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宅在隔壁市的郊区,开车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
但是两个小时无聊的车旅对于一个活力满满的少年来说漫长无比,等到江家到了的时候,郁秋已经枕着江和懿的大腿陷入深度睡眠,薄薄的眼皮睡得泛着粉,双唇微张,哪怕江家人迎接家主回来的动静弄得很大也没吵醒他。
江太太领着一边领着儿子,一边带着一个身材玲珑长相秀美的年轻女子,笑容满面地一直迎到了车前。
江太太年过四十,但是风韵犹存,毕竟年轻时候是靠脸蛋嫁给比自己大几十岁的江老先生,此时穿着一身白缎子旗袍显得十分温柔妩媚,“和懿啊,你可算回来了,知道你今晚回来我们都惊喜得不得了,你弟弟饭都不吃了等着你回来吃,这是你表妹蓉蓉……”
江家没有表妹,这位表妹是这位新江太太娘家的孩子,不能算是外姓人所以也能来江家过年,但实际上是跟江和懿没有血缘。
虽然是半夜,但是女子脸上画着全妆,身上的搭配很用心,脚上还踩着高跟鞋,望着降下的车窗后男人英高鼻深目的英俊面容,扬起甜美的笑容,声音婉转:“表哥~”
江和懿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唇前,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目光掠过她,落到宅院里排了两排的保镖和佣人身上,修长的眉微微一蹙,说话的声音却很轻,“柳姨,让人回去,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
说完,司机下车开门,在江太太三人疑惑地目光种去车的另一边开了车门,而不是江和懿这边的车门。
接着就看到江和懿珍爱地抱着一身量单薄的人下了车,夜色中那人身子骨乍一看很纤细,以为是个女子,但仔细一看不是女子,是个刚长成的少年,因为年纪不是很大所以骨细肉薄。
江太太看了眼柳蓉蓉,又看了眼哪怕睡着没有睁眼也能看出相貌卓绝的少年,心中一惊,强笑着:“这……这位是?”
郁秋皱着眉头哼了声,察觉到位置的变化挣扎着睁开眼呆呆地看天空中的星星,神志不清地呢喃:“你干嘛看我?”
江和懿抱着他挥了挥手,让佣人们都回去,一边好笑地对睡懵了的人说:“是星星在看你,我眼睛不长后脑勺上。”
郁秋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江和懿的头脑勺,睡蒙圈的大脑确认了一下江和懿的后脑勺的确不长眼睛,“哦,不是你啊……”安心地又睡了过去。
仿佛只要是不是江和懿的事就都不重要。
江和懿轻拍了下他柔软的背,“傻小子。”
语气是和他本人不符的温柔戏谑,自从亲生母亲也就是第一任江太太去世后,这位江家曾经的太子后来的家主就再也没有对江家的人笑过,更何况用这种充盈溺爱又难掩愉悦的语气。
“和懿……”江太太叫住他,压住内心的慌乱,嘴上咯咯地笑,“这孩子看着乖巧可爱,我一见就喜欢,过几天祭祖不能有外人,不知道他住哪里?到时候祭祖结束,我让你弟弟亲自去把他接回来再玩几天。”
“不必,”江和懿驻足,“他就是来祭祖的。”
说罢没有再理会任何人,举步向宅内走去。
“姑姑……”
江太太脸色难看地捏了把女子的手,小声地趴在她耳边:“先回去。”
*
郁秋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室内装修很古朴,雕花窗和红木家具,靠近茶几的地方还有开放式的石头流水小鱼池。
空气里还有熏香的味道,古朴典雅,暗香扑鼻。
郁秋揉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他走下床,发现自己不仅睡在陌生的地方,还穿着陌生的睡衣,心中顿时一惊,连忙低头嗅了嗅,发现虽然有不同的洗衣用品的味道,但是某人的味道还是可以感觉到,瞬间又放下了心来,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肯定是在江和懿的底盘。
他放心地伸个懒腰,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走去打开房门,准备去找江和懿,但是还未踏出一步就被围在两边的人惊了一下。
“郁小先生,这是给您准备的衣物,”一个中年女子恭敬地拿着衣服袋子,身旁还有几个年轻男人站在一些家具的旁边,“我姓王,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王姨说:“八点来的,先生说不要打扰您,我在这儿等着,让他们去搬东西了,没有吵到您吧?”
