对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们是他的舍友,难道对这些还不清楚吗?”

    啥,她说的是些个啥东西?

    为人热心,正直,心地良善,连只小动物都会温柔对待?

    她说的这是什么生物,韩东塬吗?

    对不起,他们这些舍友对这些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但对着程柠那张板着的,严肃认真到不能再严肃认真的小脸,那句“不清楚”还真说不出口。

    显然,在这小姑娘眼里心里,韩东塬那脾气暴躁的狗东西真真切切就是那形象。

    是不容诋毁的。

    朱先开都傻了。

    孙健一巴掌拍开朱先开的脑袋,对程柠道:“程知青,先开这人嘴巴就没个把门的,整天的胡咧咧,你别跟他计较,回头塬哥回来,他哼都不敢哼一声。”

    程柠知道是自己太敏感,看朱先开缩头缩脑一脸忏悔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但随即又敛了神色跟朱先开认真道:“朱知青,我不是指责你,不过众口铄金,别的事情可以开玩笑,但什么一脸凶相,什么犯似的,以后都不要再说,东塬哥不是那样的人。”

    塑造形象很重要。

    这样才不会在有人说他打死了人,众人就真的认为那人是他打死的。

    她也不希望以后不管韩东塬有多少的成就,做了多少事,存在于众人口中的,永远都是手段狠辣,心机深沉,黑白通吃那一类的话。

    明明,他并不是那样的。

    朱先开能说什么?

    只恨不得举手赌咒发誓的一口应下。

    程柠再笑了出来。

    她转头往桌上看了看,可惜屋子里一只多余的水杯也没有,几个人帮忙抬了这么重的包裹过来,连口水都不能请人家喝,程柠觉得不好意思。

    她忙打开了包裹。

    这包裹是她自己整理的,什么东西在哪儿她都知道,直接就翻出来一袋酱肉,递给了几人,让他们晚上做夜宵。

    孙健和朱先开推拒着,口水却已经快流出来。

    程柠就笑着给廖盛,让他拿回去分给大家吃。

    几人从程柠宿舍回去,朱先开感叹:“老天,这有情人的滤镜还真厚,塬哥他这是什么福气!”

    又叹气,道,“唉,盛子,你说,塬哥他,有程知青这样的对他这么一往情深,他还一副吊起来卖的样子,连亲自送个包裹过来都不肯,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可偏偏有那么个大病还有程知青这样的一门心思维护他……”

    廖盛:“……”

    他要怎么解释,程柠她真不是对韩东塬一往情深。

    韩东塬更不是什么“吊起来卖”,脑子里浮出这个画面简直能让人一哆嗦……

    廖盛一脑袋的包。

    这还没完,朱先开还在叨叨:“程知青说那包裹是她家里给她寄的,怕她没到,就直接寄给塬哥,她家里可真信任塬哥啊,盛子,他们两家是不是已经默认这事,就塬哥还在别别扭扭的?”

    廖盛:“……”

    为什么就下个乡,世界都变了个样?

    全家人都默认东塬跟柠柠妹子是一对?就东塬还在别别扭扭的?

    是他脑子出问题了吗?

    他死劲回想了一下韩家一家人和大院里的人关于程柠,关于韩东塬的事。

    对,脑子有问题的不是他。

    是朱先开。

    猪先开。

    韩东塬宿舍的人话题围着程柠的两大麻袋转。

    其他宿舍的知青却是在讨论这个竹木制品厂。

    这会儿知青们都已经转辗从徐建国那边得了消息,让他们稍等,等厂子筹备好开始生产,他们这边肯定会根据他们的所长和平日里的工作表现妥善安排的。

    大家都很高兴。

    只有蒋姗姗面色寡淡。

    刘丽娜看她的样子,想到什么,问她,道:“姗姗,要是我们成立了厂子,大家都可以进厂工作,如果效益好,将来说不定还能有别的机会,你跟李胜的婚事,还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蒋姗姗的面色一下子就涨红了。

    她张口似乎要冲口而出什么,可是最后竟然反常的闭了口,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跟李胜已经定了日子办婚事,农历三月三,这个星期天,你们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大家吓了一跳。

    农历三月三,那就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她们可是前两天才听蒋姗姗说要跟李胜结婚,这也太急了些。

    “姗姗,这也太急了,”

    刘丽娜有些担心地问她,“这事你跟家里说了没?”

    蒋姗姗面上浮出一层戾气,冷笑一声,道,“说什么?哦,我刚收到我妈的信,跟我说她儿子准备年底结婚,让我这一年在山里多留意,多收点山货,一来可以换钱换票好补贴她儿子办婚礼,二来过年过节也可以走人情,我跟她说我要在这里结婚,嫁的是当地人,在当地条件还不错?等着她来刮一层皮?”

    众人好一阵无语。

    刘丽娜想起她以前在北城和刚下乡时的样子,心里难受,道:“姗姗,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是说李胜不好,他人不错,条件更是不错,可是如果你只是因为家里的事一时赌气,才做的决定,那我觉得可以再缓缓。等厂子办了起来,我们的日子可能就会好过起来,你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好过?能有多好过?离开这深山老林吗?还是能有更好的人?”

