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登山前, 林耀看了眼手机。
群聊是安静的,但鸦大神私聊了她许多表情包,说自己浑身刺挠。
“你现在是跟我那校友一起是吧?”
林耀回她:“准备替大家去庙里拜一拜。”
“good, 那我就不刺挠了,晚上回来必然有话题聊, 等你哦。”鸦大神如此回复。
林耀装好手机后, 还在琢磨鸦大神的话。
群聊过于安静, 而鸦大神的性格她是了解的。
她绷不住秘密,就算不说具体的,也会先来透风暗示。
林耀想,难道沈衔川准备今天表白吗?
再大胆点想,莫非等会进了庙,发现大家都在,然后要制造惊喜?
平心而论, 请朋友来围观表白……不太像沈衔川的作风, 而且她也不太喜欢这种多少有点表演欲在内的仪式。
如果沈衔川真的这么干了,自己能接受吗?好像还行?
今天要是真表白了, 会有些不太舒服。就像写字突然在不需要调整呼吸的时候, 突兀地换了口气。
别人可能并不知道有什么差别, 但她会非常难受,总觉得气口没卡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按照她最舒服的来, 应该是今天分别时, 她真诚地暗示一下, 然后沈衔川无异议,再思考几天, 正式应下。
杂七杂八念头涌了一脑袋,前面的沈衔川停了下来, 转过身来,向她伸出了手。
“是累了吗?”
“不太累。”林耀摇头,“但……想试试牵着你走。”
耳朵根烫了起来,自己的脸肯定红了。但把真心话说出来后,很舒服。
或许是言语的勇敢让自己拥有了勇气,林耀抬起视线,坦荡与沈衔川对视,看到了他一瞬间的惊喜。
沈衔川的手包住了她的指尖,又松开,再一次握过来时,稳稳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耀仔细观察着。
“嗯,脸红了。”
沈衔川笑了起来。
她见过很多次他的笑,他笑的时候,眼睛会笑出一个弧度,睫毛合在一起,延展出一条漂亮的眼线,似乎把眼角都往上挑了几度。
然后他的泪痣就会在这种时候,随着笑容动一动。
“好,我牵着你走。”他像是跟自己说话,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身体指令。
虽然看起来很从容,但从碰到手指后就明显起红晕的脸,跟他自言自语一般重复的话语中,能看出他的紧张。
他总是会有这种很微小的可爱之处。
牵女孩子手会立刻脸红,之后会像自我调整一样,碎碎念着对身体的指令。
“慢些走。”
“牵好了。”
山上的庙,从一定程度上来讲,是救了沈衔川。
林耀想,刚刚果然是自己多想了。这样的他,不会在今天就突兀的召来朋友们当众表白。
沈衔川这个人,肯定和自己一样,更喜欢安静的,只属于两个人的,自然又舒适的表露心意。
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林耀浑身都舒坦了。
山庙很小,供着的山神名为五爷,是只猴身神。
沈衔川说:“其实昨晚,做了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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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
飞来山的山神,求财求平安更灵验一些,至于姻缘嘛……可能因为是只猴身,就会上蹿下跳的,没有求其他来的那么稳妥。
他讲完这些,林耀琢磨起了逻辑。
“好像也有道理。”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以前的山民靠山吃饭,既然供奉山神,山神肯定护佑山,护佑山就是护佑财。
“以前上山打猎劈柴,求山神护佑的话,山就会太平些,让他们平安归家。这么看的话,拜山神求财求平安,很合理。”
至于姻缘,确实好像跟这个山神没什么逻辑关系了。
很严谨。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进庙拜神礼貌问候后,就不用向它求护佑姻缘了。
山神不办理这个业务,求了也办不成,人也不能为难神,是吧?
林耀收回了手。
沈衔川饶有兴趣道:“不拜姻缘了?”
“人家不擅长的领域,咱们也不能勉强。”林耀说道,“何况也没什么好求它的了,现在只剩下事在人为。”
毕竟,自己多年的心愿,已经实现了。缘分既来,无需再问。
小堂外起了风,湿沉且凉。
功德箱旁的小签筒里,掉出一枚签。
沈衔川顺手把它放了回去。
——赤绳结良缘,三生石上联。
二人未看签文,站在小堂庙外,抬头观天色。
山上一会儿功夫就变了天,阴云积在头顶遮了太阳,上午的天变的像黄昏后的光景。
“看样子要下雨。”
沈衔川调出了天气预报,扫了一眼。
“下山吧。”他说,“雨落下来之前,回到车里。”
出了庙没多久,雨就砸了下来。
又急又猛,还闷闷有雷响。
“糟了。”沈衔川说,“来得太快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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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雨中奔跑,林耀头一次体验到了,雨水打人的滋味。
瞧起来就像山神被质疑了能力,而小小的报复她。
风吹着,雨打得更猛。
几声闷雷震着耳朵,雷声敲击着胸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山上跑下来,用时二十多分钟。
衣服早被雨淋透了。
坐上车后,淋湿的衣服贴着大腿,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已经冷到打颤。
沈衔川开了暖风,翻找出干毛巾递给她。
“哪来的?”林耀问。
“游泳包里的。”沈衔川说,“还有个速干浴巾。”
他把速干大浴巾上的套绳解开,裹住了林耀。
林耀愣了愣,把手上的毛巾还给了沈衔川:“这个你拿去擦头发。”
沈衔川道:“你用吧,我再找找,我还有件换洗的衣服。”
他从包里翻出一件旧短衫,擦了自己的头发。
林耀打了几个喷嚏。
沈衔川抽出纸给了她。
“抱歉。”林耀捏着纸巾,又连打了几个喷嚏,“有点冷……”
从这里开回家,不堵车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半小时。
沈衔川看了眼贴在她身上的衣服,断开蓝牙,打了个电话。
“雁临区的那个果庄住址发给我,进门密码你知道吗?不用问,没有我指纹,肯定没有,你告诉我密码就行……好的,问完过会儿发我。”
挂了电话,沈衔川在导航中输入了地址后,与林耀商量道:“我们先去这里,樱桃园你知道吗?就这个附近,是家里亲戚的,平时没人在这边,车程二十分钟,去那先洗个热水澡……不能着凉。”
林耀点了点头。
沈衔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开车途中,对她说:“你把这个地址发给你室友,她知道今天你跟我一起出来玩吗?”
“知道,早上出门前碰到过。”
“好,那就好。”
好久之后,林耀才明白沈衔川的意思。
他可能是怕自己去陌生的地方心里不安,主动提出让她向认识的朋友报备。
车开到果园附近,雨势小了很多。
车停在一栋两层楼方方正正的小别墅前。
沈衔川停好车,让她先在车上等着,自己看了眼手机,下车跑到门口,电子输入音响了几下,门开了。
“来吧。”沈衔川又跑过来,帮她拉开了车门,笑着开玩笑,“林耀,冲进去!”
林耀脱了湿透的鞋子,那股寒凉顷刻间少了许多。
屋内地面墙壁都是干燥的,壁挂的电子屏上,显示此处室温二十六摄氏度。
装修半中不洋的,玄关和门庭装潢大气,却有点酒店的风格,其余地方,就随便拼了拼。
看得出,这里似乎并不住人。
“找到了,是浴袍。”沈衔川说,“你先去洗澡,我想想……应该有烘干机在……”
他上楼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壁挂式的烘干机。
“林耀,在这里。”他说,“等会儿洗完澡,就把衣服放烘干机。”
“好的……好,谢谢。”
“不客气,快去吧。我就在楼下,不会上去,有事就叫我。”
简单冲了热水澡,吹干了头发,身体回温了。
鼻子也通畅了许多。
林耀裹着浴袍,蹲在烘干机前,盯着它上面的倒计时,数秒。
她的衣服在机器里转动。
在没换好衣服前,她绝不会下楼去见沈衔川。
烘干机应该是型号古早,且不怎么用,声音不小。
这地方……到底是哪呢?
看起来像个不对外开放的度假庄园。
她刚刚从走廊的窗边经过时,看到了后院有一片湖,还有个垂钓处。
烘干机运行到一半,林耀暂停了它,拿出了相对较薄的上衣。暖和柔软的半干状态,可以穿。
牛仔裤继续转动。
林耀回浴室穿好上衣,研究起走廊上的字画。
走廊上挂着一幅裱好的画,旁边有抄诗题字,字很一般。
能看出写字人练了,但终究还是个门外汉,自娱自乐得多。
“……”林耀辨认出了刻章上的名字。
孟江淮印。
有些熟悉……最近刚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呢?
她记得,是谁给她念过这个名字。
鸦大神吗?
“哦!”
想起来了,当时去团建,下了飞机后,鸦大神搜索了游泳运动员,创业,知名企业家这些关键词。
“搜出来一个孟江淮。”鸦大神说,“像山风说的他外公诶。年龄好像也对得上……”
烘干机工作结束。
林耀取出她的裤子,看了眼楼下的方向,快速穿起了裤子。
没有了烘干机工作时的杂音,其他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听到楼下沈衔川在说话。
是在打电话吗?
林耀扣上最后一粒纽扣,听到了楼下又多了一道声音。
她顿住手。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来怎么了?”
这声音,她熟悉得很。
是山风。
第22章
林耀探头看向楼下。
心有灵犀般的, 沈衔川抬起头来。
而背对着她的另外一个人,也转过脸来望了过来。
真的是山风。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一起望着她。
怎么今天才发现……他们如此的相像。
“……啊。”林耀扶着墙, 曲了手指,小小地向山风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
“来给你们送饭。”山风提起手中的一大袋食材, “可以涮火锅。”
他轻车熟路从大理石桌下面拿出一个遥控器, 室内所有的灯亮了起来。
沈衔川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
山风把遥控器扔给了沈衔川,去了厨房。
“下来吧。”沈衔川笑着勾了勾手,“中午吃火锅可以吗?”
“这个怎么整?把水烧开把底料放进去是吧?”山风问。
沈衔川道:“你把东西准备好,其余放着我来吧。”
“哦,行。”
沈衔川进了厨房,山风端着一盒草莓拆开就吃。
林耀默默下楼,坐下。
观察了他好久, 说道:“直接吃不洗洗吗?”
“肯定洗干净的, 再说自来水也不一定干净。”
两人沉默了会儿,山风先开口, 看也不看, 手指着厨房方向。
“我哥。”
“哦……知道了。”
林耀想, 山风应该就是沈衔川说的,妈妈再婚后生的那个弟弟。
“我也姓沈。”山风又说。
他没看林耀, 只是自己一个劲吃东西喝水。
林耀思考了半晌。
“……是都跟着妈妈姓吗?”
“没那么进步。”山风自嘲地笑了下, “都是跟爸姓的。我跟我爸姓, 他也跟他爸姓。”
“……那还挺有缘分。”林耀说。
山风笑了起来,转过头好似要跟沈衔川说什么, 但又坐了回来,收了笑, 继续沉默吃东西。
“等我啊,给你找个东西。”山风炫完水果,擦了擦手,去了二楼。
沈衔川把铜锅端上桌子,收拾好食材,递给林耀了一双筷子。
山风下楼来,坐到了林耀旁边,摊开了一本相册。
火锅汤底沸腾,热气腾起。
沈衔川指着桌子另一边的单人沙发椅说道:“林耀,会飘烟,你坐这边来。”
林耀挪了位置。
山风没心眼,跟着过去,站在沙发后看她翻相册。
相册是本大页老相册,洗出的相片虽然是已经修复过且裹了塑封的,但能看出时代久远。
林耀看到了年轻的男人脖子上挂着奖牌。
翻了几页,看到一个小姑娘骑马。
“这是我妈。”山风说。
沈衔川也站了过来。
又翻了一页,姑娘长大了点,在公园里玩,身边跟着两个男孩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山风的手指伸了过来,指着左边那个海军领的男孩。
“这是我爸。”
他又指着另一边看起来年龄大一些的,搂着姑娘看镜头的男孩子。
“这是他爸。”
“哦,是认识的啊……”林耀说。
山风笑了下,说道:“你再翻,应该在后面,往后翻。”
林耀把相册翻到了最后几页,山风才按住。
“这个。”
是一张婚纱照。
长大的姑娘和穿空军军装的帅气男人。
“我妈,跟他爸。”山风指着沈衔川道。
再翻一页,有个婚礼上的全家福合照。
山风指着新郎,“他爸。”
又指着新郎旁边的伴郎,“我爸。”
然后指着伴郎身边的夫妻,“我爷爷跟奶奶。”
之后指着新娘这边的夫妻俩,“我外公跟外婆。”
说完这些,他道:“明白了吗?”
