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席并没有被赵美珍吓一跳, 他是做工会工作出身的,肯定经常经历这样的事情,因此, 吴主席迅速换上温和的笑脸,亲手将赵美珍扶起来, 然后语重心长道:“这位同志是夏师傅的家属吗?”
“我是, 我是夏大明的家属。领导, 你是市里来的大领导吧?”赵美珍赶紧问道。
秦主席立刻说:“这位是市工会主席吴主席, 刚巧在厂里视察, 听说这件事就过来慰问一下。”
“原来是吴主席!你可是大领导呀, 要为我们家老夏做主啊!我们家老夏不容易啊,这个岁数了还在仓库干这么重的活儿, 之前就经常受伤,腰都直不起来。今天还在做什么手术, 领导啊, 我才四十几岁,要是我们家老夏没了, 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说着说着,赵美珍居然开始假哭起来了。
之所以说她是假哭,是因为她光叫不掉泪,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她大概是怕领导看出端倪,就一直低着头,然后用袖子去摩擦自己的眼角, 想让眼角看起来红一点。
夏青棠有一阵子没见到赵美珍了, 现在再见,发现她的衣着比去年好了一些, 身上穿着的浅褐色外套明显是今年新做的,脚上一双黑布鞋也是新的,可见夏青海攀上高枝儿后也给母亲带来了很多好处。
吴主席立刻说:“这位同志,请你放心,你看,现在你们厂的齐厂长和工会主席都在这里,大家一定会全力以赴,想尽一切办法,救治好夏师傅的。”
齐厂长也只能说:“是啊,老赵同志你放心,我们都在这里呢,你也要相信医生的医术,老夏肯定没事儿的。”
“那厂长,你说,万一老夏不行了,厂里要怎么做?”赵美珍两手一叉腰,气势十足地问道。
齐厂长愣了一下,见吴主席正盯着他看,只能说:“现在还在手术中呢,说这话不太合适……”
“老夏在厂里伤成这样,厂里不给点儿实际的补偿吗?齐厂长你倒是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老夏可是吃糠咽菜拼了命在仓库干体力活的。他都这个岁数了,厂里也没想过给他安排到二线去,现在躺在那里头不知道是死是活,你齐厂长一句准话儿都不能给?你把我们一线工人的性命当成什么了?”赵美珍一边说,一边继续假哭,她又冲过去拽住了吴主席的袖子,“领导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呜呜呜呜呜……”
吴主席立刻说:“你放心,不管夏师傅最后是什么样的情况,一定都会按照棉纺厂的标准去执行的,该给什么补偿就给补偿,该厂里出的,肯定一分钱也不会少的。你要是家里太困难,市里也会看情况给你们一点儿补助的。”
说完,吴主席就看向秦主席,低声道:“这个同志是什么样的家庭情况?”
秦主席低声说:“是厂里的双职工,在手术室里的夏师傅一直在仓库干,听说也确实受过几次伤,不过都是轻伤。这位赵同志是因为肺病提前内退的,把工作岗位让给了她在乡下插队的儿子。她还有一个女儿,也在我们厂里上班,是工会的干事员。一儿一女都已经结婚了,按说家庭是不会太困难的。”
赵美珍听不清秦主席跟吴主席的小声说话,但是见吴主席的目光从同情渐渐变成了寻常,她就瞪着眼睛很不客气地说道:“领导们这是在说什么呢?可别是瞒着我在说我们一线工人的坏话呢!我跟老夏两个人为棉纺厂付出了一辈子,我得了严重的肺病,每个月都在吃药看医生。现在我们老夏躺在那个屋子里头,不知道能不能活,要是死了一了百了倒是还好,要是伤得重了以后都干不了活儿,厂里准备怎么安排我们呀?我是内退的职工,一个月就那么一点儿钱,只够我自己吃喝,想抓副中药吃都要靠我儿子贴补。我们老夏要是也弄成个内退,那就是让我们两口子去等死的呀!”
