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德国海德堡
天气晴好,地点是虚无空席的数万人体育场。
优美修长的手指一圈圈缠绕着拍柄,幸村的侧脸显露出一段极致优雅的下颌线来,头顶是明亮的灯光散在整个会场,台下是应声而起的观众,以及应接不暇的摄像曝光。
他从小被人看到大,已经格外习惯这种注视,对目光一点都不敏感。
虽然不是什么情况下都能轻而易举地接受,但这种场合下他还是很能适应的…
…因为这似乎是一场久违盛名的国际赛事。
…他的对手还是个堪称厉害的人物。
高加索人的硬挺沉默侧脸,手臂上清晰可预测到整个身量的精实体格,眼神平淡却目光犀利,出手便是阔绰的摧毁欲…
他在一场黑沉香甜的漩涡中追逐,奔跑,肌肉记得他的喜好,他几乎不用反应,球就往期待的地方落去,所有来球都是稳扎稳打的舒适区。
——亦或者说,这就是他的实力!
…但这是梦还是现实?
台下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但球旋转得太快,他接发时来不及回顾,就错身过去了…
眸底微动,周旋半圈足矣他轻易避开对方的攻击范围,并有的放矢地进行回击,这个动作不免使他露出一小节白皙紧实的腰腹,但运动衫衣摆又迅速落下遮挡。
微凉的风透过浸汗的短衬,幸村一把卷起衬衫下摆,擦过了流经下颌的汗水。
噔!
噔!
——他迈着稳扎稳打恢复了底线攻守姿态。
下一秒眼眸一转,球化作疾风之刃,切开这静止的画面,带着吞噬的野心摧毁对面的生机…
整个会场的灯光亮如白昼,黄绿色的小球骤然消失,观众只能看见挥拍的半片残影,再过神,身后白色的压线斑驳,球身已是无力挣扎姿态…
他的心跳在跳动,剧烈地跳动,跟着比赛的频率一起共振…
回球刮起疾速的风,破空而来,勘勘擦过对面人侧脸,他眼神遽然紧缩。
但不到一秒钟。
幸村清晰得看得见对面人表情的细微表情——而他竟然在兴奋!
高加索人眸底爬上一片阴沉的猩红,微微舔了唇面。
幸村触不及防撞进对方的目光,那里映射出一片静止的银白镜像,他像是巨物忽然跌进了湖面,整个身体遽然间失去了自由…
他听见对方用德语说他原本不应该听懂的内容:
「ichhabegeh?rt,dasssieaeistengottesstolzenf?higkeitensd,dieeenilsionstraun」
「我听闻你最宛如神助的得意之技之一唤作虚幻梦境。」
「egal,obesdiefreudeanfreudeoderdereerzist,siek?nntengenaogutetauundspielen...」
「无论是缥缈的欢愉,还是极致的痛楚,你倒不如自己沉进去玩、一、玩!」
——他拥有看穿一切绝招的毫无死角和战胜一切的精神强念,明明没有一种极致的痛苦可以磨损他的意志…虚幻梦境应该对他无效化…
…但他的身体却开始不受意念控制地下沉,失重。
整个相对稳定的画面由此刻开始碰撞,撕裂,呼啸而过的失重感似流星地将一切卷入黑色漩涡。
……
在真实的手术台上,这场准备已久的生死之战才开始拉开序幕!
……
“已经麻醉完毕!”
“继续!”
“生命体征开始下降!”