林耀哦了一声,过了好久,脊背惊讶支棱起来,稳稳落下一个“哦,知道了。”
她平静地问:“两位爸爸是兄弟俩吗?”
“正确!”山风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见面没有说过。”林耀回忆着最初这俩人见面时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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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离世前几个月,奶奶刚病逝……然后没多久,伯伯就没了,怎么说,家里整个氛围就挺那什么的……我妈特别伤心,就靠我爸照顾。”
山风试着解释家长们之间情感纠葛。
“反正就这样,从小就有感情基础,照顾着照顾着,就搭成一家子生活了。”
林耀没什么反应,只是理所当然地点头。
“嗯,挺好的。”
也许是她态度平和,对这事没有表现出明显的震惊或者抵触。
开饭后,山风有絮絮叨叨打了许多补丁。
“除了一点,可能你会不太接受。”他夹起牛肉,放进辣油里涮了几下,“闪闪,我比你生月大。”
“我知道,你这个月生日。”
“也就是说……”山风指着沈衔川,“他也只比我大不到三岁。”
“嗯。”林耀仍然没什么反应。
这跟山风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她不应该很夸张地惊讶,然后问:“不是吧?怎么才差两岁!”
“这一点,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山风自我开解道,“搞的家庭关系挺拧巴的。”
“你不理解?”一直默不作声的沈衔川开口问道,“不理解什么?”
“你理解?”山风震惊,“我是说咱妈这个……”
“对,你不理解什么?”
“……就……太快了。”山风说,“不是,等会儿,你理解啊?你难道一直没觉得……这事……不太地道吗?”
“为什么会不理解呢?”林耀突然插话进来。
“啊?”山风怔愣住。
林耀说:“很容易理解的吧。”
“不是……我的意思你听明白没?”山风有些诧异,“就是……我跟川我俩只差两岁多一点点。”
“你俩要是差一岁,我可能会稍微有些……嗯,震惊点。但差两岁多……挺正常的。”
“哦……”山风懵懵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不理解?”沈衔川问他。
“就,太快了……别的不说,爷爷看不惯我,就是因为太快了点……第二年大伯忌日,首长带着人来慰问,我爸跟我妈就已经在一起了,我其实觉得,挺……”
“还好。”林耀认真想了下,说道,“情感上也可以理解。如果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应该两个都有感情基础,爱人不在了,能有共同话题,能理解她的悲伤跟所有情绪,能有共同回忆的就只剩下另一个伙伴了……因为有这些,反而感情升温更快一些。”
“……倒也是。”山风有些释怀了。
“而且怎么说呢,二位的妈妈,在那种时候,更需要感情寄托吧。”
沈衔川从捞起满满一勺,给了林耀。
“牛肚好像不能煮太久。”
“谢谢。”
“不客气。”
山风又转移了注意力。
“你俩……这么客气啊?”
“礼貌也算客气吗?”沈衔川问。
林耀点头道:“礼貌点好,礼貌点相处起来会稍微舒服些,因为时常反馈着情绪……”
山风说:“真服了你俩。”
从这种不太接地气的细节来看,这俩绝配。
过了会儿,山风又开了话匣子。
“我爷爷不待见我,看见我就烦。小时候我去他家,他会打电话让我爸快点滚回来把我接回去,不想看见我。”
“看起来,爷爷还困在情绪里没走出来。”林耀分析道。
“对对对。”山风指着沈衔川,“而且他死死守着川,不让我爸妈去接他回家住,有一年多的时间,我爸就跟我爷爷来回抢孩子藏孩子……”
沈衔川没什么反应,像听和自己不相关的事。
“后来我妈就崩溃了,太难受了……觉得对孩子也是一种折磨,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主要我爷爷那时候精神上有点偏执,回家看不见我哥,就会跑到我爸面前闹。”
“快吃,话有些太多了。”沈衔川给山风捞了一整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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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堵不住山风的嘴。
“最后我外公也生气了,就划了界限。”山风反手用筷子头在桌子上划拉了一条线,“爷爷怎么对我,外公就怎么对我哥。”
林耀想起了沈衔川点评那个剧本杀时的话。
爱女儿的家庭,只会跟着女儿的选择来。
人的爱,是可以自主选择的。
“总之他跟着爷爷这边,跟我外公这边不太亲。”山风说完,郁郁叹了口气,转头问沈衔川,“所以你打算一次都不去看看吗?”
“太尴尬。”沈衔川淡淡道,“去了找罪受。”
“太对了!”山风又转回头对林耀说,“我去我爷爷家也是这种感受,好家伙,就没个好脸色,还挑我毛病。就有一阵子对我和气点,就是我刚考上大学,他觉得……嘿,这小子考得也还行。现在就又不行了,嫌弃我没正事干。”
“只要不干不正的事,你这样挺好的。”林耀简评。
这话算是说到了山风的心坎里。
“啧,闪闪,你果然是最通透的人。”他转过去,像是推销朋友,对着沈衔川说,“闪闪特别好,她有时候说话就怎么说……大哲学!情绪特稳定,反正很通透。”
沈衔川瞄了他一眼,无奈道:“我知道。”
山风又兴奋道:“闪闪,爷爷肯定特看中你!”
“……”林耀只能专注吃东西。
“话说,我要是个姑娘。”山风想象了起来,“我觉得爷爷不会对我这样,肯定很早就对我和善了……不过话说回来,川要是个姑娘,外公能特疼爱……”
“也不一定。”沈衔川说,“吃你的吧,别想了。”
“对了,”山风问沈衔川,“你不是从来都不相亲的吗?尤其爷爷前两年跟你一开口,你就跑,还推我身上说我好像有情况了,坏的要死。”
沈衔川道:“有吗?”
“你少装蒜。”
山风指着他告状,“我爷爷只要一说起谁家姑娘,他听见个女字,就打断施法,把我扔出去,说我有苗头,说我可能要被人骗感情,转移我爷爷的注意力。”
“这不是挺重视你的吗?”林耀咽了沈衔川给她夹的菜,补充道,“你爷爷。”
“……也是。”山风说。
过了一会儿,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沈衔川,沉默了。
仔细想想,爷爷虽然骂他,但待他还是不错的,也还关心着他。
但外公对沈衔川……却是从头到尾的漠视。
其实,不一样的。
他心里也清楚。
山风安静了好一阵子,等饭吃完,他才重新捡起刚刚的问题。
“喂,所以,你是怎么答应来相亲的?”他问沈衔川。
沈衔川轻轻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关你什么事?”
第23章
林耀心烦气燥时, 就会写怀素的《自叙帖》,等气息平顺了,她慢悠悠走到地铁口, 坐地铁回家。
从果园回来有两天了。
她和沈衔川的交流仅限于,他交作业, 她简评。除此之外, 不再有其他。
他肯定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今天,他还试图分享日常,发一些小猫小狗的视频给她看。
以前这么做的,都是她,现在变成了沈衔川,倒是有些稀奇。
他应该不习惯网上的聊天,面对面言语沟通时听起来礼貌且过于书面的话, 放上网络, 就会显得有些与大浪潮格格不入,虽不暮气横秋, 却也不大可爱。
小区门口有卖刚出锅的梅花糕。
林耀买了一个, 繁杂的思绪在吃东西时, 暂时安静了。
回到家,她一言不发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慢悠悠换鞋。
宁瑜裹着头发, 正在追综艺, 见她回来, 按了暂停。
“闪闪……有什么别憋在心里,能讲出来就讲。”
“没什么。”林耀说。
视频继续播放, 只是那些罐头笑声听起来,变得很无聊且令人烦躁。
宁瑜关了平板, 说道:“山风都跟我们说过了,小A也知道了……闪闪,你当时说得是真的?”
“嗯?”林耀换了家居服,到洗手池边漱口。
“不要有钱的。”
“嗯……真的。”林耀回答。
山风当时在果园摊牌后,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宁瑜问:“是因为他家里太复杂吗?”
林耀摇头。
她并不认为是这个原因。沈衔川的家庭情况,很合逻辑很合情理,她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给他的家庭添上复杂度,让她不适且感到压力的,是家世背景。孟江淮跟沈廷文她都搜着看了,确信山风并没有夸张自己家的财力情况。
这之后,她就萌生了退意。
趁现在还没有太深的感情,体面的结束一见钟情延伸出的缘分,是明智的选择。
林耀回到房间,继续写字。
让气息顺着手指和笔画的流畅移动,大脑就会停下来,专注到字上,让她不要再想那些没用的,令自己烦躁的东西。
——渐渐冷却就是一种礼貌且体面的方式。
反正,是相亲。
相处了一阵子,认为不合适,之后慢慢将他淡化出自己的生活,合情合理,方法温和。
不久之后,宁瑜追过来问:“闪闪,为什么啊?”
如果鸦大神在这里,可能会把话都喊出来,比如什么,你都暗恋了五年了,你俩缘分还这么深,怎么会有人因为这种原因突然就不喜欢了呢!
林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久之后,她说:“因为我想,特别纯粹的,不含半点麻烦杂质的过日子。”
组成两个人的家庭,平静的,没有压力的,简单的工作与生活。
宁瑜差点把她傻的想法表现在脸上了。
“家里有点钱日子过得更好啊!”
或许这已经不是傻了,这叫不正常。
“有点钱确实会过得不错,像我这样就行,不缺钱。”林耀说,“但有钱到他们那个层次……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觉得山风不跟你一个世界吗?”
“不一样的,宁瑜。”林耀说,“你真觉得他跟我们一个世界吗?”
宁瑜沉默了下来。
“我不懂你。”宁瑜说,“原来你是来真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耀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理由,翻来覆去,只能一声叹息。
“……齐大非偶。”
“不过你要是这么跟哥哥断了,以后还跟山风一起玩,总觉得更奇怪了。”宁瑜说。
“……”林耀慢吞吞道,“算了,我还没想好,让我再想想。”
凌晨两点,林耀登上邮箱,草稿箱里躺着原本要分别发送给爸爸跟妈妈的邮件。
邮件里,提到了沈衔川。
她把当时团建中,沈衔川在细节上照顾大家的细心,又在大家遇到危险时果断出手缴械的成熟可靠,全都写了进去。
她很心动,想与他交往。
林耀一行行删了邮件。
收件箱里,有爸爸昨天发来的一张他拍摄的小角马,特地标注着For Shine。
这是爸爸在塞伦盖蒂拍的,夕阳下,这只小角马抬起脑袋看向他时,那个湿漉漉仿佛什么都懂又娴静带着些羞怯的眼睛,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林耀戴上眼镜,敲着键盘,给爸爸回了封简短的小信,并附上了自己昨天吃饭的自拍。
至于沈衔川,只字未提。
每个人都有关于完美家庭的构想。
林耀的想象中,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这个家就该是有人生活气息的,接地气的,市井的,家中堆放着各种各样日常用品的,塞满了生活痕迹,厨房的灶台天天都在使用,夫妻两个人,天天都能见面,正常生活,上班下班,洗衣做饭。
除此之外,她的小家庭里,不再有其他人。
那些专职的,常驻的外来人,她都不想要。不要做饭的,不要做家务的,不要夫妻俩天各一方的,不要“家太大”的。
名为家庭的树不需太大,太大了,就不是她想要的家。
她只想要一个单纯的,亲密依偎着的小树家庭。要那种黏在一起的爸爸和妈妈,像大多数人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这么放弃他吗?