    蒋姗姗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看了沈青一眼,道,“也没什么人能让我忍受这里了。”

    如果不是当初她一时冲动对韩东塬表达过那个方面的意思,结果被韩东塬拒绝,她可能也会跟大家一样期待厂子的成立,期待后面的生活。

    可她太骄傲了。

    厂子办得越好,她心里就越堵得慌。

    “姗姗……”

    刘丽娜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这会儿,她倒是宁愿她还是那个骄傲,满身是刺,说话刻薄的蒋姗姗了。

    她压下心头的情绪,原本还想既然这样,那就劝她既然决定了,以后就跟李胜好好过日子。

    李胜的条件,在这里的确已经是顶好的了。

    可是蒋姗姗却不想多说什么了,没等她开口,就端了脸盆转身出门了。

    周日是知青们的休息日。

    这周天气好不容易连着晴了几天,山道上的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了。

    知青们相约着一起去公社,采购些东西回来。前面几个星期周日天气都不好,他们的存粮早没了,完全就靠着大队食堂那些红薯粥玉米饼过日子,都快把自己都吃成玉米饼子了。

    新来的几个知青更是想去公社那边买些日用品回来。

    前一晚周晓美特地跑过来找程柠和闵然,道:“明天我二堂叔赶牛车去公社,你们要一起不?捎你们一块。”

    顿了顿补充道,“我二堂叔家牛车是有顶棚的,不过我自己明天不去。”

    在查清楚张文顺跟那女知青的事之前,她暂时也没什么心情去买什么东西。

    现在牛都是大队的财物,借牛要找大队批准,大队里也有车,但都是没顶棚的,周晓美二堂叔家以前是山里拉货的,祖上传下来一辆木头牛车,现在牛早没了,车子却还在。

    闵然高兴的应下了。

    这可比跟大家一起七八个人挤一辆没顶棚的牛车强。

    来时坐在没有顶棚的牛车里赶了五六个小时的山路,那被冷风刮在脸上灌进脖子里的滋味记忆可是太深刻了。

    程柠却是摇头。

    她谢过周晓美,笑道:“昨天我收到家里给我寄的东西了,暂时也不缺啥,大冷天的,就不出去吹冷风了,还是窝在炕上舒服。”

    事实上,她是有事想找韩东塬商量。

    昨天廖盛他们几个给她送包裹时她问过,廖盛说,韩东塬今天也会留在宿舍,不出门。

    想到周晓美现在心里还悬着她那前未婚夫的事,就又跟她道,“张文顺那事,你放心,我跟韩知青说了,他已经答应帮忙打听了,另外还有婷婷说,她高中同学也在连张大队,明天她去公社要是碰到那同学,也跟她打听打听。”

    周晓美眼睛一转,看向马婷婷,道:“那你打听时可要机灵点,先确认一下那女知青是不是就是你同学。”

    马婷婷:“……”

    她本来想说不可能的,她同学不是那种人。

    可那种人是哪种人?

    一来事情到底怎样还不清楚,二来下乡之后,艰苦的环境,繁重的体力劳动,看不到尽头和希望的日子,谁又能保证谁不会变?

    周晓美看马婷婷哑住,又是一笑,道:“我就是让你留个心眼,以防万一,多谢了。等你回来,我让我二哥去山上抓只兔子,请你吃烤兔子。”

    说得跟山上的兔子跟她家后院里养着的似的。

    又道,“你明天就跟闵然一起坐我二叔家牛车吧。”

    马婷婷听到她的邀请有些腼腆,谢过她道:“那倒是不用了,我跟其他知青约好了。”

    周晓美瞅着她的样子笑嘻嘻,道:“其实你可以叫廖知青过来一起坐,大冬天的,有个顶篷可是暖和多了。”

    “不,不用了。”

    马婷婷的脸一下子红了。

    “成,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周晓美感慨,“你们城里知青真爱脸红,皮肤白,一红起来也好看。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那姓张的就看上了那个女知青?”

    众人:“……”

    想说你都胡说些什么呢,但想想竟然又觉得话糙理不糙……

    “他们不坐,你就勉强勉强我们坐吧,”

    王晓娟赶紧转移话题,涎着脸插话道,“柠柠不去,婷婷不坐,能捎带我跟冬梅姐不?”

    实在是有顶棚的牛车吸引力太大了。

    “成。”

    周晓美爽快道,“就你俩,没问题,挤一挤还能暖和些,晚上我就跟我二叔说,你们明天早上一早就去我二叔家门口上车。”

    约好了时间周晓美又在程柠那里玩了好一会儿。

    程柠刚收到了三个大麻袋的行李,里面有不少精致的小玩意儿,她拿了一盒头花发圈发夹,都是她以前自己做的,让周晓美挑,周晓美也没客气,高高兴兴挑了好几个发圈离开了。

    不过她可不是什么贪小便宜的人,每次程柠送她什么,改天她必然也会给程柠些什么回礼。

    等她离开,马婷婷感慨:“她还真是心大,不过,我还挺喜欢她的。”

    她是跟廖盛他们那一批一起来的知青。

    来了大半年,以前除了上工时,私下很少接触村民,最近因为程柠的缘故,和周晓美周三婶子她们接触多了起来,才发现村民们并不是自己当初以为的排外固执粗俗,竟是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但无一例外,只要她们接纳了你,对人真的是没话说。

    她以前真是坐井观天了。

    许冬梅笑道:“是啊,我们自诩清高,可能心性上远不如她。”

    知青们都在商量着去公社那边的事。

    吃晚饭的时候顾竞文也跟赵枝说了这事。

    他们不像程柠,先是从周晓美那里换了不少东西,后面家里又寄来了几个大包裹。

    他们只从周熊那里换了一点东西,被子都不够用。

    他们需要购置很多东西。

    赵枝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他,道:“这些天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那些东西,其实仔细一想,也没有什么非要买的。”

    顾竞文仔细看她。

    他们青梅竹马,他从小照顾她,对她再了解不过。

    她是想去公社的,不肯去,应该是另有原因。

    不过想到单程四五个小时,来回八九个小时灌着冷风,对她来说,的确太难了些。

    他神色缓了缓,温柔道:“那你想要买什么,列个单子,我给你买。”

    赵枝张了张口,想拒绝,最后却又点了点头,“嗯”了声,道:“那麻烦你了。”

    她的确需要一些东西。

    晚上睡觉的时候宿舍又说起第二天去公社的事。

    刘丽娜问赵枝:“赵枝,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去公社,还是跟顾知青一起走?”

