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无涯】
按照祁野的计划, 端午第二日就要离开禹安城,但因着还有需要交代的事,便多耽搁了一天, 等到第二日才带着余星出宫。
余星早收拾好行囊,祁野一说出发, 小轩和小贵就顺走他的包袱,跟在身后。
余星还记得端午那日祁野说的话, 他凑近祁野,与他小拇指勾了勾, “那个……”
祁野侧头看他,语调柔和,“怎么了?”
余星看了眼候在大殿外的尚乘局众人, 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想着等进了马车在说, 便朝祁野扬了扬下巴,示意待会儿再说。
尚乘局御奉上前行礼,祁野摆了摆手,“今日简装出行,你们不必跟着。”
话罢, 他又交代千牛十二卫也不用跟着,只点名让白缪和陆筠跟随,尚乘局御奉连连应是,放下马扎,朝祁野和余星做了个“请”的手势,祁野牵着余星踩上马扎, 进入马车。御奉合上挡板,放下帷幔, 高呼:“起驾!”
两辆马车轻快地驶出宫,余星掀开窗幔看了看,外郭城同往常一样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余星听着喧闹声,忽然想起先前还有话没跟祁野说,于是他合上窗幔,在祁野前面端端正正坐好。
祁野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余星捧着茶杯喝了口,润了润嗓子,措辞道:“我以为……这次去洛州,只有我们两个人。”
“的确是我们两人。”祁野正经道:“马车里就只有我们两个,还是说星儿想连其他人也一起赶走?”
余星连连吞咽唾沫,他双手紧紧捧着茶杯,生怕一个紧张摔碎茶杯。可祁野在耳边说话的声音又麻又酥,热气扑在耳畔,他扣住茶杯的指节都微微颤栗。
“若星儿想,也不是不行,但乖宝把他们都撵走,是想做些什么?还是说想对我做点什么?”祁野低低一笑,声音低沉蛊惑。
余星心里默念《周易》,快速放下茶杯,在祁野猝不及防下双手勾住他脖子,在他侧颈嘬了一口,露在外偏白的颈肉瞬间留下一道吻痕。余星盯着暧/昧吻痕,只觉得这个印记留在祁野脖子上特别醒目,特别好看,鬼使神差又抱着脖子吸/允,好像怎么都吸不够。
祁野呼吸渐重,他一把掐住少年腰身,声音低沉到极点,“星宝,舔一下……”
余星得到鼓舞,在印记上舔/舐了下,下一刻就被祁野搂入怀中,密密麻麻的亲吻落下。
“星儿真乖,张开嘴……”
祁野气音穿过余星耳畔,余星整个人软在祁野怀中,同以前一样少年很容易脸红,眼尾那抹红嫣如同绽放的玫瑰,令人向往迷恋。
余星紧紧揪着祁野前襟,半眯的眼眸中满是水雾,浓密的眼睫上沾着水汽。
主动权在祁野手里,余星只需要配合,宛若春风拂过,留下交织的余热,又像初春时的雨雾,带着湿润与热络。
……
等余星一觉醒来,天已经麻麻黑,祁野取出尚食局备下的糕点,放在余星手边的凭几上。余星睡眼惺忪的望向祁野,瞥见手边点心,瞬间清醒,朝祁野眨了眨眼。
祁野轻笑:“吃点。”
“我睡了多久?”余星坐了起来,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祁野在他对面软塌坐下,”睡了两个时辰。“
余星了然点头,这会儿该是酉时,难怪觉得饿。
余星吃了两块点心,见祁野没动盘里点心,便道:“阿野吃。”
说着,捻了一块梅花糕递到祁野嘴边,祁野微微抬眸看了少年一眼,才一口含住那块点心,下唇不偏不倚含住少年的指尖,一股酥麻从指尖快速流窜至少年浑身,余星耳尖微微发红,很快反应及时地往后退了下,洋装淡定的轻咳一声。
祁野没任何尴尬,自顾自拿起一块梅花糕吃,只吃了两块就没吃了,他不喜欢吃甜食。
余星咽下嘴里点心,问:”怎么不吃了?“
祁野没回答,移开话,“今晚到不了禹都府,晚上露宿?”
余星扬了扬眉,他还记得和祁野从陈国来禹国途中,有几晚就住在林间,他吃着祁野炙的鱼肉,这会儿想起蓦然升起几分怀念,“好,正好我们很久没吃炙肉了。”
祁野笑了。
马车快速穿过树林,残阳坠在车后。
最后一丝晚霞消弭与天边时,马车停在了村子前。
余星撩开窗幔,看到一望无际的田野,蜿蜒不决的林间小路,望着不远处炊烟寥寥,余星猛地扭头,盯着祁野惊道:“这里有个村子!晚上我们可以在村里借宿。”
他还记得禹国百姓的热情,那时候他紧张迷茫,不知所措,在那样的情况下,村民们仍旧热情的招待了自己。
余星对禹国百姓有着莫名的亲切感,他很喜欢和这些淳朴的村民接触。
一行人进了村,马车在村里不难见,但这么豪华的马车他们还是头次见,比县老爷的马车还要宽敞豪华,不少村民都远远瞧上一眼,也有人风风火火跑去找村长。
村里的路不算好走,虽然这几年不少地方都修了路,但有些小村落没有。
余星他们所路径的这个村子便没修路,村里路不宽,越往里走越窄,迫不得已停下马车。
在前领路的白缪道:“主子马车过不去。”
祁野淡淡嗯了声,随后牵着余星下马车。
远远偷看的村民们乍一眼瞧见两名模样顶好的男子,各个睁大眼。
“哎哟喂,那位公子长得可真俊,被他护在怀里的小公子可真漂亮,比咱们村的村花还要好看。”
“村花哪里能跟这位小公子比,比咱们镇上富家小姐还要好看。”
余星没听见他们讨论自己,他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味。
村长很快赶来,“两位公子,鄙人乃唐家村村长,敢问两位公子从何处来?”
祁野道:”打扰唐村长,我和我家内人从禹安而来,今晚得叨扰一宿。“
唐村长连连摆手,”公子客气了,时常有行商留宿我们村,只是村子条件简陋,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公子包涵。“”你客气了。“祁野道。
唐村长把几人带回家,因着村长家屋子有限,小贵几人便住在村长家附近的几户人家中。大伙儿给了一两银子,村民们说什么都不收,最后还是小贵几人强塞,他们才收下。
当晚简单洗漱后,祁野和余星躺在村长家偏屋,屋内无窗,月光渗透不进,屋内又黑又静。余星与祁野在褥子里十指相扣。黑暗中余星慢慢靠近祁野。
祁野察觉到少年动作,一动不动等着少年靠近。
片刻后,手臂挨上软软的胳膊,胳膊带着淡淡凉意,他感到少年又凑近了些。
这时,一条腿搭上自己的腿,少年停止蠕动,小声问:”阿野睡了吗?“”没有。“祁野问,”睡不着?“
“嗯。”余星软软道:“咱们就这么去洛州好嘛?”
“无碍。”祁野道:“有曹策、御史大夫、太傅、王施琅他们在,朝堂不会乱。”
余星见过这些人,其中也就和王施琅关系不错,其他几人,没怎么同他们接触过。也就端午那日赐字,他给曹策写过阖家欢乐之类的字,曹策当时还跟他道谢,眉目和蔼,看上去不严肃,颇为好相与的模样。
至于太傅他们,太傅为人刚正不阿,只是年纪太大。
有他们在,祁野的确可以放心前往洛州。
……
几日后,一行人抵达襄州,这一年里襄州有余星制作的香丸,不少男子体内躁动得到压制,如今的襄州一片祥和,热闹程度不亚于禹都府。
他们在襄州一酒楼住了一晚,第二日带了些容易保存的吃食赶路。
官道上马车飞驰而过,卷起洋洋洒洒的尘埃,在日薄西山中宛若撒向凡尘的万千光粉。
马车一前一后还未穿过密林天便彻底黑了,白缪和陆筠找来干柴,点了火堆。小轩和小贵从马车上下来,刘旭取出先前在酒楼里买的吃食。
余星见刘旭手里捧着好几罐竹筒,好奇道:“这是什么?”
“听店里的伙计说这是他们新推出来的吃食,整个大禹就只有他们有。”刘旭回道,在余星期盼的眼神中,将两罐竹筒呈给余星。
余星接过仔细打量,竹筒外用宣纸包裹,上面绘制着水墨画,下方写了首诗,右侧还有一行小字,拆开盖取出里面的面饼,用沸水汤过,放入秘制料包,即可食用。
竹筒上方是个密封木盖,余星按照“说明”打开盖,拾出里面的面饼。手里的面饼跟他平时所见面饼不同,巴掌大小,比其他面饼更硬。
余星按照“说明”上的内容,把面饼丢进煮沸的锅里,面饼不大,他和祁野两个人吃估计得需要四桶,便又让刘旭拿了两竹筒来。
小轩几人在旁架起铜锅,往里面丢面饼,小轩同样照着竹筒上的“说明”煮,上面说将酱料包放入锅里,煮上小片刻,面汤就能吃了。
余星也把料包投入锅中,煮了片刻就把捞出面汤,一人一碗刚好够。
余星只吃了一口就被这个味道征服了,连连夸赞,“这个真好吃,阿野快尝尝,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多买些回去吃,我听那个伙计说,这个面饼若是不拆盖可以存半月,冬日里能保存一个月,这可比馒头、白饼好吃多了。”
祁野笑道:“若是喜欢,将这名庖厨带回宫。”
余星摇了摇头,“不可,我觉得能做出这么美味面饼的大厨,更想自由自在。”
祁野顺着少年的话开口,“好,到时我问问,如果他愿意,咱们再请他进宫。”
余星眉眼弯弯点头。
小轩那边吃过一口后,同样赞不绝口,赞美之声快盖过祁野和余星说话声了。小贵朝小轩比了个大拇指。刘旭虽然不像他们两人这么夸张,但还是说了句好吃。
面饼买的不多,几人吃一顿就吃光了。
好在只需要赶一天的路就到洛州。
夜里,余星睡在马车里,马车颇大,高足软塌上可躺两人,两人躺在软塌上,听着夜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月光透过窗柩缝隙浸入丝丝缕缕。
“睡不着?”祁野问,话落他将少年搂得更紧。
余星道:“很久没像现在这样露宿了,有些不适应,过会儿就好。”
祁野揉了揉他的脑袋,想到他们从陈国赶回禹国时,少年也曾像现在这般难以入眠吗?
“乖,我在。”祁野抚摸他额发,余星枕在祁野臂弯,在祁野有一下没一下温柔抚摸中慢慢睡去。
第二日下午,一行人抵达洛州,一进城余星拉着祁野马不停蹄去了一家酒楼。
伙计热情道:“两位公子吃点什么?”
余星道:“将店里招牌菜都来一份。”
他是饿着肚子进城的,这会儿已是亥时,不光是余星连小轩和小贵也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就祁野和白缪四人还能面不改色挨饿。
伙计上菜很快,余星将酒楼里的招牌菜挨个尝了遍,最后把头埋进一盘羊心尖,和浑羊殁忽上,自己吃的时候还一个劲招呼祁野快尝尝。
小轩几人坐在另一桌,他们的菜式虽然没有余星和祁野丰盛,但也是一般人吃不起的。
等一行人吃饱喝足,余星和祁野上楼回房,这些天忙着赶路都没有好好休息,余星一倒头就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天黑,才悠悠然醒来。
祁野坐在屏风后的高足案几前,听见动静绕过屏风就见少年正穿外衫。
祁野道:“醒了,饿了吗?”
余星揉了揉眼,迷迷瞪瞪道:“饿了,有什么吃的?”
祁野来到少年身边,“起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与禹安城不同,洛州不会禁宵,此时街道上灯笼依次澈亮,串联成一条挥舞的火龙。
远处灯火影影绰绰,似连接天河,繁星撒下亿万光粉,与烛火相互辉映,熠熠生辉。
余星站在阁楼瞭望,夜风将倦意吹散,他拉着祁野下了搂。酒楼大堂内坐了几桌人,这会儿正有说有笑。余星随意听了一耳朵,听到“暴/动”,“殴打”等词,他还想再偷听点儿内容。
祁野开口,“不是饿了吗?怎么还不走?”
余星笑了笑,祁野知道他想听什么,他比余星耳力更好,方才几人说的话一字不漏落入他耳中。
祁野看他眉眼间带着讨好,什么脾气也没有了,轻笑道:“先吃饭,我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余星这才跟着祁野出酒楼,街肆上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两侧支着不少摊子,有卖吃食的,有卖手串的,也有卖各类编织小玩意,还有卖头质小玩意。
余星的目光落在这些小食上瞬间挪不开眼,祁野见他双眼发亮眼,明白少年嘴馋了,他轻笑一声:“吃吧,正好我也没吃。”
余星重重点头,拉着祁野将这一排吃食摊,挨个尝了遍,除了各种馅肉包,还有各种糕点。在这些摊子前,有一位年轻男子摊前食客最多,余星闻着空气里的肉香,吸了吸鼻子,问:“那是什么?”
祁野也不知,一位中年胖子道:“那是陈老板做的烧饼夹肉味道一绝。”
余星道了谢,忙拉着祁野排在最后。
他们前面是一名中年妇人,那妇人身边跟着个孩童,孩童看着面前双轮推车上的烧饼夹肉,就差流口水了。
孩童扯着妇人衣袖,急急道:“阿娘,我要两个,两个烧饼夹肉!”