林耀躺在床上,望着米黄色的天花板。她的床上堆满了枕头抱枕,而她每晚必须陷在这些柔软的“围栏”中间,才能获得安眠。
风平浪静的一周。
沈衔川每天一个字无声的联系,就像一根蛛丝,吊着她想疏远的心。
他肯定看出了她的退缩,但他并没有明显的跃进和追问。
林耀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小小的失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类真的好烦,为什么会有如此矛盾的内心。
周六,林耀在工作室打扫,快递小哥敲门。
“林老师好,有个从西丰来的快递,您签收一下吧。”
“西丰来的?”林耀接过纸箱子,摇了摇,“是什么?”
“不知道呢,写的是……日用品,不过保价了。”快递小哥说,“寄件人地址是西丰塔山区派出所。”
“啊!我知道了,该不会是……”
她拆开了箱子,果然是那架坏掉的无人机。
“寄错了吧。”
林耀推测,应该是找回无人机后,警方以为是她的,所以把无人机寄到了她登记的地址。
林耀捏着这架无人机,蹲在快递盒前,抱着膝盖沉默了好久。
最终,她给沈衔川拍了个照片,发了过去。
她一边斟酌着字句,一边缓慢输入。
——我寄同城快递给你吧,是寄到家还是单位……
对话页面上方显示,对方也在输入。
林耀还没把文字发出去,沈衔川就回了过来。
“我去取。”
林耀看着这三个字,心中自己拍灭的火,蠢蠢欲动想复燃。
或许是她看的时间太久了,沈衔川又发来一行字。
——那么,你在工作室还是家?
“工作室。”林耀回他。
“我现在过去。”他发来了一句语音。
仅仅一周,也就只七天,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就已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像第一次接起他的电话,听到他声音的那个刹那,胸膛内的心脏,小小的因他的声音挣动了一下,活力满满地跳动着。
林耀捂着胸口,认命一般,又点开了他发来的那段语音。
“我现在过去。”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温柔。
准备再一次点开时,她把手机放远了,又扔了本字帖盖在手机上。
那手机里仿佛住着摄人心魄的画皮鬼,要远离才是。
林耀站在字台前弯着腰写字。
平时不应该听到楼下的声音,更何况,今日她连窗户都没开。
可车的引擎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大脑里甚至有连贯的画面,沈衔川把车停在了楼下的车位,就挨着自己耀眼的红车。
一黑一红。
然后他从车上下来,上楼。
林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耳朵血管里的流动声渐渐涌起。
三下,轻轻叩了三下。
是他。
林耀做好心理建设,转过头。
出现在门口微笑着的沈衔川……蜇眼睛。
他穿了件浅蓝色底的条纹衬衫,宽松版型,黑色长裤加一双高帮黑鞋,腰身漂亮,又显得那两条腿长。
偶尔他在穿搭上,要比他说话的感觉松弛些。
“在这里……”林耀放下笔,抱出了那个盒子,放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他们应该寄错了地址。”
沈衔川看也没看,他一直笑看着林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饭了吗?”他问。
“吃过了。”林耀回,她想,接下来,他还会怎么说?
“这样啊……”沈衔川垂下眼,“可是我还没吃饭……这附近你有推荐的吗?好饿。”
又来了,这种会引起误会的,类似撒娇的语气。
“你想吃炒菜还是?”
“我没主意。”他好像很苦恼,“昨晚通宵加班,早上时间都用来补觉了……一口饭都没吃。你这里有喝的吗?喝的也行。”
当然有。
林耀的工作室里有个非常漂亮的茶桌,还有个养生壶,她会在工作室里泡壶茶。
林耀问:“那种……美容养颜的玫瑰茶喝吗?”
“好的,谢谢。”
沈衔川终于把两只脚都跨到了门内。
“我坐哪里呢?”
“随便坐吧。”
沈衔川紧跟着她在茶桌旁落座。
透明的壶身,浅粉色的水沸腾着,花瓣飘旋。
沈衔川安静地等候着,视线一直在壶身上,看着看着,他趴在了桌子上,有些困倦地在臂弯处埋了下脸,再抬起脸时,他忽然抬眸,从自己的臂弯处,直勾勾穿过透明的壶身,看向林耀。
那颗泪痣,隔着水雾看,犹如雾里观花。
林耀说:“要不……点个外卖吧,茶点?”
沈衔川点了点头。
林耀找不到手机了。
她有些神不在焉地左右看着,还是沈衔川抬起手,指着靠里的那个桌子:“是在那里吗?”
林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又收回视线,看向他的手腕。
红绳还在。
但红绳下,手腕处多了一圈纱布。
“手……怎么了?”她问。
“给梁师兄家的女儿开罐头时扭到了。”
沈衔川笑了起来,笑得……异常高兴。
第24章
茶点送到后, 沈衔川安安静静吃饭。
他看起来食欲很好,吃饭的样子……总感觉很幸福。
可能是因为他很开心?
很明显的开心。
人有时的情绪,是可以被感知到的。
原来他说自己没有吃饭, 很饿,并不是撒谎。
这样也好。
他专心吃饭, 她也不必因为长时间无话可说而尴尬。
等他吃完, 就找个理由让他回去。
然后再次收心……
“耀耀姐!”关凌出现, 打乱了林耀的计划。
林耀跟她约的是明天这个时候见面。
这是师母拜托她的,关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书没有念完,学历也没有拿到,语言吧……也勉勉强强。回国这一个多月,天天在家,师母发愁, 她自己也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师母想让林耀跟关凌聊聊, 或者,让关凌在林耀这里找点事做, 每天收拾一番出门上个写字课, 也比在家漫无目的消磨日子强一些。
话虽然这么说, 但师母在电话那头哽咽了。
她已经想办法拼命给女儿留钱了,但关凌这样, 她放心不下。
“我就是给她留个金山, 她也没有守住的能力……这可怎么办啊, 难道二十多岁,还要再回去高考吗?她肯定学不进去……”
林耀想, 也确实该问一问关凌的打算了。
人可以没有目标,但一定要有点本领傍身, 哪怕是小本领。
“怎么今天来了?”林耀问她。
关凌肤色稍微养回来了些,脸颊也起了点肉,精神状态看起来比刚回来时好了一些。
“是明天吗?”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哎呀……我记错了。姐姐现在还在上课吗?”
“来了也不能让你走,那就坐吧,现在没有在上课。”
关凌过来了。
茶台上花草隔断的那端,坐着一个男人。
乍看,像个青春洋溢的学生,胳膊上戴着手绳,脖子上挂着类似毛衣链的贴片装饰。
仔细看,又觉得他穿着打扮挺朴素正常的,刚刚一瞬间的时髦和青春,只是衣服和这个人的样貌带来的错觉。
男的好像只要头发柔黑皮肤白,再稍微搭配一点穿搭,就会给人一种干净大帅哥的氛围感。
沈衔川一抬头,关凌唔了一声,扎在原地不敢动了。
“这个是关凌,关老师的女儿,我的小妹妹。”林耀介绍到。
沈衔川礼貌问好后,端起咖啡,指了指门外。
“你们聊,”他笑得很轻柔,“我到门外看字墙。”
走廊墙壁上挂着林耀跟她的学生们写的字,她的只挂在最前面做招牌展示,学生们的则是每三个月写一幅,挂起来作对比看自己有无进步。
沈衔川出去后,关凌一脸八卦。
“耀耀姐!你的学生里还有这么帅的!”
“我的学生里什么人都有,俗话说民间卧虎藏龙处,不要小看了任何一个人……”
“我是说帅哥!”关凌强调,“帅哥现在是个稀缺物。”
“还好吧……其实许多人收拾一下,就会挺亮眼的。”
“……姐,我懂了,帅哥这个词在你的字典里,是不是不太帅的意思?大概能看,长得还行,收拾一番及格了,你就把他们归类为帅哥。”
林耀反省了一番,点头:“有点。”
帅哥是个框,只要看着不错的,都能往里面装。
关凌压低声音,小声询问:“刚刚那位学生,在你这里的形容词,应该叫什么?大帅哥?唔……英俊帅哥?”
林耀嘿嘿笑了两声,红了脸。
她可不想说。
可能稍微有些个人审美的主观滤镜在,沈衔川在她这里,从来都是美人级别。如果客观一些的话,总之,用仪表不凡端庄俊雅这些“大”成语来夸他,是不夸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种话只能在心里想,讲出来就肉麻了。
“还是聊聊你吧。”林耀说,“关凌,你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关凌神采瞬间灰飞烟灭,垮了肩膀,眼神也飘忽了。
“不用有压力,想做的事,不一定是上学或者工作。你不要局限在这种……嗯,很成人的正经的道路中,就说一说自己的爱好。”
“……我没什么爱好。”关凌揉了揉鼻子,眼神黯淡,语气也更是低落,“我从小就没爱好……”
说到这里,眼泪就吧嗒掉在了手背上。
网络上有个词,叫泪失禁。
关凌应该就是这样的孩子,只要内心有触动,无论是愤怒沮丧还是对自己失望,眼泪都会瞬间掉下来。
她擦了泪,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从小就没……培养也培养不起来。”关凌说。
这些,林耀是知道的。
关凌性格很好,总是高高兴兴的。师母想把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学了好多,折腾的也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学好。
几乎都是一年,刚刚摸进门,她就学不下去了。
“没关系,不喜欢和喜欢一样,都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你不喜欢,你就做不好,做起来就会很痛苦,这是正常的。”林耀说,“喜欢的东西,在遇到之前,自己可能并不清楚,这也很正常。所以迷茫都是正常的,不要有压力。”
“可是、可是……我这样好废物……”关凌眼泪流得更凶了。
“没事的,不用着急。你才二十岁,咱们就假如,你能活到九十岁,还有七十年时间,找到一个喜欢的领域,你就会很快地投入进去,然后再用二十年立足,完全是可以的。”
“稍微好点了。”关凌揉着纸巾,擦了眼泪。
“那么,咱们一起来想一想,你对什么感兴趣,再小的东西都可以。”
“呃……可是我喜欢的,都是很没用的。”
“看恋综。”她说。
“喜欢恋综的哪方面?就是……最喜欢看哪方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给他们配对磕CP。”
林耀乐观道:“你看,这就有方向了……关凌,综艺幕后制作的工作人员,和小红娘,你想先去尝试哪一个?”
“我……可以吗?”关凌有些不自信。
“尝试了再说可不可以,喜欢的话,不可以也能历练到可以。”林耀说,“先选择,再入行,然后再走路,走稳就不成问题了。”
“我……我想去做恋综,哪怕让我去打板子扫地准备道具都行,我想去!真的可以吗?”
“不成问题。”林耀说,“我会跟你妈妈说的,我们想想办法,就像以前徒弟找师父,先给你找个这个行当的师父,把你引进门,先进去,就你说的,哪怕在片场打杂都可以,是吗?”
“嗯!”关凌重重点头。
“好,我和师娘会想办法的,放松去尝试,就先坚持到……帮大家做完一个成果出来,怎么样呢?”
“好!!”关凌感激涕零,扑过去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耀耀姐!呜呜……有什么事只要耀耀姐在,就什么都能解决。你真好……你就是超人!”
