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珂尔畏罪潜逃之后,聊天框略显清静下来。
宁岁翻出家庭群,里面宁德彦正在用语音洋洋洒洒地描述宁越练钢琴的罪状:“德彪西弹成披头士,柴可夫斯基练成戈尔巴乔夫,小玩意儿这是遗传了谁啊!”
“明天公司要开月度精分会,现在我这脑袋嗡嗡响,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台发言。”
岁岁岁:【?】
宁岁迟疑:【爸,你们公司是不是也太狠了点??】
宁德彦:“……”
宁德彦:“月度,经营分析会。”
宁德彦:“下次早上和中午都别弹了,放过我们的邻居吧,别让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夏芳卉:【但是晚上弹的话,人家可能会失眠到清晨。】
宁越:【……】
宁越从四岁开始学琴,到现在已经八年有余,正在备战钢琴十级。其实这进度已经算是非常之快了,其中的成果离不开芳芳的严格督促。
夏芳卉年轻时就是想学钢琴但没学成,所以一直有个音乐梦。在宁岁小的时候,也曾把她送到槐安名师那里去学琴。
夏芳卉专门挑了一个非常严厉的老师,宁岁还记得对方脾气很差,钢笔和戒尺每次都摆在台面上,钢笔摘了帽顶在掌心底下保持手型,弹错音也是一定要打她的,搞得她一度对钢琴课非常有阴影,以至于每周到了老师家楼下都赖着不肯上去。
学钢琴成了一件折磨人的事情,把宁岁对于音乐的那一丁点兴趣慢慢消磨光了。
后来软磨硬泡的,她的学业变得繁忙,数学这块儿的天赋开始冒头,再加上有了宁越做接班人,夏芳卉就渐渐默许宁岁不再练琴了。
所以对于练琴这块,宁岁还是有点同情小玩意儿的。
她私聊拍了拍宁越,意思是问他什么情况,那头立马发来哭诉:【呜呜呜姐,我这些天好暴躁,你啥时候回来[流泪]】
宁岁温柔道:【还早着呢,怎么了?】
宁越:【……】
宁越:【爸妈逼着我学初中奥数,搞什么桌子椅子/桃树李树/苹果橘子的二元一次方程组,我这些天都快疯了!】
这时宁德彦很应景地在群中分享了一则宁越练琴的视频。
——确实非常暴躁,简直使出吃奶的力气在砸琴键。看得出在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崩溃中带着一丝绝望,但表情莫名搞笑。
宁岁收起调侃他的心思,大发慈悲道:【什么题不会,可以发来我看看。】
那头感激涕零,刷刷刷发来好几张照片,宁岁看了几眼,终于搞懂了他说的什么桃子橘子的:【这不就是鸡兔同笼的变形题吗?都不用二元一次方程,正常做就可以,你学过的呀。】
宁越看了好几遍:【嗷,好像真的是。】
宁越:【姐!你是我的神![流泪]】
宁岁还没说什么,那头又得寸进尺地发来更多的照片:【亲爱的姐,你帮我把这些题做了,回来我零花钱分你一半,行吗?】
岁岁岁:【你零花钱多少?】
宁越觉得有希望:【50一周。】
对面很有礼貌:【可以谷恩——滚吗?】
“……”
谢屹忱这时正在和他大伯母打电话,那头还在软磨硬泡地试图说服他,什么好处都许诺上了:“你就用用看,我当事人说这软件可好用了,说不定你就认识新朋友了呢?”
“什么新朋友。”谢屹忱扯了下唇,“这是个高校交友软件。”
他大伯母秦淑芬是个律师,现在处理一个案子,是两个合伙人的股权纠纷。
两人一起创业做了这个“青果”的软件,一人管钱,一人管技术,结果管技术的在合同上被管钱的坑了,过来找秦淑芬帮忙打官司。
大伯母有歪理,说看人要先看品格,再看才干,哪怕是自己的当事人也不可信,因为人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所以她就让谢屹忱去体验一下,看看这软件怎么样,是否是真的花了心思。
谢屹忱的父母也是做互联网企业的,自他打小的记忆里就工作繁忙,总是聚少离多,但是大伯一家不一样。
他大伯是清大教复变函数的教授,谢屹忱对数学的兴趣就是他启蒙的,吃个哈密瓜也有讲究,要均分成奇数份、切成sx波浪状才香甜。
他大伯母是槐安鼎鼎有名的律师,能言善辩,家风正直爽利,所以逢年过节,谢屹忱就特别愿意到大伯家去混口饭吃。
“高校交友软件怎么了?”秦淑芬循循善诱,“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平台,需要用id注册的。你不是还没女朋友吗?”