妇人脸上满是宠爱,“好好,买两个,不过咱们先说好,买了两个烧饼夹肉后,就不能再吃其他了。”
孩童急忙点头,从余星的角度能看出孩童被香味馋的不行。
余星也被勾起了馋虫。
陈老板动作娴熟,摊饼、煎饼、烙饼,芝麻烧饼里加了炙得香味四溢的猪肉,加以老板特制冷面,一个烧饼夹肉十文,价格虽贵,但胜在味道好,馅料足,买的食客不少,在吃过的食客口口相传下,生意如火如荼。
很快轮到余星,老板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两位公子吃什么味的?”
余星问:“都有什么口味的?”
老板答:“酸辣、五香、麻辣、甜的。”
老板说的话,余星有些不明白,他扭头看祁野,原以为祁野该知道,但看祁野淡漠的目光,多半也不知道,余星放弃了问祁野,改而问老板。
“这几种味道有什么不同?”
陈老板听他口音不像洛州本地的,便道:“小公子是来洛州玩的吧?”
余星点了点头。
陈老板又道:“这种香辣味的,有种辣味,还有很浓的香味,小公子应该闻到了。”
陈老板对自己做出的吃食十分自信,余星凑近了些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不是说这个味道不好闻,而是闻了之后更饿了。于是余星点了酸辣和香辣口味的,等吃到不同味道的烧饼夹肉,一边哈赤哈赤,一边又吃得停不下来。
祁野吃着五香口味的烧饼夹肉,看少年辣的直哈气,巧唇被辣的红艳,脸颊上满是汗水,但见少年吃得尽兴,便没阻止。
两个烧饼夹肉吃完,余星被辣的汗如雨下,一边哈气一边还想吃,只可惜老板已经收摊。
余星被祁野牵着在外面转悠一圈,吃了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和“祁野”版的糖人,心情大好,毫无睡意,在洛州府溜达至夜深,行人陆陆续续离开,余星才意兴阑珊跟着祁野回酒楼。
第二日余星还想再去吃烧饼夹肉被祁野拉住,“不吃晨食了?”
余星不解道:“阿野不吃吗?”
祁野被少年的小聪明逗笑,“自然要吃,但你往外面跑作甚,想吃什么?我让白缪买回来。”
余星咽了咽唾沫,正要全盘托出,猛然想起什么,唰喇喇摇头,“不用不用,我觉得酒楼里的饭菜也挺好吃的。”
祁野失笑一声,拉着少年坐下,“不去看铺子了?”
余星这才想起之前说过,想在洛州开行香铺,他咽下嘴里甜粥,极力点头,“对对,我还要去看铺子,阿野是不是也要去看铺子?”
“先跟我去见下守备。”祁野道。
用过晨食,祁野带着余星和白缪几人去了洛州府衙门。
守备就在衙门里,听门吏说有位公子来访,守备刚想问是谁,就见廊下走来几人,为首男子英俊非凡,浑身透着君临天下的矜傲与冷冽,眼神锋锐到不敢与之对视。
守备目光随即转移到英俊男子身边的少年身上,少年身穿月牙色长衫,衣着精致,将少年衬得贵气满满,令更他诧异的是少年艳色绝世的样貌,那双眼眸清莹秀澈,不谙世事,却又仿佛装尽天下。
不过片刻一行人走近,守备尚未看清男子模样,就听见略显耳熟的清冷声音响起,“梁守备许久不见,洛州近来如何?”
守备仔细回想,片刻后如梦初醒,眼底流过惊愕,很快朝祁野行礼,“臣洛州守备梁实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祁野道,随即看向余星,梁实视线亦随之移向余星,仅仅一眼他心底隐约有了答案,耳边传来祁野堪称温柔的声音,“这是圣子。”
梁实又对着余星行礼,“臣见过圣子,方才多有冒犯,望圣子宥怒。”
余星并未将对方先前的打量放在心上,闻言笑道:“梁守备不必多礼,不知者不罪。”
梁实将二人请去内堂,吩咐胥吏送来茶水点心。
祁野来找梁实不是和他闲话家常,入坐后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想在洛州建济养堂,梁实早先就听见了风声,也知道陛下派出今年新科状元前往各州县推行济养堂,只是没想到天子会亲自监督此事。
梁实思绪千回百转,最后自责道:“臣先前就听说此事,也一直想要推行济养堂,但后来听说陛下派出廖御史主薄,臣就不敢再自作主张,想等廖御史主薄到来,只是没想到御史主薄没等来,倒是把陛下和圣子给盼来了,臣……”
“如今朕与圣子来了,这事就交给梁守备处理,朕相信梁守备,不会令朕失望。”祁野打断他接下来的推托之词,“两日后找出一间铺子和一宅子,宅子用来建济养堂,铺子有它用,梁守备能否做到?”
梁实诚惶诚恐,“不瞒陛下,臣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衙门可用储蓄有限,宅子恐怕盘不下来,只够盘下一间铺子。”
祁野锋利的眼神扫去,梁实瞬间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祁野目视他暮气沉沉的脸,语气淡然到仿佛在说午食吃什么,“既然是朕要求的,梁守备去寻便是,一些旧宅常年无人居住,也该收回来了,否则某些人还以为朕好欺负。”
梁实立马明白了,陛下这是让他把废弃的宅子都利用起来,这些宅子俱是先帝在位时,赏给某些王爷或郡主或大臣的。
祁野登基后,大臣们下狱的下狱,斩首的斩首,老死的病死的,因暴/乱去世的不计其数,不少府邸便一直空置,普通百姓不敢靠近 ,如今用来办济养堂再适合不过。
梁实会意后当即保证会好好办。
祁野带着余星离开,梁实挽留了一句,还想给陛下和圣子安排住处,但被祁野一个冷眼制止。
梁实只能把一行人送至衙门,随即吩咐门吏,下次若再见到他们,一定要恭恭敬敬把人请进来,门吏急忙应好,暗自记下这些人样貌。
出了衙门余星没急着回酒楼,在正街上看了看,与禹安城布局相似,洛州依旧分了无数个坊。
余星牵着祁野穿过小巷来到西市,西市上行人往来密集,有在外支摊的,也有各种铺子。余星一一看去见到好几间空铺子。
余星看中了一间铺子,店铺两边是包子铺和饺子铺,余星让小贵去打听,不会儿小贵回来,原来那家要出售的铺子是个干货店,因家里小儿子得了病,就想盘出铺子。
小贵打听到干货店老板住址,一行人在小贵带领下找了过去。老板家离西市不远,进坊门左拐第一家就是干货店老板家。
小贵敲响了门,里面传出小女孩的声音,“来了。”
不会儿一个小姑娘打开门,望着这么多不认识的大哥哥,一双纯真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小姑娘脆生生问:“你们找谁?”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见到祁野和余星颇为诧异,但很快调整情绪将几人请进屋。
余星表明来意,中年男子愁云密布的脸上露出笑,“小公子若是喜欢,某与小公子有缘,一百二十两买于小公子,公子意下如何?”
“店铺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到我这一代已有数十载,当时花了五十两,后来经我几次修葺,共花三十多两。”
中年男子模样实诚,不似偷奸耍滑之人,余星便用一百二十两买下店铺。一行人再次回到衙门,梁实忙不慌跑出来,对着余星和祁野恭恭敬敬行礼。
中年老板看得目瞪口呆,等了会儿才想起对守备行礼,梁实忙道免礼,刚想跟中年男人介绍祁野和余星身份,瞥到祁野对自己使眼色,梁实立马住嘴,让洛州主薄办了转让文书,修改地契名字,最后毕恭毕敬送祁野和余星出衙门。
中年男子站在衙门门口,一切太过突然,他还未从骇然中回过神。
余星朝中年男子拱手,“大哥有缘再见,小弟就先走了。”
中年男子目送一行人离开,按耐心头激动,匆匆忙忙赶回家,将这事念叨给老伴儿听,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店铺开成了行香铺。
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竟然有见过皇上和圣子!
圣子温和如春风,难怪他当时见到对方时,就觉得少年干净得不染纤尘,宛若嫡仙降世,如今一想,圣子不就是跟仙子一般人物!
陛下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冷漠,他觉得自己见到圣子和陛下的事,自己祖传店铺转卖给圣子的事,圣子用以开行香铺的事,够他吹后半辈子了。
铺子确定下来后,余星找了附近工匠对店铺进行修葺布置,数日后行香铺开张。与此同时济养堂位置也定了——衙门所在的安溪坊。原先是郡主的府邸,祁野登基后便一直空置着,刚好府邸大门朝坊外,进出也方便。
梁实速度很快,他率领洛州长史在洛州建起济养堂分堂。
洛州府城行香铺开张当日迎来大量客人,百姓们之前从行商那里购买过香丸,也都清楚香丸有何作用,这会儿见香丸价格与行商出售的香丸价格相同,不少人都花了一百五十文。
行香铺内的香丸是余星这几日做出来的,数量有限,便效仿禹安城行香铺每人限购一颗,此人买过后,得等半个月后才能再次购买。
尽管如此行香铺里依旧热闹非凡,客人络绎不绝,不少百姓想买却无能为力,因着购买时登记了信息,他们已经买过,要等半个月后才能再买。
一开始百姓们还担心铺子里的香丸会被那些权/贵大人物买走,没想到那些世家公子哥也必须按照行香铺制定的规则购买,若换做其他人这些纨绔子弟肯定不买账,但对象换成行香铺,连老百姓都知道行香铺里卖的香丸是圣子亲手作的,这个铺子极有可能也是圣子开的。
这些纨绔子弟再作天作地也不敢得罪圣子,灰溜溜离开行香铺。这件事后百姓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每日都会去行香铺转一圈。
尽管如此铺子里仍有不少客人。
哪怕不能买,他们看着放在锦盒里的香丸也都精神振奋。
以前他们对国师的话半信半疑,如今对国师的话深信不疑。
圣子是可以救赎他们的。
行香铺渐渐步入正轨,祁野所建的济养堂分堂也找齐人手,前几日没有雇人,全靠衙役巡街,进度十分缓慢。
后来祁野决定让三人在坊内大道上敲锣打鼓吆喝,一天下来还真有几名小孩找了过来。
济养堂里雇了好几个会做家常菜的妇人,还有几名照顾小孩的年轻姑娘,这些姑娘都是附近人家的媳妇,正好想找份活儿,听说济养堂招女子,照看年幼的小孩和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便来试一试,没想到她们都被选上了。
不仅每个月工钱不低,中午还能吃一顿,上哪儿找这样的好活计!她们被选上后,第二天就来济养堂上工。
每日济养堂都会来新小孩,这些孩子从前吃不饱穿不暖,到了济养堂后,不仅有新衣穿,还有好吃的吃食,有时候还能吃上糕点铺的糕点。
不光孩子们觉得济养堂很好,连新进来的老人们也都展露笑脸,对他们来说前半身过得太艰苦,就在他们以为一辈子都这样时,有官爷找上他们,将他们带来这里,并告诉他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
流浪了十多年的众人,一觉醒来好似天上掉下馅饼,各个觉得不真实,又觉得幸运。
有时他们会跟着厨娘一起准备早食和晚食,随着济养堂中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的衣服也有些不够,这些老妇人主动接过给孩子们和老大爷缝制衣服的伙计。
余星和祁野期间来过济养堂,见他们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由衷感到高兴。
孩子和老人们得知他们身份后,连忙要朝他们下跪,但被余星拦住了,”大家不必多礼,你们是大禹的一份子,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光在洛州,以后我们还会在别的县城办济养堂。“
余星说着看了祁野一眼,祁野神色带着肯定,这给了余星莫大鼓励,余星继续道:”大家就先在济养堂里好好生活,以后我们的济养堂会更好。“
他之前就跟祁野说过,可以把济养堂前院的那片荒废花坛收拾出来,老人们能栽一些作物,否则让他们一直无所事事待在济养堂中,短时间还行,长此以往他们会觉得无趣。
祁野赞同余星想法,话说到这里余星想起趁此机会跟大伙儿说说,等洛州下辖县城和镇上的流浪小孩和老人都入住进来后,人会越来越多必须要好好规划一番,余星将前院开垦的事给老人们说了,老人们闻言高兴不已。”太好了,老头子之前还在想每日都会来新同伴,一直吃买回来的作物也不成,咱们还到动不了的地步,就让我们在这里种地,等粮食成熟了大伙儿也能吃得上。“一个老人赞同道,声如洪钟,神情激动。
此话一出,不少人附和,”对,说的对,我们都能种地,这里的小娃娃也可以帮着种地,有多余的粮食我们还能换成银钱,自给自足不成问题,也能给圣子减轻负担。“”对啊,我们不能再麻烦圣子了,圣子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了。”
他们是知道余星圣子身份,圣子在洛州开行香铺的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再加个上余星气度不凡,与其他男子不同,仿佛周身裹挟着圣洁光辉,仅仅一眼他们就觉得圣子就该是这样。
一些乞丐还把圣子在洛州开行香铺的事编成歌谣,口口相传,毫不夸张的说余星圣子之名比祁野一国之君的名头还要好用,祁野对此喜闻乐见。
余星一听这些人还想让小孩子也跟着种地,连忙制止,“孩子们还小种地的事用不上他们,我与陛下的想法是打算请先生来教这些孩子们读书识字,日后也能报效朝廷。”
众人原本还要拒绝,但一听说要报效朝廷纷纷点头,这个阶段的孩子缺乏安全感,他们对请先生来教他们读书识字既高兴欣喜,同时又担忧,担心自己哪儿没做好,惹圣子不高兴,便不让他们读书识字。
但听到圣子亲口所说要让他们报效朝廷,小少年们仿佛找到主力骨,各个奋力点头。
余星接着道:“我和陛下也想到一些孩子更擅长别的,因此我们会找来习武教头,教大家练武,不论男女都可以练武,练武之人也是需要识文断字的,但不用做文章考取功名。”
“等先生和教头找来后,大家根据自身情况选择。”
随着余星话音一落,孩子们迫不及待讨论起来,余星听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和祁野几人出了堂屋,朝前院走去。
刚走出济养堂,余星蓦然道:“对了——阿野我们是不是该找个管堂的?毕竟我们不能一直留在洛州。”
祁野被少年紧张兮兮的模样逗笑,笑声低沉,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已经交给白缪去做了。”
余星呐呐点头,难怪最近没怎么看到白缪。
一行人慢慢往酒楼走去,余星心里揣着事儿,还没问出口,祁野先一步道:“我让白缪找管事的同时,再找先生和教头。”
余星放下心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逐渐热了起来,白缪离开第五日终于带着管事、教书先生、教头来到洛州,但他还是来晚一步,就在昨日祁野已经带着余星去了南江一带,随行的有陆筠、小贵和刘旭,小轩则留在酒楼继续等白缪。
白缪带着人回来只看见小轩,问:“其他人呢?”