“每个人汲取力量的途径不一样。”林耀拍着她的后背,“我呢,只要有人把希望寄托到我身上,我就不想辜负大家,然后就会在帮大家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会很高兴,也会很满足。”
就像多年前,关老师去世,她硬着头皮把葬礼办下来,又生涩地开着车,送关凌去机场。
不敢上高速,那就走国道,早一些走,慢慢走。
当把人成功送到后,返程的路上,她笑了一路。
那是发现自己又变强了的笑容。
当别人有求于她时,虽然也有压力,但硬着头皮抗上去后,就会发现,自己能办到,自己也从帮助这件事中汲取了养分……甚至是救赎。
她的爸爸妈妈,平均下来,几乎是五六年见一次。四舍五入,她是一个人长大。父母不在身边,让她养成了一个“毛病”,就是喜欢照顾人,喜欢调停矛盾,喜欢……做人父母。
她不觉得麻烦,因为她从中汲取了一些,一个人也能对抗世界的力量。
沈衔川倚在字墙外,捏着咖啡杯,聆听着林耀的每一句话语,他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见到林耀后他藏起来的无措和焦虑,因为她那几句话,消散了不少。
关凌离开时,和沈衔川擦肩而过。
沈衔川颔首说再见,关凌则表情奇怪,好似在用力地回想着什么,却因为想不起来而难受,五官拧巴着。
“咖啡喝完了?”林耀指着垃圾桶,“都扔那里吧,我走的时候收拾就好。”
沈衔川把桌面也顺带清理了,垃圾袋打了结,提到了门口。
“你要回公司了吧。”林耀问。
沈衔川垂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
“林耀,你明天……”
“有课,排满了。”
当然,这算一半的谎言。其实就算排满了课,她也有时间,可以跟沈衔川吃一顿饭,或者像以前那样对坐闲聊。
“那下周……”沈衔川又问。
“下周我们要拍视频,也已经有约了。”
而且……下周是山风的生日,早就约好的拍个整活庆祝的vlog给山风。
看沈衔川的表情,他应该想了起来。
“……如果有空,能不能见一面?”沈衔川声音软了些许。
这次不是撒娇,而更像是可怜巴巴的央求。
林耀不敢看他的眼神。
她躲开视线,说:“有空的话,会的。”
沈衔川离开后,林耀又写了一遍自叙帖,心情平复后,关门下楼。
走出写字楼,看到车位上挨着自己的黑色奔驰,林耀心脏差点停跳。
他没走?
隔着前挡玻璃,她看到了驾驶座上的沈衔川,他睡着了。
双手环抱,微微蜷着身体,额角抵在玻璃窗上,睡姿……有些可怜,像缺乏安全感,睡在一个脆弱的茧中。
林耀站在原地,内心挣扎了好久,走上前去,敲了敲他的车窗。
沈衔川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了刹那,降下车窗。
“……怎么睡在这里?不回去了吗?”
沈衔川表情有些无辜,回答道:“手腕疼……想叫代驾来,手机没电了,充电的时候,太困了……抱歉。”
他看了眼时间,发动了车子。
却在把手搭上方向盘时,轻轻吸了口气。
他手腕上缠的那段纱布,实在是太刺眼了。
林耀皱眉。
短暂停顿后,林耀听到自己说:“……那我……送你吧。”
第25章
沈廷文约儿子吃饭, 看到山风顶着一头白毛,抬头俩血红眼珠子,他的表情就绷不住了, 嘴角一歪,开口就来:“你看你这不三不……”
山风打断了他。
“要吃饭就吃饭, 别说那么多, 我每次在你这里吃完饭回去胃就得不舒服几天。”
沈廷文压着火气, 等到饭吃差不多了,按住了要走的山风。
“别急着走。”沈廷文说,“这周三你跟我一起去普奥。”
“……干吗?”山风不理解。
“干吗?让你长见识!老话说三十而立,你想想你还有几年?你再看你这个样子……就让你挂名去办个主题园,看好的风水,都能出点那种事……诶唷,你可真行啊祖宗。”
“说话就说话, 不要阴阳怪气。”山风揉了揉头发, “说吧,什么事, 去几天?我这周跟朋友约好了要拍东西。”
沈廷文却大惊失色道:“你这不是假发?!”
他怎么还敢揉头发的?揉完还不掉!
“……是假发。”山风又摸了一下, “你当假发是锅盖, 直接扣头上就行了吗?”
沈廷文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语气平稳欣慰了不少。
“天天一说要让你去办正事, 你就说你有朋友你要拍片。你们拍那什么片?有多大价值?你浪费的时间跟你的收获成正比吗?”
山风露出个复杂的笑, 不屑自嘲又悲悯。
“真行啊……情绪价值都不算价值的?”
“只有情绪价值那就叫玩物丧志!”
“去个头, 不去了!”山风起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沈怀岚!我数数了啊!一,二!”
山风站住, 斜眼看向父亲。
沈廷文揉了纸巾扔在儿子脑袋上,发火道:“我看川说的对, 就不能太惯着你,全凭强制你才能干点正事!这周说什么都要跟我去!不去不行,跟我出去看看像你这么大的都在干什么!”
“谁说的?他说的?”山风恍然大悟,愤愤拿出手机打字,“我说你怎么这种时候提起这茬……”
“你听见没?!”沈廷文说,“明天把你东西收拾了,我们……”
山风斩钉截铁道:“不!去!”
“你干什么呢?”沈廷文站起来揍他时,看到了屏幕上的字,“你少给川说!你……”
山风跑了,文字发过去后,他又给沈衔川发了条语音。
“你有病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时候见我爸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疯就疯,别来沾我!”
从果园回来后没多久,闪闪的状态就不大对,私聊宁瑜后,他有些慌了。
闪闪是真的不打算再跟沈衔川聊下去了。
山风焦虑了几日后,他还是问了沈衔川。
“最近……闪闪跟你联系还多吗?”
沈衔川沉默,山风就懂了。
“可能是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他说,“总之就是,我听她室友说,你应该是没戏唱了……她这个人就是,想得很周全,又不委屈自己的那种,原本吧,她也不是那种非常渴望结婚的人,反正……你理解一下吧。”
沈衔川一言不发挂了他电话。
山风想,沈衔川应该就是听了他的话后才开始的,他可太了解沈衔川了,知道自己没戏,又知道闪闪不会跟朋友们断了联系,这么一想,肯定嫉妒到发疯。
只是,山风把话发出去后,有刹那的后悔。
于是,他又补发了一条。
“那什么,你有病吧是一种类似口头禅一样的话……不是说你真的有病。”
“但是——”示弱后,山风又不甘心的再次硬气起来,“虽然话是我说的相册也是我让人看的,但你早晚都要给人家介绍家里的情况,你要隐瞒到谈婚论嫁时说,那我跟你讲,闪闪那个脾气性格,我可比你清楚,立马拉黑一条龙,连这种温和体面都不给你留!”
“所以你用我爸来整我,你是不是……”
有病。
“沈衔川!我发了这么多!”
“你回我一条!!”山风暴躁道。
“你要不回,我马上就告诉闪闪你到底是个什么性格!我看你还怎么装!”
沈衔川挂着耳机,一条条戳开听了,不置可否。
他的另一只手现在不得自由,完全成为了微分小朋友的玩具。
“不要动哦……”小姑娘拿着医疗玩具,给沈衔川看病包扎——昨天,他手上的纱布就是这么来的。
梁宇头上冒着汗,在一旁打电话找托儿看护,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女儿,叮嘱几句:“微分,叔叔都要被你缠成木乃伊了,那都是家里的医疗物资啊宝贝,不要资源浪费……”
这一阵子,梁宇家的老人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微分没人接送看管,一到下午三点,梁宇就得开车去接,接回来就放公司。
微分喜欢跟沈衔川玩,因为长得好看,也因为沈衔川比较配合,又不怎么说话,不会打扰她玩游戏。
梁宇打完电话,双手抱起女儿,忍不住亲了亲。
“走了,别糟蹋你川叔叔跟咱家的医疗物资了,喔唷,跟个猫似的,你看看这些纱布,都不能用了乖宝……”
他弯腰把地上的纱布扔到垃圾筐里,随手捞起沈衔川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快递箱。
“来,这里有个模型机,你拿去玩吧,随便玩……”
打发了精力满满的女儿,梁宇问沈衔川:“川,你拿模型机做什么?”他发现了这架无人机上的划痕。
“谈恋爱。”沈衔川回答。
模型机是他寄到西丰园区负责人的那里,又拜托工作人员寄给林耀的。
没有见面的借口,他可以创造。
起码……摸清她现在的态度。
好消息是,林耀还在犹豫,并没有抵触与他见面。
“拿模型机谈恋爱?”梁宇笑傻了,“老天爷啊哈哈……川,你到底会不会谈啊?有没有遇到瓶颈?我可以给你指导指导,别看我跟你嫂子是从小认识水到渠成的,但我俩还是有恋爱这个阶段的。”
沈衔川笑了下,没说话。
“最近跟小林进展如何啦?要不是昨天我扒窗户口看见人送你回来,我对你谈恋爱这事,到现在都还没实感……”
“还好。”沈衔川轻声说,“不着急,慢慢来。”
周六晚上,大家到小A家给山风过生日。
山风的生日其实是昨天,但为了全员到齐,还是放在周六过了。哪想宁瑜加班,只好托林耀把礼物捎给山风。
小A要做的是咖喱煮一切,蛋糕是鸦大神准备的,林耀把她的礼物拿出来前,问山风。
“山风,来,二选一,明日香还是绫波丽?”
山风说:“万年不变,明日香!”
林耀送他的,就是个明日香手办。
鸦大神放蜡烛时,问他今年几岁。
“随便吧。”山风说,“真希望我永远十七八……”
他开始讲这周自己有多累。
周三一早,就有个员工给他打电话,说是某项目的执行助理,要跟他对接这周的工作,该项目已经被沈廷文移交给他了。
“我烦死这种先斩后奏了……”山风接连打着哈欠,眼泪汪汪道。
林耀注意到,山风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在逃避她的视线。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只要鸦大神她不突然提起……
鸦大神问:“闪闪!你跟那位哥哥怎么回事?真不谈了吗?”
果然,鸦大神永远是意料之内的变量。
“我俩也没谈……”林耀回答,“相亲,然后想进一步交往时,发现不合适,就这样。”
山风没说话。
气氛诡异。
小A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亲朋好友,这是在我家,不要对着我家的空气喷凝固剂。”
鸦大神:“……说起来,小A你谈过女朋友吗?”
话题转得好生硬,但还好小A善解人意。
小A平静的就像看破红尘的方丈:“一直在暗恋,不停地暗恋,但一个都没谈成。”
“哇靠。”鸦大神说,“那岂不是三十多年的……嗯!”
“我已经熬成法师了,要看我表演法术吗?”
小A拿起糕点小钢叉,表演了一个弯叉子,手指拿开后,叉子还是直的。
鸦大神问:“为什么还是直的?”
“因为我是直男。”小A回答。
小A懂梗,个子不大高,女装又熟练,视频发出去后,总有弹幕评论调侃他不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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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真的只是一个错过恋爱期后大彻大悟的三十岁“成熟”直男。
“我们单位三十多岁跟我一样不谈恋爱不结婚的多着呢,人家还不是二次元。”小A说,“搞技术的很容易单身,要是自身条件好一点的,要求一高,不管是男是女,都难找。”
躺在沙发上闭着眼歇神的山风哼了一声。
很神奇的,林耀立马就知道山风哼这一声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沈衔川也是这样的人吧。
恋爱困难户。
寿星睡着了。
小A在教鸦大神涂装,林耀抱着笔记本剪辑视频,因为没鼠标,笔记本也带不动,她腰酸背痛,起身活动。
站起来后,就瞥见了山风睡觉的姿势。
四仰八叉地搭在沙发上,就像小A说的,像被人正面谋杀后从二楼扔到沙发上的姿势,非常奔放。
林耀想起了沈衔川两次睡着时的姿势。
防御的,蜷缩的,缺乏安全感的……睡得有点可怜的。
一个念头,就从睡姿的对比中浮现。
山风的家,沈衔川……应该没有归属感吧。
不妙,自己好像有些不坚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要了解他,了解他更多,了解他全部的冲动,就这么从不坚定暴露的破绽中,钻了出来。
爱情的苗头,就是从“想要知道他的全部”开始。
手机震动着手心。
林耀敛起呼吸。
沈衔川发来了一条邀约:
——明晚长乐街有夏日灯会,介绍说会有和字画相关的互动小游戏,要一起去吗?