听到这里,不光夏青棠明白了赵美珍的用意,其他人也都明白过来了。
内退虽然退休工资极低,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可以让下乡插队的孩子们提前回城,但夏家已经没有还在乡下的孩子了,所以内退这件事对他们家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赵美珍已经内退了,每个月的收入确实只能勉强吃饱,但好在夏大明工龄长工资稳定,所以就算夏青海不给家里贴补,他们两口子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现在夏大明躺在手术室里情况不明,万一出来以后身体状况不允许在仓库工作了,厂里直接来一句让他提前内退,那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所以赵美珍是一定要闹事儿的,趁着市里的大领导也在这里,她必须把这件事闹大,要齐厂长现场就给她一个说法,只要现在给了一个说法,能让夏大明之后调岗而不是内退,那赵美珍才能放下心来。
夏青棠看着赵美珍那双闪着光的眼睛,意识到这个人其实一直很精明,只是有时候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夏青海其实也是遗传了她的精明,而且他现在为人更加谨慎小心,所以才能够娶到吴金凤,还让女方听自己的话。
夏大明呢虽然不说话,但他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什么都知道的,只是不想管也不想说。
所以上辈子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蠢人,也怪不得会被他们母子俩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呢。
看赵美珍的样子就知道了,夏大明这次不管伤成什么样,他们家都能闹出个最大获利来的。
赵美珍喊完话后,齐厂长很明显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擦擦额角的冷汗。
“诸位领导,别都不说话啊!我们家老夏是为了厂里才躺在那个屋子里的,你们今天要是不给句准话,我也不想活了,我就当着大领导的面,直接撞死在这里,让大家都来看看,为什么厂里不能考虑我们一线工人?”赵美珍振振有词,说到这里的时候更是配上了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好像她才是个正义方似的。
吴主席赶紧说:“同志,你的诉求我们都知道了,但一切都应该等到手术结束后……”
“结束后?万一不能活着出来了,领导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们怎么办?我是个一身病的女人,不是我不讲道理,我只是没得办法了!大领导,你说说,我们老夏为棉纺厂奉献了一辈子,在仓库干了几十年重活,一身伤病就算了,现在都这样了,厂里一句说法不给吗?这是真逼着我去死吗?”
吴主席笑着看向齐厂长:“老齐啊,你要正视职工们的心声啊。”
齐厂长心里在骂娘,嘴上却只能绷着嘴角道:“您说得对,我是肯定要正视职工们的心声的,只不过我们厂现在的职位也很紧缺,很多地方都不缺人了……”
“怎么不缺人了?齐厂长不是才把自己家的小姨子弄到清扫班去了吗?那是全厂最清闲的一个部门,谁不知道去了的人都是关系户?你那小姨子年轻又健康,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要送去清扫班养老?”赵美珍这句话犹如石破天惊,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夏青棠也知道这件事,毕竟工会是要了解所有人员调动的,不过赵美珍说的那个小姨子并不是齐厂长的亲小姨子,只是个表亲,而且那人确实拿了医院的什么证明,说是没法再在车间工作了,前后也折腾了一年多,最近才被齐厂长弄去清扫班了。
清扫班养的都是关系户的闲人,这一点其实哪个厂子都差不多,吴主席身为工会主席也清楚,但现在听到赵美珍点名道姓说出来,也只能立刻严肃道:“老齐啊?真有这回事儿吗?”
齐厂长满脸惨白,都快哭出来了:“吴主席啊,我……我这……”
“你可不能这样做啊,你是一厂之长,你要是任人唯亲,那这些基层的职工们要怎么办呢?清扫班这种地方,一定要安排给真正有需要的职工啊。”
“吴主席,我没有任人唯亲,那人也不是我小姨子,她有正规医院出的证明……”
赵美珍大声说:“就是你小姨子,表亲就不算亲戚了吗,还在这里抵赖呢?齐厂长啊,我上个月还看见你跟你小姨子单独在国营饭店吃饭呢!现在就想抵赖了?”