小轩很少和白缪说话,突然被问话,茫然中又带了点儿无措。
白缪见他怔怔的也不生气,重复了一遍。
小轩原以为白缪会发火,还在宫里时他就听其他宫人说起过白缪,说白缪来无影去无踪,性子乖张,特别不好相与,比陆筠还要冷冰冰,动不动就会发火。
小轩听得多了,便信以为真,如今想来都是子虚乌有的事,白缪性格明明挺好的。
“主子带圣子去南江了,昨日离开的,临行前圣子让我在这里等……等你,等这边的事办好了,咱、咱们再一起过去。”小轩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小了,特别是说到等白缪时,嗓音又轻又快,隐约带了些羞赧,他以为白缪没听出来,实际上白缪早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莫名觉得可爱。
另一边,余星和祁野几人经过一天一夜赶路,终于在落日前抵达北珉县。
北珉县是洛州靠南的最后一个县城,出了北珉县,往南行一百里便是南江。
一行人快马加鞭通宵达旦,到第二日戌时三刻才进了南江城。
休整一番第二日就找了南江府府尹,效仿洛州开了南江行香铺,照旧用的是罪臣原先的府邸作为济养堂,重新修缮,一直到六月中旬,行香铺和济养堂走上正轨。
余星用了十多天做出七百多颗香丸,并在牙行买了个会认字的中年大叔,和两个年纪小且十分机灵的伙计。余星将行香铺规矩给三人讲了遍,三人连连点头,中年大叔既是掌柜又是账房先生,余星给他开的月银比另外两人多了些。
二人也知道技不如人,并没有心生嫉妒,而是虚心向掌柜请教。
余星观察他们几天,觉得三人人品不错,挑了个日子就跟他们说了若是做得不错,五年后就还他们自由,脱去他们奴籍让他们成为大禹编户。
三人对余星感激不已,当场就朝着余星跪拜,并保证一定会好好办事,绝对不会辜负东家对他们的用心良苦。
南江府府尹办事很快,不过几日就选定好地点,找了附近工匠简单修葺一番,不到十日里面就住进了第一批流浪老人和小孩。
余星还好奇府尹为何能这么快找来这么多人,后来才知道原来府尹不仅让衙役满街敲锣打鼓,更找来清贫学子抄写文书,又让书肆和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将济养堂收留流浪老人和孩子的事编成故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三日就传遍了南江府,连下辖南兴县和禹江县都掀起了,寻找流浪老人与小孩的热潮。
两县县令派衙役四处搜罗县里或镇上流浪老人与小孩,包括村里的孤寡老人,和痴傻老人,及镇上乞丐,都被县里官差送来南江府济养堂。
半个月不到济养堂里就住进了几百人,好在府邸够大,再来几百人也够住。
南江府府尹按照祁野的要求,请来了几位品学兼优老先生,他们对教授流浪孩子没有半点怨言,在他们看来这些孩子中,说不定某个孩子未来能成为大禹的顶梁柱。
在南江推行济养堂十分顺利,祁野基本没操什么心,甚至有些他没想到的情况,府尹已经想了,当即求见祁野,将想法一一罗列,呈递给祁野。
祁野看过后觉得可行就让他去办,同时暗自记下这人,等回到禹安城再让夏连云好好查查。
不光祁野记住了南江府府尹,余星同样记住了这位相貌平平,却一心为民的宋府尹——宋南安。
余星和祁野在南江待了近二十日,白缪也带着小轩赶来,白缪向祁野汇报完,转头就带着小轩下楼吃午食,看得余星微微挑,没想到十多天不见,小轩居然和白缪这般要好了!
祁野看余星目光灼灼,眼里满是好奇,忍不住轻笑出声,“洛州济养堂已安排先生和教头给小孩们授课,我的意思是可以适当让妇人和老汉参与进来,让他们认识一些字。”
“这个主意不错!”余星眼前一亮,看向祁野的眼神亮晶晶。
祁野摸了摸少年发顶,眼眸映着抹不开的温柔。
“我想着洛州和南江行香铺内的香丸,可以交给李老板他们运送。”余星提议道,“阿野觉得如何?”
祁野想了会儿才记起少年口中的李老板,那三人他见过,不是偷奸耍滑之人,倒是可以继续留着,相比之下少年愿意跟他商量这些事,更让他感到高兴,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微微勾了勾。
余星心下忐忑,眼眸下敛并未瞧见。
祁野:“可以,星儿觉得可行便行。”
余星抿笑点头,“我就觉得若这样可行,他们也能聘请更多人运送,每个铺子每个月只有两百颗份额,一个人就能完成,这样一来还能改善家贫之人的生活。”
除却偏远地区,在大禹其他地方很难找到真正的清贫人家,百姓们普遍能吃得饱穿得暖,条件稍好的还能吃糕点喝奶茶,与陈国所谓的清贫完全不同,而一直以来余星权衡大禹百姓贫苦的标准,和陈国完全相同。
祁野见少年如此为自己子民着想,心里偷着乐,从来没纠正过少年这一观念。
日子一晃而过,南江济养堂收容了整个南江的流浪老人和小孩,包括其他三县,及村镇上的流浪老人、小孩、孤寡老人、痴儿、傻子、乞丐。
济养堂瞬间多了近千人,厨娘也比之前多了好几位。一些老妪和厨娘混熟后,自发帮着一起准备吃食,前院和后院荒地都打理出来,用以种地。
上百人跟着种地,不出三日前院后院都种上了粮食,之后更是争着抢着做吃食。
小孩们便在先生和教头的教导下读书识字练武。
一些老人瞧了觉得有意思,也跟着学了个强身健体的招式。
他们中有年纪不大,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大伙儿聊熟之后就觉得光种菜做饭没意思,想要做点别的事,于是有人出去打听活计,她们没什么手艺,会做的东西不多,但好在她们都会女红,且手艺不错。
于是她们去裁缝铺同掌柜商议了一番,掌柜看过她们绣的手绢后,觉得她们绣的不错,就让她们以后从店里拿需要绣的料子回去,每次的工期和价格都不一定,掌柜还让她们可以多绣些手帕或荷包过来,每个手帕给三文钱,荷包给两文钱,大伙儿纷纷觉得好。
济养堂内一些中年男子去码头搬运货物,以前他们流浪时没人敢用他们,就怕他们拿东西跑了,如今有济养堂做靠山,他们出门干活儿管事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有些还好奇济养堂如何,会主动跟他们闲聊,他们心底的不安彻底消失不见,整个人神采奕奕。
还有些力气不大的中年男人,和做不了针线活的中年妇人,便待在济养堂里听先生给孩子们授课,自己也跟着认字,在沙盘里写字。
一段日子过去,他们也认识了不少字,还学会了九九歌,在一些酒楼茶肆做账房先生,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余星坐在马车里看着手中书信,这是他们临行前南江府府尹宋南安交给他的,里面记录的都是济养堂内的变化,看着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可做,每日过得充实,他也跟着心情好。
“看完了?”祁野问。
余星浅笑点头,“看完了,我还真没想到不过数日济养堂变化就这么明显了,我估摸着洛州的济养堂应该也同南江的济养堂差不多变化。”
祁野道:“等我们回到禹安,再派人送信过去,让洛州济养堂的管事每月写书信,行香铺亦可如此。”
余星赞同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等他们到达禹都府,余星特地去了来时的那家酒楼买了不少竹筒面饼,还打算带回去上元节时赏赐给大臣们,余星估算了下,直接大手一挥要了三大箱竹筒面饼,正巧酒楼里到了新货,否则余星一口气要这么多,还得在禹都府停留几日。
七月初,盛夏时节,三辆马车一路疾驰,官道上卷起飞花,柳垂随着热风飞舞,柳絮翻飞,蝉鸣声此起彼伏,偶尔能听见蛙叫。
余星坐在马车里喝着奶茶,马车内放了两大冰盆,否则在盛暑赶路还不得热的满头大汗。
马车内有祁野提起着人备好的冰鉴,黄铜冰鉴内上一层放置着新鲜蒲涛、樱桃和西瓜,还有冰镇后的梅子汤,余星喝了口冰梅汤,又喂祁野喝,他如今对喂食颇有心得,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不好意思。
祁野就这少年的手喝了一口冰梅汤,就不喝了,少年比他更怕热,大禹冬天比陈国冷,夏天比陈国热。
祁野还记得余星刚来禹国时就不习惯,一场降温秋雨就令余星感了风寒,去年夏日又险些中了暑气。
今年祁野便格外小心,赶路前就让陆筠准备了。
余星喝着冰镇过的奶茶,有些不好意思让祁野知道他嘴馋,这会儿特别想吃酥山,然而他不知祁野见他两眼没先前那般明亮,猜测少年多半是馋了。
“到了禹安就能吃了。”祁野摸了摸他脑袋,安抚道,“照这个速度今日下午便能抵达。”
余星原先不怎么明亮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眼中洋溢着星光点点。
祁野被余星的模样逗得嘴角轻翘,又在少年看过来时快速收了回去。
余星朝祁野傻傻一笑,笑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傻兮兮的。
如祁野所说当天下午他们就到了万兴县,在禁宵前进了禹安外郭城,余星掀开窗幔往外看,朱玄大道上行人脚步匆忙,都忙着进自己所在的坊内,街使、判官手持兵器巡街,几人瞧见朱玄大道上的三辆马车皆不敢上前阻拦。
余星原本还担心会被他们拦下,却没想到他们见了马车反而绕道走。
余星:“?”
祁野轻笑道:“他们认识这辆马车,整个大禹有这么大马车的只有我,哪怕是王施琅和曹策也无法拥有。”
“至于太后,她有许久没出过宫了,再则天子车辇和凤辇不同。”
余星心说,难怪他们见了就跟老鼠遇见猫,闻风而逃。
马车接近皇城,余星看到武侯辅数人持刀朝马车所在方向行叉手礼,等三辆马车从他们身边越过,他们才飞快穿梭于大街小巷,清查在外游荡之人。
余星头次见人巡街,看得津津有味,祁野故意逗他,“我让白缪停下,咱们看够了再回宫。”
余星认真想了下,似乎在纠结到底先回宫,还是看武侯辅巡街?
祁野差点没被他纠结的小表情逗乐,他以拳抵住即将绷不住上扬的唇角。
余星沉浸在迟疑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轻,余星察觉到马车没动,当即道:“先——先回宫,休整一番,下次再看。”
祁野顺着少年的话,温柔点头。
晨曦微露,风中带着桂花和栀子花香,清晨的风带着淡淡的清爽,吹拂在宫女们绿黄色的襦裙上,将鬓角发丝吹起,左右相/缠。
少女们娇笑声从廊下传来,声音清脆宛如莺鸣。
隐约间能听到她们在说绣花团,或是拜月之类的词眼,余星从远处走来,远远听见这几个字眼。小宫女们见到余星齐刷刷行礼,余星依旧和往常一样亲和的让她们起来。
余星看她们手里拿着针线,一旁栏楣上放着不大的竹筐,便多问了句,“在做什么?”
一个胆大的宫女回道:“圣子,马上就要到乞巧节了,我们想先练习绣花,等到乞巧节当晚对月穿针引线,速度快的就能得到织女的祝福。”
余星点了点头,“很好,但晚上不要摸黑绣花,仔细伤了眼睛。”
宫女们连连应好。
余星带着小轩和小贵往御书房去,不自不觉间,他已在禹国生活了近两年。
第52章 【闹事】
余星提前和祁野商议过, 拜月节当天给宫人们放了半日。
宫人们高兴不已,宫女恨不得跑到余星跟前好好感谢一番,但知道圣子很忙, 每日上午听学下午做香丸,因此众人虽然感激, 但都不敢去打扰圣子。
是夜,宫里宫外女子皆对月穿针引线, 希望能获得织女祝福。几人聚在一起比试,赢者能拿到彩头。
一整晚都能听见女孩们嬉笑声。
宣明殿御书房中, 祁野在书案前批阅奏疏,徒然听见少年清越笑声,祁野抬头看来, 少年嫣然展笑, 从他所在的方向, 能瞧见少年白皙温润的侧脸,月华淡淡映在少年脸上,使得本就精致柔和的脸更加柔美。
祁野不自觉放柔语调,“在笑什么?”
