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
谢屹忱偏头看她几秒,很快给出反应。笑意漾开的同时俯下身来,抓着她的手就往怀里揣。
——仿佛是,用行动在身体力行她刚才那句话,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宁岁被这么一拉,不由得往他身上靠去,下巴顺着贴向他朗阔的肩头。但羽绒服有点厚,所以感官还是有一定程度的阻隔,只有指尖裹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宁岁的外套裹得像只小型寿司,手指不适应地动了动,谢屹忱没给她躲开的机会,特地捏住她虎口处的软肉,使坏地按了按。
“……”
距离很近,四目相对,她仰着脑袋与他对视,昏昧的灯光下,气氛隐约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两个人的视线都有些微微定住。
宁岁浅浅咽了口口水,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谢屹忱的口袋在不断震动。
是的士司机打来了电话。
谢屹忱保持着垂眸的姿态没变,稍顿一瞬,空着的那只手去拿手机。宁岁回过神来,迅速又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是不是车到了?”
确实是。
她听他接起电话简单应了几句,应该是司机到正门口了。宁岁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松手,还没做那个抽出手指的动作,却见谢屹忱直接牵着她,一起往出口的方向走。
宁岁心里挠了下,被动地跟了上去。
……他怎么这么自然。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不经意抬眸,看到谢屹忱的耳朵。
平常都是极其冷淡的白,这会儿却有点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天气是太冷了。
宁岁感觉心里被羽毛狠狠拨弄了下,睫毛扑闪,视线禁不住往下落。
那只手指骨修长分明,期间也一直没放开她。
直到上了车,两个人还是牵手的状态。
车子启动,司机大哥看着挺热络一人,跟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都是谢屹忱回答。宁岁不太确定司机能不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交握的手,抿了抿唇,欲盖弥彰地低头。
街道景色飞驰,霓虹一盏盏后退,可能是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那种磁场,司机也很有眼力见地收起了话头。
窗外一栋栋高楼大厦还亮着繁华的光。宁岁不知道谢屹忱是什么状态,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牵着,指节不自觉地发僵,过了片晌,掌心里都轻微地出了点汗意。
因为车厢里是密闭的空间,又没人说话,所以无论有什么动静都听得很清楚,包括身旁低低缓缓起伏的呼吸声。
感觉谢屹忱可能想说点什么,宁岁飞快扭头望向窗外,假装心无旁骛地欣赏景色。
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她兀自镇定,用另外一只手掏出手机,简单给夏芳卉发了个车牌号码。
夏芳卉很快回复:【到寝室记得给我说声。】
岁岁岁:【好的。】
宁岁私心觉得,她和谢屹忱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芳芳。而且芳芳的消息来源很广,她在家长群里特别活跃,所以谁谁哪个同学发生了什么事,通常都是芳芳过来八卦地跟宁岁讲。
所以,如果有比较多的同学知道,可能芳芳也会跟着听说。
但是宁岁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跟谢屹忱说,她怕一个表达不好,让他理解成了不能公开——她不是这个意思。
宁岁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谢屹忱这时候瞥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宁岁被他牵着左手,只能用右手选照片,想先发个新年的朋友圈。
她挑的都是音乐节的、没有他们四个出镜的图,迟疑片刻,缜密又简单地编了个九宫格动态。
配文:【新年快乐!】
已过零点,朋友圈早就被各路人马刷屏,宁岁这条也是刚一发出就不断有人点赞。
还有一些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评论。
金戈:【岁总新的一年也要快乐!保佑我学好数学!】
沈擎:【新年快乐!这是那个草莓音乐节吗?摄影技术好棒![哇]】
殷睿:【新年快乐】
钟璐:【[爱心][爱心][爱心]】
吴子啸:【好看[憨笑]】
崔娴:【啊啊啊宝你抢到票了!也太快乐了吧!】
……
岁岁岁回复金戈:【鱼哥谦虚了[社会社会]】
岁岁岁回复沈擎:【嗯嗯是的,新年快乐!】
岁岁岁回复崔娴:【嗯嗯!超级精彩啊啊!】
旁边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谢屹忱好像也在低头看手机。
就在宁岁分神之间,那个显眼的深色头像就出现在了一众点赞之中。
“……”
尽管他什么也没评论。
但她忽然就有了一种很隐秘的感觉。
宁岁抿着嘴角,浅浅地翘了一下,接着刷新了朋友圈,看到谢屹忱也发了条动态。
奥利奥:【新年快乐[星星][月亮]】
配图是草地上野餐布的一张照片,他们的零食和饮料堆在一起,远处舞台上五彩斑斓的灯光渲染,加了滤镜之后,其实看不太清,而且和宁岁发的构图也没有任何重合之处。
如果不是自己也亲身参加了音乐节,很难看出来他俩是一起去的。
……奇怪。
虽然她刚才没明说,但他好像能明白她在想什么一样。
宁岁的黑眸被屏幕的光晕染得有点亮,依次浏览谢屹忱朋友圈底下的评论。
她发现他俩共同好友是真挺多的,刚才给她点赞的头像也有好多出现在了他这条底下。
还有一些给她点了赞但没评论的人也去给他评论,都是槐安北京群或者清大计算机系的同学。
金戈:【w,这地儿是哪里?爷你怎么能单独去不带我![哼哼]】
酷哥林:【[玫瑰][玫瑰][玫瑰]】
同学1:【忱神怎么不来张自己的照片!】
同学2:【沾沾神气[666]】
同学3:【新年快乐!!!】
瞿涵东:【[挑眉]】
孙小蓁:【忱总跨年怎么过的啊?去听演唱会了吗?[眨眼]】
孙小蓁:【下周什么时候来实验室?】
……
还没放下手机,就感觉到被牵住的左手指尖被捏了捏,然后某人在旁边嗓音低沉地出声:“宁岁。”
“嗯?”