齐厂长这次是真的要哭出来了:“我……”
吴主席冷冷道:“老秦啊,这件事你们工会跟进一下,看看那个人到底符不符合规定。”
“是。”秦主席立刻道:“我明天就去查清楚。”
“还有,现在躺在手术室里面的夏师傅,既然都说是个踏实勤劳的老职工,那一定要做好后续的工作,不能寒了老职工的心。后面该给的补偿、福利都要给到,如果之后身体上不允许干重活了,也要想办法弄去一个不需要干重活的部门。”
秦主席立刻点点头:“是,这方面我会督促咱们齐厂长去完成的。”
齐厂长赶紧说:“吴主席放心,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他哪敢不完成啊?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办个青年节活动,市工会的吴主席突然过来了,这过来就过来吧,正要离开呢,就听到有人说夏大明被砸断腿送到医院来了,还说血流了一地,看上去特别吓人,吴主席一听也要跟过来看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吴主席点点头,又对着赵美珍说:“同志,你现在可以放心了,老秦和老齐都会秉公办理的。之后,要是还有什么不合规定的地方,你可以去市工会找我反应,我姓吴,叫吴畏。你认准我就行,只要是职工们的合理权益,我一定会帮大家的。”
赵美珍这下有了主心骨了,既然大领导都发话了,那内退就肯定不会有了,之后她也可以拿着领导的话去催齐厂长给夏大明转岗位,这样他就能安安心心干到退休为止,家里也不会少了一笔收入了。
她立刻握住吴主席的手,一副感动的样子:“谢谢大领导,谢谢您,有您这样的大领导在,我们就放心了!您才是真正为我们底层职工办实事的好领导啊!领导啊,多亏今天有你在啊!”
吴主席又安慰了赵美珍几句就走到夏青棠的面前,说:“小同志好呀,你是夏师傅的女儿?”
“吴主席好,我是他的女儿。”夏青棠跟吴主席握了一下手。
“别太担心,相信医生的医术,你父亲会没事的。”
“是,谢谢吴主席。”
手术时间还有很久,吴主席毕竟时间有限,所以他安抚过家属的情绪,就说自己应该离开了,但留下了自己的秘书,说是要他等到手术结束后再回去复命。
秦主席等人把他送了出去,目送他们几人离开后,冯心惠立刻低声说:“是谁告诉领导们了?”
仓库主任摇摇头:“可能是我们仓库的人说出去了,因为老夏这次挺吓人的,这种事儿传得快,也瞒不住啊。”
“恩,确实瞒不住。”冯心惠点点头,也不说话了。
反正这次遭殃的是齐厂长,又不是他们工会,所以她也懒得管了。
赵美珍走到仓库主任面前,说:“我们老夏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啊?这是什么手术,怎么做到现在还没结束啊?”
“就是腿被砸断了,说是骨头断成了好几截,还有一些外伤,所以要做手术,这进去也没俩小时,老赵你别着急,肯定会好的。”仓库主任轻轻叹了一口气,“进去前医生说了,一定会尽全力救治的。”
“你们去找我儿子了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得把我们家青海叫过来啊。”赵美珍又喊道。
从进来之后,她就一直躲着夏青棠的脸,像是不敢看她似的。
这让夏青棠觉得很奇怪,不明白赵美珍为什么会主动躲着她,不过这个疑问从之前就开始了,按赵美珍的性格,知道她嫁去了那么好的人家,肯定会跑过去找她要好处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夏青海的婚礼结束后,不光赵美珍没去找她,连大舅、二舅、外婆也都没有声息。
旁边的副主任说:“早就派人去找了,今天青年节活动,很多不参加活动的年轻人都提前回去了,我估计,你儿子应该是带着儿媳妇回家去了。”
“那让人去他们家里通知啊。”
“不知道地址啊。”
“我知道,我跟你说……”赵美珍说了一串地址。
仓库主任就赶紧说:“小王,你快去跑一趟,把夏青海喊过来。”
“是。”站在那里的一个仓库搬运工转身就跑出去了。
赵美珍也叹口气,在手术室门口蹲下了。
闹归闹,她也是真的担心夏大明的身体,毕竟这辈子她最在乎的是儿子,其次就是夏大明了。
夏青棠站在角落里待了一会儿,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转身朝那头走去。
刚出去几步,就见秦主席、齐厂长和杨大川一起过来了,秦主席说:“小夏你去哪儿?”