除了文字邀约之外,他还发来了一个动态表情,这还是第一次。
流泪猫猫头眼巴巴望着她。
“……”林耀手指一动,回了个“好。”
第26章
林耀纠结了一整天, 还是在约定时间快到时出了门。
她和沈衔川约好的八点在长乐街入口的小柳桥见面。林耀七点四十五到达停车场,找停车位找了十分钟,停好车后, 步行走天桥,到了才知道来错了方向。
小柳桥在街那头。
林耀捏着手机穿街挤人群, 走了十五分钟, 终于看到了小柳桥的柳树头。
小柳桥在长乐街外, 虽也有路灯,但和灯火通明的游乐街比起来,就像另一个世界。
喧闹与寂静,以隔档行车的石柱为界。
林耀从明亮的长乐街内走出来,跨过铁链,看到了小柳桥头等在柳树下的沈衔川。
他侧身倚着树,时不时望一眼桥头那边的来人。
他穿得很简单, 一件宽大的白T, 肩膀上搭了个蓝色条纹坎肩,干干净净的, 视觉上, 像刚刚看到的冰淇淋店招牌, 白色加清新蓝的甜筒。
夏季独有的甜。
林耀想叫他,但名字在舌尖旋了几圈, 始终没能叫出来。
沈衔川三个字, 好像只有独自在心里叫出来时才不会羞涩。
林耀只好加快脚步。
她提速的瞬间, 沈衔川心有灵犀地向后望了一眼。
林耀看到了他亮起来的眼眸,夜色灯火之中, 那颗泪痣艳色明灭,随着他扬起的笑意勾着她的视线。
“对不起, 我把车停在那边了。”林耀说,“人太多了……找不到车位。”
“没关系。”
晚风吹着沈衔川轻盈的黑发,发丝又如烟一般拂动。
“你车呢?”
“我骑车来的。”沈衔川一笑,双眼眯起,“做了攻略。”
他很高兴。
刚刚……其实他一个人站在暗处时,看起来很忧郁。
就像被热闹抛弃的人,融不进去有光亮的地方。
“那走吧?”林耀说,“我刚才从那头过来时看了,还挺热闹,什么都有,不像之前他们组织的全是卖小吃的那种……”
沈衔川的表情有些好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耀心一揪,问他:“你……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吗?”
沈衔川说:“这是第一次来。”
“上学的时候也没来过吗?学校夜市呢?”
沈衔川摇了摇头。
“不过符悦和梁宇都去过,从夜市回来会带那种小炸串。”沈衔川回忆着大学时光,“师姐还给我捎过钥匙挂件。”
他说:“但师母说,买贵了,而且师母用毛线勾了一个看起来质量更好的,耐脏的颜色换给了我。”
他把钥匙拿了出来,钥匙环套在他的手指上,他无意识地转了几圈。
“这个是公司资料锁的钥匙。”
挂件从他的指间垂下,是上次和林耀体验联动餐厅时,送的第二王储殿下。
他把手指抬高,长乐街的暖色灯光透过这亚克力材质的挂件,比平时看漂亮了许多。
林耀的目光却停留在他的手腕上。
红色的绳结还戴着,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
果然,第一次见时,她就有这样的感觉——沈衔川的肤色,夜晚看,会有一种如笼月光的朦胧色。
他的皮肤,更适合月亮和夜晚,连同挂在手腕上的红色绳结,颜色也更沉更诱。
“耐脏的颜色是什么颜色?”林耀心不在焉。
“棕色的。”沈衔川说,“勾了一只像猫的狗,是老师家的钥匙……”
他忽然侧过头来,一双眼睛看向了林耀。
“我从十四岁起,就住在老师家。”他说,“贺成方老师,我的授业恩师。师母叫冯翀,看起来很和气温柔,但每年他们学校的射击比赛,她总拿第一,除了做饭不太好吃外,没有缺点。”
“你不住学校吗?”
“有住处。”沈衔川说,“但基本没有在校过,我比较特殊,二十岁之前都在老师家,读博时才单独住。”
“年龄小读大学也好不容易啊……”林耀感慨。
“还好,我这个人很有老师缘。”他笑眯眯道,“小时候就是老师带着我各种比赛,后来遇到贺老师,就基本住在了贺老师家,老师带我到处参加比赛做论坛听讲座……”
“很小就不在家住了吗?”
“嗯。”
沈衔川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爷爷因为我爸妈的事,情绪上有些问题,只有供我读书看我学习时,他才会像正常人。我在他面前时间久了,会对他心脏不太好,最近几年才好些,前几年只要我回家超过三天,必然会哭。”
老爷子会把长子年轻时让他骄傲的成绩荣耀讲一遍,然后进入痛哭儿子殉国环节,再开启骂人模式,最后是同情可怜他这个小孙子。
一模一样的环节,一模一样的讲述,一模一样的话,从沈衔川能听懂话到现在,不知疲惫地重复着。
爷爷的生活,大部分可能已经停滞在了长子去世那天。
“所以……我很少回家。虽然对不起爷爷,但如果是为了学习,他可以做到不去思念我,不去打扰我。”
“贺老师和冯老师,有孩子吗?”林耀问。
“没有。”沈衔川一笑,“他们两个是丁克家庭。”
林耀的眼睛,黑白分明,黑色的圆眼珠子完全没有被眼皮遮挡,完美的圆型瞳孔,没有任何切边。
她的任何情绪,都会从这双眼眸中完全流露出来。
是名副其实的,会说话的眼睛。
不过,可能她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此时此刻,她这双眼睛流露出的,是真切的艳羡。
“唔……真好啊,只有两个人。”
沈衔川手指抚上嘴唇,对她的反馈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确实,只有两个人的家庭,很好。”他说,“所以,中间打扰了老师六年时间,很是愧疚……”
“不要这么想,能让你成为家里的一员,就已经是接纳你了。”
沈衔川摇头,微笑着说:“你知道家庭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一件系扣的衬衫。”沈衔川说,“纽扣和孔都是对应的,有几个孔就有几枚纽扣,大家系在一起很完美。我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最后多缝上的一枚扣子,可以缝在衬衫上,但是多余的。”
林耀想,他说的,不仅仅是寄住在老师家吧。
爸爸,妈妈,以及弟弟,是完整的三口之家。
他或许就是最开始,多出的那枚纽扣,留在衬衫上,没有对应的孔,等三枚纽扣完美地系在一起时,他就是多余的那一颗。
没人会把他剪下去扔掉,但也不会有人,会将衣孔往他这枚纽扣上系。
强扭的瓜不甜,对于亲情和家庭而言,也一样。
“林耀,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他忽然问道。
从小,林耀就构想过自己未来的家庭,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但明明是早已刻在心里的愿望,她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不敢说。
她不想说。
说了,她能肯定,沈衔川会承诺她。
而自己一定会不够坚定,就这么被他感动,之后掉进沈衔川背后,那棵繁茂复杂的家庭大树中。
林耀将答案简略后,轻飘飘说道:“两个人就够了。”
说完很快,她就指着前方的套圈小摊位。
“玩过这个吗?”
沈衔川收回注视她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摊位。
“没有。”他摇头。
“你是不是……什么都没玩过?”林耀问。
沈衔川有些孩子气地点了点头,腼腆一笑。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我没有合适的机会接触。”
他看向长乐街上的人群。
父母牵着孩子的手,家长带着小朋友来玩,或者,就是年轻的同学朋友们结伴来放松。
至于他。
没有人会带他来这种地方玩,小时候没机会,长大后……没同龄朋友。
他能抓住的,只剩下身边的机会。
和伴侣来玩。
如果没有林耀,如果无法和林耀恋爱,他这辈子,连个能抓到这种结伴游戏的机会都没有。
林耀付了钱,把一大把圆圈挂在了他手上。
“喏,玩去吧。”林耀说,“套到什么,就可以往家里拿什么,我请客,你尽兴。”
沈衔川呆愣愣看着手上的圈。
林耀把这些重量放进他手心的那一刹,他很想把心呕出来,双手捧给她。
很想,非常想,想剖开自己,想把自己揉成一枚纽扣,放心她的手心,缝在她心口位置,永远感受着她的心跳。
他愣愣看向林耀,她笑得真好看,好看到……他想哭。
“玩吧。”林耀做了个请的手势。
套圈、气球枪、钓金鱼、转糖画……
有些已经是只能吸引到小孩子的老掉牙游戏,但沈衔川却玩得不亦乐乎。
林耀给他收着战利品,其实都是些质量堪忧的小玩意。
套圈,套中了一只铁皮青蛙。
打气球,最后送了一根看不出品牌的棒棒糖。
钓金鱼,也只是瘦弱的两条不大好看的。
不过,看着沈衔川一脸认真地体验着这些,林耀很欣慰。
他钓上来的金鱼用注水袋打包好后,他看着金鱼的表情,就好像在对着金鱼发誓,这辈子一定要给这两条金鱼养老送终,不离不弃。
“这边在卖什么?”沈衔川提着金鱼袋子,拐到了旁边悬挂着玻璃风铃的小商铺。
小商铺挂着彩灯绳,打光充足。
沈衔川微微弯腰,撩起头顶的一排风铃垂挂,看向货架筐中的一堆彩色石头。
“哦……姓名石头。”林耀自言自语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也是早就流行过的小玩意了,中学时代,闺蜜团经常会买一些写着自己名字的石头,串到手绳上,彼此换着戴。
当然了,看沈衔川的反应,他估计是头一次见。
过了会儿,沈衔川掏出手机结账,顺手指了指头顶上一直拂他耳朵的那个玻璃风铃。
“啊……都买了。”林耀看小孩儿似的,看他买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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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转过身,朝她这边望过来,歪头一笑。
风铃和风中的笑声人声细碎飘荡。
他身后,灯火阑珊。
“东风夜放花千树……”林耀着魔似的,轻声呢喃。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27章
林耀买了两只甜筒, 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甜筒递过去,在沈衔川手指伸过来的时候,突然停住, 问他:“冰淇淋不会没吃过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沈衔川的笑点,他双肩抖动不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笑啊, 不会真没吃过吧?”
沈衔川摆手。
“不要这样想我……冰淇淋还是吃过的。”他接过冰淇淋, 习惯性地道谢, “不过也一只手能数过来的次数。”
“那么,你肯定也不追剧,不看动画漫画吧。”
“我看书,然后……会去做一些能够集中精神不去想其他事情的运动。”
“比如呢?”林耀好奇道。
“射击射箭,颠乒乓球……”
“前面两个就算了,颠乒乓球?”
沈衔川叼着甜筒边,将宣传单折起, 颠起了纸团。
这种轻飘飘不规则的纸团, 他颠了二十来下。
“需要放松大脑时,我就会这么颠球。”
林耀惊奇道:“你左手颠球?左撇子吗?”
“不是。”沈衔川笑了起来, 流露出表达欲的同时还有些腼腆。
“十几岁的时候, 脑袋里总会有奇奇怪怪的想法。那个时候就想, 我偷偷也把左手练了,等到某一天, 他们让我表演颠球时, 我就中途换手, 惊艳他们……”
“他们是?”
“一个统称。”沈衔川敛起笑,有些落寞道, “其实一个人都没,你是第一个发现我左手颠球的。”
他说, 自己连续颠球不断,大概能有一千多次。
他说这些时,有一种林耀可以察觉出的开心惬意,但回过味来,伴随着他的描述,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画面,是个很孤独的小孩,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默默颠着球。
“你的手好点了吗?”林耀问。
沈衔川摸了下手腕,露出微笑。
“那天你送我回去,就好多了。”
阵阵夏日热风中,把半融化的黏腻冰淇淋吃完,再没有理由无言并肩而坐。
在林耀说差不多该走之前,沈衔川侧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林耀,今后我还想和你一起……就像今天,我还有机会吗?”