“一路上不打算跟我说话了是吧。”
其实只有一只手能活动还挺限制的,宁岁掌心轻微有些潮湿,心跳也比平时要快:“不是。”
谢屹忱情绪不明看过来一眼:“机器人刷单好看吗?”
“什么机器人?”她没反应过来。
沈擎在毕业旅行的时候明显就有意思,都是男的,谁看不懂谁啊。不过谢屹忱这会儿倒是没提,只是呵了声:“就每次你一发朋友圈,那个跳出来夸你摄影技术专业的啊。”
“……”
他还好意思说呢。
宁岁抿着嘴角哦了声,微微拖长音调:“没,我在看另一个机器人呢。”
“嗯?”
“就每次你一发朋友圈她就评论,问你去不去实验室那个。”
“……”
宁岁说完,就看到谢屹忱撩起眼皮,黑亮的眼睛里有明晃晃的笑意,她刚想问他笑什么,这人就悠哉游哉地丢过来一台手机。
“和她不熟。”
“不信的话,你查查?”
“……”
这就是传说中,女朋友可以行使的那种查岗权利吗?
现在她可以看他的手机了,看他和别人的聊天内容。
倒也不是真不信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本身确实挺……
刺激。
宁岁的视线诱惑地在亮着的屏幕上停了几秒,一边将心比心地想,换位思考,她肯定不希望别人去打探自己的隐私。以前芳芳偷看她的聊天记录的时候,她也会感觉非常排斥。
所以哪怕好奇心该死的在作祟,她还是违心道:“算了,这样不好吧。”
谢屹忱扬了扬眉。
——胆子和芝麻一样小,道德标准跟西瓜一样大。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有什么不好的?”谢屹忱抓着她的手把人扯近了一点,语调懒散且百无禁忌,“在我这儿,想做什么就去做,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他的笑意几乎就直接撒在她耳畔,甚至说不上哪里还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宁岁耳尖有点热,还是克制地摇了摇头:“真的不用。”
谢屹忱作势要把手机拿回:“确定?”
话音刚落,东西被她抢走护在怀里,双眼发亮:“算了,既然你都诚心诚意地邀请了。”
“……”
-
两人在京大校门口下的车。
过了闸机之后,谢屹忱像之前那样慢悠悠地陪她走回寝室。
因为刚才在门口刷脸,所以暂时地松开了彼此的手,由于衣服穿得还挺厚,因此冬夜气候对于宁岁来说仍然比较舒适,只是手心里还留着点汗,风一吹过来感觉特别的凉。
她刚才简单看了眼他和孙小蓁的聊天记录。
确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孙小蓁是对他态度很热络,不过谢屹忱的回复无可指摘。而且他们私聊挺少的。
其他的宁岁就没看了,应该挺多女生慕名去加他微信的,也不知道谢屹忱都是怎么处理的。
就这么想东想西地走到了寝室门口。
虽然已经过了零点,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在图书馆学习到现在才回来,宁岁下意识扫了一圈,在心里直呼救命。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情侣。
还有搂着对方旁若无人、热烈拥吻的。
她假装没看到,镇定地选了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正好在远离路灯的地方,人比较少。
谢屹忱立体分明的五官半浸没在暗影中,显得更为慵懒深邃。他双手插兜,低敛下眼,挑着浓郁的眉峰看她。
宁岁也不知道说什么,很无意义且庄重地表示:“就是这了。”
“嗯。”他懒懒应一句。
“那,”宁岁睫毛闪了闪,试探道,“你回去注意安全。”
谢屹忱笑了下:“没什么话要和我说?”