    “我身体不舒服,还是不去了。”

    赵枝细声细气道。

    她说完拿了一块的确良碎花布送给蒋姗姗,道:“珊珊姐,明天我不去公社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这块碎花的确良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订婚礼物吧,还请你别嫌弃。”

    蒋姗姗脸一红,拒绝道:“只是请你们吃个饭,不是什么订婚,不用礼物了。”

    赵枝说什么都要给她,蒋姗姗就道:“那就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再拿给我吧。”

    赵枝这才作罢。

    刘丽娜以为赵枝不去公社是因为她生理期来了。

    第二天一早出门前还特地从自己抽屉里给她加了一勺子红糖,让她好好休息,这才离开。

    赵枝躺在炕上,等舍友们都走了,起来慢慢喝了那杯红糖水,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好一会儿,就爬起了身,在宿舍收拾了一袋挂面,一瓶酱菜,酱菜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挂面则是昨天晚上从大队食堂那边买的。

    她拿了东西去厨房做早饭。

    韩东塬他们的宿舍是最东面紧邻厨房的那一间。

    她路过各个宿舍的时候都往里面看了看,宿舍的门窗都紧闭,看不出什么来,但估摸着除了韩东塬,其他人应该都出门了。

    她站在厨房里面站了好一会儿。

    她家里是用蜂窝煤炉,看着这锅灶就有点发愁。

    就在她发愁的时候旁边的宿舍门打开了,她回头就看到韩东塬从宿舍里面走了出来。

    她心头一喜,就冲韩东塬道:“韩知青,我想煮个早餐,但不会用这灶洞生火,你能帮我生一下火吗?”

    “不能。”

    韩东塬直截了当道。

    说完转身又回了宿舍,“砰”一声带上了门。

    第18章 性格缺陷

    赵枝:???

    她那句“我做了我们一起吃”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瞪着那扇紧闭的门不敢置信。

    她完全没有想到韩东塬的性格竟然会是这么恶劣。

    ……她是听了不少传闻,可不管传闻中他脾气有多差,漂亮的姑娘受优待多了,下意识里总会认为自己是特别的。

    她站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再也没有心情做什么早餐,低着脑袋又把挂面和酱菜拿回宿舍去了。

    回去宿舍揪着昨晚买的早就硬了的馒头塞了几口,真是越塞心越堵。

    不过目光落到这才一个多星期明显红肿粗糙的手上,情绪又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拿帕子抹了抹手,拿雪花膏慢慢搽了,再拿了小镜子仔细照了照,涂了口脂,整了整头发,放下镜子叹了口气,这才打开抽屉,拿了一沓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出了门。

    她又去了最东边那个宿舍。

    深吸了口气,跟自己说“我是为了更好的工作,为了帮助厂子发展”,做好了表情,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的声音道。

    虽然淡但赵枝竟然听出了里面的一丝柔和。

    跟之前厨房时那句“不能”完全不一样。

    她来不及细想,推门进去,里面坐在炕上的人也抬起了头。

    韩东塬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韩知青。”

    赵枝关上门,唤了一声。

    韩东塬面色可见的冷了下来。

    “出去。”

    他道。

    “韩知青?”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赵枝还是被他这出人意料的两个字吓了一跳,随即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认为自己是来找他搭讪爬床……什么的吗?

    她刚想开口争辩两句,韩东塬却是已经直接从炕桌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也不管外面灌着冷风直接走了出去。

    他站在走廊,对着里面道:“请出来说话吧。”

    语气淡漠,倒谈不上多么严厉。

    赵枝却是又想起来早上他那句冷冰冰的“不能”。

    她心道,总算知道为啥这人明明长得,长得那么好却传出凶神恶煞,人憎鬼厌的名声。

    这样自大的性子谁受得了?

    谁受得了……她立即想起人家理都不理她,却还追着这人下乡的程柠……

    程柠怎么忍得了,追着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跑?

    她咬了咬唇,道:“韩知青,恐怕你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来找你谈工作的事,外面风大,也不方便谈。”

    韩东塬淡道:“这是男知青宿舍,有工作的事要谈就去堂屋说吧。”

    这年头,年轻男女单独在屋子里说话,有心人造点谣或做点手脚,就能让你惹一身腥。

    他不怕麻烦,不过也没兴趣沾惹这种麻烦。

    他说着话,一转头就看到院门打开了,外面跨进来一个人影,是那丫头,手上竟然捧着个菜篮子,远远看过去,那菜篮子竟然还冒着热气。

    韩东塬看到程柠,程柠也看到了韩东塬。

    她看到他,刚挤了一个笑容出来准备跟他笑着打个招呼,然后就看到他后面宿舍竟然还走出来了个姑娘……

    是赵枝。

    程柠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韩东塬原先还有些懊恼,看到她突然瞪圆的眼睛,莫名又有些好笑,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扯了扯,转头就径直往堂屋去了。

    院子太小。

    程柠就杵在院子门口,赵枝一出宿舍门察觉到什么,一转头自然也就看见了她。

    赵枝心头一紧,瞬间有些心虚不安,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她心虚什么?

    她是正儿八经的找韩东塬谈工作,程柠又不是韩东塬的谁,她有什么必要心虚?

    想到这她就挺直了脊背,还冲程柠点了点头,就跟着韩东塬去堂屋了。

    程柠:……!!!