他没有问“你是不是远离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只是用小心翼翼的语气,坦诚地告诉她他的心愿。
林耀,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刚刚的冰淇淋融化,沾在了手指上。
林耀的手指轻轻搓了搓,黏腻的感觉。
这种甜又烦躁的滋味,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她一边想要遵从本能享受这样的夏夜悸动,一边又被理智拉扯着,烦躁难安。
“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对你的父母有看法,我当时怎么想,现在也还是这样,人之常情,我理解。”
林耀没有看他,但她知道,沈衔川一直看着她,他的目光一直在,不迫切也不叨扰,只是静静地在看着她。
这种注视,带给林耀一种微妙的舒适,让她产生了一种想法,无论自己说怎样的话,表达怎样的观点,都会被他认真聆听并且理解。
林耀轻轻吸口气,说出了自己奇怪的拧巴。
“我搜了你叔叔的名字,嗯……还有你外公的名字。”林耀说,“早先,跟朋友们一起闲聊时,曾经说过,这样的家庭我永远不会触碰。”
自己黏热的手指抓着裙摆,那种烦躁的热意烫着自己,她的脸也差不多是这个温度。
她知道,这种观点很奇怪,或许他不会懂。
“很早之前……刚和山风认识的那个时候。”林耀望着远处朦胧的橙色挂灯,它们的光晕在夏风中晃动着,视觉也跟着朦胧,就像摘下眼镜视物模糊时,世界带来的那种不安感。
林耀的手攥紧了裙摆。
“只是车的话,也不是太直观把那种不一样的生活呈现在我们面前。”林耀回忆着,“当时只是调侃他几乎每个月见面都会开着不同的车来见面,那个时候鸦大神甚至不认识迈巴赫的车标……但感触到他和我们的世界不同,是有次,有个不苟言笑的年轻姑娘,给他送饭。”
那是跟山风认识半年左右。
他们在租的摄影棚拍摄时,山风接到了个电话。
一个穿着香奈儿小黑裙的年轻女士,提着很大的手提隔温袋,来给山风送饭。
那个年轻女士没有多说,也没有逗留,把饭拿出来摆好,报了饭单上各个菜的名字后,就开着小奔驰离开了。
他们当时以为,那个女人是山风的女朋友或者姐姐之类的。
但山风说,他不熟悉这个人。
那个穿着,她连购买途径都寻不着的香奈儿小黑裙,来给山风送饭的姑娘,只是他家的私人饮食顾问。
饮食顾问——好陌生的职位名字。
而且饮食顾问不做饭,饮食顾问只定制每个月的饮食安排单,而饭是交给家里的几位厨子来做。
“前阵子体检,说我好像缺钾,所以饭式变了,家里不让我在外面乱吃。”山风当时是这么说的。
“饮食顾问,每月薪资五万。”林耀终于把这些都讲出来了,“名校毕业,掌握四门语言,还能熟练说粤川闽南话……”
只是开豪车,哪怕车有几百万,哪怕隔一阵子换一辆,她也只是觉得,新认识的朋友只是同一个世界的有钱人罢了。
但那次,穿着小黑裙,开着小奔驰,体面来送饭的饮食顾问,无声地告诉他们,他们和山风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眼里的世界,和他们不一样。
只不过,他们都看了相同的动画作品,有共同的爱好,这种相同给了她,他们处在同一个世界的错觉。
“我从来不向往那样的世界。”林耀说,“我现在的生活非常理想,我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惬意无压力的活着,享受着身为健康快乐的普通人的人生。”
“所以,”林耀对沈衔川说,“对不起,沈先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想把你从那样的世界拽下来,不需要……”
“一点点爱好,一点点友情,让山风下凡片刻,我可以看在相同的爱好上,看在跟他相处愉快的面子上,与他作为朋友相处。你看,我们连彼此叫什么名字都不需要知道,因为我们不追求真实,不追求现实中的交集,也不需要利用他去追求世俗的一些东西。”
林耀迎上沈衔川的目光。
“但爱情婚姻跟这我们这种非典型不世俗的淡薄友情不一样,所以……我和你,到这里就可以了。”
到这里,她可以体面的离开。
再等下去,再拖下去,她的感情就该像她的泪水,收不住了。
林耀站起身,在哭腔还不明显的时候,和沈衔川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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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我的世界,也格格不入吧。”林耀说。
就像那次别扭的cosplay,他虽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礼貌的玩了下来,但那种格格不入,让她回忆起来,只想按快进键。
如果说,山风因爱好,短暂的下凡,跟他们在人间游玩。
那沈衔川……他与她的世界,隔着明显的玻璃挡板,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背后的磨砂玻璃门,能看到的玻璃墙,能看到的挡板。
他住在高处,本就不相融,为何要拉他下凡……
“再见。”
林耀视线落下,匆匆一点头,小步离开。
走出这道暖光古街,冲入黑暗中,她的眼泪像不会断,不停地流。
“有什么好哭的。”林耀自语。
有什么好哭的。
没有确认关系,也没有付出太多感情,更没有在他身上寄托希望。
这甚至谈不上分手,还是她提出来的。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要流泪?
一见钟情。
五年前,那一瞥,随着时间入魔,但也不是斩不断的程度。
现在想,是她挑来挑去,一眼看中了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人……该说自己什么好呢,怪不得会对他一见钟情。
眼光挺好。
但也……到此为止了。
是自己选择的,是自己的理智告诉自己的,这是正确的选择。
她从小想要的,她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过小日子。
找个过日子人,会对家人做的饭菜发着牢骚或者碎碎念着好吃,会在入睡前说着今天的烦恼,会因为从衣服口袋里翻出意想不到的零花钱而高兴欢呼,会对她说最近的绿叶菜又贵了几毛钱。
她要的,她从小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家庭。
小时候,她踩着塑料板凳给自己做晚饭时,总能听到邻居家厨房,小夫妻俩的交谈声。
他们说的就是这些。
他们每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虽然,虚荣心作祟时,她会在家长会骄傲的念自己的作文,介绍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的妈妈是一名援外医生……”
“我的爸爸是著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
“虽然我们见面很少,但我知道我的父母爱着我,我也爱着我的父母,我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自豪……”
大学时,回家吃饭,外公问她交男朋友了吗,她说没有。
外公问她:“小耀,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她开玩笑说,
“会中文的,中文说得流利的,在国内工作的就行。”
她没有大志向。
她的爸妈把家里所有的大志向和理想都占据了,她就不需要了。
她只想要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普通的,温馨的,世俗的。
林耀坐进车内,擦了泪。
眼泪是滚烫的。
擦干眼泪后,开车回到家,打开灯,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眼睛没有红,就像她没有哭过。
没有哭,只是有些苦涩,只是流了点眼泪。
林耀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说道:
“纪念五年前的一见钟情。”
五年来,她许愿,再见他一面。
见过了,他很好。
见他一面,不必结缘。
到此为止,这样就好。
谁又能说,这不叫如愿?
第28章
夜里, 天公很应景,降下一场大雨。
雨在第二天上午转为暴雨。
约好今天上课的学生跟她请假,和她坦白说自己编了好几个理由, 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因为下了雨, 所以想窝在家里, 不想冒着雨去工作室写字了。
“我保证在家也能好好写的。”学生是这么说的。
林耀破天荒的跟她聊了许多。
大多数时候, 是听学生在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她喜欢下雨天睡觉,听雨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但很讨厌雨落在脏东西上,或者雨把她衣服弄脏。
“林老师有没有这种感觉,淋过雨的垃圾看起来更脏了。”
“如果雨湿了鞋子,还把裤边也弄湿了,我就连家都不愿意回去了……”
“淋了雨的猫, 看起来也更可怜了。”
学生说完这些, 林耀也讲起了她大学时淋了雨的裙子。
她有一件非常漂亮的裙子,是黄色底的碎花连衣裙。
“就是那种, 柔和的春天的颜色, 特别好看, 我穿上那条裙子,哪怕不梳头发, 出去就一定会有人转头看我, 一定会有女生问我裙子在哪里买的。”
然后, 也是这么个雨天,下这么大的雨。她从地铁口跑到宿舍, 也就五百米的距离,到了宿舍, 发现手指上莫名染上了颜色。
再一摸裙子,满手都是那个颜色。
“虽然底色是黄色的……但它碎花是那种浅蓝色的,大腿全染成蓝的了,就特别小面积的蓝色碎花,能掉那么多颜色。”
“好讨厌啊,这种雨天还在外跑的话。”学生说。
“好讨厌啊。”林耀回。
那晚,雨势转小,没停,沈衔川也不再发字给她。
青玉案元夕已写完。
林耀盯着对话框看了很久,息屏睡觉。
过几天,山风应该会问她怎么了吧。
到时候不用跟山风多说,就说不投缘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林耀睁开了干涩的眼。
虽然睡了一觉,但总觉得灵魂失眠了一夜,好累。
她摸到手机,打开群。
山风在群里发了几张风景照。
林耀没管,点开朋友圈小红点,这才发现山风在国外。
怪不得会在群里莫名其妙发风景照。
再返回群,小A有了动静。
他一直是习惯早起的人。
小A:“去哪了?”
山风回:“索菲岛。”
“怎么突然跑那里去了?”
“我爸在这边参加个论坛,离这里也不远,给我补过生日。”
小A发了一串666,山风顺手回了几个表情包,又说:“这里海岸线跟沙滩的形状特别像之前更新的那个夏季大活动……你们能挤出时间来这里拍吗?”
小A:“我们要上班,亲爱的。”
“请年假可以吗?就你跟宁瑜,你俩。”
“请不了,亲爱的。”小A依然这么说着,“要不这样,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把宁瑜的公司买下来吧。”
山风发来一长串哈哈哈。
林耀想,怪不得一天过去了,山风也没私聊她。
原来是出国补过生日去了。
心里说着,果然不是一个世界。
她关了手机,起床找饭吃。
速冻的小馄饨熬成了一锅面片肉汤,她吹着空调,捏着一次性塑料勺子吃着混沌不清的小馄饨,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饭不好吃,是快餐,一股塑料味。
空调吹得头疼,想吐。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屏幕上两个字,梁宇。
上次给梁宇他们公司写好公司名后,就添加上了梁宇的手机号跟微信。
他们还简单聊了几回,不过大多数是围绕着沈衔川的一些旧日八卦闲聊。
比如沈衔川不大喜欢智能机,但其实他对智能机的使用比大多数人都更精通一些。
“那小孩喜欢时髦复古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比如收集磁带,收集橙色的削皮铅笔,收集硬材质的橡皮。
“一张毕业合影都没。”
梁宇说,四舍五入,沈衔川就跟没上学一样。
博士毕业,他的毕业论文获奖,当时跟着导儿飞国外出席交流会,回来早过了毕业季,他也没再找衣服拍照。
“对生活常识有一种很诡异的熟练。”
去梁宇家他会自觉做饭,梁宇都摆弄不熟的电饭煲,沈衔川把说明书倒背如流。
他在这种方面,看起来像个日常生活小能手,贤夫良婿预备役。
但他不知道怎么开电视,好奇地看着梁微分小朋友拿着两台遥控器,交错着搜索到自己喜欢的节目。
“咱们上过大学的,肯定都玩过游戏吧,你哪怕没玩过,你也看别的学生玩过。”
梁宇说,沈衔川这种经历相当缺乏,有次让他尝试着玩一局,他上手没过多久就被对方骂了。
但很快,看完规则熟悉操作后的沈衔川,迎来了连胜。
这之后,他就把手机还给了梁宇。
“有点无聊。”他说。
“总之就是,他跟小孩一样,但他又跟小孩不一样。大多数小孩都比他知道得多,但他又比好多人知道得多……不知道你能不能绕明白。”
林耀犹豫的空档,没接到这个电话。
出于礼貌,她把电话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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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救大命了小林,我以为你在上课,太好了,你现在有空没?还上课吗?”梁宇根本不给林耀说话的机会,一口气把话全抖出来,“来中心医院门诊这里,川在输液,你帮忙看一会儿……我是真找不到人了……”
林耀去了中心医院,刚进门诊部就看到了梁宇。
他在不停地讲电话,仍然是语速快穿透力强。沈衔川缩在他旁边椅子的角落里,身上盖着魔法公主粉色小毯子,皱着眉睡觉。
门诊部人来人往,小孩子钻天钻地的哭闹声,走来走去挪椅子挪床的声音,加上梁宇在耳边大声讲电话,这些都吵不醒沈衔川。
他像缩进了一个保护壳里,装进了真空的世界,只有蹙起的眉头还表明他和外界有些许连接。
梁宇见林耀来,冲她招了招手,又讲了会儿电话,挂断,把挂了俩吊瓶的推杆交接给林耀。
“差不多快完的时候帮忙换一下,要是把握不住,你就帮忙叫护士,早点叫,不然忙的时候是叫不来人的。川烧迷糊了,你就让他先睡着,输完液要是退烧了,帮忙送他回家去……”
梁宇风风火火交待着。
具体情况,他在电话里都跟林耀说了。
反正就是,沈衔川好像掉水里了,是不是,他们也是猜的。
然后他竟然没回家,也没回公司在附近租的小宿舍,傻子在公司加班敲论文,通宵了,又一整天没吃饭也不说话,然后到今天早上,人烧迷糊了。
最后是符悦拍板,把人直接拉医院去吊水。
“你送他回家还不如让人看着他,送医院去吧,挨两针退烧了再把他卸到家里。”
“沈衔川,你可真会添乱啊!”
