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这天,先是开幕式,然后是各色不同的比赛。
横幅和彩旗早就挂了起来,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偌大的运动场内,每个班都在看台上划分了位置,大家坐得很紧凑,各自都带了些饮料和零食,班委也给大家分发了一些小旗帜和巴掌拍手器用来加油助威。
大一新生最活跃,在不同的系之间来回窜,三三俩俩的好友勾肩搭背,一起看比赛,或者在校园里转。
林舒宇下午四点有跳高项目,张余戈差不多一点的时候就到了,美其名曰来正儿八经参观一下世界双一流大学,结果林舒宇回去午睡了,死活联系不上人,张余戈凭着他给的预约码先混进了校园,悠哉游哉地沿着小路溜达。
本来是想去食堂看看的,但是都已经关门了,张余戈去小卖部买关东煮,无意中碰见了胡珂尔。
张余戈满嘴牛肉丸,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胡珂尔睨他:“我回运动场,你去哪?”
张余戈第一次用挺顺眼的表情问她:“那我跟着你行不?”
胡珂尔高贵地抬了抬下巴:“行吧。”
校园里绿树成荫,道路四通八达。不时有裙摆飘飘的女同学骑着单车经过,也有手拉着手的情侣,气温正舒适,秋高气爽,惠风和畅。
胡珂尔是话唠体质,走了一段就忍不住和他攀谈,八卦兮兮地问:“喂章鱼,你知道你们家酷哥林对我们岁岁有意思吗?”
张余戈脚步一顿,意味不明地问她:“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第六感。”胡珂尔满脸看穿一切的表情,嘁了声,“而且他也太明显了吧。”
张余戈:“那宁岁也知道?”
“应该吧。但我估计她没有很在意。”胡珂尔很扎心地实话实说。
虽然这是可以预料到的结局,但张余戈还是在心里替他哥们儿叹了口气:“你家女神太难追了,一次都没答应出来过,老林说还是当朋友比较好。”
“他这就放弃了?”啧啧,不行啊。
“不然呢。”张余戈瞥她一眼,“或者你跟我说说宁岁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让他再努力努力?”
胡珂尔虽然找不到立脚点,但就是想呛他:“哟哟,问这种话,你不会也喜欢她吧。”
“我对兄弟喜欢的女生没兴趣好吧。”张余戈无语地扯了下唇,一双含着精光的眼睛打量过来,四两拨千斤,“你那疑心病男友呢?出国以后还对你管天管地吗?”
“……”
胡珂尔被气得够呛,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啊,两人进了五四运动场就分道扬镳。
张余戈混在人群中,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等了大半个小时,林舒宇这龟儿子终于来了,场中正在比400米接力跑,一棒接一棒的,正在进行最后的压弯,气氛已经沸腾到了高点,群情激奋。
林舒宇问:“阿忱呢?”
张余戈:“忙呢,说快四点再来。”
林舒宇:“我靠,那他万一恰好迟了怎么办?”
张余戈拍了拍他:“放心,他说不会错过儿子的精彩表演。”
“……”
快四点的时候,谢屹忱的确到得很准时。
运动员有专门的等待区,他和张余戈就在外面的观众观看区等着。
谢屹忱身上还是标配,穿了个黑色的拉链薄外套,白t恤,黑色长裤,因为长得高,所以也没站最前排挡后面的人,只等在侧面拉线的位置。
就算这样降低存在感,张余戈也察觉到旁边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女生在有意无意地打量他。
“阿忱,清大漂亮女生不少吧?”他压低声音,“有感兴趣的吗?”