余星的视线从大开窗霏移到祁野俊脸上,“我就是觉得今晚宫里很热闹, 在御书房也能听见女孩们说话的声音。”
“不喜欢?”祁野故意道,“我让夏连云去处理。”
余星以为祁野误会了,着急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今晚宫里很热闹,欢声笑语, 我挺喜欢的,不像从前冷冷清清的。”
“阿野也知道, 我除了听学就是做香丸,连说话对象也只有你跟小贵他们,以前在崇文馆还能和于文俊聊聊,如今他不去崇文馆,我在崇文馆只能和祁复说说话。”
祁野一直明白少年与他喜欢独处不同,少年像坠落凡尘的嫡仙,尚在陈国时一直压抑着自身,除却身边小厮,无人能跟他言笑晏晏。少年眼神中透着冷漠,双眼却是明亮的。
祁野一眼就看出少年卸下强装的冷漠后,是喜爱热闹的。
余星喜欢跟熟悉之人分享喜怒哀乐,就像少年总会把心头所想不知不觉倾诉给自己,但他私心里只想少年对自己倾吐,信赖自己,依赖自己。有时听少年提起旁人,他只想阻遏,但他清楚倘若自己真这样做了,少年会不高兴。
既然无法阻挠,那便放手,让少年去结交,去认识那些志同道合之人。意外的是少年有心认识更多的人,但和他说得上话的,一直是那几人,从少年初来禹国至今,两年过去依旧如此,从未变过。
余星瞧祁野发愣,以为他身子不舒服,走近了些,关切道:“阿野哪里不舒服?”
祁野摇头,“没有,我在想中元节。”
“中元节怎么了?”余星追问,去年中元节他们在禹都,夜里去放了河灯。不知道今年中元节能不能出宫?
祁野一眼看出少年心中所想,笑道:“可以,到时候我陪你。”
余星笑容灿烂,双眼亮晶晶。
“时候不早该休息了。”祁野牵着少年去内间。
御书房内间有一张高足梨花雕花木床,祁野给少年擦脸擦手后,看着少年躺下,他简单收拾后在少年身边躺下,为少年掖好褥角,余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祁野怀中。
万众欢腾中迎来中元节,与陈国七月十五不同,禹国七月十五这日,上至皇室百官下到百姓都会在中元节当晚外出,哪怕大家闺秀也会带着丫鬟出门。
若是在灯火阑珊下遇见心仪之人,送与对方一手串,若女子也有意便会回赠一条手串,第二日男子就会请媒人上门提亲,春日里便可行秦晋之好。
在禹国春日里成亲之人最多,也最是热闹。城内小孩在春日里点心糖果吃得最多,遇见娶亲的便上前讨个喜庆,说些吉利话,新郎一高兴就会送上糖果。
在陈国恰恰相反,陈国人不过七月十五,甚至觉得七月十五这日邪气外漏,不可随意出门,自是没有所谓的中元节,连拜月节也没有。
在陈国女子不受重视,在等/级森严之下,女子既无选择权亦无任何属于她们的节日。大部分女子一辈子只能生活在后宅。
像余白薇那般的在陈国称得上备受宠爱,一般人家可不会如此宠爱一个女娃。高门大户中少数嫡出小姐可以外出,也可以结交其他嫡小姐,若是庶出必须按照府上规矩。
余星即便不怎么了解余芷柔,也清楚当初她在余府生活的有多不尽如人意。
想起余芷柔,余星心口骤然一痛,他至今难以忘怀当日,余芷柔与世长辞,他在柴房内悲恸大哭的一幕。余星曾不止一次想过,若余毅中和姚氏没有威逼余芷柔给个老头做妾,余芷柔也不会走投无路,或许还能好好活着,又或者自己带她来禹国,她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曾经他以为禹国是人间炼狱,禹国人更是魔鬼。当他来到禹国,才发现跟禹国相比,陈国更像地狱深渊,陈国人更是一群贪得无厌的恶魔。
中元节这天,余星早早起来制香,和祁野吃过午食,提早去宣明殿,看着宫人们布置大殿,余星吃了几块点心,等着宫宴开始。
余星等了半个时辰,有大臣携女眷而来,看到坐在大殿龙椅上的余星,大臣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有从前没进过宫的女眷面露诧异,在她们眼中龙椅只有当今圣上可坐,即便余星是圣子,也不能冒然坐龙椅,但看自家爹(老爷)一声不吭,只能把话憋回去。
等坐到该坐的位置上后,女眷们才小声询问:“圣子怎么坐龙椅上了?”
“小声些。”那名文官小声轻叱,“敢在圣子面前议论此事,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圣子坐龙椅自然是陛下允诺的,再则圣子救苦救难,拯救我们于水火,如果不是圣子,我们这会儿哪还能坐在这里,还不得满院跑。”
秋春两季,控制不住体内暴躁之人数不胜数,往年这时哪家不是乱七八糟,甚至连陛下都控制不住,禁军各个被陛下打成重伤,如今的祥和安宁都是圣子带来的。
禹国子知感恩,哪怕是官员,对着余星亦是无比恭敬,若是家中妇人说圣子不是,他们得当场发火。
余星看着越来越多大臣带着女眷进殿,他问身边小轩,“我好几次都见到这些大臣带亲属来赴宴,这是阿野允许的?”
小轩点头,稍微沉下腰,小声道:“是陛下允许的,自从陛下登基便是如此,只是以往不会有这么多宫宴,像中元节是没有宴会的,而且很多大臣不愿意带女眷赴宴,自从圣子您来了后,宫中宴会才慢慢多了起来,大臣们也因为有您在,才愿意带妻儿前来。”
余星没继续往下问,他看向小轩道:“你喜欢宫宴多点吗?”
“挺喜欢的。”小轩笑道:“以前宫里太冷清,没什么人气,大家各忙各的,现在挺好的,很热闹,不光我喜欢,其他宫人也喜欢。”
“以前的宫宴我们不怎么喜欢,每次受苦受罪的都是我们,以前宫宴大臣们的妻儿没来,这些文官和武官喝了酒,便互相拌嘴,没说上几句就开始动手,您肯定想不到,每次先动手的都是那些看上去彬彬文质的文官,武将们刚开始不还手,渐渐地控制不住那股乱窜的暴/躁,便互相打了起来。”
小轩继续说:“文官哪里是武将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趴了,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宫人们见了纷纷上前阻止那名武将,反而被狠狠暴打了一顿,我们这些宫人哪里是习武之人的对手,很快就倒了一地,紧接着在武将暴怒带动下,不少武将压制不住体内暴戾,纷纷大打出手。”
“等御史大夫找来国师和陛下,陛下压制住了他们,可同样控制不了自己,这下宫里彻底大乱,好在国师不受干扰,给陛下扎了几针,又灌下药汤,陛下才恢复冷静,从那之后但凡因为宫宴而发生暴/乱,大伙儿只找国师,不找陛下,否则等下所有人都要遭殃。”
余星眨眨眼,“为何?”
小轩理所应当道:“因为他们都打不过陛下,陛下是整个禹国最厉害的。”
余星也觉得祁野很厉害,可书上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轩语气如此笃定,他又是为何这般相信祁野的?
自己是因为喜欢祁野,所以才毫无保留信任对方,但小轩又是为何?
小轩见圣子一脸狐疑的盯着自己,生怕圣子误会什么,当即解释,“不是圣子想的那样,是陛下真的很厉害,在大禹陛下就是最厉害的,这是公认的……”
余星更加困惑了:“??”
小轩犹豫了下,小声道:“陛下没告诉过圣子吗?”
“什么?”余星一脸迷茫。
小轩面露踟蹰。
余星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怕小轩有顾虑,余星慎重其事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就是想更了解阿野。”
他心里清楚祁野有很多事没告诉自己,他不能问祁野却可以问其他人,小轩在宫里生活多年,定是知道什么。
小轩容易心软,余星稍微放软声音,他就犹豫了,“圣子可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事在大禹不是秘密,只是圣子不知道罢了,在大禹以武力为上,皇上的力量和武力都是最强的,哪怕那人没坐上皇位前功夫平平,在坐上皇位以天子身份祭神龙神尊后,都会拥有非凡实力,是大禹第一人。”
余星还真不知道这事,从他来到禹国就没人跟他说过。
小轩晃眼瞥见陛下快步而来,当即退后恭恭敬敬立在一边。
祁野在内侍太监张全福、千牛备身刘澯、左右散骑常侍陆筠和白缪、金吾卫、起居郎夏连云、中书舍人兆纪霆、宫正琴颜的拥护下祲威盛容朝龙椅上的余星走来。
众大臣携女眷纷纷起身,对着领头之人行叉手礼。
女子们各个动作统一的行肃礼。
他们已经有许久没就见到陛下身边跟着这么多人了,可以说除了及冠之礼、祭祀大典和成婚大典,他们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隆重的仪仗了。
之前的宫宴,祁野可没带金吾卫、千牛备身、中书舍人和起居郎,只有上朝时能看到中书舍人和起居郎,其他时候很难见到这两人,传言二人跟陛下关系很好,如今看来传言可信。
但令他们更诧异的是——这次中元节宫宴陛下竟然带上了宫正!
他们很少见到这个神秘部门,除了知道陛下设了女官,却很难见到宫正,没想到对方竟生得如此周正。
不少大臣和他们带来的少年郎都看迷了眼。
祁野来到龙椅前,余星侧头朝他一笑,祁野摸摸他脑袋,余星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半龙椅给祁野坐。
祁野自然而然与少年肩头碰着肩头,膝盖挨着膝盖坐下,看得下面妙龄姑娘既倾慕又羞赧。
少年郎们则瞠目结舌。
金吾卫各自站在台阶上,中书舍人兆纪霆和起居郎夏连云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因着要记录祁野一言一行,他们以往都在帘子后,这还是头次坐右侧首位,更是坐在成王斜前方,与成王祁亮遥遥相望。
祁亮脸色不好,今日他带着成王妃、世子和郡主前来赴宴。
成王妃谢伶茹脸色同样难堪,以往的宫宴她们很少出席,今日来宫里却不想见到了这么一幕,想到之前和余星闹的不愉快,这会儿看着高位上的少年,就有些咬牙切齿,指甲狠狠掐进手帕里。
对于她的憎恶无人注意,大伙儿的注意力放在了王施琅身上,今日王施琅带着徒弟出席,大伙儿对王施琅颇为尊重,对他身边的少年也很是客气。
他们的到来令现场掀起一阵小躁动。
众人躁动的原因——王施琅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可他头发已白了大半,身后跟着个俊秀少年。
少年同王施琅一般,身穿紫色法袍,以金丝银线绣日月星辰、宝塔、神龙、仙鹤等,宝塔仙鹤是禹国国师象征,紫色只有正一品官员才可穿,但国师地位超然,胜过一品大官,在以前地位与皇帝等同,随着历代国师没能带给百姓们希望,国师在人们心中地位慢慢低于皇帝。
但王施琅上任不到五年就找到圣子,声名远播,百姓们对国师再度燃信任。
众大臣见王施琅带着徒弟现身,又瞧他头发,心里都清楚,国师命不久矣,于文俊会继承王施琅衣钵,等待下一个被神龙神尊认可之人出现。
王施琅带着于文俊朝余星、祁野行礼,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国师先对圣子行礼,于是众人看向余星的目光更加敬重。
余星许久不见于文俊,本想和他说上几句话,祁野已先一步开口,“免礼,国师和二郎请入座。“
于文俊如今没有官职,也没正式授封为国师,于文俊是家中老二,亲近之人皆叫他于二郎,被神龙认可后,成为国师亲传弟子后,除了亲近之人其他人都会称一声准国师,或于先生。
祁复和余星跟他熟悉叫的文俊,陛下和国师会叫他二郎。
王施琅身份不凡,坐右侧首位,在成王之前,与兆纪霆和夏连云遥遥相望,之后才是文王及文王妃小世子、祁复、祁昭两兄弟、曹策、刘益、苏远山等人在文王祁渊之后,成王那列则是镇国大将军、骠骑大将军等武将。
祁亮自觉身份被王施琅比了下去,一直冷着脸,看向祁复和祁昭时也没半点好脸色。
祁复和祁昭早见怪不怪,全当没看见,祁复和龙椅上的余星在歌舞声中进行眼神交流,也亏得余星对祁复较为熟悉了,否则指不定不明白祁复的意思,饶是如此余星也看了好几遍才看懂祁复的唇语。
余星先摇摇头,随即点头,一字一句开口,他说的很小声只有身边祁野听得清,听清少年说得什么后,祁野嘴角微微上扬。
余星努力咬文嚼字,一字一顿,“会去,等宴会结束,我就和阿野去宫外,你要去吗?”
他一连说了很多,可惜他高估了祁复唇语水平,这么多个字哪怕余星说得再慢,说了好几遍,祁复也有不少没看明白,不过最后一句“你要去吗”?祁复看懂了,他对着余星点头,“我要去,你一个人出去吗?皇兄不陪你?”
余星点头,“要的,我和阿野一起出去。”
祁复:“……”行吧,他就不该多嘴。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今年中元节皇兄会出宫,往年可都没出过宫,难怪今年宴会这么早开始,原来是想等会儿和皇嫂一起过。
他当然不知道去年中元节,祁野也这么过。
余星悄悄看祁野,被对方抓了正着,祁野忽视了站在后方刘璨和陆筠,轻笑道:“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余星:“没做、做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宴会什么时候结束?”