“我去借用一下医院的电话,给我婆家打电话说一声。今天晚上婆家有点事,我本来说好了下班就回去的,现在我长时间不回去,他们会着急的。”夏青棠轻声说。
秦主席知道她婆家是什么人,便立刻说:“那你去借吧,电话应该是在院长办公室那边,要是不给借,你就说你是棉纺厂的干事员,要打电话说公事。”
“是,我会的,谢谢秦主席。”夏青棠说完就继续往外走。
她对这个医院还算熟悉,知道院长的办公楼在后面,所以走出去之后就往右一拐。
“夏干事!等等我!”杨大川从后面追了上来,“我也要去借用电话!”
夏青棠没有等他,甚至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而是自顾自继续往前走。
杨大川跑过来追上她,然后低声说:“夏干事,你别担心,我刚才过来的时候问了那边的护士,说你父亲的腿伤虽然严重,但只要手术成功,之后应该没事的。主刀的还是个主任,肯定会手术成功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夏青棠淡淡道。
其实她也知道夏大明这次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这个岁数受了这样的伤,等骨头恢复了还要做复建,老了还有各种后遗症,其实也挺痛苦的。
杨大川一边走路一边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情绪很低落,就说:“手术应该快结束了,我们尽快去打了电话,就去那边等着吧。等他出来了,就可以问医生具体的情况了。”
“嗯,谢谢你。”见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夏青棠也没有说难听话,而是很平静地道了谢。
杨大川之后就不说话了,两个人一起走到院长办公室的那栋小楼前,杨大川问了一下值班的人找到了电话室,他先自报家门,对方就点点头,同意他们打电话了。
“夏干事,你先打,我排在你后面。”杨大川温和地说道。
夏青棠道了谢,走过去先打电话,她直接打到大院儿,请那头的人去谢家跑一趟,就说夏大明在第二人民医院做手术,她要留在这里等手术结束。
“旁的没有了吗?”那头问道。
“没有了,谢谢你,要麻烦你跑一趟了。”夏青棠挂掉了电话,然后去问工作人员需要支付多少钱。
杨大川说:“你先回手术室那边吧,这边等我打完了一起付。”
“不用,我自己付就行。”夏青棠固执地说道。
杨大川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只能走过去打自己的电话。
夏青棠付了电话费,就赶紧跑回了手术室门前。
外面还是站着那些人,秦主席跟齐厂长正坐在角落处的椅子上低声说着什么,齐厂长满脸颓丧,看上去心情特别不好。
夏青棠这会儿也没有说话的兴趣,就依旧一个人站在角落里,默不吭声地等着。
杨大川过了一会儿也回来了,他没往夏青棠那边凑,而是跟秦主席他们坐在一起。
又过了半个小时,之前的小王带着夏青海跑了过来,他满头是汗,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旧衬衣,应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我爸怎么样了?”
“青海!青海你可来了!”赵美珍原本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动不动,现在看到儿子来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跑过去抱住了儿子。
这次她是真哭,因为眼泪鼻涕跟着一起流下来,看上去是真的着急和担心了。
夏青海拿出手帕给她擦擦眼泪,然后说:“妈,你别哭,爸到底怎么样了?”
“说是骨头断了好几节,还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要等手术结束才知道。”赵美珍吸溜着鼻子,又拿着儿子的手帕擤鼻涕。
夏青海说:“是哪里的骨头断了?”
仓库主任说:“是左边大腿,当时是一大包材料砸下来,刚好就砸在你爸身上了。”
“仓库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真的要注意安全呀。”夏青海往旁边一看,见到了齐厂长和秦主席,就走过去跟他们也说了几句话。
赵美珍也跟了过去,说:“刚才市里的大领导也来了,说了一定会好好处理你爸爸的伤情的,是不是,齐厂长?”
