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哭泣她这可怜的十年,哭泣她的悲惨命运。
萧直宠幸她,却不让她怀孕生子,早年的时候她以为是补药,欢欢喜喜的喝下,喝了五年多知道这是避子的汤药,的确如山崩地裂。
她那时还有些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任性,甚至想过当面质问萧直,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然而在她父亲畏罪自杀,全家下狱,她的心气,早就被萧直,被这个皇宫磨平了。
“别难过了,没孩子也好,我是个不受宠不争气的娘,生下来的孩子又如何能得到重视,让它像我一样过这么失败的一辈子吗?”
她现在一切都看开。
萧直是皇帝,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谢家已经没了,她就这么活着,庇护她剩下的亲人。
喝不喝凉药,是不是对身子有碍,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这样尴尬的身份,若是早早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娘娘,您说什么呢?”
月儿迷茫的抬起头,谢期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自言自语罢了。”
她的声音非常轻,轻的就像是一阵不着痕迹的微风。
谢大元帅畏罪自杀已经两年多,原本谢家还有个吏部尚书支撑着,现在因为贪腐,这位吏部尚书也被下了大狱。
就不说前朝有多少人惦记着这个肥缺,想要安排自己人上位。
就说后宫,那些嫔妃们就等着看谢贵妃的笑话,谁知谢尚书的事一出,陛下也没冷着贵妃几天,仍旧入场去她宫里。
今日陛下上朝还颁布了旨意,只是让谢尚书告老还乡,虽然抄了家,可到底保住性命,家中女眷也不必为人奴仆,或没入教坊。
朝臣没想到,后宫嫔妃也没想到。
以陛下对谢家的恨意,居然没有大杀特杀,前朝众臣直称萧直乃是仁慈君王,而后宫想要看谢期笑话的嫔妃,则又得老老实实的来请安。
谁叫现在谢贵妃拿着凤印,在新后未出现时,就是后宫之主呢。
谢期不愿意见这些嫔妃,每次见了,都是勾心斗角一场大戏。
她从小就没有接触过这些,也不喜欢这些,她爹爹虽然喜好弄权,野心勃勃,却对她娘一心一意,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他们家里,只有一位谢夫人,他们兄妹弟三人,都是谢夫人一人所生,感情甚笃。
而进了宫,她不仅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还要应对这些明枪暗箭,都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索性,她不爱萧直,倒也少了吃醋和妒意。
因为昨夜的床事,她很累,却生怕被后宫说她恃宠而骄,还是强撑着起来陪后宫众姐妹叙话。
现在的她,早就没了任性的资本。
事实上,除了谢期觉得萧直纵欲,别的妃嫔都觉得这位刚过而立的皇帝,是个情爱淡漠的男人。
他的后宫并不多,去了的周皇后尚且不说,四妃的位子上,她是贵妃,从前有个孙德妃,因为谋害周皇后被废。
说来孙德妃也是出自武将之家,父亲曾掌管驻守百越边境的烈风营,但那些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孙家落败,举族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萧直倒没要了孙德妃的性命,只是废了位子,终生在冷宫内不得出。
妃位上便是一个小许贤妃,乃是皇长子生母许氏的堂姐,许氏本就被追封为贤妃,这位小许氏,因为萧直让她养了皇长子,所以也封了贤妃,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特意封了高位,却也只是四妃之末。
而潜邸便是良媛的郑家女,生育了皇长女,现在乃是九嫔之首的昭仪,除了郑昭仪这位老人,九嫔之上还有一位刘充容,乃是萧直刚登基时,跟谢期孙德妃同一批进宫的,家世中等,出身晋地名门,虽没有生养,这些年熬着资历,也成了九嫔。
九嫔中剩下两人,一人便是周昭容,乃是先皇后周氏的亲妹妹,而另一人裴修仪出身洛京裴氏,与现在萧直那位肱股之臣裴境,是堂兄妹。
因为这两个姑娘身份特殊,一人借着先皇后的面子,一人是权臣之妹,一入宫便都封了婕妤,而不过一年,便坐上九嫔的位子。