两人本就靠得很近,如此面对面说话,热气扑在脸上,余星只觉得热气又痒又灼,刺激得脸颊渐渐发烫。
祁野凑在他耳边,带着气音笑吟吟道:“星宝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出宫?”
余星咽了咽口水,在祁野温柔注视下点下头。
祁野失笑,拉着他起身。
余星一脸震惊,这还没结束呢!他们就要这么走了吗!
张福全比典仪反应更快,立即高唱:“恭送陛下、圣子。陛下万安,圣子万安,愿神龙佑我大禹!”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余星便在众目睽睽下被祁野牵着出了宣和殿。
天渐渐暗去,祁野早让人准备了一辆普通马车,虽说是普通马车,但还是比富贵人家的马车宽敞大气,一看就不凡,余星觉得这样的马车有些张扬,祁野却觉得这样的马车很普通。
祁野拉着余星上马车,看着内部能坐五个人都不嫌挤的宽敞马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马车会不会太大?”
“不会。”祁野道:“我们的不大。”
余星并没有得到安慰,等他们出了皇城,余星便提议步行。
对于少年的提议,祁野欣然应允,和余星一起下了马车,朱玄大道上人满为患,来来往往行人,有男有女大伙儿都说说笑笑,越往外郭城去人越多,不仅有读书人,还有很多小孩,姑娘也是成群结队,身穿长裙,裙裾于秋风中飘荡,娇笑声传遍百步,引得不少人看去。
余星也顺着笑声看了过去,见姑娘们手持河灯,便想着也放放河灯。
祁野注意到少年视线,顺势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女子们手里拿着的河灯。
祁野没说话,牵着余星继续往前走,余星转过头,看向祁野问:“怎么了?”
祁野笑而不语,很快带着余星穿过人群,来到一摊子前,向老板要了两个河灯,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笑呵呵递给祁野。
祁野分了个给余星,两人穿过看杂耍的人群,来到护城河前,秋日里不见柳条与柳絮,只能看到环抱河岸的参天樟树。
樟树枝头挂着巴掌大小的灯笼,小红灯笼别致小巧,在秋风里荡漾,穿梭在树叶间,闪烁在微弱烛光里,与天上繁星相互辉映。
余星手中河灯是莲花样式的,上面写着“健康长寿,神龙庇佑”的小篆,余星忍不住好奇祁野的河灯写了什么,祁野察觉到他的想法,没像以前那般跟他解释,而是故意问:“看什么?”
余星笑道:“看你的河灯……我的上面有字,你上面的写得什么?”
祁野逗他,“想知道?”
余星认真点头,祁野嗓音低沉带着蛊/惑,“亲我下,就告诉你。”
余星闻言耳尖微微发红,他环顾四周,护城河两岸有不少放河灯的男女,好在他们一直注视着河面上万千闪耀的烛火,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余星松了口气,朝着祁野薄唇快速贴了上去,一触即分。
余星轻咳两声,“这样可以了吗?”
祁野没回答,扣住他后脑,亲了上去,侵入属于少年的领地,占有他的气息,与他的气息、淡淡的香味融和。
余星想到周围还有别的人,更是羞赧的动都不敢动一下。
在温柔,轻柔的对待下,余星化被动为主动,略显羞/涩的回应对方。
等舌/头有些麻了,祁野才放开,给少年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衫,余星脸蛋红红,他抿了抿唇,对着祁野愈发不好意思。
祁野笑道:“都这么多次了,还这么不好意思?若你是女孩儿,咱们的孩子已经出来了。”
余星被逗得还未消下去的红晕,又爬了上来,他搓了搓自己的脸,不好气开口,“就知道胡说,快放河灯。”
“好,都听你的。”祁野笑得目里充满柔和,与曾经那个只会冷冰冰看人的祁野完全不同。现在的祁野更有人情味,更能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将百姓们放在心里体现出来,让大伙儿不再以为他心里没有装着天下百姓,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余星。
祁野从后面抱住余星,两人放着一只河灯,紧接着余星握住祁野的手,与他执手投入第二个河灯,秋风下忽明忽暗的河灯越漂越远,其后那只河灯渐渐追上前面那只,两只河灯彼此依靠前行,像极了余星倚在祁野身边。
越来越多的河灯流经它们身边,与它们一起漂向黑夜尽头。
余星久久后收回视线,祁野握住他往城里去,中元节这日不论朱玄大道还是坊街外都支起了摊。
一路走走停停,遇见好吃的余星总会买一份尝尝,再把美食分享给祁野,好在周围人虽多,但没人注意他们,两人便在人群中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回到宫已是深夜,宫宴早已结束,祁野带着余星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说话。
“今晚我见到不少人烧香。”余星道,“还有的没看见,但我闻到了香烛味。”
“中元节会祭拜先祖,还有的会供奉神龙,有些百姓会去神龙庙供奉。”祁野道解释道。
余星面露诧然,“可我们今日没有祭拜先祖,也没有供奉神龙神尊,是不是坏了规矩?”
“不碍事。”祁野轻柔的声音回荡在微火的烛光中,“以后你便知道了,先睡觉。”说完,祁野屈指一弹,啪的一声,屋内陷入黑暗。
余星鼻音轻轻嗯了声,在黑夜中靠近祁野。
祁野反手抱住少年,呢喃细语:“睡吧,我在这儿。”
祁野一下又一下轻拍余星后背,不一会儿便传来少年清浅的呼吸声。
祁野知道他睡着了,深邃幽黑的眸子隐没于黑暗中。
几日后,余星早早被叫了起来,祁野笑着揉了揉他睡乱的头发,触感一片柔滑,祁野爱不释手揉了好一会儿。
余星被祁野伺候着穿衣,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祁野轻笑道:“今日秋至,得祭拜先祖,祭祀神龙神尊。”
余星闻言瞬间清醒,任由祁野给自己穿鞋,等穿好后,他在地上走了走,便笑眯眯道:“我也给阿野穿衣!”
“我已经换好了。”祁野无奈道。
余星看着与自己礼服相似的冕服,问:“怎么和我衣服上面的花纹这么像呢?我这个上面是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金龙遨游,百兽奔腾……让我看看阿野衣袍上是什么?”
祁野任由他打量,余星摸着下颌心里啧啧称赞,祁野当真丰神俊朗,面如美玉,不对,比美玉还要好看,就如大家说的“星源长贰两贤者,丰采精神玉不如”。
祁野语气温柔,“我的有什么?”
余星:“也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金龙遨游,百兽俯首,咱们好像就只有这个地方不同。”
祁野点头,“金龙是天下至尊,不论花草树木,山川河流,百兽都要向祂臣服。”
“这个我知道。”余星笑得眉眼弯弯,“阿野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天子。”
二人身着礼服在礼部和尚乘局的簇拥下,坐上了龙辇前往太庙和神龙庙。
一路上百姓们纷纷行礼,有不少人跟着一起去了神龙庙,等祁野和余星率领百官,在王施琅的主持下供奉神龙神尊后,百姓们才被允许进来参拜,但也仅限于大门口。
回程时余星看到了于文俊,少年跟在王施琅身后。
刚才供奉神龙时他没看到于文俊?
余星脸上的困惑怎么都遮掩不了。
祁野瞥到站在王施琅后方的于文俊,知道少年和下任国师关系不错,这会儿估计是想刚才怎么没见到对方。
祁野想了下,道:“他的身份虽然被神龙认可,但王施琅还没给他证身,他便不能主持供奉神龙仪式。”
余星抓住了重点,“认可?怎样才能得到神龙神尊的认可?我能得到吗?”
祁野神色有些古怪,但很快就收敛情绪,没让少年觉察出,“你不用得到认可,你是圣子。”
余星眨眨眼:“认可?”
祁野解释道:“只有得到认可才能成为国师,每二十年出现一次,王施琅坐上国师之位第二年,他便感应到了,于是派人去寻,找到于文俊后,将其带进宫。”
“感应?”余星困惑。
“据记载被神龙认可之人能相互感应,至于怎么感应,我也不清楚。”祁野的确不知情,王施琅也没跟他说过怎么感应到的,只说那日心念一转,好似得感应到了某种暗谕。
祁野给余星擦拭身上水渍,带他回到内间,宫人进来闷头收拾,又快速离开。
祁野道:“该休息了……你想知道的,你现在不解的,以后都会知道,都会明白,在你真正了解大禹后。”
余星应了声,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祁野握住他的手,闭眼的瞬间,暗自叹气。
秋分已过,又到了萧条时节,在禹安府但凡有人控制不住体内暴/躁,便会去行香铺登记购买香丸,佩戴香丸后,那股躁/动难安渐渐淡去。
春秋交替之际最易使人暴躁,这些日子各地香丸吃紧。余星想了想,决定效仿上次祭祀,焚线香使其香味飘远,让众人都能闻到。
他跟祁野说了自己想法,祁野赞成道:“可以。”
祁野说完,又握住少年的手道:“只是需要的线香太多,短时日内恐怕难以完成,这么多年过去,大家其实都……习惯了,我、我就是不想你太辛苦。”
“不辛苦。”余星眉开眼笑,“我上午听学,下午没事就做做香丸,之前我做了五百颗香丸,线香也做了一百根。”
余星说到兴头上,小嘴巴啦个不停,祁野盯着他的红唇,想着现在亲上去会如何?
不过见少年说得兴趣盎然,他自然不会打断。
“我的想法是,李老板他们带走香丸那天,我就把线香给他们,再让他们把信带给县令,这样县令看见了按照我上面写的做,让百姓们站在大街上,由衙役手持线香,这样一来百姓们也都能闻到香味,控制体内躁/动。”
“可以。”祁野道,“星儿长大了,就按你说的做。”
余星被这么直白话语一夸,脸蛋就有些发热。
当天下午,余星约了李老板三人见面,距上次见面已是大半个月前,三人听余星说完,纷纷点头,“这个法子不错,秋日/本就肃杀,以往秋日里有不少人发狂,就我所知道的就有好几个,都是禹安城人……”
李老板继续说:“自从圣子来咱们大禹后,暴/乱得到制止没有漫散开来,令万千百姓脱离苦海,您是我们的大恩人。”
余星连忙摆手,“做行香挺有意思的,而且我也只会做这个,能帮到大家我心里也高兴,因为你们,我重新认识了这个世间。”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恶人,在这些人中也有热情善良的人,他们愿意朝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愿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不应该把对陈国人的偏见带到禹国,禹国人和陈国人完全不同。
李老板三人笑的见牙不见眼。
半月后,余星赶制完所有的香丸和线香,李老板三人便带着香丸和线香,各自去往不同州、县。
又是半个月过去,襄州、洛州等地组织汉子闻香盛况传遍禹安城。一时间两地发狂男子每/日减少,达到历史最低,襄州城内锣鼓喧天,洛州城中歌舞升平,百姓们在长街上弹琴唱歌跳舞。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落下,又是一年冬,李老板三人各自分开行动,几月过去,他们从几人行商,到几十人跑商,走遍禹国大好河山,将香丸送到需要人手中,得知他们是圣子特地派来的人后,县令们热情招待,召集县里男子纷纷闻香。
眼看年关将近,他们只能在外地过年,无法与家人团聚,可即便如此他们没有半点怨言,当年迈老母亲朝他们磕头感谢圣子感谢陛下感谢他们时,他们深有触动。
几个月下来余星制香手法越发娴熟,金鼓臼越用越顺手,完全不会像最初那样把香料拈得到处都是。
余星收起金鼓臼,将制成的香丸装瓷瓶里,小贵从外面进来,“圣子,我从宣和殿过来,听张公公说有人在行香铺闹事。”
余星起身道:“何时发生的事?”
小贵道:“张公公说就在不久前,咱们店里的香丸和线香被毁去不少,府尹已经带衙役过去了,圣子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余星想了想,问:“张公公有说别的吗?闹事的人是谁?”
小贵摇头,“张公公没说,张公公也是出宫办事时听说的,他去铺子里看过,说香丸和线香被毁了,张公公见掌柜和小厮被吓得不轻,就去找了府尹,之后张公公就回宫,刚好碰见我,就跟我说了这事,对了他还说要禀告给陛下。”
余星一听见香丸和线香被毁了,就担心他手里的一百多粒香丸不够,只希望这期间不会有太多人暴/躁。
余星说:“先出宫看看。”
小贵点头。
两人还没走出御花园,就碰见了带着白缪和张福全走来的祁野。
祁野问:“上哪去?”
“我想出宫。”余星道,“我听说行香铺有人闹事,我想去看看。”
祁野拉住他胳膊,“先不急,我已经让陆筠去查看了,他很快回来,你手里还有多少香丸?”