齐厂长脸色特别难看,但杨大川人还在这里,所以他只能黑着脸说:“是啊是啊,厂里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你们都放心,之后夏师傅要是不能在仓库干活了,我会给他安排去清扫班的。”
“你看,齐厂长都这样说了,所以你也别担心你爸爸,只要他能平安出来,以后还有好日子过。”赵美珍道。
夏青海说:“还是先等手术结束再说吧,这么大的手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眯眼看向手术室那边,显然也在担心夏大明的安危。
等跟领导们都说过话了,夏青海就陪着赵美珍站在那儿,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盯着那里看。
杨大川这会儿正在跟秦主席打听夏青棠的事儿,秦主席刚刚说起夏青棠写得一手好文章,很有能力的时候,就看见谢瑾萱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套,像个小白杨一样身板挺直,大踏步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杨大川愣了一下,正要跟谢瑾萱打招呼,就见谢瑾萱直直朝着角落处的夏青棠走过去,然后将人抱进怀里了。
他眼睛一眯,原来夏青棠居然是嫁给谢瑾萱了,这可真是撞上熟人了呢。
人太多,夏青棠也不好意思一直待在谢瑾萱的怀里,所以她只是短暂拥抱了一下就松开手臂,然后低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我肯定要过来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过来怎么行?”谢瑾萱低声说:“具体什么情况?严重吗?”
“左腿被重物砸断了,还有外伤,但做手术的人是主任,大概率会手术成功。”
“那就好。”谢瑾萱又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肯定吓坏了吧?”
“其实还好,毕竟第一时间就送到医院来做手术了,也算抢救及时。对了,家里怎么样了?今天六婶特地给我准备晚餐,我却回不去。”夏青棠还是觉得有点遗憾的。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人要郑重其事给她过生日,而且从好几天前就开始做准备了,谁知道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但世事难料,任何时候都会有突发状况,再遗憾也只能认了。
“家里一开始是挺担心的,因为你到时间还没到家,我等了一会儿,都打算出来找你了,小马就跑过去说了你爸做手术的事情。你别担心家里,大家都知道,你爸爸现在搞成这样了,你肯定没有心情过生日。我出门前,六婶把饭菜分了一下,让家里人先吃,又给我们俩留了一部分,等这边结束了,我们再回去吃饭。虽然不能一起吃,但大家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都放在客厅呢,你回去就能看到。”谢瑾萱轻声道。
夏青棠笑了一下:“谢谢你,更谢谢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六婶和小蕴,你们都对我太好了。”
杨大川眯着眼睛一直在打量那边的两个人,他发现夏青棠在谢瑾萱面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原本的冷漠表情顺便成了甜美和放松,可见她非常依赖谢瑾萱。
而谢瑾萱也对她极为体贴,看他们俩的细微动作也知道感情很好,是那种让人羡慕的年轻夫妇。
说话间,手术室那边已经结束了,一个戴着口罩的人走了出来,赵美珍立刻蹿了过去:“医生医生,我男人他怎么样了?”
其他人也都往那边挤,夏青棠跟谢瑾萱挤不过去,只能站在外边听动静。
“手术成功了。”
“谢天谢地!”
“太好了!”
听到这里,夏青棠才长出一口气,又抓住谢瑾萱的大手晃了晃:“太好了,手术成功了。”
夏大明没事就好,不管怎么说,连赵美珍都好好活着呢,他可没坏到非要送死才行。
“恩,那你在这边留一会儿,爸爸出来了就要安排病房了,我去找人说一声,安排一个人少的病房比较好。”谢瑾萱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跑开了。
这会儿的病房基本都是多人大病房,最多的可以一个病房住十个人,少一点儿的住六个人,像那种三人病房和双人病房,就得是有级别的人才能住了。
病房不光要住病人自己,还要住陪同的家属,所以大病房通常都是吵吵闹闹的,晚上也有不少人打呼噜磨牙,会影响病人的休息,因此谢瑾萱才会立刻去帮忙协调病房。
杨大川见谢瑾萱跑开了,就立刻走到夏青棠的身边,说:“谢学弟怎么跑开了?干什么去?”