……
如果是梦,这里却寂寥地让他熟悉,情感真实,清晰。
如果是现实,他又不该站在这里的。
幸村从不知道,他恐惧的世界这么无声萧条。
藏在眼前这片茫茫白雪之间,是一望无际的狂风和冰山,空气从他面前呼啸而过,直接撞上远处的山。
他从山脚穿越而上,山顶的风光还是白茫茫,孤独,无知无觉,寂寥,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他似乎还被对方剥夺了五感,感受不到一点点实质的痛楚…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念头,或许这就是胚胎里面的世界。
因为对着光,胚胎里面也是一片透明的白茫茫。
……
重复又没有变化的地方,这里却让他感到熟悉,真实…
天地在这一瞬间收敛了色彩。
他的眼波流转间,却在勘勘几步之遥的距离放下所有防备。
…甚至…瞳孔微微颤抖。
因为那个无数次像精彩的片段,划过他梦境的模糊身影,现在有了具体的轮廓…浓厚得…快要融进他眼里…
比他年长一些的轮廓其实更加优美清晰,眼梢墨色分明,带有岁月浸透的矜贵和沉默。
但目光的亮却隔着硝烟…
幸村顿了顿,随后开始一步步走近,呼啸而过的风吹过他的侧脸,但周围的冰封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他的靠近化为春水…
年长的他望着自己,目光柔和,话里却又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疲倦:
「有时候……我想想,就这样吧…毕竟我伤得很重,不想再走很远的路了…」
幸村眸底划过一丝不愿,他与自己对望,眼里是沉沉的不舍和迷恋。
「可我想想,我得回来找你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幸村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他只能去拽住对方的外套,生怕他忽然消失…
却又觉得不够,下一秒紧紧靠在他侧颈里…果然是和…胚胎一样的温度。…
年长的他也抱着对方,温柔而虔诚:「…当时光得以溯游而上,即使不一样的我,不一样的故事走向,我是不是还是那个一无所有但至死不渝的…我…」
幸村虚弱到极致的心脏忽然狠狠地被刺痛了一下!
一股剧烈的痛楚开始弥漫在他周身…他开始有反应了,被那么的话沉沉地扔进一片凌厉的痛楚中。
……
“心跳有反应了”
“继续!”
病床前的仪器滴滴响成一大片。
……
「撑下去好不好…」
「然后给我一个答案…」,他拥抱着幸村,温热的额头不同于这个寒冷孤寂的地方,贴着他的发顶,他的怀抱也有如他一样的清浅花香…
“我不明白…”,幸村回应这个拥抱,喃喃道。
这个二重梦境里面的怀抱很温暖,很熟悉,他忽然舍不得离开,朦胧着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期待,甚至是隐秘的向往…“…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一起…”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
…因为他喜欢这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怀抱没有消毒药水味,只有他最舒服的味道。
……因为他也很痛…很痛…
「可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因为那里没有网球,没有一切,你甚至你没有你自己…」
……不可以的…
幸村摇头,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的意思。
他紧紧拽着对方的衣角,这些可怖的后果让他整个人清新了过来…如果他醒不过来,他会成为多少人的不告而别…
他还有很多人等着…
…
“——你只要记住一点,你很好,这与多少人觉得你好无关,也与你是怎么样的你无关。”
“幸村部长,世界第一!”
“幸村部长,好棒!好棒!”
“…若有一天,你真的要手术台什么的,成功率低于百分百都是我们的不对,我们不能代替你上台手术,不能代替你躺在那里,我们不是一个称职的部员…”
“我们要一起夺取胜利!”
“部长,我们等着你回来呢!”
…
…他不能死去,他得活着。
他还有一颗刻着“l”的网球,他很喜欢,他还有一个发光发热的舞台要站上去…
“那…换…你和我一起…”
「…如果你的世界也十死无生呢…」
「……爬出一个深渊后,你会继续坠入另一片无尽炼狱深海,永远怀着期望的夜火找不到出路…」
幸村抱着他,就像抱住了一阵温柔的风,他的冰魄色里有一片澎湃的光,那是从硝烟和黑暗中渗透出来的希翼,但他想带着怀里的人一起:“出路…是找出来,我来找…”
“…你没有离开,这不就代表着……你还在寻找…我帮你找它出来…”
「如果永远找不着呢…」
“…不要紧,我愿意在一片热烈中死去…我的灵魂会在一片灰烬中重生…我永远不死…不屈服…”
年长的他久久地注视着对方,这个灵魂的脉动他熟悉不已。
——他穿越了死亡的边界线来和他面对面,可依旧摆脱不了这个炽热的灵魂带来的颤栗,他忽然不是释怀了,而是:
「…我原本想要一个答案,现在…我不要了。」
…因为我不想和你背对着悖论…」,我想和你一起。
「我舍不得你陪我…离开,也…舍不得你在夜路…孤行,所以…只能我来陪你一起…」,守护你。
「…撑下去,然后,依你所言,带我在那片灰烬中重生…」
…让我…得以故人姿势…再与这个世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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