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婴对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他几乎目眩神迷。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了，两弯月牙一般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
她说：“王兄会替我杀了大司空的,对吧？”
他唇线紧绷,像是不高兴，不乐意让人碰的样子,然而在她伸出手的时候，还是垂下了头。
她坐在软凳上,他站在她身后捧着她倒仰的脑袋。
她依旧是笑着的,像是抚摸听话的小猫小狗一样抚摸他的额头,声音轻慢又调侃：“王兄最乖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同样玄色的腰封宽松地束着腰，长而软的黑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垂到了腰际。
是梵婴没怎么见过的新奇样子。
他默不作声，看上去依旧是那副不高兴的样子，但只有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猛地一缩，那欣喜万分的战栗。
他默不作声。
随后他低声答道：“我会的。”
“没有人能伤害你的。”他近乎执拗一般说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
梵婴怔了怔，随后漫不经心地一笑：“嗯,我知道。”
梵识意也觉察到了她这明显的敷衍之意。
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个。
虽然他厌恶杀人，但是他不介意为她手染鲜血。
梵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对系统笑道：“有时候我觉得他挺幼稚的，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幼稚点没什么坏处。”
总之能被她利用到的都是好品质。
比如他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年闻燕拼死也要给他的信物是什么。
梵婴轻轻啧了一声：“真是，养他不如养块叉烧。”
系统已经开始被她同化,赞同道：“确实。”
而这时，梵婴放在梳妆台上的机关蝴蝶轻轻震动了一下翅膀。
梵婴察觉到了，皱了皱眉：“你又偷听我和梵识意说话？”
对方极其无奈的轻笑一声：“你错怪我了,我才想起你。”
梵婴俯身将那机关蝴蝶捉在掌心：“有什么事？”
薛行吟揉了揉眉心，随后对她道：“我们已经找到从贞了，你想看看他吗？”
梵婴愉悦地笑了：“真的？”
薛行吟笑意浅浅：“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家？”
梵婴对系统吐槽道：“这只笑面虎看上去段位比梵识意高多了。”还回家呢。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戳蝴蝶翅膀：“等等吧，等我报完仇。”
薛行吟猜到了她睚眦必报的性格，莞尔道：“你我这一点倒是很像。”该说是真是亲兄妹吗？
梵婴笑弯了眼，对他天真无邪道：“嗯嗯！所以哥哥把谢沉璧放在哪里了？”
“我替你保下他。”薛行吟温和道，“你什么时候办完事，什么时候来见他吧。”
“老狐狸。”梵婴皱了皱鼻子，极其不屑。
薛行吟听见了，轻轻叹息一声：“真是没良心。这一点，你不太像我。”
“我又不是你女儿，当然不会全部像你。”梵婴打个哈哈晃过去了这个话题，“谢沉璧现在如何？可有缺胳膊少腿儿？”
薛行吟怔了怔，泄气一般含笑道：“你心眼很不好啊。”
“我以为你早知道呢。”梵婴无所谓道，“只要到我手里，整体还美观就行。我不喜欢丑人。”
“对了，”梵婴狐疑道，“你不是什么丑人吧。”
她这话问得大胆，但系统已经不替她担心了。
因为薛行吟似乎就吃这一套。
薛行吟状似苦恼一般，含着笑意道：“平平无奇罢了。”
梵婴“哦”了一声，也不意外：“那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走吧。”
薛行吟轻笑了一声，随后答道：“嗯。薛嬷嬷之后会送来当年闻燕给梵识意留下的信物，你记得收好。”
梵婴又对着他笑盈盈，像是摇着尾巴的狐狸：“嗯嗯，我知道了！谢谢哥哥，你真好！”
薛行吟轻叹口气：“那看来我得小心了。”
“什么？”梵婴问道。
“当你的哥哥，可没什么好下场。”他说话这句话便又离开了。
梵婴捏了捏机关蝴蝶，随后对系统道：“前世薛行吟究竟为何追杀我呢？”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倒是有点疑惑这个了。
系统想了想，随后答道：“他是个极其重规则礼数的君子，按理来说，除了囚犯和罪大恶极之人，他都不会那样出手的。不过，他到底是掌管修界刑罚的——换算到凡间，就是掌管刑部的。”