夏青棠抬头看他一眼,道:“去找人问问病房的事儿。”
杨大川笑了一下:“不愧是谢瑾萱,以前读书的时候就特别懂事儿,现在出来工作了,也这么会办事儿。”
“多谢夸奖。”夏青棠淡淡道。
“你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对了,你知道谢瑾萱是我的学弟吗?我们都是一中的学生,他比我小两届。”
夏青棠说:“跟你一样,我比他小两届,他是我的学长。”
一听这话,杨大川顿时睁大了眼睛:“什么?你也是我学妹?那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应该啊!”
“应该的,你毕业的时候我才多大,还是个小豆丁。”夏青棠随口道。
那个时候她确实是个小豆丁,个子还没长起来,虽然脸孔漂亮,但毕竟是个特别瘦的小孩子,一个成年人要是注意到她,那肯定不正常。
杨大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下动静太大,引起了好几个人的注意,秦主席也用一种微微不满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杨大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说:“既然是学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多谢,但我想应该不用了,毕竟我爱人可以帮上忙的。”夏青棠道。
杨大川说:“别这么说嘛,我知道,谢学弟家里比我们家厉害,但我好歹是在市工会工作啊,跟你关系更近,对不对?我能帮上的忙,他未必可以的。”
“那些忙我也用不上,现在只要我父亲快点康复就行。”说完,夏青棠就走到前面去了。
谢瑾萱果然找到人帮忙,安排了六人一间的病房,虽然人还是不少,但比十人大病房好多了,而且这间病房并没有住满,加上夏大明只有四个人,其他几人都是机关的人,性格都挺斯文的,比较清净。
夏大明被推出手术室之后,就被直接送去了病房。
夏青棠跑去问主刀医生夏大明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手术很成功,受伤的骨头也没有之前仓库主任说得那么严重,只要正常恢复是不会影响走路的。
棉纺厂的人都跟到了住院病房那边,护士说:“别这么多人留在这里,只有家属在这里就可以了,其他人该回去的赶快回去啊。”
秦主席就说:“既然手术成功了,大家也都赶快回家吧。我跟小冯可以留在这里,看看赵同志需不需要帮忙。”
赵美珍毫不客气地说道:“肯定需要啊,我们要吃要喝,还有住院费厂里都垫上了吗?之后这段时间我儿子要请假在这里照顾老夏,厂里不能给他扣工资,还要给我们伙食费!在医院住着吃喝多贵啊,厂里必须给钱!他这是因公负伤,厂里出钱让我们照顾老夏,是应该的吧?”
“好,这些都会安排上的。”秦主席说:“小冯,你记下赵同志的需求,然后去厂里帮他们打个申请,把这些费用都申请下来。”
“是,我知道了。”冯心惠赶紧点点头。
仓库的那些人在这里等了太长时间了,秦主席催他们回家休息,便也都回去了。
夏青棠趁赵美珍跟秦主席她们说话的时候,去了病房看了一眼。
夏大明还没醒,他的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两只手臂上缠了不少绷带,正一脸安详地睡着。
夏青海说:“医生说爸之后还是可以正常走路的。”
“恩,我也问了。”
“后面肯定干不了重活了,好在妈闹了一场,等爸的伤好了,可以去清扫班养老了。”夏青海小声说:“妈没有烦到你吧?”