谢屹忱握着电话,侧眸往沙发处眄了一眼:“您也不是不知道,平台上什么人都有。”
青果的机制是单排浏览式,平台每天会推送20个异性/同性的介绍页面过来,上面有学校、兴趣爱好等等用户信息,用户可以点击“爱心”或者“无感”,如果双方都点击“爱心”,则可以开始聊天。
同时,软件会观察用户喜好,通过大数据的方式不断完善推送的人选。
秦淑芬当然也知道,这类交友平台有些是以交友之名行某些其他之实,但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不是,正因为这平台发展得足够大,用户量也上了规模,所以她才想好好考察一番。说不定之后还有机会入个股。
“就聊两句怎么了?又没让你献身,不过是跟人姑娘虚以委蛇一番。”
谢屹忱还没说什么,秦淑芬挺理直气壮地补了一句:“反正你又不是不会。”
“……”
谢屹忱拒绝得很干脆:“不要。”
秦淑芬早就料到:“回来给你换台手机。”
“不。”
“给你买台新的手提电脑。”
“不用,谢谢。”谢屹忱油盐不进,还很浑地建议,“您要是真这么在意的话,让我哥去试试不就行了吗?”
“他能试个啥啊,他要聊才是真的就聊上了,还有空观察什么组件啊技术啊模块吗。”秦淑芬对自家儿子倒是很了解,“这样吧,你帮我用下这个软件,我以后就再也不逼你给恬恬讲数学了。”
谢屹忱:“……”
恬恬是秦淑芬另一个当事人的女儿,因为当时交往过于愉快,所以案子结束后还有联系,对方的女儿正在读初二,理科比较薄弱,尤其是数学不好,这个暑假谢屹忱就被她差遣去给小姑娘教书。
那小家伙很难缠,总是追在他身后屹忱哥哥哥哥的叫,一堂课下来听进去多少不知道,但是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他身上,课后还发各种信息轰炸,要不是碍着秦淑芬这层关系,谢屹忱实在是烦不胜烦。
——13岁了,也算半个小大人了,见到长得帅的怎么还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呢。
秦淑芬还在和他打商量:“怎么样?你用一个月,然后和我说一下感受,我就和恬恬妈说一下,下节课你就不用去上了。”
说实话,谢屹忱对那小程序真不感兴趣,但谁叫那是恬恬呢:“一周。”
“一周能感觉出什么啊?人拉屎还要酝酿呢。”秦淑芬说,“三周。”
“……”
谢屹忱:“两周。”
秦淑芬喜怒不形于色,心底却一翘唇:“成交。”
身后宁岁没什么动静了,谢屹忱一边喝水一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坐在沙发那位置上,动也没动,似乎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
谢屹忱举着电话,散漫笑了笑:“您还有什么事儿没?没事儿我挂了。”
“你这孩子,大妈跟你才聊了几句啊。”秦淑芬知道他在外面毕业旅行,也不想着占用他很多时间,只是多问几句,“你不接受记者采访,你爸真没说你吗?”
谢屹忱语气淡了些:“没有。”
“哟,老谢这回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挺沉得住气。”她这个小叔子,企业公关话术很有一套,最会在媒体面前长袖善舞,展现完美形象。
谁都知道他和邱若蕴是模范夫妻,虽然私下里感情其实只能算是相敬如宾,但是镜头前还是很春风和煦。为了展示一家三口的和乐融融,在谢屹忱小时候经常带着他一起上镜头。
原本像是儿子考省状元这种喜事,要放在以前,谢镇麟肯定恨不得能和他那个互联网it企业搞联名宣传呢。这两年他愈发低调,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谢屹忱鼻腔里含糊哼了声,并未接话。
秦淑芬察觉到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行了,等你回来大妈给你做好吃的。”
顿一下,“记得在云南给我买点纪念品——哦对了,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儿啊!”