剩下的低等嫔妃,婕妤才人美人之类,零星几个也并不多。
如此来看,萧直确实不是个好色的帝王。
嫔妃们,按照位份分别坐在谢期的两边,第一个自然便是小许贤妃,虽然为了区分,前面加了一个小,实际上这位贤妃的岁数,比萧直还大上五六岁。
她的对面,便是郑昭仪,然后便是裴修仪。
这位出身大族的姑娘,也不知是得了堂兄裴境的嘱托还是自己通透,也是个恬淡不爱争宠的性子。
行了礼落了座,谢期才发现,周昭容没到。
她觉得有点尴尬,抿抿唇却还是问了:“周昭容今日没来,可是身子不适?若是身子不适,还是要请太医诊脉看看。”
吩咐身边的宫女去问一声,以表示关心。
谢期实际上并不愿意做这种事。
她不是皇后,却干着皇后的活儿,做的太周到便会被说觊觎皇后之位,可若是不管闲事又会被挑刺说不尽职。
没有周昭容,这后宫里的乐子能少一半。
一个年轻些的婕妤大着胆子说话,本意是想要凑趣。
“贵妃娘娘没听说吗,周昭容在乾元殿,被陛下罚跪,披着大氅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热的晕了过去,才回的清凉殿呢。”
谢期一愣,原来昨天她跪在殿外求情的时候,周昭容也没讨的了好吗。
“不知她怎么惹怒了陛下,因为没跪满两个时辰,陛下还说,让她接着跪,足足跪满两个时辰才行。”
这婕妤乐不可支,捂着嘴笑:“妾就说呢,陛下可是个正经的性子,她巴结到乾元殿,想要争宠,也不看看陛下受不受用。”
说了周昭容的坏话,就连稳重的郑昭仪,脸上都露出一点笑意。
她们这些出身名门的贵女,都瞧不上周昭容。
“李婕妤,你在背地里暗戳戳的说我什么坏话呢,就不怕本宫掌你的嘴?”
周昭容被宫女搀扶着进了昭阳殿。
李婕妤顿时就闭了嘴巴。
她连礼都不行,直接就想做到裴修仪的上首,裴修仪却装作没看见,看着袖口的绣花,不给她相让。
周昭容气急,就要当场发作。
谢期道:“给昭容加个座位。”
得了谢期命令的宫女,只能在裴修仪下首另加了个椅子。
她气咻咻的坐下了,嘴却不闲着:“贵妃娘娘瞧着,倒是面色红润了许多,就一夜,这膝盖的冻伤就好了?”
谢期不欲与她做口角之争,郑昭仪却嗤笑一声:“是啊,谁让昨夜陛下歇在贵妃娘娘宫里,有陛下陪伴,身上什么病都能好的快呢。”
周昭容面色一白,她笑了笑:“贵妃娘娘这恩宠还是十年如一日,可惜,这么陛下这么宠爱你,也没想立您为后呢。”
“我可是听说了,现在前朝都在劝陛下立后,还要在这些世家中广选名门贵女,要选一位贤良淑德的贞静女子,从朱雀门迎进来,贵妃娘娘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谢期面色不动:“立后之事兹事体大,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论立谁,我等妃嫔需守好妾妃之德便是,这件事不是我们能讨论的。”
“陛下登基数十年,膝下尤为空虚,这选秀的事,目前是最紧要的。”
“本宫虽代掌宫闱,可新后入宫,这宫权和凤印是要交给皇后娘娘的,如今我身子不好,选秀的事等本宫禀告陛下后,就由贤妃和昭仪辅佐本宫吧。”
她着实不愿跟周昭容打嘴仗,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便让她们各回各宫。
本来她一个贵妃,叫别的嫔妃们对她晨昏定省,也是没这个道理的。
“周昭容若是身子不适,就叫太医给你看看,没事就不必来向本宫请安了。”
她的话叫周昭容吃了个软钉子,这人不情愿的回清凉殿,还不知要砸多少瓷器泄愤。
郑昭仪却留了下来。
“阿鸢……”
谢期与郑昭仪的情分,跟别的女人是不同的。
“我大哥送了信进宫,明家的四公子,回西京了……”
谢期一愣,垂下头:“是吗?他,他还好吗?”
“他今年回来,是带着新妇的,他那个妻子出身江南柳氏,也是名门望族之后。”
谢期的鼻子有些酸。
“是吗,能寻到这么一位如花美眷,很好,他是有福气的。”
郑昭仪拉起她的手:“阿鸢,你现在也该想想考虑考虑你自己,周氏没了,你是贵妃,最高位份的后妃,虽然谢大元帅出了事,可你好歹是出身五姓豪族的贵女。”
“当初那周氏,不过一个杀猪匠的女儿,走了好运成了皇后,压在我们这些正经贵女的头上。”
说起这事,郑昭仪就气的发抖。
“周皇后也就是因为陛下故意抬举,外面传什么故剑情深的典故,她也配与恭哀皇后相提并论?”
“那些年她仗着陛下抬举,欺负了多少妃嫔,也配称得上贤良淑德?孙德妃鸩杀她,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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