夏青棠说:“没有,她完全不看我,更不会跟我说话。”
“没有吵到你就好,我之前吓唬她,说妹夫的家里人特别厉害,要是她不老实一点儿,说不定就把她抓起来关进去了。看来这么说,是有效果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你会纵容她来找我要钱要东西。”夏青棠冷冷道。
夏青海说:“我又不是蠢货,要是纵容她找你要钱要东西,那谢家会放过我们吗?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我会不清楚?就算谢老他们不会做点什么,妹夫又是好惹的人?我跟你们,就算不能做亲戚,也不会做仇人的。我现在好好上着班,岳父那边大把钱和粮票贴补我,我不缺东西,也不用让妈去找你要什么。至于两个舅舅那边,我也吓唬过他们了,之后要是他们去找你做什么,那肯定跟我和妈妈无关。冤有头债有主,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迁怒在我们身上。因为我已经让妈少回娘家了,这几个月也没有送钱过去,那边做的一切,可不能算在我们头上。”
听完这段话,夏青棠其实是有点惊讶的,她之前已经觉得这辈子的夏青海不一样了,现在这么看,他简直是变化太多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谢家太厉害了,加上谢瑾萱非常在意夏青棠,所以夏青海顾忌很多。
而上辈子,孔家没这么厉害,夏青棠在他们家也不受重视,被婆家欺负了都不敢说什么,夏青海当然不用顾忌这么多。
想到这里,夏青棠就说:“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比你清楚。”
“那就行。”夏青海笑了一下,说:“哦,对了,爸这边不用你照顾,我跟妈两个人就行了,你有空过来看一眼,也算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看。”
“我知道的。”
“那你们回去吧,也不早了,都没吃晚饭呢,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夏青海一边说,一边陪着夏青棠一起走出来。
赵美珍还在跟秦主席和冯心惠絮絮叨叨提要求,齐厂长一个人站在那边黑着脸,谢瑾萱则被杨大川拉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妹夫。”夏青海喊了一声。
谢瑾萱说了一声抱歉,走到了夏青海那边:“爸的情况还好吗?”
“挺稳定的。”夏青海说:“我听护士说这间病房是你找人安排的,多谢你了。”
“应该的。”
“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谢瑾萱说:“那行,我跟青棠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那是我爸爸,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谢瑾萱又去跟秦主席他们说了再见,齐厂长原本黑着脸,见到谢瑾萱也不黑脸了,赶紧跟他握手问好,还说:“你带了手电筒吗?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小心一点呀。”
谢瑾萱还没说话,就听见赵美珍小声嘀咕道:“这就走了?怎么也要留在这里照顾一个晚上吧,再是什么大干部的家庭,自己的亲爹都不照顾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旁边的秦主席和谢瑾萱都听见了。
谢瑾萱立刻说:“大哥说今天晚上他来照顾岳父。”
“他家里有个孕妇呢,一晚上在这里怎么行?”赵美珍低着头说道。
“岳母不是在这里吗?照顾自己的丈夫,是应该的呀。”谢瑾萱笑着说:“总不至于指望一个断绝了关系的女儿来照顾吧?岳母是不是忘记了,当初你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亲口说过没有女儿了。既然都没有女儿了,那就别指望这些了。秦主席,齐厂长,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齐厂长立刻说:“对对对,你说得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秦主席也说:“老赵啊,医院这边留一两个家属照顾也就行了,这第一个晚上肯定是医生护士跑得多,家属也做不了什么事的。后期要是你们照顾不过来,可以跟厂里说,到时候工友们也可以过来帮忙的。”
“你们领导也帮着她说话……”赵美珍很不痛快地说道:“平时也就算了,这是她亲爹受伤了……”
谢瑾萱打断她:“岳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赵美珍愣了一下,说:“青年节啊,还能是什么日子?”
夏青海脸色一变,赶紧走了过来,他道:“妈,不要无理取闹,厂里会出一切费用,你不上班,我也可以请假,我跟你两个人完全能够照顾爸爸了。金凤有阿姨照顾,你不用操心她。”
赵美珍看了谢瑾萱一眼,到底是不敢撒泼,只能悻悻道:“这是我无理取闹?家里是两个孩子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亲爹都不管了……”
其他人都挺尴尬的,谢瑾萱却说:“原来岳母也知道你们是两个孩子不是一个孩子吗?今天是青年节,同时也是你另一个孩子的生日。她都二十一岁了,你却连这个这么好记的生日都记不住。现在需要人照顾你的丈夫了,怎么就记得还有一个孩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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