    且不说程柠站在门口灌着冷风是啥反应,韩东塬跟赵枝已经先后进了堂屋。

    赵枝迎着程柠的目光,穿过走廊走向堂屋时,身体里竟然生出了一股诡异的快感。

    这快感让她的脊背越来越直,步子也越来越轻快。

    只不过这快感在走进堂屋,看到坐在那里,手上还握着把刻刀把玩着的韩东塬时立时又消失殆尽。

    她忍着杂七杂八的情绪,正了正神色,道:“韩知青,我是过来想问你成立厂子,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以前语文成绩一直很好,读书的时候就经常写文稿,曾经在报纸上发表过很多篇文章。”

    说着她就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韩东塬。

    韩东塬目光往桌上示意了一下,赵枝只能忍着气把东西放到桌上,道:“这是我的一些文稿,以前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还有,我还学过书法,如果需要题字什么的,我也可以做,如果你需要写一些往来信函,我也能帮忙。”

    韩东塬伸手翻了翻桌上的那沓东西。

    有誊写的两张毛笔字,一沓剪报,竟然还有一些揭露人罪行的大字报……

    韩东塬有些一言难尽。

    他把东西放回桌上,就听赵枝道:“我们大队成立厂子,做产品只是第一步,想要卖出去肯定还要宣传,我可以帮忙写宣传稿,做我们的产品介绍,还有……其实我爸妈以前都做文教工作,我妈更是在报社上班,在北城那边认识的人多,我可以帮忙写稿子,在报纸上刊登,我们知识青年下乡是如何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和农民携手共同建设农村的,这样我们厂子的产品必然会得到很好的宣传,只要做出了产品就不愁没有销路。”

    的确是很有想法。

    宣传一下怕是会有不少记者涌过来。

    可惜韩东塬却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他就是嫌天天种地烦,瞅着村民们守着大把东西却饭都吃不上,搞了个赚钱的玩意儿而已。

    对上报纸接受各路记者的采访再说上一些慷慨激昂的话没半点兴趣。

    赵枝看韩东塬淡淡的,咬了咬牙,再接再厉道:“这样的话,我们大队的知青以后肯定能被评为先进,说不定就能拿到推荐大学的名额……韩知青,你这样厉害,对我们大队的贡献这样大,如果能上大学,将来前程肯定十分远大!”

    韩东塬:“……没兴趣。”

    他抬眼往外面看了一眼。

    院子里空荡荡的,已经没了什么人影。

    他握上刻刀,垂眼道:“好,我知道了。我们竹木制品厂还在筹备阶段,后面各个岗位会陆续安排,赵知青说的我了解了,会根据情况考虑的,赵知青等候安排吧。”

    他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出了门口又往西边的宿舍看了一眼,这才施施然慢慢走回了宿舍。

    赵枝愣愣的,也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自己还是没答应。

    另一边程柠在自己宿舍里瞅着菜篮子里一大海碗的面发愁。

    不管韩东塬性子怎么恶劣,可架不住他长得好,再加上那股子凌厉嚣张劲,从小到大往他身边凑的女孩子都没少过。

    程柠依稀记得前世活着的自己看他那样是不屑的,通常“哼”一声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要是有姑娘家不长眼找她帮忙递个礼物糖果卡片什么的,她都是直接不客气地送上一句“自己送”,然后掉头就走。

    谁爱管他的那些桃花啊?

    可这个赵枝不成啊。

    对了,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韩东塬被重判十年时,二姐韩一梅看着赵枝简直像是要吃了她。

    因为如果不是赵枝哭哭啼啼地跟公安说那小偷曾经轻薄过她,跟公安反反复复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东塬哥也不会错手杀人”,那韩东塬是为了保护公社财产才动的手,性质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后来她还又嫁给了顾竞文,然后顾竞文在韩东塬出狱之后,还有脸处处针对他。

    这样的烂桃花怎么样也得掐掉啊。

    她叹了口气,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关门声,知道应该是赵枝回去宿舍了,认命的站起了声,一手托着一手拎着菜篮子出了门,去了韩东塬宿舍找他。

    到了门口她敲了敲门。

    里面问:“谁?”

    程柠摇头,让自己平心静气,道:“是我,程柠。”

    门从里边打开了。

    “进来吧。”

    韩东塬懒洋洋道。

    说着话又坐回炕桌前面去了,转头看她还站在门口,示意了一下对面,道:“找我干嘛,坐下吧。”

    程柠把手上的篮子放到炕桌上,从里面把面拿出来放桌上,筷子放碗上,再把篮子放一旁的地上,这才在他对面坐下了。

    是一碗细面。

    里面放着菌菇,有几块酱肉,还盖了一个煎蛋,撒了绿油油的葱花。

    虽然放了一段时间了,但还有些热气,散发出一阵浓浓的让人抗拒不了的香气。

    原来先前她篮子里放的是这玩意。

    “哪来的?”

    韩东塬问。

    “早上去周三婶子家借她家的灶台煮的,”

    程柠道,“我没用过这种灶台,嫌生火麻烦,就去周三婶子家煮了,反正就煮个面。”

    “吃吧,可惜凉了点,不然还能更香点。”

    这句话却是稍稍带了些情绪在里头了。

    韩东塬的手动了动。

    他觉得他应该让她离自己远点。

    可这面也太香了些吧?

    他是有多久没吃过这么丰富的面了?

    这天寒地冻的,一大清早,能吃碗这样的面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再说了,他在这里的苦日子拜谁所赐啊?

    不就是吃碗面吗?

    他最终投降,伸手拿了筷子把碗扒拉得近了点,闷头吃起来。

    “你吃慢点。”

    她柔声道。

    对着他,只要他不出声说话,看他这样低头默默一个人吃饭……就像曾经几十年做过的那样。

    这总是会让她的心里无比酸涩,然后软下来。

    韩东塬抬头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温柔的如秋水般的眼睛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捏了一下。

    他握着筷子的手一下子捏紧,眼睛猛地垂了下去。

    妈的。

    他低咒一声。

    这谁能受得了?

    没事长成这样祸害人吗?

    就算是不待见她,但韩东塬也从不否认这丫头长了一张惹事的脸。

    对,从小到大给他惹了多少事?!

    简直烦死他了!

    他心里恼怒着,吃着面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最后吃完,对面的人伸过手来,似是要收拾碗筷,他拨开她的手,懒洋洋道:“天冷,一会儿我去洗。”

    程柠:……

    她本来也没打算帮忙洗好吧。

    这天寒地冻的,她是打算对他好一点,却也没打算对他这么好~

    “没说帮你洗,我放一边去,一会儿我找你说事,放这里碍事。”

    免得放炕桌上一片狼藉碍事。

    她说着就又伸手把他吃剩下的碗筷拿去了后面靠门的桌上。

    这回他没再阻止她,慢慢看着她放完又坐回炕桌前,问道:“你找我还有别的事?”