余星:“一百多颗。”
“那些被毁了香丸和线香或许还可以用,不要着急,实在不够,也不要通宵达旦做香丸,有安神汤可供他们服用。”祁野语气柔和,生怕自己的某句话刺激到少年内心。
“我知道……我让小贵出宫一趟,到铺子里去看看,顺便把损坏的香丸收集起来,直接塞进荷包里,应该也有效果,到时直接出售荷包即可,至于线香就让陆筠带去营地,给将士们使用。”余星朝祁野露出一个浅笑,梨涡显露,在精致的五官上显得几分俏皮。
“可以。”祁野点头同意了,让张福全和小贵一起出宫。
祁野给了他们出宫令牌,两人到到店里时,陆筠刚离开不久。
一个时辰后,陆筠悄无声息回来了,他直接到了宣和殿御书房,见门外站着白缪,同白缪打过招呼。
白缪道:“陛下和圣子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陆筠点了点头,站在门口道:“陛下。”
祁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进来吧。”
陆筠推门而入,见陛下端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疏,圣子在一边的凭几上看书,与他想象中亲亲我我的场面完全不同,早知道刚才就不在外面敲门了。
“见过陛下,圣子。”陆筠快速收敛神思,朝着祁野和余星行礼,祁野还没开口,余星便道:“陆大哥情况如何?闹事之人抓住了吗?”
陆筠如实道:“ 除了香丸和线香被损坏外,还有其他摆饰也一并遭到破坏,张公公先前找了府尹,府尹带着官差很快赶去,但那些人身手不错,应该是练过的,府尹和官差不敌,反而被打了一顿,几人趁机逃走。”
余星闻言皱眉。
陆筠接着道:“我问过掌柜和伙计,他们都说没见过几人。”
余星问:“府尹他们伤的重吗?”
陆筠:“不算重,他们已经去医馆诊治,掌柜和伙计也没怎么受伤,就是保护香丸线香时被擦伤了手臂,也去医馆包扎了。”
他说完看向祁野,行礼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请陛下示下。”
第53章 【抓获】(一更)
祁野眸光暗沉, 顾忌余星在,敛下翻涌而出的狠戾,他注视着陆筠, 沉声道:“即刻关闭城门,一日没抓到人一日不开城门, 若百姓们发现可疑之人,也可报官, 若抓获无误赏白银百两。”
陆筠:“是,属下这就去办。”
祁野应了声, 又道:“你带三千禁军在皇城和外郭城搜捕,带着朕的手谕过去,无论谁家皆可进府搜查。”
陆筠:“遵命。”
陆筠带着祁野手谕出了御书房, 等人走后, 余星都还没回过神, 这些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损坏香丸和线香。
可他们也是男子,又是禹国人,同样会经历无法控制暴/躁,他们比谁都清楚香丸和线香的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些人极大可能不是冲着香丸来的, 而是冲他来的!
余星看了祁野一眼,祁野脸色阴沉,怒火在爆发边缘,余星走近他,从身后抱住祁野,熟悉的气息进入体内, 那股躁动愤怒无处发泄的戾气,随着少年的贴近慢慢消散。
祁野反手握住少年手臂。
两人都没说话, 余星知道祁野多半猜出有人故意针对自己,比抓捕那些人他现在更担心祁野无法克制自我,便哪也不去一直留在祁野身边。
小贵和张福全很快回来,两人来到御书房。
小贵跪下道:“参见陛下,参见圣子。”
“快起来。”余星道:“掌柜和伙计伤势如何?”
小贵起身回道:“圣子不必担忧,掌柜和伙计伤势不严重,几人已去医馆包扎伤口……”
说到这里,小贵犹豫了下,才继续道:“只是比起伤口所带来的疼痛,香丸和线香以及铺子遭受的破坏,更令他们痛心,小子见他们心情不好,看上去愤怒郁闷。”
实际上他心情也不好,圣子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香丸和线香全被那些玩意儿给糟蹋了。
“被损坏的香丸和线香收回来了吗?”余星确定掌柜跟伙计无大碍后,才关心起香丸和线香。
毕竟眼下香丸和线香不够,若只需供应给禹安城的行香铺倒是够了,可其他铺子却只能堪堪维持半个月,到时若有人发狂打伤家里人或旁人,引起像上次襄州那样的暴/动,该如何是好?
小贵嗓音喑哑,仿佛下一刻就要含泪而哭,“圣子,小子没能完成圣子交代的任务,那些香丸和线香损坏的太过严重,已经拾不回来了,掌柜和伙计帮着一起收拾,香丸直接被踩碎,被风一吹就没了。”
说到这里小贵呜咽起来。
余星赶忙安抚,“不打紧,只要把这些人抓住,到时候让他们赔。”
小贵吸了吸鼻子,“我、小子知道了,圣子不要太劳累,我和小轩哥会给圣子打下手的。”
小贵得知那么多香丸和线香都被糟蹋了,心里就一阵难受。
这些香丸和线香可是他家少爷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等找出那些人,他一定要狠狠臭骂他们一顿!
香丸和线香不能用,现在有一百多颗,花上几日功夫在做一百多颗,应该能够禹安城百姓们使用了,只是其他县城和乡镇百姓就无法使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余星没有当着小贵和张福泉的面露出为难,而是道:“你们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小贵闻言和张福全躬身退出御书房。
等两人离开后,余星看向祁野,道:“阿野,其他地方的香丸应该也不多了。”
“别担心,之前各地守备和县令召集百姓,给他们闻了线香,可管一个月,我们利用这一个月做。”祁野宽慰余星,“星儿早些休息,可不许晚睡做香丸,这些日子上午就不去听学了?”
余星点了点头,“好,这几日就先不去了,只是我担心会落下不少功课。”
祁野勾唇一笑,“没事,夫君教星宝。”
祁野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耳垂,又摸了摸少年柔顺的头发。
接下来两天,余星每日都和祁野一起起床,祁野简单吃过早便去宣和殿上朝,今日祁野心情不好,一直黑沉着脸,大臣们都听到风声,清楚陛下龙颜大怒是因为什么,纷纷缄口不言,就连往日话多的御史台监,今日也不敢随便开口。
祁野环视下首,淡然道:“想必各位都清楚昨日发生之事,明日没必要各位都不可离府,也不用上朝。”
“刘璨,你率领千牛卫,协助陆昀搜寻宵小下落,务必尽快找出几人。”
刘璨行叉手礼,“臣遵旨。”
“若无事启奏便退朝。”祁野说完,起身离去,张全福、典仪、起居郎夏连运、中书舍人纪兆霆、千牛十二卫,左右翎卫、左右骁卫,内侍监等人,统计上百人紧随其后。
一上午余星便和小贵小轩做香丸,准确说来是两人给余星打下手,毕竟若都是他们处理,做出来的香丸没有半点作用。而他们需要做的便是将所有香料分类,或把一些需要捣成粉的香块捣成粉末。
一上午他们分了五十份,后来祁野带了夏连云、兆纪霆、白缪过来,三人见陛下都动手了,三人撸起袖子跟着动起手来。
他们是头次做香料分类很多步骤都不会,又不敢去问陛下和圣子,就把目光放在了小轩和小贵两人身上。
夏连运与纪兆霆对视一眼,夏连云走向小贵,兆纪霆正要朝小轩走去,就被白缪推开。
白缪语气不耐道:“让开些,别挡道。”
兆纪霆:“……?”
他都要被气笑了,他什么时候挡道了?这家伙儿就是故意的。
他看着直径走到小太监面前的白缪,对方脸上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不耐烦和冷淡,纪兆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
白缪这家伙儿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和这家伙儿认识多年,哪次对着自己不是冷着张脸?哪怕是面对陛下神情依旧淡漠。白缪这家伙儿跟陛下的神色,和某些语气都一模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两兄弟。
兆纪霆不动声色观察着,夏连云已经学会怎么处理,他跟小贵道了谢,朝兆纪霆走来。
见纪兆霆双眼直勾勾盯着斜前方看,夏连云问:“在看什么?”
兆纪霆听见声音扭头看向夏连运,他没有说话,而是扬了扬下颌,示意夏连云看去。
夏连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瞬间就看到了眉眼柔和的白缪,眼底露出不可置信。
他和白缪认识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白缪露出这般温和的神情,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白缪对面之人身上。
这不是圣子身边的小太监么!小太监长得白白嫩嫩,脸颊上的梨涡显得格外可爱。
白缪一个刺客什么时候和小太监关系这么好了?
夏连运好奇的不行,要知道他跟祁野以及白缪的关系最好,陆筠和兆纪霆也相当于和他们一起长大,但兆纪霆和陆筠要比他们三人大上几岁,而陛下是他们中年龄最小,也是实力最强,为人最老成的。
兆纪霆跟夏连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有情况。
白缪早察觉到两人视线,只是懒得搭理他们,但这两人盯着小轩看了这么久,白缪不乐意了,朝他们看去,眼神冷漠还带着警告,让他们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夏连云轻咳一声,他不会武功,打不过白缪只能讪讪回到自己的位置,埋头处理香料。
兆纪霆倒是会些功夫,但也不是白缪的对手!他默默回到原位,低头打算捣鼓香料,赫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会整理香料!他看了看几乎要贴在小轩身上的白缪,兆纪霆只好去另一边找另外一个长相秀气的小太监。
兆纪霆把小贵当成了小太监,毕竟宫里除了太监、宫女就剩侍卫。但贵细胳膊细腿,他一眼就能看出小贵没习过武,不会武功自然不是侍卫,不是侍卫就只能是小太监了。
于是他走了过去,朝小贵友好一笑,“不知这位小公公可否教在下如何整理香料?”
小贵之前没和兆纪霆接触过,忽然见到个身量挺拔,模样英俊的年轻男子,心里有些紧张,但听到对方称自己小太监后,小贵生气了,他气呼呼道:”这位公子,我不是小公公。”
兆纪霆一愣,继而认真打量小贵,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身形瘦削,脸色偏白,带着淡淡的婴儿肥,看着十分乖巧,完全不像会武功的样子,既然不是小太监,又不是侍卫,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他在宣和殿里待了好几年,可没见过不是太监,不是侍卫,却能在宫里出现的外男。
小贵看他愣头愣脑,觉得他也就个子高,脑子不好使,看来营养都长在了个子上,脑子没得到什么营养,他看向兆纪霆的眼神带上些许同情。
兆纪霆回过神来就见少年从刚才的愤怒,转变为一脸怜悯。
兆纪霆:“??”
知道这人脑子不好使后,小贵对他就没那么苛刻了,语气缓和了不少,“我教你吧,等你学会了再去整理香料。”
小贵说的很慢,比起教夏连云,小贵这回教得更认真更慢。
兆纪霆听着小孩斯斯文文的说话声,一句话重复两遍,也没露出不耐烦,只以为小孩是看到自己太过紧张,所以才重复啰嗦,他耐着性子听完。
小贵讲了一盏茶,说完后还语气柔和的问:“听明白了吗?”
兆纪霆:“……”
自从他到了五岁母亲就没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跟他说过话了,他觉得这是小孩说话的方式,他得包容,于是他努力学着小贵的语气回答:“听明白了。”
小贵有些不好意思。
兆纪霆学的很快,他按照小贵讲的处理香料。
几人分工处理,给余星减轻了不少活儿,三日下来做出一百多颗香丸。
余星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全力抓捕宵小的第三日,有人暴动了,是一名二十来岁的男人。他狂躁后力气比平时更大,一连撞翻了好几个摊位,几人叫唤起来,男人听见这些人的声音更加烦躁,直接给了几人一人一拳,这些摊子老板被打得猝不及防,一拳砸到腹部,不少人都被打得缓不过劲来。
男人又是一拳袭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他周身舒服,他一边踹人一边狂笑,几名小姑娘被这一幕吓地连忙往回走,男人却将视线移到她们身上,在数人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一姑娘面前,揪着对方头发,给了她一脚,小姑娘痛呼一声。
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阻止,但来的人越多,男人就越兴/奋,跟众人扭打在一起,很快那些没发狂的男人也在男人暴/戾的煽动下,陆续暴躁起来,数人暴躁得在长街上乱打人。
武侯捕巡街见此混乱,当即让人准备香丸和安神汤,一些还保持冷静的男子纷纷掏出自己荷包递给武侯捕,在香味辅助下,他们将这些人绑了起来,带去衙门,等安神汤熬制出来给几人一一灌下,这些人才慢慢恢复平静。
这件事后不少人都不敢随便出门,就算出门也一定要戴上荷包,荷包里着香丸。
险些引发□□一事也在抓捕几人的第五天,传到余星耳朵里。
打斗当日祁野就收到了左金吾卫中郎将的汇报,他当即下令左右金吾卫协助千牛卫搜寻几人下落。
并把这事交给了白缪。
白缪以前没有官职,但他们都知道祁野信任白缪,因此没人会在背后议论白缪出身不好,后来白缪成了左散骑常侍,众人更是不敢议论白缪的是非。
祁野命令大殿内包括宫人在内都不许声张,宣和殿内宫人不敢在余星面前乱说,小轩和小贵也没跟余星说起这事,但余星还是从宣明殿外的宫女嘴里听到此事。
这几名宫人他没见过,上前询问才知道她们是太后宫里伺候的小宫女,她们得知余星身份后烦忧不已,生怕被掖庭局太监捉走,心惊胆战把外郭城发生的事滴水不漏说与余星。
余星听后微微皱起眉头,眼下不能再耽误制香。
几名宫女回答完,哆哆嗦嗦等待即将到来的责罚,然而她们等了会儿,也没听头顶响起怒斥的声音,她们小心翼翼抬起头,却不想圣子竟朝她们道了声,便转身独自离开。
几名宫女:圣子竟然没责备她们!还跟她们道谢了!圣子真好,圣子不愧是圣子!
这么好的圣子,她们也好想去伺候圣子啊!