“知道了。”
挂了电话,谢屹忱有些头疼地在微信应用里搜了下青果。
这软件不是app,只是个小程序,确实很方便。
注册后,先要填写一些基础资料,比如学校专业、星座、身高、家乡、i类型什么的,然后要上传一张自己的照片,会展示在介绍页面。
谢屹忱随便在自己的图库中,选了一张张余戈的照片。
——是高二某次运动会时候拍的,侧脸照,因为背光原因面容不太清晰,自带氛围感,谢屹忱记得这厮当时非要拿着篮球摆个pose,一脸文艺复兴青年的深沉样。
要填的信息还有点多。
什么兴趣爱好,印象最深的旅程,最喜欢的书/电影,日常生活,最大的人生愿望,理想型什么的。
谢屹忱是estj,身高保守几厘米写了个183,射手座,槐安人。
学校想了想,填的京大,专业写化学。
后面的那些本来想掠过,但是系统智能地提示他只有信息填得越多档案才越具有吸引力,谢屹忱就很草率地把几个栏都填了一下,半真半假的。
兴趣:旅游,cs/数学,运动。
日常生活:看书,听歌。
印象最深的旅程:/
1人生愿望:环球旅行。
近日单曲循环:《克卜勒》
最喜欢的书:/
最喜欢的电影:《放牛班的春天》,《星际穿越》,《美丽心灵》。
一个词形容自己:理性。
实在太麻烦了,谢屹忱交了资料,主页面马上就开始了20人推送。
都是顶尖高校的学生,其中不乏肤白貌美的美女,自我介绍也很详细丰富。
谢屹忱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顶着张余戈的头像,无差别地把二十个人全部按了一遍好感键。
系统提示,如有匹配成功会在微信进行通知。
宁岁此时正在给宁越看题,除了初中奥数,芳芳还要他先开始自学物化生。
余光瞥见谢屹忱似乎空闲了下来,她赶紧招了招手,一脸请求地道:“谢屹忱,你能帮我看一眼这个题吗?”
谢屹忱走到沙发后面,手臂撑在靠背上,垂眸:“这什么?”
宁岁说:“我弟弟小升初做的初中物理题。他不太会,我也有点不确定,这种情况下小球的势能转化会有损耗吗?”
谢屹忱挑了下眉:“这么努力,暑假就开始初中内容了?”
他俯低去看,宁岁在手机屏幕上放大宁越发来的照片,也顺着朝他方向身体后倾,半叹半调侃:“还不是我妈逼的,他哪有这么自觉。”
她转头的时候谢屹忱正好从沙发椅背后靠过来,距离近在咫尺,似乎可以感觉到温热呼吸的气息。
宁岁看见他俊逸的眉眼,点漆似黑沉的眸,还不由自主地闻到一阵沐浴后的清冽味道,缓缓绕在鼻尖。
她蓦地晃了晃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外边挪移了一下。
挪完又觉得这动作好像有点明显,然而谢屹忱只是敛眸直起身,没什么反应:“你发我吧。”
宁岁轻嗯了声。
谢屹忱拿着手机,慢条斯理地绕了一圈,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顿了下,语含兴味地问:“这是初三的题吧?你弟有基础吗,小升初直接学这个?”
宁岁其实也感觉好像有点夸张了,但芳芳这个人就是很难以想象,做什么都提前量打到满,急吼吼地往前赶,和她老爸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宁德彦那是典型的天塌下来还能再吃一口煎饼果子的性格。
宁岁:“可能对他来说是有点难。”
谢屹忱:“我先看看。“
宁岁原本预计着要等一些时间,还在考虑要不要先发个呆,谁知他没看两秒钟就给出结论:“有损耗,要考虑轨道摩擦力的作用。”
宁岁转而望向他。
少年垂眸时睫羽很长,侧颜鼻梁高挺,唇很薄,颜色淡淡的,灯光下眉目很深邃。
她还没从发呆的状态中出来,喃喃叫他名字:“谢屹忱。”
“嗯?”
“有件事我挺想知道的。”
他懒懒抬眼:“什么?”
“就,我听说你理综数学和英语都是满分……”
谢屹忱还以为她要问什么,谁知人眨着眼疑惑地来一句,“那你那29分都是怎么扣的啊?”