八点来的?现在几点了?郁秋看了眼窗外的太阳估摸着快中午了。
让一位能当自己妈妈年纪的人等自己这么久,郁秋不好意思:“阿姨,你尽管叫我就好了。”
王姨笑:“这是我们的工作,您不必跟我们客气,先生让准备的东西您看还满意吗?”
郁秋闻言看过去,眼尖的发现,在这些家具明显是后现代的流行风格,和这个地方的装修有些格格不入,“这是江叔叔让你们送来的?”
“是的,先生说您可能住不惯,给您临时准备了些东西先用着,还给您准备了点礼物,给您临时解闷。”王姨说话很公式化,带着在大家族工作的高专业性,让人把礼物拿了过来。
郁秋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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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秋一直想要,但是被黄牛炒成了天价,后来更是有钱没处买。
“哇!”他结果去开心地转了个圈,忽然反应过来还有人在这里,于是敛去笑容,故作矜持,“你告诉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敢打我屁股,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这话如果忍住了对游戏机露出笑容,或许还能可信几分。
王姨见他行为举止还是难掩孩子气,抿唇笑了笑,“先生说,无论您气不气了,都该下去吃中午饭了。”
因为第一任家主的生辰是元宵节这天,所以元宵节是江家最重要的节日,其重要程度不亚于过年。
郁秋一觉睡到半中午,洗漱穿戴好之后走下楼去,发现底下的佣人们像蚂蚁一样有序又忙碌地上菜。
正堂摆放着大桌子,江家的一家人都坐在桌子上,虽然都不认得,但是能猜个大体的身份,比如中年女人应该是家里的主母,年轻女人和青年应该是家里的姊妹兄弟。
江和懿作为家主坐在最头上的位置。
大概是菜没上齐,一家人都没有人动筷子。
“蓉蓉大学毕业之后就做了美妆博主,这两年粉丝涨得还不错呢,她的粉丝们不知道怎么扒出来她是咱家人,都吵着要你出镜,和懿可得给那群小朋友们面子呀。”江太太巧笑着跟江和懿说话。
江和懿淡笑着没有说话。
江太太偷偷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柳蓉蓉的手臂。
柳蓉蓉心领神会,把桌子上的一个白嫩的点心向江和懿转去,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有几分江太太的妩媚,“表哥,你别听姑姑胡说,我哪里答应他们了?只是他们看了你的采访就好多人吵着要见你呢,帅的人总是有人气嘛,我没搭理。”
“你尝尝这个,酸奶杏仁布丁,我做的哦。”她眨了下眼睛,眼线画得弯弯的,分外娇俏。
“江叔叔…”郁秋从楼梯上下来,第一次见到这样一家子佣人一起忙碌的场景,顿时觉得仿佛误入了电视里的豪门家宴,唯一的区别就是江家的家宴上人很少。
桌子上的人顿时都看向他,江太太相对自己的侄女和儿子都反应灵活,当即笑着说道:“小秋下来了,来来来,赶紧坐下,坐小凯那边,等菜上齐了,我们就吃饭。”
郁秋穿了一身浅色的上衣和淡蓝色的牛仔裤,是江和懿挑的,他认为的少年人应该穿的款式,不是很潮但是显得脸又嫩又白,白生生的配着一双醒来不久带着水波的眼眸,潋滟而纯净,叛逆小狐狸也能衬托几分乖。
郁秋看了眼江和懿,又看了看其他人坐的位置。这种家族规矩多如毛,他心里也知道,在人家这种家里,还是遵守规矩的好。
于是他缓慢地向江和懿的左边远处挪了下脚。
“过来。”江和懿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忽然懂规矩了?”