符悦当然没空照顾他,她要赶飞机出外勤。梁宇自己也是一堆事,还要接女儿,还要照顾家里刚出院的老人,焦头烂额把沈衔川送来后,电话就没停过。
“实在找不来人了。”一串串话语密集的往外叠着输出,“冯老师参加集训了,贺老师腿脚一到夏天就不方便……”
林耀默默听着,心中冒出来一句总结——
啊,孤家寡人。
沈衔川,无父无母。
人际关系简单到离谱。
爷爷,师兄师姐,老师师娘。
没了。
约等于无亲无故。
林耀想,他要是不相这个亲,没我,他病了是谁帮忙照看?
梁宇说:“邪了门,入了夏就不大对,我爹我妈跟我丈母娘,今年夏天都不大舒服,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符悦那颈椎天天疼,我闺女前一阵子也闹肚子,川这种身体素质特好基本不生病的人,竟然也发烧了……是不是公司风水什么的不对劲?不对啊,我们都是唯物主义战士……”
他既像是倒苦水,又像自言自语。
他说,这么多年来,沈衔川除了刚到德国水土不服,下了飞机邪门似的大病一场外,就基本没见他再头疼脑热过。
“流年不利。”梁宇说。
他把沈衔川的两台手机都交给了林耀,又接了个电话,一阵风似地跑出了医院。
林耀捏着那两台手机,安安静静坐在沈衔川旁边——当然,隔了一个座位。
那台智能机泡了水,变成了纯黑屏傻瓜。
而老式按键手机还坚`挺能用。
所以,沈衔川真的掉进水里了?
梁宇说,他把老式手机调成了震动。
“震动模式会特别的有劲。”梁宇说,“要是谁打电话过来,你就挂了,回个短信说人在医院明天回。”
坐了不到五分钟,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林耀拒绝了来电,回了短信。
按键哒哒响着。
发送之后,页面回到了通讯录主页面。
林耀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A-林耀闪闪发光
她的名字就在第一位。
猛一看到名字后面闪闪发光四个字,林耀鼻尖有些麻,视线险些模糊。
沈衔川依然蜷坐着,头发有些凌乱。
柔软的发丝凌乱时,也不大倔强硬翘,他半张脸都藏在粉色的毯子里,看不到泪痣。
林耀就这么坐着,仰着头数着垂落的每一滴药水。
脑海里,坐在空荡荡房间,想象中的孤独小孩,与她同步颠着乒乓球。
数了一千,第一袋见底。
拔下这边的,扎进第二袋。林耀很熟悉这个流程,她小时候,常跑医院趴在外公的办公桌上写作业,见多了医生护士拿着一把剪刀削开药瓶和麻利地拔针扎针。
扎好后,调整点滴垂落速度,让速度慢了一些。
再看一眼沈衔川。
然后,就看到他那双眼睛有些懵懂的睁着,从粉色的小毛毯包围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耀没有说话,她转身到护士站借了个体温枪。
抬手,枪蹭着他的发丝,抵在了他额头上。
38.1,还在发烧状态。
“冷吗?”林耀问。
沈衔川闭上眼,过了会儿,又睁开。
他现在的表情……
像一只被吓到炸毛的猫。
第29章
沈衔川清醒后, 并没有说话。
林耀坐在旁边,等待第二袋吊针结束的过程很是煎熬。
她不停地回想起那天小夜市上,自己的单方面发言。
太中二了。
还好沈衔川没有嘲笑她。
但自己说完就跑, 这行为……太幼稚了,简直像在拍偶像剧。
不过说起来, 沈衔川也挺“偶像剧”的。
“嗯……那天没问你。”
林耀最终输在了好奇心上, 她问沈衔川:“你那天晚上, 怎么回去的?”
她开口的瞬间,沈衔川眼睛陡然睁大了。
那是一种堪称“起死回生”的状态,先是睁大,而后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慢慢亮起光,像星光在他眼眸里绽开,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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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耀顶不住, 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但他明亮的目光仍然无法忽视,余光都被他的注视熨得滚烫。
“我没开车。”他说。
林耀心回, 这我知道。
他那天说过, 因为看了攻略, 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那天……我回去时,已经没车了。”沈衔川语气有些委屈。
没有汽车, 也没有单车, 还叫不到出租车。
他是走回来的。
而且因为心不在焉, 他确实掉进了水里。
路太黑,雨又大, 一脚踏空后,就进了水。
不过掉水里也让自己清醒了点。
只是智能机报废, 加上也没心情与人交谈,他就这么自暴自弃走了七公里,去了公司。
当时灵魂仿佛与身体剥离,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发呆,之后竟然想到要发的论文还未写完,邮箱里也还有几篇论文还没审。
然后就这样,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大脑,关闭了情感功能后,麻木地输出着。
等到把大脑活跃时的所有东西都倒出来,腾空后,痛苦的情感蜂拥进脑壳,烧了起来。
身体也后知后觉到不适,人就烧短路了,往桌子上一倒,开始背诗。
他其实能清楚的听到师兄师姐在说话。
“又来!又开始背诗了,这个韵律百分之二百是诗!”
“快快快,录下来,这次他背的什么?”
“听不懂,这小子语言系统太复杂了!”
梁宇让他上车时,他晕晕乎乎上车,乖巧坐上去,只不过拉安全带时,尝试了三次,才软绵绵系上。
梁宇还吐槽他。
“祖宗,后座就不用系安全带了!”
梁宇对他挺好的,下车时,还从后备箱翻出女儿的公主毯给他。
“等会儿输完自己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沈衔川抓着这张小毯子,决定还是不告诉林耀,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让林耀知道他如此傻气的一面。
而且……都是他自己作的,不需要告诉林耀,不能让她愧疚。
“后来雨下大了,路上没几辆车……”沈衔川说。
过了好久,他听到林耀说:“对不起。”
沈衔川想,自己还是没有做对,还是让她说了对不起。
林耀没敢看他,而是仰头数着点滴。
“我当时应该把你送回家的。”林耀说。
怪自己当时单方面上头,自顾自说了一堆话后,问都不问一声就逃了。
其实现在冷静下来,复盘当时的情形。沈衔川一开始就跟她说是骑共享单车来的时候,就应该是想在夜市结束后,和她一起驾车回去。是自己太迟钝了,没察觉到他的意思。
不,也不是迟钝,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就在思考着疏远他这件事。
今天,今天最后一次了。
他现在需要照顾,而且他是因为自己的粗心才生病的。所以,最后一次,她今天一定要把他送回家,全须全尾送回家,稳妥安置后再断。
决心定下后,林耀反而没那么拘束了。
她神色放松了许多,问沈衔川还需要什么吗?
“你吃饭了吗?”
沈衔川摇了摇头。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
林耀去了医院的小餐厅,找来找去,买了一杯温豆浆。
回来后,林耀摇匀豆浆,帮沈衔川扎开。
“没有餐盒,别的外带都不大方便,就先喝点这个吧。”
看他乖乖照做,捏着吸管微微眯着眼,认真缓慢地进食。林耀心中夸了句养眼,提醒自己收敛几分后,问道:“你不会这个也是第一次喝吧。”
沈衔川摇头。
他咽了豆浆,放开吸管,像回答老师的提问。
“大学有卖。”
“哦,哦……对哦。”
自己把他想得过于不接地气了,因为想着他小初高跳级,缺失了青春期,就总是会有他大学也脱节的错觉。
漫长的输液结束后,林耀带着他找到了自己的车。
沈衔川坐进她的座驾中,车内黏着许多动画角色的摆件。
林耀把副驾驶的座位调整好后,让沈衔川半躺在座位上,又帮他系好了安全带。
“之前见,就想说……”沈衔川像是怕冒犯到她,轻声道,“这款车很适合你。”
“嘿嘿,真的吗?”
这话倒是戳中了林耀,她再次露出了傻气的笑容。
血红色的罗密欧,她的梦中情车,当初上学时,她就在一众车里,一见钟情了这一款,虽然说不上哪里合她眼缘,反正,她喜欢,并且认为这车就长着她的脸,写着她的名字。
林耀礼尚往来,一定程度上,也是实话实说:“你那辆黑奔,也特适合你。”
不得不说,当时他把那辆黑奔驰停到她的这辆红色罗密欧旁边时,特般配!
林耀心里,又泛起了阵阵不舍和酸涩。
她动摇了,他俩多登对啊!
就跟车一样,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一眼就投缘的伴侣实属不易。就这么放弃……其实是有些不甘心的。
何况人家本身没什么错。
目前来看,他自身表现出来的那些,都让她很欣喜。
真的要因为家庭原因推开他吗?
林耀沉默着,天人交战了一路。
车要开进小区时,林耀是打算跟安保交待一下,自己需要把车开进去送病人,但她的车刚到格挡杆那里,格挡杆就自己起来了。
林耀默默诧异。
难道这种高端定位的小区,进门就这么草率吗?竟然没有陌生车辆拦截?
林耀开车经过向她敬礼的安保人员,更是满脸疑惑。
是把她当业主了吗?
“下面还有个停车位。”沈衔川说,“第二层,往左边拐,嗯,就在前面那个。”
林耀看到了沈衔川说的那个停车位,旁边就停着他的那辆黑奔。
“你车旁边这个吗?”
“当初买了两个车位。”沈衔川说,“听人劝吃饱饭,梁宇提醒的,车位能买就多买,平时朋友来做客也有地方放车。”
“哦,有道理。”林耀把车停好后,看着他下车。
她没有跟着他上楼的打算,但她眼睁睁看着沈衔川下车时,撞到了额头,捂着额头在车门旁委委屈屈缓了好一会儿。
林耀想,帮人帮到底吧。
她熄了火,锁了车,捡起掉在地上的小毛毯搭在沈衔川肩膀上,说道:“能走吗?需要帮忙吗?”
沈衔川就这么仰起脸,可怜巴巴说:“有些晕。”
其实有一瞬间,林耀怀疑他有表演的成分。
但她看到了沈衔川含着泪光的眼睛,眼角还有些许泪痕的反光。
碰在车门上的那一下子,应该不是演的,毕竟都疼到流了眼泪,身体的反应骗不了。
林耀就说:“那我送你回去。”
其实也应该把人送到家里的,因为离开医院时,他体温虽然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但还是发烧状态。
林耀虚扶着他,上了电梯。
一梯一户,出了电梯后,就有一种到家的感觉了。
沈衔川开了门,手又碰在了门框把手上,唔了一声,捂住手站着不动了。
林耀幽幽叹了口气。
她确信沈衔川没有表演的成分,他应该就是发烧时,大脑对身体的控制出了点微小的偏差。
“家里有药酒之类的吗?”林耀看着他泛红的手背,思想开了小差。
皮肤白的人,是不是都很敏感?
