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婴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不悦。
她向来厌恶一切扰乱她计划的人，而岑覆雪，注定来者不善。
她抬头望着上空,强烈的日光点缀着对方雪白的衣角，她完全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好久,没有这样仰望过一个人了——
真是令人不爽。
梵婴想起上辈子,自己也没能看清楚岑覆雪的脸。就算是自己被他亲自审判的时候，也没能看清圣光笼罩下对方的面容，便被压在雪地里,跪在了长阶下。
对方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声音平静冷淡,落在众人耳中,却像是神明玉音。
“杀。”
一个字，毫无感彩地断定了她的结局。
梵婴费力的抬起头,也只能看见一尊无悲无喜的玉像轮廓。
梵婴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薛行吟的气息一瞬间门消失了。
此时的薛行吟还未接管岑覆雪的权力,不过是薛家的少主罢了。
梵婴在风雷金光下睁不开眼，漫不经心问系统道：“他也是梵识意的外援？”
此时,殿门破开。
一个人腹部穿过一把长剑，长剑又一瞬间门消弭成碎光万点。
是苏怜。
苏怜狼狈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呕出鲜血。
而一只脚踏出殿门。
梵婴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人。
那人也望向她,向她平静而不容拒绝地伸出手：“阿婴。”
梵识意没死。
梵婴看见他那原本险些被薛行吟剖出的金丹在他丹田处修复他所有的伤口。
他的灵力以高速恢复。
天道，依旧在为他找补。
而他似乎才注意到宫殿上空的风雷云彻。
少年抬起头,金光倒映在他眼瞳,像是为他加冕一般。
然而，下一瞬，翻腾的云雾间门，叮当摩挲之声迸起！
梵婴还没来得及抬头,便看见梵识意后退。
他退得快，已经有了前世道君的风范——
然而，无数金光长剑，死死地将他钉在了地上。
一招致命。
天光更盛，如神明审判现场。
梵识意怔住，剧烈的疼痛之中，他震出浑身长剑，身上窟窿血如井喷。
梵婴手中新从薛行吟处得到的水镜，也瞬间门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风声烈烈，梵婴耳边只剩下轰鸣，如同身处上古战场。
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悲悯的声音。
对方指尖轻轻一点，万剑齐旋。
“杀。”
金色流萤长剑，钉穿梵识意手握本命剑的右手。
梵识意面容一瞬间门扭曲。
绝对的力量，连天道也无法修改的力量。
系统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一盏梵婴所说的天平。
梵婴说，把梵识意放在这一头，把无数个“她”放在另一头，而无数个“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天道无法修改的东西。
到时候，天道不会让无数个“她”消失，而是会放弃梵识意。
她身边的砝码，薛嬷嬷不够，谢沉璧不够，苏怜不够，薛行吟不够——
直到现在。
岑覆雪。
天平彻底朝着她倾泻。
梵婴垂眸，冷漠地看着地上的梵识意。
系统发现自这一瞬间门起，梵识意在“褪色”。
要是梵婴能看见它所看见的面板，也一定会笑出声的。
梵识意的所有数值，正在疯狂下坠。
甚至他的血条，生命值，更别说什么身为主角的魅力值了。
梵婴也一瞬间门领悟到了，岑覆雪为什么要杀梵识意。
天道原本为了保梵识意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对的，有利的。
但是它忘记把岑覆雪算进去。
岑覆雪目盲，却不完全目盲。
他的目盲，是能看见未来。
他一定看到了梵识意重生那一瞬间门开始后的一切。
对于神明来说，天平倾斜，他便伸出手，将它扶正。
于是梵识意的生死，便取决于岑覆雪扶天平的一刹那。
梵识意死。
梵识意青紫的脸颤抖着，咽喉中，金丹猛地剥离他的躯体。
那颗金丹，如流光般飞向天空......