该不会都是语文吧?你可真是偏科严重啊。
“……”
谢屹忱从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都能读出这个意思,嘴角轻扯了下,愣是给整笑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他率先低下眼,说:“今年作文题不是看图说话吗?”
是幅四格漫画,一个学生的成绩从100分考成98分挨了巴掌,另一个从55考到61分却得奖励。
高分作文范本大谈“唯分数论不可取”“勿以点滴成败论英雄”等命题,谢屹忱语气一言难尽:“我看窜了。”
宁岁:“?”
“我以为100变成55,98变成61,我还在想第二个家长怎么心态那么好,98分要打小孩,61分反而不打了。所以我立意是顺境中不骄傲,逆境中要乐观。”
宁岁愣了好一下,实在是没想到他栽在这上面,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没发现那两个小孩长得不一样吗?高分那个是光头啊。”
怎么会弄混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抽的哪门子风。
谢屹忱考语文的时候状态不大好,旁边那兄弟一直不停地吸鼻涕,滋溜滋溜地像在吃红薯粉,他感觉后面脑子也没在转。
干脆把身体往沙发靠背上一仰,无言地望着天花板,“它那个漫画排列方式很像矩阵,我自然而然就把横着的当成一组了。”
数学无敌,横着写向量是吧。真有您的。
宁岁笑倒在沙发上,肩头耸动个不停。
她是真没想到省状元作文偏题,还是以这么清奇的方式,估计他们语文老师知道了能被气死。
宁岁:“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幽默的。”
谢屹忱:“……谢谢。”
是真的,宁岁觉得他跟四中那些所谓的学霸比要好太多了,那些人特别爱面子,自己考好了尾巴翘上天,被后面的人超过就不服气,揪着小题分一题一题地去找老师征讨,格外斤斤计较。
胡珂尔说她们班的男生都挺幼稚的,自尊心强,可是谢屹忱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先不说人家本来就有狂的资本,单说这挺看得开、一点也不傲气的性子,就显得心智更为成熟。
至少在她看来,他挺真实的。
正说着话,楼上传来一声痛心疾首的卧槽,两人都默了一瞬。
谢屹忱不用想都知道,绝对是张余戈这厮没抢到鞋,趁人还没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拎着手机起身,问宁岁:“你们的民宿在哪?”
时间的确也不早了,她正有想回去的意思。
宁岁摇摇头,坦诚道:“不知道,我得找一找。”
谢屹忱瞥了一眼窗外,天色暗得出奇,树木葳蕤地摇晃着,映出幢幢黑影。
同宁岁一齐走到门口,他简扼道:“行了,走吧。”
宁岁在换鞋,谢屹忱顺手替她拿了包,两人一前一后并肩出了门。
门口是石子小路,不远处亮着橘色的路灯,谢屹忱插着兜,低头淡淡地看着路。光线从他头顶撒下来,衬得侧颜优越而清俊,眼睫密长又好看。
宁岁没忍住看了看他,他似是有所察觉,仍旧不急不缓地往前走。
两人肩并着肩,彼此都没说话。
差不多快到了,发觉宁岁还在看他,谢屹忱若有所感地望过来,宁岁便指了下一旁的大门:“这个应该是了,谢谢。”
说完就要进去,谢屹忱眄了她须臾,胸腔漫出一声笑:“等会儿。”
他随意站在原地,目光下垂,手里还拎着她的包,想说怎么这么丢三落四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宁岁蓦地被点了下:“啊?”
记忆回溯了片晌,朦朦胧胧有个印象。
谢屹忱太高了,她还是有点不习惯仰头看他。这人额前碎发松散着,锐利的黑眸仍凝着她,有些意味不明。
他这是……想要什么啊?
宁岁试探地看了他几秒钟,迟疑着问:“那你给我一下你的手机号码?”
“?”
话题跳跃度有点大。
谢屹忱拿出手机,把号码发过去,黑眸凝着她:“平常用微信就行。”
都能找到我。
“微信里没钱啊。”宁岁抿了抿唇,为难道,“你开价太贵了,我只能转支付宝。”
她想了想,小心地同他打商量:“便宜点行吗?要不六十六,或者六百六看十次,先存一下?”
谢屹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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