    没别的事我就专门给你送碗面来吃?

    程柠觉得她看着对面这人几十年,但很多时候还是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说话的脑回路。

    好像每句话都是为了呛人似的。

    她道:“嗯,我是过来想问你制品厂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今天倒是挺热闹,个个都要来帮忙。

    他看着她,嘲笑道:“怎么,受不了大队里的活了?不是要死要活非要下乡吗?这就受不了了?”

    他已经收到他爸和老太太的信,说她是因为对他内疚,才坚持要下乡。

    都是为了他,所以请他务必照顾好她。

    程柠瞪他,谁是因为受不了大队里的活才过来找他的?

    这么狗的脾气,难怪上辈子注孤生!

    简直是再有钱也弥补不了的性格缺陷!

    第19章 傻气

    程柠瞪着他。

    韩东塬在她的目光下最终大概是生出了那么一丁点的良心,毕竟才刚吃了人家的面,轻咳了声,道:“想帮什么吗?你先说说看。”

    程柠心里默念她是活了,不,死了几十年的人,不跟他一个性格有严重缺陷的人计较,鼓着小脸,道:“我觉着成立一个厂子不是简单的纠结了一帮人做就是,最好能把要做的事情系统的规划好,这样才不会忙中出乱,不容易出问题,所以才来找你的!我帮你做这个,白天还会上工的!”

    他看着她气鼓鼓又努力克制情绪跟自己讲道理的样子,莫名想起她小时候小脸还胖嘟嘟的模样。

    他小时候很恶劣,瞧不惯她那明明傻啦吧唧的不行还偏偏一副正经的模样,看她干个啥,就忍不住一脚踢过去,什么毛线团子小卡片都飞一地,然后不理会她气得泪唧唧还忍着的傻样就扬长而去……

    咳……想到这些他那不多的良心总算是又多了一点,伸长了脚,一脚踏在了前面的凳子上,问她道:“哦,那你说说要怎么系统的规划好?”

    现在的这个话都不能好好说的韩东塬真的跟几十年后的那个沉稳内敛的韩东塬完全不能比。

    程柠只当看不见他那副讨人嫌的样子,认真道:“首先,厂子要做什么产品,产品具体的设计,厂子的架构,每个人负责哪一部分,要怎么管理,还有账务这一块,我知道,这些你心里肯定有一个谱,可是光有谱还不行,这些都应该白纸黑字写出来,尤其是产品,具体的设计尺寸规格,都要严格规定,这样不同的人做出来才不会容易出问题。”

    韩东塬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倒是收了原先有些散懒的态度。

    “挺有道理,”

    他点了点头,收回脚,转身就从身后拿了一沓其实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出来,往炕桌上一推,慢慢道,“这里是北城各个家具厂,竹木制品厂的产品目录介绍,还有些是我找人帮忙去国营商店里拍的照片,正好缺个人整理,你既然自告奋勇过来,那就整理整理看,做一份适合我们厂子做的产品目录,都画出图来。”

    说完看向她,道,“你也来了好几天了,你说说看,什么样的产品比较适合咱们厂子生产?”

    程柠见他愿意听自己的,立时打起了精神。

    这问题她来之前就想过了。

    她道:“咱们这里最大的问题是交通运输问题,大件的家具不适合咱们,也会严重耗费木材,所以比较小件的家居用品比较方便,方便运输,方便库存,像是你之前做的笔筒,还有日常厨房用的砧板,碗,盆,木勺木筷子这些就很好,技术相对简单,又不占地方,对,我觉得厨房用品就很好。其实我下乡之前也做过一些准备,”

    她在他宿舍四处看了一眼,就在他桌上看到前两天她盛着东西过来的柳条框,走过去拿过来,跟他道,“我不会木工活,但来之前特意跟奶奶打听了这里的情况,知道这边的人平日里都是自己编箩筐搓麻绳,就特地跟人学了编这种小框子,还找了些这方面的书,虽然不熟练,胜在取巧,本来我想着论编箩筐搓麻绳的技术我肯定不如村民,但可以取巧把这些都做得好看精致,这样就能卖出大山去。这些我也整理出来吧,我们先重点搞木工,等木工走上正轨了,咱们也请个师傅来教村民编织漂亮的小篮子,框子,怎么样?”

    这些她其实是受了后世的启发。

    后世韩东塬的厨房就有一整套一整套漂亮的木制厨具。

    那时候的人并不喜欢现在人觉得时髦的塑料用品,而是推崇自然环保。

    她说着话,星眸格外明亮,脸上的光芒简直闪人的眼。

    韩东塬倒是没想到她下乡原来并不只是冲动而为。

    竟然真的做了许多的准备。

    不过也是,他记得她小时候就这样,东西永远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井井有条的。

    明明是跟别人一样的衣服鞋子,往她身上一穿,就总比别人穿得要精致好看。

    他那时候嫌碍眼,总忍不住去搞一下破坏……嗐。

    韩东塬别过脸,把桌上的资料往她面前一拨,道:“成,那你拿去整理,照你的想法去做,尽快,过两天木工师傅过来,就让他有针对性地教那些。”

    程柠倒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

    她哪里知道这些在她来之前,韩东塬就都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本来就是打算塞给她做的。

    她十分高兴,应了下来,把桌上的资料理了理抱进了怀里。

    韩东塬看她忙碌,默了一会儿,又道:“对了,这事比较赶,你这几天就不用上工了,就做这个,我会跟大队长那边说一声。”

    顿了顿,又道,“以后也不用去木场跟大家一起上工了,就做厂子的事,工分我给你算。”

    程柠没想到进展这么神速。

    她突然想到先前从他宿舍里出来的赵枝。

    赵枝找他做什么?