除了小屏是伺候太后的,其他几名小宫女都是伺候太妃的,平日里她们都在后宫伺候,很少会来宣和宫。
方才她们听其他姐妹说起两日前发生的打斗,听后就忍不住议论,怎么也没想到她们说的话会被圣子听去。
也幸好圣子没有责罚,或许正是如此,余星在她们心里成了最温柔善良最好的主子。
余星对此毫不知情,他回到宣明殿,小贵从侧殿出来,神色有些紧张,“圣子,您您上哪去了?”
余星淡淡道:“我四处走了走,今日我们早些做吧,将之前做好的一百颗香丸送去行香铺。”
小贵忙问:“圣子要出宫?”
余星正要回答,小轩就从外面进来了,他喘着气,脸蛋红扑扑,小脸上满是兴奋,“圣子,那几人抓到了!”
余星当即咽下到嘴边的话,转过身看小轩,不由得加快语速,“你怎么知道?”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小轩有些不好意思,他脸蛋红扑扑的,声音也细若蚊蝇,若不是余星离他近,恐怕听不清他说得什么。
“刚才奴婢在外面遇见了白常侍,是他告诉奴婢的,他刚跟陛下汇报去了。”
余星道:“我去找阿野。”
小轩略显急切道:“白常侍和陛下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小轩一着急都忘了自称“奴婢”。
余星没放在心上,毕竟小贵每次跟他说话都不会自称奴婢,而且他也把小轩当做朋友,自然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他在意的反而是小轩说的话,余星想了下,或许是祁野有别的事要办,他便道:“等阿野回来了我再过去,我们先将香丸送去行香铺。”
小轩道:“圣子不必如此麻烦,我去便是。”
自称一次“我”后,小轩就没那么不习惯。之前圣子就说过让他跟小贵一样直自称“我”,他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又听小贵自称“小子”,就有学有样跟着叫,方才一心急竟直接自称“我”。
都怪这些日子和白缪待的久了,在对方面前他一直用的“我”,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
余星想了想他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做,小轩替他跑一趟,他也能多做些香丸出来,便点头同意了。
小轩抱着装了香丸的木盒出宫,将东西给了掌柜后,便在店里看了看,有几人过来购买香丸,登记信息后掌柜才给了一人一颗,几人走后小轩也跟掌柜告辞。
他走在朱玄大道上,大道两边没有摆摊商贩,道路整洁平坦,小轩看着院墙围起来的坊市,曾经他想有朝一日被放出宫,在坊里拥有自己的房屋,现在却觉得一直待在宫里也很好。
愣神间小轩直直撞进了一人怀中,闻着熟悉的气息,他匆忙抬头便见白缪嘴角噙笑的注视着自己。
小轩蓦然回过神自己还抱着白缪,立马后退几步,白缪嘴边淡淡的笑凝在了脸上,继而很快恢复淡然。
小轩遑遑道:“白常侍,你你怎么在这儿?”
白缪:“我陪陛下去了趟大理寺,你呢?怎么在这?”
小轩手忙脚乱解释,“我来送香丸,就顺便走走,这就准备回宫。”
白缪一把抓住他手,“既然出来了,就去我家坐坐,正好我家离这里不远。”
小轩刚想拒绝就被白缪大力拉走,小轩用不想让圣子久等的话婉拒白缪好意,白缪却是不听,直接把人拽回家。
“无事,陛下已经回宫,圣子会去找陛下,你晚些回宫也没事。”白缪看着少年瘦弱的身子,纤细的腰肢忍不住想上手。
第54章 【动怒】(二更)
十人被关进大理寺, 不等大理寺卿审问,早早收到消息的祁野已经带着白缪和陆筠过来了,大理寺卿见到祁野吓了一跳, 当即行叉手礼,“见过陛下。”
大理寺卿黄骁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身形偏瘦,没有祁野高大挺拔, 比祁野矮上一头。
祁野没打算跟他废话,淡淡道:“人呢?”
黄骁知道祁野问的什么, 立即道:“在最里面关着,臣这就带您过去。”
祁野淡淡应了声,在黄骁带领下去了地牢最深处, 白缪和陆筠紧随其后。
这十人是关在一起的, 牢房不算小, 但十人待一间牢房就显得逼窄了。
祁野只看了眼就吩咐黄骁打开牢门,黄骁不敢不听老老实实拿出钥匙开门。祁野除了带左右散骑常侍还带了千牛十二卫,他一个手势千牛卫冲了进去将这些人一个个拎了出来,带去受刑大堂。
祁野给了白缪一个眼神,白缪上前甩出长鞭鞭挞其中一人, 那人个头最高,隐约有领头之势。
此人也算硬气,被打了数十鞭也没吭声,白缪加重了力道,这人才惨叫出声,其他九人别开脸, 不敢去看。
祁野道:“说吧,谁指使的?”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子道:“没人指使我们, 我们就是看不惯,才去找行香铺麻烦。”
祁野冷眼打去,男子如临大敌,仿佛被野/兽盯住,瞬间动弹不得,男子冷汗直冒。
祁野冷冷道:“你们的亲人朕会让人好好照看。“
仅一句话大伙儿面色一变,不少人面露犹豫。
在这之前他们完全没想到陛下能查出他们家人,他们自以为将家人安排在了安全的地方,却没想到陛下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人了。
十人不敢细想,有人已经后悔答应那人了。
从城门被关后,这几天来他们已经做好被抓获的准备,甚至提早将亲人送出禹安城,只是他们千算万算,仍被陛下找到了。
如今想来,他们自以为是的缜密计划 ,简直可笑至极。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找人哪有找不出来的道理。
几人面色苍白,有几人已面露惊慌,比起被白缪鞭挞,自己遭受折磨他们更担心家人安危。这当中也有人觉得祁野是套他们的话,压根没找到他们的家人。
祁野见有几人动容,便对那人说了几个铺子名,这些店铺他家附近,原本他持着再等等的心态,再听到这几个铺子名后,瞬间喊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领头人立马呵斥:“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就是想栽赃嫁祸!”
那人全然听不进去,激动大道:“我说我都说,只要你能放过我家人,我什么都说!”
祁野看着男人眼神中露出的那抹绝望,淡淡道:“可以,只要你供出幕后之人,朕可以放你家人一条生路。”
得了皇帝的承诺,男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敢去看其他几人,在数道目光凝视下,他颤声道:“是少府监小公子指示的。”
少府监官居从三品,是谢家人,谢家跟成王搭上关系后行事越发张扬,祁野早有耳闻,只是他们跳到眼皮子底下,他也懒得料理,如今他们将主意打到余星身上,祁野不可能任由他们继续胡作非为。
少府监只有一个儿子,名谢瑜,自幼和谢伶茹关系亲厚,听了家姐哭诉后,谢瑜对余星各种不满,只想找机会报复余星。
可余星一直生活在宫里,他根本不可能在宫里对余星出手,再加上余星身份不凡,随着襄州暴/乱平息,余星在坊间名声大震,谢瑜更加不好动手。
没多久余星开了间行香铺,他派人监视行香铺许久,最近终于下定主意雇了数名江湖人士,让他们破坏行香铺里的香丸和线香,届时众人趁乱逃走,神不知鬼不觉,哪想会被张全福撞见。
张全福报官时,那些人本有机会逃走。可没想到数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会拦住他们去路,谢瑜千算万算连逃走的路线都已布置妥当,却算漏了这些百姓会多管闲事!
数名高壮孔武有力的大汉,和这些江湖中人缠/斗在一起,这些壮汉虽然力气大,但不会功夫,数招后就败下阵来,他们以为这下可以遁走了,其他百姓们竟也纷纷加入,想要拦下他们。
没多久府尹带着官差赶来,好在这些他们武功底子好,没被拦住反而将衙役和府尹一并打了顿,瞬间大快人心。
在谢府坐立难安的谢瑜,听亲信说这些人逃走了,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只要这些人逃了,凭借着他们的本事,一定能逃出去,但没想到陛下会为了余星关城门,全城戒严!他放下没多久的心又悬了起来。
之后谢瑜派人悄悄去寻那些人,想提前把这些人解决了,但一连三日一无所获,他便猜测这些人多半逃出城。
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后来城里发生了小规模暴/乱,他更加窃喜。连好运都站在他这边。
乃至今日他都抱着侥幸,以为不会查不到自己头上。
这时管家匆忙赶来,说老爷要见他。
谢瑜有些困惑,但还是去了前院,还没走近就听冷漠男音下令,“将里面的人全部带出来,包括谢瑜。”
正要往前走的谢瑜步子猛地一顿,他身后小厮不解的问:“少爷怎么了?”
谢瑜想转身往回走,一道声音响起:“谢少爷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几名禁军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将谢瑜带去前院。
少府监见状当即道:“你们想做什么!?”
白缪冷冷看了他一眼,“谢少府监最好不要多问,否则连你也要跟着一起进去。”
白缪朝众人吩咐,“把人带走!”
众人应下,押着谢瑜离开谢府。
谢瑜全程低着头,内心惶惶,他知道事情多半暴露了,他所做的事父亲并不知情,所以刚才才想让他出来跟神武军的人对峙,可惜带队的人是白缪。
白缪乃正三品常侍,官职在自己父亲之上,又有陛下口谕,想要带走他轻而易举。
谢瑜直接关进了刑部地牢,谢家外也被羽林军重重包围,谢少府监意识到事情不对,压根不敢进宫向陛下求饶,实际上就算他想,他也出不了府。
祁野派暗卫调查了一番,知道是谢伶茹唆使谢瑜,依旧对谢瑜用了鞭刑,谢瑜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住鞭刑,被泼了几次冷水后开始求饶。
白缪剥了他的外袍,地牢阴冷潮湿,谢瑜只穿着中衣早冷得嘴皮发白,浑身哆嗦,白缪熟视无睹,继续抽着鞭子,谢瑜挨了八十鞭后再度陷入昏迷,被一盆冷水浇头泼来,也没醒来。
白缪让狱卒把谢瑜关进牢房,他带着神武军回宫复命。
谢瑜的嘴很严,无论白缪怎么鞭打对方就是不供出谢伶茹,白缪如实朝祁野汇报。
祁野眸子暗沉到极致,白缪知道主子是真的生气了,便不敢像往常一样随便开口,片刻后祁野冷冷道:“不必再去管他,陆筠。”
陆筠从御书房外进来,行礼道:“陛下。”
“你带着千牛卫去成王府,以藐视皇家藐视神龙,伙同谢瑜勾结土匪谋害圣子之名抓获。”祁野冷冷道。
陆筠道:“属下遵命。”
祁野又道:“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陆筠应下。
成王府里也有护卫,陆筠觉得自己只带千牛卫去太少,便向祁野提议将右金吾卫一并带去,祁野准许了。
陆筠带着天子口谕,率领几十人踹开成王府大门,成王府内家丁、护卫听见动静,各个拎起兵器。
陆筠公事公办道:“圣上口谕成王妃谢伶茹,无视皇族藐视神龙神尊,伙同少府监之子谢瑜勾结土匪谋害圣子,罪大恶极,押至大理寺,若有人敢包庇罪人,一律格杀勿论!”
陆筠话音一落,王府护卫往后退了一步,听见动静的祁亮走了出来,怒视陆筠,“陆筠你敢,谁给你的胆子!”
“成王有什么话去跟陛下说吧,下官奉命行事。”陆筠懒得和祁亮多费唇舌,朝众禁军道:“奉陛下之命,左金吾卫,千牛卫,搜府!”
祁亮怒目圆瞪,只可惜金吾卫和千牛卫众人丝毫不惧怕,金吾卫中各个都是年轻气盛的世家弟子,他们身负皇命自然不把祁亮放在眼里,直闯内院把谢伶茹带了出来。
谢伶茹的陪嫁丫鬟扑了上来,直接被一千牛卫捅穿心脏。
谢伶茹尖叫一声,被陆筠一掌劈晕过去。
祁亮横眉竖眼恨不得和陆筠动手,但想到祁野乖张暴戾的性子,生生按压住了拔剑的手,王府护卫各个做好拔剑准备,只要成王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跟陆筠和禁军死拼。
然而一直到陆筠带着成王妃出了大门,成王也没下任何命令。
祁亮明白若是自己动手,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等待他的将会是祁野的上千禁军,他虽然培养了一些暗卫,但也不敌数千人,寡不敌众,除非他坐上了祁野的那个位置,否则他一辈子不可能反抗。
然而七年前他没坐上,如今有圣子在,祁亮更加没希望。
只要圣子一日站在祁野那边,圣子的威望便会照拂祁野,整个禹国不会有人想着谋反。
再加上祁野这些年所作所为很得读书人、姑娘好感,他们都拥护祁野。反观他既没封地,又不能和朝中大臣来往密切,他完全没有笼络人心的机会,而且王施琅也不会站在他这边。
王施琅包括前任国师都很是看好祁野,否则父皇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把皇位传给祁野。
祁成一直都怀疑他们似乎守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他们以及过世的先帝,便无旁人可知。
禁军包围谢府和成王府的消息很快传遍整座禹安城,百姓们津津乐道,大臣们各个如惊弓之鸟,坐立难安,生怕一不小心惹怒祁野。
这几日上朝也不敢对这事评头论足,就连御史监说话都小心翼翼。
这件事不光在城里流传,小宫女小太监也喜欢挂在嘴边闲聊,一来二去余星自然就知道了。
余星原以为祁野将谢伶茹和谢瑜关一段时日就会放两人出来,因此每日照旧上午去崇文馆听学,下午制作香丸。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逐渐热起来。余星这日等祁野一起用昏食,等了许久也不见祁野回来,便带着小贵和小轩去宣和殿。
宣和殿正殿外站着数名侍卫,余星在这些人中看到了陆筠和刘璨,余星刚要和两人打招呼,殿内传出一声怒喝,余星心头一凛,他听出是祁野的声音。
余星几乎没怎么多想地加快步子,几乎是用跑得越过侍卫,推开门进入大殿。
大殿内跪了不少人。
听见声响有人悄悄抬头,见来人是余星后,这些人纷纷松了口气。
余星看向高台上的祁野,抿了抿唇道:“发、发生什么了?”