谢屹忱正低头看手机,头也没抬:“没。”
张余戈想说你这样真的不行,要抬头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但视线在这少爷的脸上停了几秒之后,心说算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谢屹忱视线停留在屏幕上,没再搭理张余戈在说什么。
岁岁岁:【你已经来京大了吗?】
谢屹忱:【嗯,准备看老林跳高】
岁岁岁:【这样,那也是四点半比吗?】
谢屹忱:【不是,四点,就现在】
她说之后要参加一个一千五百米田径,这是除了环校跑以外她报名的唯一项目。
谢屹忱:【长跑在五四运动场?我一会儿过来。】
岁岁岁:【哦】
宁岁此刻正在极其认真地着做拉伸运动,一千五百米其实不好跑,又考验耐力又拼速度,要不是他们体育副部长疯狂游说,她压根不会报名。
因为比赛如火如荼排得很满,梁馨月和班上的几个女生兴致勃勃得拉着她去看,宁岁中午也没吃正餐,就简单用分发的零食垫了垫肚子,小鱼干辣条什么的。
差不多要开始了,她自拍了一张,发到家庭群里。
经过上次和谢屹忱聊天,宁岁大概也明白了,因为芳芳不太有安全感,所以才总是追着她管这管那,希望能尽可能全面地了解她的动向。宁岁尝试多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让她有更多的参与感,确实感觉效果有改善。
群里,宁德彦喜滋滋跳出来:【我们的运动小将加油![墨镜]】
夏芳卉也发:【[撒花][呲牙]】
夏芳卉:【安全第一,比赛第二】
岁岁岁:【知道啦!】
临近四点半的时候,宁岁看了眼手机,谢屹忱给她发了张照片:【我到这了。】
是起点旁边的位置,围观的人不少,宁岁的心跳忽然有些快。她之前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参加过运动会的田径项目,这还是第一次,也算是脑子一热就报名了。
周围人潮沸腾,宁岁和其他运动员在众目睽睽之中走入场地。
这时候才稍微有了点即将开跑的实感,全身的血液好像轻微凝滞住似的,她抬起眸,在攒动的身影中漫无目的地寻找。
忽然视线一定。
——谢屹忱身高腿长,黑衣黑裤,插着兜站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正勾着唇看着她。
宁岁缓慢地眨了下眼,他修挺的眉峰微扬,朝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加油”。
宁岁咽了口口水,收回视线。
指尖在掌心中暗暗捏紧,枪声响起,一排同学快速冲了出去。
宁岁跑第一圈的时候还是游刃有余的状态,她四肢纤细,腰也瘦,因此跑起来很轻盈。唯一一点就是刚开始起跑在靠外圈,有几个女生已经挤在内圈了,所以要跑比别人更长的距离。
运动场里人山人海,已经看不清围在跑道外那一张张加油呐喊的脸,视野飞速移动,宁岁超过了前面几个人,稳稳地排在了第四位。
再次经过起点的时候她没有再去看周围,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红色跑道。
一千五将近要跑四圈,大概到第三圈开始的时候,大家的速度都明显慢了下来。
宁岁紧紧地贴着内侧,忽然感觉不知是腹部还是胃的位置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
后面脚步声阵阵,人和人之间压得很近,她不想因此而懈怠,咬了咬牙,甚至加快了几步。
结果这一发力,那阵疼痛就更加明显了。
“加油!加油!”
旁边的拉拉队员拿着手球花在另外一边的空地上跳舞,震耳欲聋的摇旗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场馆。
气氛紧张而又刺激,距离变长之后,就是不断重复着机械的摆臂和抬腿的动作,宁岁的颊边渗出了细密的汗,眼前一片晃动,色彩也开始喧嚣。
肚子还是疼,一顿一顿地抽痛,宁岁心思恍惚地想,大概是中午那个小鱼干吃坏了。可是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她离第三名很近,却又仍然被超一头,死死地压在后面。
这种拉锯让体力急速消耗,过线之后,前方裁判一挥红色旗帜,扬声:“最后一圈!”