    这会儿赵枝还跟那个顾竞文你侬我侬呢,总不能这会儿就是找他谈感情,那就是为了工作的事吧?

    正常来说,能帮忙厂子的事,谁乐意下地干农活呢?

    她忍不住问他:“那赵枝呢?也跟我一样,以后就跟着你做事?”

    韩东塬看她,大约是没想到她会好好的突然提起赵枝。

    她管这个干嘛?

    还有,他干嘛让赵枝跟着他做事?

    有病啊?

    可是冒出口的话却是:“你管她做什么?”

    程柠抿嘴。

    她也不想管他的桃花啊。

    这种事谁乐意管?

    她又不是八婆。

    可是她又不能不管他。

    不能不替他的那条胳膊还有将来进牢房负责。

    她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老气横秋兼语重心长地问他:“你让她做什么?”

    韩东塬没打算让赵枝做什么。

    可看着她一脸无奈复杂难以言诉的样子,恶趣味发作,就慢慢道:“她说她会写宣传稿,已经在报纸上发过很多稿子,打算给我们厂子宣传一波,说不定这么一宣传,咱们厂子就出名了,咱们也就能评先进了,对了,说不定还能捞个上大学的推荐名额,怎么样,你要不要?哦,她还说以后咱们厂子要是有什么信件往来啥的,她都能干。”

    程柠:……

    “不行!”

    原来前世这两人是因为工作关系后面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要什么大学推荐名额?

    那东西没有,倒是能送人进牢房,还附带一个神经病一样的顾竞文。

    韩东塬:“为什么不行?”

    程柠憋住,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她跟顾竞文是对象关系,你让她在你身边做事,对你影响不好。”

    韩东塬:“……”

    什么玩意儿??

    程柠咬咬牙,厚颜道:“其实那些事我也能做,不就是写写宣传稿什么的吗?我也能做!”

    对,我能做!

    “哦,成吧,那你就做着吧。”

    程柠:???

    就,就这么着了?

    她偷眼看他,问:“那,那赵枝?”

    “我管她做什么?”

    韩东塬“嗤”一声,道,“她是我什么人我管她?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整天有的没的胡她妈乱想,赶紧回去干活。”

    虽然他说话还是那么难听,脾气还是那么讨人嫌,但这回程柠却是一下子轻松了下来,笑裂开了嘴,“嗳”一声应了下来,很高兴的跟他招呼了一声,就抱着资料回去了。

    韩东塬瞅着她那轻快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傻气。”

    嘴角却往上翘了翘。

    且说这会儿正赶着路去公社的知青们。

    除了去周晓美二堂叔家马车上的闵然许冬梅王晓娟三个人,其他知青坐了大队里的牛车,分了两车去了公社。

    徐建国顾竞文宿舍六人加上刘丽娜蒋姗姗沈青三个,还有跳上来一个孙健一共十人一车,廖盛宿舍另外三个和马婷婷还有一些村民一车。

    顾竞文和徐建国坐一块。

    路上他问徐建国:“大队厂子开起来,咱们知青都进厂子干活吗?”

    “乐意干的都能申请。”

    徐建国道。

    这事韩东塬和他们几个都已经商量过。

    生产主要分三道工序,前期的木材处理,主要是伐木,切板这些,中间的主体生产,将已经经过初期处理过的木板生产出产品,最后就是后期的产品处理,包括打磨,脱水,上油上漆,甚至题词雕花。

    前期也就罢了,中间生产和后期处理肯定都是要请师傅专门培训的。

    他道:“这两天等韩知青忙完,会找大家开会跟大家说具体怎么分工,怎么申请的。”

    “前面有啥大家要帮忙的吗?”

    顾竞文道,“办厂子不是简单的事,厂子也是大家的厂子,如果韩知青需要帮忙,还应该提出来,我们一起做,总能效率更高。”

    徐建国看他一眼。

    他在人前一向憨厚照顾人,但能做到知青队长,并且一做就是好些年,就不可能只是靠憨厚照顾人。

    他笑道:“后面肯定需要大家共同努力,但前期的工作参与的人多只会杂乱无章,总要先把章程理清楚,你是干部家庭出身可能不知道建厂子的流程,但你想想,要开一个新厂子,肯定是领导层先决议,定下厂子的方向,再找专家商议具体的事项,等事情都筹备好了,厂子建起来了,才会做招工培训工人的工作,都是从上至下,绝不会说开个厂子,是由下至上开的。”

    顾竞文:……

    有旁边的知青听到他们的谈话,先前还被顾竞文挑动得有些想法起来,这会儿听徐建国这么一说,人又立马清明了回来。

    可不就是这样?

    顾竞文被徐建国堵了一下也没变色。

    就好像他刚刚说的不过就是随口一句话而已。

    他转而道:“那后期销售呢?这方面韩知青是不是已经找了渠道了,需不需要帮忙?”

    “你有关系?”

    徐建国问他。

    这方面都是韩东塬在搞,他自己只负责帮韩东塬管生产这一块。

    当然了,销售渠道总是越多越好。

    “嗯,认识一些人,”

    他道,“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联系,但最好是能拿了样品回北城一趟,这样妥当些。”

    顾竞文并没有现成的关系。

    但他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工人,就得找一个突破点。

    回了北城,他总能找着一些关系问问。

    徐建国点点头,道:“成,那我回去帮你问问东塬。”

    另一边沈青和孙健两人也不时小声说着话。

    他们两人去年底已经特意请假见了家长,两家已经一起吃了饭过了明路,这边就等安排好就可以领证了。

    所以两人并不避讳什么。

    刘丽娜问沈青:“房子的事大队里怎么说?”

    两人结婚最大的障碍就是房子问题。

    没有房子,结不结婚有什么分别?