郁秋就等着他这句话,脚尖瞬间改变方向,无比自然地走到江和懿身边,比较了一下他左右手边的位置,最终在右边坐下。
这个节日里,江家的厨子大显本事,而郁秋选的这个位置左手蔬菜,右手肉,面前对着大龙虾,斜左边有海鲜贝壳大螃蟹,斜右边还有水果点心冰激凌。
郁秋弯起眼睛,盯着菜不动了,垂涎三尺的等着开饭。
“小秋弟弟,那个位置是家主夫人的位置,还要是……有孕的太太才行,你还是学生坐那里多羞啊,来姐姐这里做吧。”柳蓉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意温柔,“你比我们小几岁,但也算同龄,咱们和小凯也能说说笑笑。”
郁秋专注于美食的心思被打断,听了这话敏感地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狐疑地看了柳蓉蓉一眼。
等等,这又是……白莲花?
不会吧,他和这种植物有仇??
“坐我身边没什么不合适。”江和懿简单地说了一句话,并未过多解释,但却如一个重物砸在了在几人头上。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什么不合适?
在场的人没有不震惊的,哪怕是家里的老佣人也都为之一振。
曾经的江太太去世,老江先生和新太太结婚后,江先生就很少回来了,也亲自推拒了别的家族所有联姻的暗示。
家里的老人们都觉得大少爷是伤了心,可能对爱情这东西没有好感了。
可今天他先带少年回家,又要人坐右手边,还要带去祭祖,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家主认准了这个男孩子。
其他人或震惊或脸色苍白时,郁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情敌!
他快速瞥过去一眼,见对方虽然是在家吃饭,但是穿法讲究,妆容精致,一看就是极用心的,而且那位中年的太太和她看起来很亲密,没准是……
……联姻?!
这午餐莫非是江和懿妈妈准备的相亲现场?!
那他是什么?
郁秋刷地看向江和懿,小狐狸眼中冒出两团小火苗。
江和懿:“?”
郁秋垮着一张脸,“我饿了!”
江太太娇嗔道:“年轻人正长个子呢,饿的快,小秋再等等哈,这菜就剩没多少就上齐……”
“让你睡到中午,饿了活该,”江太太的话还没说完,江和懿忽然开了口,修长的手指拿起了筷子。
家主拿筷子就说明其他人可以动筷了。
他对众人道:“各位吃饭吧,菜该凉了,其他的菜边上边吃。”
那是菜凉了的事吗?江和懿往年在家向来封建且严厉,菜没上全之前决不准开筷。
连江太太自己都是提前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结果这小孩一来就破了例。
她恨恨咬了下牙,自己儿子小凯也是个没用的,一句话都不会说!
郁秋满意了点,但仍愤愤地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暗中观察柳蓉蓉和江和懿之间,仿佛江和懿敢看过去一眼,他的筷子就伸到老狐狸的头上。
这样仿佛餐桌警察一样防备着吃了几分钟之后,江和懿忽然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红糖兔子布丁。
兔子布丁旁正坐着江太太和柳蓉蓉姑侄俩。
柳蓉蓉一直关注着两人,此时也察觉到了,脸上瞬间扬起笑容:“表哥,这个是网红点心,我做的,小秋肯定会喜欢吃,给他尝尝吧。”
江和懿居然带着几分认同的点头。
郁秋大怒,一把抓住江和懿要抬手示意布菜佣人的手,随手一指:“我要吃那个。”
是一盘虾,就在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距离他比距离江和懿还近得多。
江和懿再一次看向他:“?”
佣人连忙改变方向,拿着小碗准备过去剥虾。
而忽然,男人眼中的疑惑消融,淡淡的笑意像星点点缀上,他抬手制止了佣人,将拿盘虾转到身前,亲自剥了起来,红润的虾汁顺着手指流下来,白玉一样的手上红白极为分明。
有种弄脏了美玉工艺品的感觉。
拿着碗的佣人当即一愣,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少年。
这是什么人啊?让他们家主亲自剥虾?!
正等着江和懿要布丁的两人也顿住。
江和懿长了三十年,还没有做过这种事,将一只漂亮的虾剥得稀烂。
郁秋吃了个稀烂的虾,连忙让他住手了。
反正他的目的只是当饭桌警察,确认江和懿不会往那边瞅就行了,并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虾。
放过自己,放过虾。
江和懿接过擦手的手帕,将红色的汤汁擦拭干净,暗含笑意地看了眼一直提防着某个方向的少年,语气平淡道:“明日去祭祖,柳姨下午安排车送柳小姐回老家,这样团圆的日子该是一家人一起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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