不过如果不说的话，系统觉得自己怕是都看不出来这让人觉得春风一般的人，怎么会是犯人眼中罗刹阎王一样的存在。
梵婴也想起了自己可是上辈子是被定为罪大恶极的恶人。
她皱了皱眉，随后道：“那他可能比看上去更刚愎自用一些。”
她又想起了之前在人物面板上看见薛行吟，他是以整顿修界为己任的“救世主”型人物。
“可能越是追求至洁，越是深陷泥潭吧。”
系统听见梵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
系统不明白：“什么意思？”
梵婴眯起眼睛笑了笑：“比如我，一开始，我也是想做个仁和君主，四海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的那种。”
她勾起唇笑：“可是不杀人，可达不到那种程度的目标啊。”
挡在她面前的，有不太好的人，但也会有好人的。
但是好人，不一定是对的。
所以她杀他们。
因此某一种意义上来说，杀好人，也是对的事情。
系统想起修界让梵识意杀她，一是为了梵识意的心魔，让他斩断尘缘，二是因为觉得她是个暴君。
梵婴说道：“我的王位来得的确手段不正，可是我可等不得了。”
先帝体弱多病沉迷丹药，先皇后垂帘听政，先皇后母家权柄独揽。
帝王之位，当然能者得之。
所以她从来不后悔杀了皇后。
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杀了她。
这时，梵婴听见了薛嬷嬷的声音。
“殿下，这是少主吩咐送来的信物。”
薛嬷嬷不知在什么时候来的，梵婴挑了挑眉，随后道：“下次记得敲门。”
薛嬷嬷低头恭敬答是。
随后梵婴突然道：“薛行吟，你什么时候才走？”
过了数秒，没人回答。
梵婴没耐心地敲了敲机关蝴蝶：“问你话呢。”
传来一个没有什么歉意的声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梵婴冷哼一声。这还不是故意的？
薛行吟叹口气：“只是怕你看见信物内容难过罢了。”
他将话说得十分婉转动听，但是梵婴可听惯了这些，毫不在意，甚至对他又多了几分戒备：“我不喜欢人偷听。君子也从不偷听别人讲话。”
对方“唔”了一声，随后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梵婴拆开信，果不其然，里面的内容是和她猜想的所差无几。
梵识意大概不知道，自己当年是如何背叛她的。
为了和大皇子在一起，闻燕有胆子不自量力地去威胁皇后。
而威胁皇后的内容就是梵婴的身世。
闻燕无意偷听到了，梵婴并不是皇室血脉，而是皇后从母家抱来的孩子，因为皇后产下了一个畸形女胎。
那畸形女胎生下就死了。
倘若让人知道皇后生下畸形儿，朝堂大臣民间风声定然不会放过皇后。
皇后为了避免日后夜长梦多，亲手掐死了自己那畸形亲生女，找来了梵婴代替。
而闻燕就这样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用这个威胁到，甚至能够杀了自己亲生女儿的皇后。
梵识意要是真的拿到了这份东西，成了皇后控制外的变数，将这个昭告天下，皇后是欺君之罪，而梵婴别说是王太女之位——怕是命都没了。
但是皇后是不会给闻燕机会说出去的。
梵婴将这信拿在手中，不屑道：“蠢货。”
她将这封信随手烧了。
薛嬷嬷看她并无伤神之色，也不意外，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梵婴叫住了，梵婴道：“薛嬷嬷，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薛嬷嬷皱了皱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是。”
梵婴之所以猜出薛行吟还没走，也是因为薛嬷嬷今天这格外恭敬的态度，她含笑道：“我不太放心呢。”
“梵识意发了心魔大誓，要不你也发一个？”梵婴笑盈盈道。
薛嬷嬷太阳穴猛地一跳：“什么？”
梵婴道：“哥哥说你会帮我，可是哥哥不在，你就欺负我年纪小，今日当着哥哥，你发个誓吧，我也不求别的了，你就说，如果伤了我一分一毫，你就不得好死，行不行？”
薛嬷嬷咬了咬牙。
薛行吟叹口气，友善地提醒梵婴：“阿婴，有点过分。”
梵婴颐指气使：“那又如何？难道我不比她对于薛家而言更重要？”
薛行吟无奈道：“薛家子弟不以他人性命随意威胁。”
梵婴叹口气，善解人意道：“那就这样吧，她只需要说，以后会乖乖听我的话，不再忤逆我就行。”
薛嬷嬷最终发了一个心魔誓言：“我不会忤逆殿下的吩咐。”
梵婴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的。”
系统问道：“你又准备做什么？”
梵婴笑了笑：“为了万无一失罢了。”
毕竟之后逼宫，她总要有一个战斗力用来压制梵识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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