    “队里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能支持的就支持。”

    现成的房子肯定是没有的。

    村里不知道多少人家一家好多口挤在几间茅草棚里呢。

    但他们可以申请批个荒地自己砌房子。

    但砌房子哪里是说说这么简单的。

    还有一点,他们内心总是还想着,或许什么时候就能回城呢。

    总不能真的就在这深山老林里一辈子了。

    因为心里还留着那一丝念想,想着回城,或者至少能出这个大山,就不愿意花太多心思和积蓄去砌一个房子。

    事实上,他们下乡这么些年,每天赚的工分都不够吃饱饭,能有什么积蓄?

    第20章 要多读书

    “没事,”

    沈青看刘丽娜为自己皱眉的样子,笑了一下,道,“这事也没什么可着急的。说不定等以后厂子建起来了,事情就解决了。”

    她是一个比较纯粹的性子,不会钻牛角尖。

    一旁的蒋姗姗听到了,“嗤”的一声,低声道:“厂子?八字还没一撇呢,看看村民们做的那些个东西,能入眼吗?还指着那些赚钱?就算是请了师傅那木工活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赚钱之前还不知道得往里面填多少窟窿,指着厂子解决房子问题,还真当这里是北城呢。”

    沈青一下子沉了脸。

    刘丽娜一把按住了沈青,然后转头不赞同的看了蒋姗姗一眼,低声道:“咱们还在牛车上,是要吵起来吗?”

    蒋姗姗就住了嘴,撇过脸不出声了。

    到了公社牛车指定停的牛车站,几人远远就看见了等在那的李胜,朝着牛车上蒋姗姗憨厚地笑着。

    李胜圆圆脸,长得其实还可以,戴着副眼镜,因为在公社做老师,身上有一种带着乡土气息的斯文劲。

    就是身高不高,跟身材高挑的蒋姗姗站在一块,好像蒋姗姗还要高上一些。

    蒋姗姗没什么要买的,跟刘丽娜沈青约好了中午在哪里吃饭就跟着李胜一起走了。

    等蒋姗姗走了,刘丽娜叹了口气,跟沈青道:“她心里不好受,你别跟她计较,其实她是羡慕你的。”

    沈青冷笑一下,道:“我跟她计较,我要是跟她计较还不得被她气死?不过她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也就算了,韩知青费心费力往里面贴钱搞厂子也是为了大家,她这一句一句刻薄挖苦是干什么?谁还欠了她的不成?你那么惯着她,还是好好劝劝她收敛收敛那脾气吧,谁都不是她妈,哦,不对,她妈可也不惯着她。”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揭人不揭短,沈青不是好脾气,却也不是刻薄人,她说完这句就觉得过了,气也消了,道:“算了,走吧。”

    另一边马婷婷和廖盛一辆牛车。

    马婷婷要帮周晓美跟自己的高中同学打听张文顺的事。

    廖盛也受了韩东塬的嘱咐打听打听这件事。

    两人到了公社也不急着找人。

    打算先去买要买的东西,一般到了午饭时间,所有到公社逛街的知青都会去公社食堂。

    到时候直接去食堂找人就成了。

    不过还真是巧,还没到中午时间,两人去供销社的时候就先碰到了马婷婷的高中同学方巧如。

    “巧如,”

    马婷婷看着里面,唤了一声。

    方巧如回头,看到马婷婷,惊喜道:“婷婷!我还想着中午去食堂找你呢,没想到就先碰到了你。”

    她们是高中同学。

    同学时关系谈不上特别亲密,但下了乡这层关系就让她们自然的添上了一份亲近感。

    偶尔还会窜个门,一起约了吃顿饭。

    马婷婷笑道:“找我有事吗?”

    说着目光就落到她手上的一块红缎面上,想到周晓美的话,心里头就是一突,这,不,不能吧?

    方巧如已经放下手上的缎面,给了身边的一个姑娘,走了过来,挽住了马婷婷的胳膊,笑道:“对,有事找你打听,你要买什么东西不?我先陪你买,回头我请你吃白糖糕。”

    马婷婷下意识去看廖盛。

    廖盛就道:“那马知青你跟你同学逛,我跟建国去买点东西,下午到了时间就在牛车那块等就成了。”

    他跟徐建国拿了单子要买一些厂子要用的东西。

    虽然略有遗憾,马婷婷还是点了点头。

    廖盛和徐建国离开。

    方巧如推了推颇有些恋恋不舍的马婷婷,笑道:“你对象啊?”

    马婷婷脸有些红,道:“不是。”

    方巧如笑道:“这有啥,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爱脸红。”

    也不多说,就跟原先的同伴招呼了声,跟马婷婷出去逛了。

    方巧如找马婷婷是想问他们大队开厂子的事。

    “这么快你们就得了消息?”

    马婷婷问。

    这牌子才立起来没几天吧。

    方巧如笑道:“两个大队离得近,村子里姻亲多,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传出来?我们那边村子里不少人也想进厂子呢……别的不说,我们大队那边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每天上山打猎砍柴,也赚不到几个工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就冲你们这个冬天能天天呆在屋子里干活就能拿满工分,吃饱肚子,我们那边就已经羡慕得不行,早传开了。”

    方巧如是想问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招工的话他们这些别的大队的知青有没有机会进去,工资待遇又怎么样。

    “厂子才办,教大家手艺的师傅都还没来呢,”

    马婷婷道,“这些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你放心,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回头我也帮你问问。”

    方巧如高兴地谢过她,买了白糖糕要请马婷婷吃。

    马婷婷也没推辞,接了,但转头却是买了一个芝麻饼给她,道:“我也有事想问你。”

    “你最近没什么喜事吧?”

    她先试探。

    虽然她看方巧如情绪正常,还不停跟她打听厂子的事,瞅着不像是要跟他们大队会计儿子结婚的样子,但还是谨慎点好。

    “什么喜事?”

    方巧如茫然。

    “例如准备结婚什么的?”

    马婷婷继续。

    “结什么婚?跟谁结婚?”

    方巧如轻哼,不过她想到什么,突然笑道,“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你们那的男知青,唉,韩东塬有对象了没?要不你就介绍他给我。”

    马婷婷:“……他要是愿意别人给介绍对象还能轮到你?”