一道剑光，将那金丹一劈两半。
梵识意已经止不住喉间门溢出的鲜血，只能以手指控虚虚的剑影，劈开自己的金丹。
自此，一半金丹飞向上空，在那人指尖一瞬间门成了粉末。
另一半，直直坠向大地。
梵婴眯起眼睛，看着那金丹咕噜噜滚进了宫殿的某个角落。
而此时，梵识意消失了。
在他藏匿的一瞬间门，系统看见，天道似乎是对他彻底失望，他的主角光环，完全消失了。
而岑覆雪似乎没注意到梵婴一般，继续寻觅梵识意的影子。
金色的剑光，在温柔慈悲的主人手下，却如同一道道狠厉的长钉，追寻着目标的脚步，一寸寸钉追而去。
梵识意朝着金丹的方向奔逃。
伴随着对熟悉气息的感知，满鼻腔的血腥味也逐渐浓烈。
这一次，剑光钉准了位置。
金色的长钉贯穿他的腰腹，将他钉在了地上。
梵识意艰难地抬头，看着大树之下的金丹。
他突然发现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这是南宫。
他伸出手，金丹受到召唤，向他飞来——
然后，被一只手握住。
梵识意对上一双野心勃勃的，贪婪的眼睛。
“苏......怜。”
苏怜被他所伤，浑身是血，如同妖孽厉鬼，以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苏怜知道自己手中是什么。
手里的东西，是他的了。
梵婴没有朝着审判场追过去。
她只是悠然打开了弹幕，让系统给她转播。
系统奇怪道：“你怎么不自己去看看，这么近。”
梵婴瞥它一眼，似笑非笑：“你忘了，岑覆雪为什么要杀梵识意？”
“当然没忘，因为梵识意是重生......”系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卡壳了。
它惶恐地看着梵婴。
梵婴却摇了摇头：“他好像根本没发现我身上的蹊跷。”
也是，显而易见不对劲的是梵识意。
梵识意的重生就像是强行开大，一瞬间门变成道君，这种变化，当然是妖孽。
而梵婴，远远看来，她不过只是旁观的一个凡人而已。
梵婴的灵力，在岑覆雪看来，近乎没有。
对比梵婴上辈子这个时期的实力来说，梵婴并没有显著变化。
换言之，一开始岑覆雪感知到南诏有妖邪，未必感知到的是梵识意。因为天道给梵识意强行开重生之后，薛行吟还在。
薛行吟能感知到岑覆雪而退出，是因为那个时候，岑覆雪的气息才被薛行吟察觉到，按照薛行吟的德行，岑覆雪的方方面面一定都被他监视。
岑覆雪也许知道，但并不在意。
所以，在岑覆雪给梵识意第一剑的时候，梵婴就猜到了。
岑覆雪原本是感知到了自己这个异类才来的，但是他的感知只能锁定位置，不能锁定具体某个人——因为他是瞎子。
而这里最不应该出现的，也是岑覆雪认识的本不应该是这样实力的梵识意，以比梵婴强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异类色彩，一瞬间门就被岑覆雪锁定了。
换言之——
“梵识意是做了我的替死鬼。”梵婴喃喃道。
系统察觉到她在发抖，本以为她在害怕，却看见她脸上兴奋的笑意和奇异的光彩。
她默念着这三个字。
岑，覆，雪。
有意思。
南宫。
苏怜将那半颗逐渐暗淡的金丹，吞进了腹中，
梵识意目眦欲裂。
而就在这一瞬间门，天降金雷。
南宫系着破旧秋千的大树毫发无伤，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梵识意感受到自己的元神逐渐脱离躯体。
那只手，修长手指轻轻作了一个捻剑动作。
天空中那一小团金色的元神，瞬间门炸裂开来。
彻底消失了。
地上的躯体，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岑覆雪动也没动一下。
岑覆雪在寻那金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没能寻到具体位置。
岑覆雪曲起食指，轻轻一敲。
苏怜惨叫着，只觉得腹中那颗金丹，碎裂成千万片。
系统目睹着这可怕的一幕。
梵婴皱了皱眉。
岑覆雪叹口气，一道温柔的光笼罩在苏怜身上。
他声音依旧温和：“杀。”
贪婪。杀。
最后半枚属于梵识意的金丹伴随着苏怜，消失在了世间门。
天平，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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