宁岁感觉体温有些偏热,气也喘得很重,她一直是那种很能忍疼的性格,就算腹部坠胀如针戳,也没有放弃,迎着满目的人潮一步一步朝终点越来越近。
“加油!马上就到了!”周围不知道是谁在喊。
大概还有三十米的距离,宁岁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前方,眼睛被风吹得刺疼。但她仍旧拼尽全身力气,迈开双腿,咬紧牙关不松懈。
在终点拉起的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宁岁在最后一瞬超过了前面那个女生,拿到了第三名。
飞冲过去的一瞬,身体就像应激反应一样软了下来。
谢屹忱原本站在终点旁边的帐篷里等待,老师看他长得高,让他帮忙拿着定界旗。宁岁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运动服,短袖短裤,哪怕隔得很远也很好辨认。
等人越过终点线,他正想上去迎接,却看到她踉跄着往前绊了一跤,然后摔倒在地上,像是很难受似的,侧着身蜷缩起来。
周围一片哗然,还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做任何反应的时候,谢屹忱把定界旗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径直冲了过去,将人扶起来抱进怀里。
宁岁忍着疼痛掀起眼皮,逆着光看到他轮廓锋利英挺的下颌,只是嗓音难言的冷峻:“宁岁,你哪儿不舒服?——”
“……”
她闭了一下眼,说不出来话,感觉头也很疼。谢屹忱在这时别过身,让她趴在自己肩头,将她直接背了起来。
这时候旁边的同学和老师才像是反应了过来,急忙给他指操场外路上校医院应急车停的位置。
宁岁的手臂环着他脖颈处,脸也靠在他的肩头,一开始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疼和发热,后来开始颠簸,感觉到他在跑,带着热意的汗和喘息沉甸甸,几乎要渗进彼此的肌肤里。
迎面是呼啸凛冽的风,谢屹忱的脊背宽阔又坚硬,也覆着一层薄薄的潮意。
宁岁的脸颊一晃一晃地贴在他颈侧,听到他的呼吸声很重。
两人身上炽烈滚烫的气息交织逡巡,她的心跳快到几乎要掉出胸腔,慢慢的意识模糊,到最后失去了知觉。
……
醒过来的时候,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宁岁感觉浑身酸痛,双腿更是发疼。
指尖稍微动了动,发现一只手上正挂着点滴。
这里是校医院的病床,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八点。
距离比赛,整整过去了三个半小时。
宁岁神色微怔,反应稍有些迟钝,身体不能动,却感到心口处在扑通扑通急匆匆地跳。
倏忽之间,她的视线不经意移向床铺的一侧,眼眸微瞠。
——谢屹忱就趴在床边,头枕着手臂,侧着脸睡着了。
床头有一盏小灯,一旁的窗帘半掩,薄薄的月光顺着玻璃透了进来,顺着他隽挺的眉峰,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形状好看的薄唇。
宁岁穿得还是之前那套粉色短袖短裤,身上绊倒时候的擦伤已经用碘伏处理过。她忽然意识到,他外面那件黑色外套脱了,此刻正隔着被子搭在她身上。
谢屹忱坐在床边的一个矮凳子上,这样弓腰的姿势其实有点委屈他,双肩平直,后背和手臂线条紧实流畅。
宁岁不由得忆起之前他二话不说背起她就跑的情景,胸腔里还没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再度兴起,愈发急促。
房间里光线昏昧,少年黑发散落,细长的睫毛浅淡地拂在眼睑,很轻地翕动着。
他的右手压在脑袋下面,左手松松散散地搭在床铺上,看起来手腕冷白,骨节修长又分明。
宁岁舔了下唇,倏忽就很想知道,这只手摸上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像是儿时想做坏事的那种心情,宁岁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伸直没打点滴的那边手臂,用微凉的食指轻轻碰了碰谢屹忱筋脉微突的手背。
——他没反应。
宁岁安静了好一会儿,咬了咬唇,又试探着去触碰他的手指。
碰触到的地方暖暖的,是皮肤最真实的纹络。她呼吸凝滞一瞬,心间不知哪个角落柔软地塌陷了下去。
温度流连了片晌,宁岁定了定神,正要抽身而退的时候,谢屹忱忽然收拢五指,扣住了她的指尖。
宁岁心里大惊。
他还是闭着眼,甚至动也没动,但却牵住了她。
说不上多重的力道,但温度灼灼,让她不能移动分毫,连同指尖都手臂都是轻微发僵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啊?!
救命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她。
墙上的表盘内,秒针在滴滴答答地移动着。
指尖传来的热意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有点过强,撞开她脑中本就乱哄哄的思绪。心跳也散乱地连跳了好几拍,宁岁兀自深呼吸,强行准备让自己能先镇定一些。
她开始暗暗用力,希望能在不吵醒他的前提下,逐渐把手指抽出来。
宁岁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悬着一颗心,将整个过程都放慢,无比小心地按寸往外撤。
刚刚挪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谢屹忱五指蓦地扣紧,将她的手摁在原地,牢牢地攥在修长宽大的掌心里。
与此同时,他的脸颊压在右手臂上,气音懒懒的,像没睡醒似的:“嗯,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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