碰到没多久,手背上就红了一片。
“有药箱。”沈衔川捂着手走过去,小毯子又掉在地上,他好似处理不过来了,大脑宕机,又停在了原地,看向掉落的毯子。
毯子上的公主笑容阳光开朗。
沈衔川缓慢转身看向茶几柜,又转回来继续盯着地上的毯子。
林耀忽然觉得沈衔川……可爱。
发烧的时候,说话没问题,逻辑也没问题,但再深入接触,就会发现,他呆呆的。
太罕见了!
林耀帮他拿出医药箱,找到了跌打损伤药油。
“这个应该可以用?”
好像也没严重到这种地步。
沈衔川还站着,又黑又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她。林耀好似突然读懂了名为沈衔川的说明书,下命令道:“把毯子捡起来。”
果然,他捡起了毯子,重新披到了身上,无比乖巧。
然后又不动了。
“过来坐下。”林耀再次下令。
沈衔川执行了命令,走过来坐下。
摸到窍门了!还真是这么用!
他发烧后,好好玩!
“手伸出来。”
一双手都伸了出来,平摊在她眼前。
林耀把药油倒在他手背上,说道:“自己揉一揉。”
沈衔川却没有听从命令,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耀。”他说,“你那晚说的话,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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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耀还未反应过来,不知他为什么突然不按命令行事了。
“你说的那个世界,属于沈怀岚的那个世界,也不是我的世界。”
沈衔川看着她,完全没有刚刚迷迷糊糊,路都走不稳的状态。
他眼底一片清明。
“哪个世界都不要我。”沈衔川说,“但认识你后,我很想很想,去你的世界。”
他轻轻松开林耀的手腕,又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指,力度很温柔。
“不要扔下我,不要抛弃我……带我去你的世界吧,我想和你一起,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你想要的生活,我也想体验。”
林耀低头,看向捏着她的那只手。
……她是不是中计了。
他带她回来,让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林耀,这些,就是我最想说的话。”
“给我个机会,带我走,好吗?”
指尖的温度慢慢攀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耀在轻轻挣脱他。
沈衔川眼底的光熄灭了。
他松开了手。
这个时候,林耀突然抬起头,一脸恍然大悟。
“啊……对啊!”她说,“我怎么没想到!”
第30章
沈衔川的话, 点醒了林耀。
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她之所以会担忧沈衔川背后的家庭树过大,是因为她把自己放在了很传统的家庭从属位置上。
和沈衔川建立亲密关系, 意味着她需要应付他身后的那棵大树,需要为那棵大树操持养分, 需要为他去交际, 陷入他的生活圈中, 自己被如海般的家业淹没。
但沈衔川说的是:“带我走,让我去你的世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这话后,林耀醍醐灌顶,悟了。
这种开悟不亚于龙场悟道,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之前的纠结不舍难过,包括那天的一番沉痛剖白, 统统烟消云散。
她拨开云雾见太阳, 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是啊,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放进那棵树里去纠结?
她完全可以带走沈衔川。
并非她进入沈衔川的家庭去挣扎, 而是让沈衔川进入她的世界, 两株蒲公英快快乐乐寻找属于自己的草地。
她想要的家, 她现在有能力自己建造。
而沈衔川,很幸运的, 带走他并不是难题。
正如他自己委屈巴巴说的那样, 他本来就没有家, 没有根系。
一颗多余的纽扣。
她剪掉线,把这颗纽扣缝到自己的衬衫上, 不会有任何困难阻挠。
而且,他也渴望着被人带走。
沈衔川是不接地气, 他的世界是有层玻璃隔档,但跟山风所处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纯白色的,简单的,就像站在橱窗里的人偶。
现在他开口说出了请求,他是有意愿跟着自己走的,那她只需要牵住他的手,把他从橱窗里拉出来就可以了。
林耀这么想,也这么干了。
她抓住沈衔川的手,脸上洋溢着明亮的笑意。
“不急,你等我再想想,我慎重的想一想……”她说,“我刚刚好像想开了,但我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就说出来,得让我用理智再筛一遍。”
沈衔川得到了救赎。
他失落的表情重新恢复了生机,像枯萎的花听到了雨声,流露出了小心又奢侈的盼头。
林耀撒开手,直勾勾看着沈衔川,看了有十分钟。
一开始,沈衔川还能接受她的无言注视。
渐渐地,红色从他耳廓蔓延上了脸颊,他躲开了视线。
林耀压下不理智的一些冲动和杂念,思考了很久。
从租个房试着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过日子,到什么时候通知家里人,她都想清楚了,才开口。
“沈衔川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表白。”
看得出,她又把沈衔川惊吓到了。
他很慌张的,用一种近乎自证的语气回答她:“是我心底最想告诉你的情感,我很喜欢你,并且非常想和你在一起。但如果这就是表白,太简陋了,我会更正式的……”
“不用,有这句就够了,你的意思我清楚。”
林耀想好措辞,缓慢地给沈衔川解释了自己想法的转变。
“之前的思维惯性让我走到了死胡同,所以,忘掉之前我说的话。”
“既然你也这么说了,我想,这时候不说,过几天可能就没这个氛围说出这种话了。”林耀的眼睛熠熠闪光,“来我的世界里生活吧,如果还喜欢,就留下,如果不习惯……咱们再回到今天,体面分开,怎么样?”
沈衔川手指动了动,他似乎是想将林耀按进怀里使劲抱着,但他克制住了,实实在在的狂点头。
林耀略一沉吟,说道:“你同意的话,我想了个方案,你看能不能接受。”
沈衔川正襟危坐,认真聆听。
很好,态度有了。他果然是理想型,每一次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且比她想得更完美一些。
林耀将自己的安排说了。
她要租个房子,和沈衔川住在一起。
“一个月两个月的,看不出效果。”她说,“如果短期内,没有大矛盾,没有原则性冲突,这个同住,我会给一年的时间。”
就像试用期。
和大原则性问题不同,她认为,生活中琐碎的小细节问题,需要相处久了才能发现。
“能磨合好就确认关系,磨合不好,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认为没办法继续,或者厌倦了,就可以停止。之后就像那间出租屋一样,退掉,不会出现在自己以后的生活中。”
林耀拿出勇气来把这种话说出口后,等待着沈衔川的意思。
看这家伙的表情,应该是非常赞同的。
或许只要让他看见个希望,他都会很开心吧。
但奇怪的是,高兴之余,他又脸红了,再次瞥开了视线。
在林耀的注视下,沈衔川把裹在身上的小毯子向下扯了点,捂着下巴,转开了脸。
林耀目光向下一扫,再次顿悟,脸也红了。
她没问,但她猜的差不离。
沈衔川正在心猿意马……
说起来,挺尴尬的。但也许因为她是个理智型的理想主义,沈衔川是个不接地气又纯粹的人,这点小尴尬,两个人都很快消化掉,礼貌又体面的继续着未来生活的构想。
“这个房子交给我来找……”沈衔川说。
“不用,我来找,务必让我来。”林耀斩钉截铁道。
她想要“掌控”这种事,掌控生活的开局。这样会给她一种,自己的确有能力带走沈衔川的鼓励。另外……事情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有安全感。
不然,沈衔川找的房子,她或许会在住进去时,心底肯定会有自己被沈衔川拿捏的不安感,他找的房子,房东什么样的?会不会是他认识的?这里会不会更像是他的地盘……诸如此类,她一定会乱担忧。
所以,这个房子必须是自己来找。
“至于平时的生活费……”林耀思考着,要怎么来平摊。
初期可以先平摊,就当是室友,后期就随意……如果将来感情出问题要分开,到时候再找专业的人来处理,应该没问题吧?
林耀皱起眉。
果然,要和一个陌生人进入亲密关系,麻烦就会一个接一个的来。
沈衔川起身:“你稍等。”
过了会儿,他拿着一个平板回来,打开了某个页面,把平板递给林耀。
与此同时,他说了一串密码。
“所有的账户都是这个密码,登录密码的话,前面加上我名字缩写就是。”沈衔川说,“都在这里了,我的财产情况。”
林耀的嘴半晌都没合拢。
沈衔川好笑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好意思用,但我很希望你来使用这些钱,也让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有一个用武之地。”
“……”
这个平板里是沈衔川整理好的财务情况。
理财收益、平时收支、不动产等等。
林耀:“别太积极……八字还没一撇,我这边都不打算向你公开财产。”
“嗯,我知道。”沈衔川毫不在乎,“你能答应和我一起生活,给我机会,我非常非常高兴,我想给你看我的态度,我只想证明,我想要为这个决定做一份贡献。”
“你……你不能这样,总要考虑风险。你不怕到时候出问题,财产这方面纠葛不清吗?”
沈衔川说道:“我信你。”
看到林耀蹙眉,沈衔川笑了起来,好心情道:“信你是真的,我相信你。但同时……我饿不死的,林耀。只要我没傻,只要我还对社会有用,国家就不会饿死我。”
他这份底气,不是来源于所谓的财力雄厚的家庭,而是来源于自己。
而也是因为他下意识的,没有将那个家庭作为依赖,林耀更是觉得他理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衔川,长在她心坎上的人。
“所以,看吧。”沈衔川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我能拿出来给你看,也是一种展示。我想让你有安全感,让你知道,我没有债务,我在这个世界里的生存能力并不差,我有能力随时组建家庭,并且为伴侣提供可靠的生存资源。”
果然,他讲话还是这样的书面。
但……很好听。
不得不说,这番话打动了林耀这样的人。
她的理智来源于从小对安全感的追求。因为父母缺席她的成长,她无法寻找到有力的依靠,就要靠理智来保护自己,规避风险。
她和沈衔川的童年不同,但却相似。
也是因为这种相似,沈衔川懂她的顾虑,也知道她的不安。所以他会坦诚的将这些话都明明白白说出来,告诉她,选择他作为伴侣,没有风险。
“我这几天会找房子,租金面积以及对住房的要求,你都可以发来,我会参考着作选择。”林耀说道,“在入住前,我想带你去见一见我外公。宽裕点打算,可能需要两天时间,你什么时候合适就告诉我。”
“好。”
“你家人那边……”林耀问,“我是觉得,可以跟你爷爷说一下,毕竟见完我外公后,你爷爷迟早也要知道。”
“我想……”沈衔川说,“暂时不去见爷爷,但想要带你去见我的老师。”
“贺老师吗?”
“是。”沈衔川说,“他是养我长大的家人,也是为我指路的导师。比起爷爷,我更希望他先知道,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家人这件事。”
“家人”这个用词,让林耀红了脸。
她轻咳了两声,点头道:“可以。那么你爷爷那边,打算什么时候去?”
“等你确认我可以成为你家里的一份子后。”沈衔川说。
很快,他贴心解释了。
“因为我怕爷爷现在知道后,总是想要见你,让你表态……这会给你压力,也会让你远离我。”
他把心里话都摊开讲了出来。
“我已经知道你会因为什么远离我了。所以……”他说。
为了能继续和林耀走下去,他会挡掉一切影响他们关系的东西,包括亲人。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本来就没有家。
林耀就是他的心愿,他想要奔赴的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了她,
他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孑然一身,把自己装进破纸盒里,放在大雨街头,乞求她的领养。
林耀缺乏安全感,所以她不会让自己进入一个陌生且把控不住的环境中。
而他的那个家庭,那个自己本就没有归宿感的家庭,或许在大众眼中,是他择偶的加分项。
但在林耀这里,只会是阻碍。
所以他要舍弃掉这样的家庭。
让自己成为一个弱势个体,向她乞怜。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正确的。
带我走,给我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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