宁岁抬眸看他,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似是而非地缠绕了一下。
的确应该是有话的,但她不知道怎么说。
刚才想说的,都已经咽回去了。
草莓音乐节挺好看的,和他一起也很开心,但是宁岁真的不太擅长这样去剖白自己。
“那你,就是,”宁岁一打眼又看到谢屹忱背后有对情侣黏腻地抱着对方,她咽了下口水,尽量语气如常道,“到了之后能不能给我发个信息,然后已经很晚了,最好不要再熬夜了,早点休息。”
谢屹忱低睫凝视着她,唇勾着:“嗯。”
宁岁心猿意马地顿了下:“还有,明天找个时间见面吗?”
明天还是元旦假期,她早上估计起不来,先一觉睡到中午再说。
谢屹忱笑:“好。”
“然后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我们可以一起自习。”
“行。”谢屹忱缓声问,“还有别的吗?”
还有什么别的?
宁岁突然觉得他像个许愿树,轻眨了眨眼:“暂时没了,忱啦a梦。”
“……”
谢屹忱耐人寻味地垂眸,片晌,抬手把她羽绒服的帽子松松扣在她脑袋上:“关于咱俩的事儿告不告诉别人,你怎么想的。”
哦,这个事情。
宁岁本来想之后再找个时机去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帽子扣在脑袋上还挺软和的,让人更有安全感,宁岁心里定了定,迟疑片刻,声音小了些:“我暂时还不想让我妈知道,所以我们能不能,只是告诉玩得比较要好的朋友?”
之前迟迟不讲就是因为无法预料他的反应,不确定他能不能接受,所以她说完之后心里还有点小紧张。
没想到谢屹忱只是思忖几秒,就神色松弛地应下:“好。”
宁岁有些怔愣:“就这样?”
谢屹忱玩世不恭地耸了耸肩,散漫道:“不然要怎样?”
虽然他没明说,但宁岁看出来,他其实能够明白她的感受。而且,很体贴地没多问一句。
一瞬间心里不知哪个角落忽然软了下去——被人理解包容的感觉,真的好好。
宁岁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感性的人,至少高三那一年不是。但此刻低下头,不知怎的,一时之间眼睛里冒出了些雾气。
“谢屹忱。”
“嗯?”
“我确实还有想说的话。”
他不假思索:“那就说。”
宁岁戴着帽子,脸也藏着,好一会儿才轻声:“我以前,的确没有任何恋爱的经验,所以可能还有点不适应,担心会犯错,或者做出让你不快的事情。”
宁岁从小到大得到的爱都有些过剩、强势且压抑,所以她经常收敛自己,不习惯和任何人亲密。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她确实不懂应该怎样和人亲近,怕把握不好那个分寸,所以事事都需要他来主动引导。
宁岁抿着唇,尽量保持情绪稳定,温和道:“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一定要指出来,我会努力改正的。还有,我不懂的地方,你就教教我,好吗?”
她说完以后,并未立即听见回声。
这儿的光不够亮,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空气很安静,胸口处好像又有什么被吊起来一样,慢慢变得紧张而不安。
宁岁低着脑袋,又注意到地上砖缝间冒出的几株青绿色的劲劲小草。
她睫毛刚颤了下,就听到谢屹忱的嗓音在头顶混不吝地响起:“宁椰子。”
他的气息低缓中带着点磁性,语气远比她想象中松弛,似乎还有点儿兴味的笑意:“被藏着掖着的地下情人好像是我,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
宁岁手指微蜷,心想,他这词描述得好像还挺中肯。
很快又听他出声:“担心第一次做不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宁岁蓦地抬头,对上他英挺深邃的眉眼。
谢屹忱微弯下点腰与她平视,稍稍敛去一些唇角的弧度,神情变得极为认真,漆黑的眼睛好似蕴着亮光。
他顿了顿:“我也是第一次,也很担心自己会犯错,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宁岁怔了怔,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
她没来得及反应,谢屹忱已经伸出双臂抱了过来。
不是那种很强势的力道,反而很温柔,慢慢地让她的侧脸贴在他胸口。
“所以,你也要教教我。”
宁岁出神地发觉,自己很喜欢被他这样对待。
“不适应的话也没关系。”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气息声随之压低,像是温缓慰哄的私语,低笑的声音也很好听。
“那就再和我待久一点儿,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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