    方巧如“哈哈”笑出声来,道:“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吗?我又不是没见过他,长得好看是长得好看,厉害也是真厉害,可就是太厉害了些,我可消受不起,你还是给我介绍个正常的。”

    两人胡扯了好一会儿,方巧如才想起来之前马婷婷好像说过也有事要问她,问:“对了,你刚刚不是说有事想问我?不会就是问我最近有没有喜事吧?这么莫名其妙?”

    “不是,”

    马婷婷终于问回正题,道,“我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就是你们大队大队会计的儿子,好像叫张文顺什么的,听说跟你们大队一个女知青好上了,有这事吗?”

    “哦,你问这事啊,”

    方巧如看马婷婷,笑吟吟道,“你以前可不是八卦的人,说吧,是不是有人找你打听这事?”

    马婷婷也不瞒她。

    反正廖盛那边也会找人问,也不担心方巧如偏私刻意瞒她什么的。

    她道:“嗯,那个张文顺,他不是跟我们大队书记的女儿定亲了吗?就那姑娘找我帮忙打听的,张文顺突然找她退亲,她还不得找人打听打听什么事吗?”

    并不直接告诉她张文顺提的那说辞。

    “唉,这事啊,”

    方巧如叹了口气,道,“先前你不是看到我跟一姑娘一起吗?就是她。她比我们下乡都早,好几年了,其实张文顺几年前就喜欢她了,不过那时她在城里还有一个对象,就没答应张文顺,前些日子她突然收到城里那个对象的信,说是等不了她了,要跟另外一个姑娘结婚,她性子弱,受不了这个打击,这些时日都靠张文顺照顾才撑下来,感动了,就答应他跟他处对象了。”

    她说完看向马婷婷,没有注意到马婷婷的面色都变了,还道,“婷婷,你们书记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啊?听张文顺说,他跟你们书记那女儿完全是父母之命,包办婚姻,山里条件好的没结婚的男的比较少,就算是书记女儿,如果找个普通的村民那跟别的村里人过得也是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所以你们书记就用跟他爸的交情定下了这婚事,但他跟红曼,就是我那舍友,叫李红曼,他跟红曼说你们书记女儿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会好好跟她说,让她主动退亲的。”

    马婷婷嘴角抽了抽。

    好好跟她说?说他帮人家姑娘换衣服,然后把人看光了要负责?

    下午回去的牛车上马婷婷又跟廖盛对了对打听到的信息,基本上确认了信息的可靠性。

    廖盛另外还问到了些关于李红曼那个前对象的一些事,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就是了。

    这一天程柠都在宿舍整理资料,挑选适合厂子生产的木工制品。

    整理完列单子,再画初稿。

    她打算今天搞完这些晚上就去找韩东塬讨论,这样可以早点定稿。

    傍晚的时候周晓美过来,还特地给她带了几块野菜饼子。

    两人一边吃着野菜饼子,一边讨论着适合生产的产品,周晓美生在大山,长在大山,跟程柠的生活经验见识恰好互补,一起讨论总能撞出些火花来。

    程柠笑道:“晓美,那你现在也不急着结婚了,不如也到厂子里来吧?做些后期处理,你手巧,肯定能做得好。结婚不如搞事业,等你有事业有钱有颜,男人还不都由着你挑。再说了,你爸是大队书记,要是咱们这能有一个什么推荐读书或者当兵的名额,你直接读书或者当兵去,多好!”

    做游魂的时候跟着韩家人看各种电视剧看多了,程柠的想法早跟以前做人时大相径庭,说话时也总不自觉流露出来。

    反正她觉得活着特别好,可做的事情可多了,为什么浪费美好的时间和生命都是不值得的。

    “成!”

    周晓美觉得程柠这个饼子画的不错。

    听得人热血沸腾。

    那可比嫁人有意思多了。

    “不过,”

    程柠伸手敲敲画簿,道,“你爸虽然是书记,但咱们这里还有这么多知青呢,一个个都是要知识有知识要文化有文化的,还有的有各种才艺,你爸和咱们大队长都是公正的人,肯定不能偏私,你要想要有什么推荐读书或者当兵的名额,一定得做的比那些知青做的还好才成。”

    “以前大家都种地,你说你比他们好,别人也不信,可以后咱们开了厂子,再以后还要办小学,那就不一样了,会有许多表现的机会,还有考试的机会,例如选谁做老师,那都得考试,只要你做东西做的比别人强,考试也考得比别人强,那就算是那些自诩清高的知青也不得不服。所以啊,我觉着,你从今天开始就得多读书。”

    周晓美被程柠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读书?”

    她从初中毕业就没再读过书了。

    现在再跑去读书?读高中吗?

    这有点扯吧?

    “对,”

    程柠转身就从自己的行李架上抽了两本书出来,道,“这个是我的高中课本,这些天我忙用不着,可以先借给你看,看完了跟我说我就拿新的给你。”

    程柠死了几十年,高中具体学了啥早就忘了。

    但她想着等这边的事了了,就趁高考恢复的机会参加高考回城,所以收拾行李时就把这些高中课本都放在行李寄了过来。

    但恢复高考还有好几年呢,她也不急着看,这不,先给周晓美,挺好。

    她前面跟周晓美忽悠那么多,说什么推荐读书或者当兵的名额,那都是假的,实际是想劝她读书,到时候参加高考,就算考不上好大学,说不定就能考上一个大专中专呢,那还要什么推荐啊。

    周晓美接过那课本,伸手翻了翻,眼角抽了抽,一个脑袋两个大,好好的说话,为啥最后结论是她要看这些高中课本了?

    说实话,那个,初中她都没好好读过,那些个知识她早就忘了。

    这个,这什么集合映射三角函数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好在这时宿舍门响了,去公社买东西的许冬梅王晓娟闵然还有马婷婷她们回来了,及时的解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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