他在下跪的人中看到祁亮,再结合刚才听到那句暴喝,余星知道祁野是真动怒了,当真想砍了谢瑜的脑袋。
祁野见到余星后周身冷冽收敛了些,他看向少年,刚想朝对方伸出手,便看清少年眼底不安和质疑的神色,烦躁再次席卷而来,他朝余星冷冷道:“连你也想替他们求情!“
余星第一次被祁野凶,当即愣在原地,他呐然的模样更让祁野烦躁,祁野看向跪的整整齐齐的一行人,目里满是冷漠,他哼冷一声,“既然你们这么想跪,那就一直跪着。”
话罢,祁野不再理会众人,从余星身边越过直直出了宣和殿。
余星脑中全是祁野冷眼的模样,他看了看跪在大殿内的众大臣和祁亮,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被祁野当众吼了,比祁野不信任自己还要令他感到委屈,余星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不再看众人慢慢离开大殿。
众人看着祁野和余星相继离开,几位大臣看了看少府监,又看了看成王,成王不做声,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宣和殿内,还不知道要跪多久,看陛下的样子估计不会轻而易举放过谢瑜和谢伶茹,经此一事后几位大臣彻底认清了。
陛下并不打算顾念旧情,这次无论是谁求情都无济于事。
事实上这些日子,其他大臣为了明哲保身早闭门谢客,他们四处碰壁,早就不耐烦,本想就这么跟成王和少府监撇清关系,但又想到成王对他们不错,便联合起来在今日求见陛下,没想到陛下一看到成王和少府监,就知道他们来做什么,当即表示要斩了谢瑜和谢伶茹。
众人连连替二人说好话,反而彻底惹怒陛下,当即要斩了两人。原本死刑在秋日行刑,不过祁野是天子,他一句话可断人生死,哪里需要初审复审等复杂流程。
几人慢慢低下头,这件事后他们不会再跟祁亮来往,继续往来恐怕一下次被砍首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余星出了宣和殿看着祁野越来越远的背影,想着祁野曾为自己做过的一切,又想起祁野对自己的温柔,他不适应祁野对自己冷漠,哪怕只是一句话就让他心头酸楚,他步子越走越快,慌张无措一点点消散,他定了定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想被祁野讨厌。
念头刚一冒出头,余星就迫不及待朝着祁野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祁野方才情绪不稳,冲少年发了火,这会儿被晚风一吹冷静了不少,心里后悔不该冲少年发脾气,但一想到少年也要向那几人一般求情,他心里的怒火就蹭蹭上蹿。
心里想的事多了,步子便不由自主放慢下来,余星追出来时就看到了不远处男人的身影。祁野身后跟着白缪、陆筠、刘璨和千牛十二卫等人,尽管如此余星还是一眼锁定祁野背影,他赶忙跑了过去。
千牛十二卫落于后方,他们听习惯了余星的脚步声,十二人不必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千牛十二卫纷纷停下脚步,自觉分开道让余星过去,余星朝几人颔首,才气喘吁吁快步上前,刘璨听见动静回过头,见来人是余星后便停下行礼,余星点了点头,刘璨正要开口,余星当即做了个“嘘”的手势,刘璨会意后点了点头,离祁野最近的白缪和陆筠也停止步伐,两人看向余星。
余星冲他们颔首,两人拱手行礼。最前面的祁野早听到少年气息不稳的声音,脚步一而再,再而三地慢下来,在少年即将靠近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小脸微红的少年。
余星刚才凭着一腔冲动追来,等真追上了又不知该说什么,但他清楚祁野是好皇帝,若真要处死谢伶茹,恐怕会让天下百姓对祁野产生误会。
但谢伶茹教唆亲弟做出这样的事来,品行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请江湖人来店里捣乱的是谢瑜,但对方会这么做也是因为谢伶茹,纵然两姐弟都有错,但罪不至死,就算祁野真要论罪,也只需处死谢瑜。
余星抿了抿唇,他不想天下百姓指责祁野,更不想让他们对祁野有所误解,祁野为这个国家付出这么多,让禹国在七年内发展得如此荣熙。
可他嘴笨又说不出大道理,他所领悟的道理还是祁野教的,他怎么可能说得过老师?!
第55章 【哄人】
祁野余光瞥向少年, 见对方一脸欲言又止,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原本抑制住的烦躁再度翻涌而出, 比先前更加猛烈,他停下脚步目光幽暗的谛视着余星。
余星对上那双略显阴鸷的双眼, 顿时挪不开脚步,他第一次见祁野露出这样的神情, 顿时手脚无措,心头发紧, 不知抿了几次唇后,他终于小声但语气坚定的开口:“阿野,谢伶茹虽做得过分, 但罪不至死, 百姓们不明其中缘由, 而且她还是成王妃,阿野这么做,成王多半会心生怨恨。”
他听宫人们不止一次提过,祁亮和谢伶茹情深伉俪。
祁野眸子暗的深沉,“你想阻止我?”
余星抿了抿唇, “我不是阻止你,我只是觉得放他们一条命,或许会有别的收获。”
实际上他只是不想祁野因为自己背上骂名,和祁亮的恨意。
如果祁野不是为了自己,也处死谢瑜和谢伶茹,他不想祁野被标上“昏君”称号。
余星接着道:“我想让阿野收回成命。”
祁野眼神暗沉到了极致, 他注视余星双目,语气少了往日温柔, 余星觉得这样的祁野有些陌生,他突然想起了陈轩瑞,继而快速甩头将念头抛出。
他怎么能这么想?
祁野怎么可能是陈轩瑞那样的人?
祁野见余星眼神迟疑,对他来说那便是不信任自己,跟那些大臣站在同一条船上,与他成了敌对关系。
祁野越想越控制不住体内暴戾,烦闷令他透不过气,想要狠狠发/泄。
他不再理会余星抬步离开,余星紧跟在身后,耷拉着小脑袋,神情厌厌,祁野余光看了眼,愈发恼怒,他紧握双拳,努力克制自己,很快他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余星身上的。
他恍惚了下,先前他怎么会没闻到?
余星见祁野放慢步子,快步追上去,小心翼翼攥住祁野衣袖。祁野双目有些赤红,他扭头看余星,余星眸子闪着清澈的亮光,他晃了晃祁野的衣袖,“你生气了?”
祁野以为他还想为那些人求情,语气生硬道:“想让我放过他们,你还是放弃吧,我是不会放过他们。”
余星抿了抿唇,片刻后说:“我能问原因吗?”
体/内的暴躁一点点被熟悉气息安抚,逐渐平复,祁野慢慢恢复冷静,他注视余星,“他们不该对你不敬,不该把注意打到你身上。”
听到这个答复余星并没有松了口气,他思忖道:“正是因为我明白,阿野是为了我,才会处置他们,但我不想让天底下人误会阿野……阿野只斩了那十人,将谢家姐弟流放吧。”
祁野听到少年的话,怒火一点点消散,他起初以为余星为他们求饶,是站在成王大臣那边,想让自己把他们都放了,没想到余星竟想斩了那十人,流放谢瑜和谢伶茹。
祁野抬手抚摸少年脑袋,稍微用力揉了揉,先前累积的委屈一点点退散,余星眼里蓄着泪花,祁野感受着体内躁动被一点点按压回去,他逐渐恢复理智,朝余星柔声说:“是我不好,刚才不该凶你。”
余星瘪嘴委屈道:“你第一次凶我,吓了我一跳。”他没说刚才的祁野和他所熟悉的祁野很不一样,甚至让他从心底感到害怕,好在祁野很快恢复如初。
他相信祁野,祁野对这么好,让他体会到了从未体会过的美好,不论是受人尊敬,还是有吃不尽的美食,或是读书写字,这些他曾奢望的美好,在祁野帮助下一一实现。
他刚才险些将祁野和陈轩瑞联想到一块,他怎么能这么想,余星内疚的谴责。
祁野同意余星提议,当晚派人将成王等人撵出宫。
当夜祁野抱着余星,同少年讲起从前,但因为余星先前情绪太过紧张激动,这会儿平静,在祁野柔声细语中,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祁野望着少年熟睡的面容,神色略微复杂,随即紧紧抱住少年。
第二日陆筠带着金吾卫数人去大理寺,各打了谢瑜和谢伶茹三十大板,又把十人带走。
谢瑜挨了三十大板,连在心里辱骂余星的力气也没有,谢伶茹更是昏死过去,等了几日两人的伤养得差不多,才得知他们竟被流放了!两人顿时慌了。
祁亮得知此事,在成王府大发雷霆,想联合其他大臣进宫见祁野,但一连请了几位大臣,皆被婉言拒绝,总而言之这些人不敢再触祁野逆鳞,再则他们可不想真得罪余星,不然他们一家男丁该怎么度过冬日?
祁亮愤怒极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他虽是亲王却没有封地。亲王府护卫哪里比得过三千禁军?他精心培养的暗卫,哪有祁野得多。
祁亮越想越愤怒,继而完全不受控制狂/躁,府里护卫不敢真把主子打伤,反倒自己深受重伤。
管家去行香铺买香丸,却被掌管告知没有香丸,管家递了名牌想找太医署医正为祁亮诊治,医正得了祁野授意见都没见管家。
管家无法又去医馆找大夫,可大夫外出游玩,只有女医在,管家只好带女医去成王府,女医熬了安神汤,要喂祁亮喝下,却险些被打伤,护卫们伤了不少,管家只能亲自阻拦,被祁亮连揍了几拳,又在几名护卫协助下,女医给祁亮灌下安神汤,护卫趁机敲晕祁亮。
管家怕安神汤药剂不足,期间又喂祁亮喝了一碗,等祁亮醒来时,谢家姐弟在官差的押送下出了禹安城。祁亮彻底跟祁野结下梁子。
宣和殿内,祁野听着下方男子汇报,等听完祁野道:“继续派人监视祁亮,有何异样来报。”
男子:“是。”
黑衣男子消失在殿内。
祁野盯着书案上摆放的课业,想起少年眼神逐渐缓和。
立冬当日祁野带着群臣供奉神龙,这一次祁亮称病没来,祁野也懒得管他,在王施琅的住持下完成祭典。
余星早已熟悉祭祀流程,只是忽然想到祁野曾说过的神龙,他们如此频繁供奉神龙,是为了还清身上孽债?
可世上真的有神龙吗?
余星思索着跟随祁野回宫。
在禹国的这两年,余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有很多想知道的事,他不知是否该不该问祁野,问了后他会回答自己吗?
余星早已不是从前将情绪尽显脸上,如今他懂得隐藏自己情绪,他也明白世上任何事皆具有两面性,不论多好的国家都有心思不纯之人,所以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单纯认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他独自待在宣明殿寝殿内,却不知祁野正在御书房里见王施琅。
王施琅见祁野还不愿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行动,早急不可待,他找了祁野几次,祁野都没见他,这会他直接闯进御书房,守在外面的千牛卫拿他没撤,王施琅闯进来后,侍卫纷纷进来朝祁野行礼,“陛下,属下——”
“下去。”祁野打断他们,千牛卫纷纷手持佩刀退了出去,且轻手轻脚合上房门。
等人都走了,祁野才抬起眼皮,“何事?”
“陛下。”王施琅行叉手礼,“臣时日无多,须得抓紧时间,当初陛下可不是这么跟臣许诺的,陛下可不要忘了他日所言。”
祁野神情复杂,“朕记得。”
他和王施琅自幼相熟,王施琅与他不同,不会遭受折磨,曾经他还羡慕过王施琅,可后来知道他虽没受到折磨,却也只能和历代国师一般,活不过三十岁。
虽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如今听王施琅说起,他还是不愿见挚友离去。
祁野想了想说:“你徒弟不行?”
王施琅道:“他还差得远,若在这些年里寻不着法子,我恐怕会撑不过来,到时以文俊的实力恐怕很难找到。”
祁野沉默不语。
祁野的神情十分复杂,有留念、有不舍、有愿意,有放弃等等。
王施琅语重心长道:“陛下,天下百姓还等着您,若陛下沉迷于感情,如何让百姓们安心,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恐怕又会闹出幺蛾,若祁亮和祁渊又同他们联合,到时陛下就陷入两难。”
“陛下,自古以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祁野冷冷道:“那就让他们罢黜朕,这个位置并非我自愿,不过是老头子强塞给我的,为的就是让我遭受世人监督,为的就是让我遭受比从前更大的折磨,老头子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其他儿子,他但凡为我考虑一下,就不会将我匆忙推上皇位。”
“冠冕堂皇的不想让他们受罪,不想让他们背负使命,不愿让他们背负骂名,这些就都该我来承担!”
“去死前还让我放过他们,不要兄弟相残,祁亮恨不得拥有兵马。”
祁野声音更冷了,“他这么想坐上这个位置,皇位让于他便是。”
王施琅出声阻止,“陛下莫要再说这等胡话,等成王上位,第一个杀的就是你,那时禁军可不会听从陛下号令,陛下所养的那些人,也终是寡不敌众,到时陛下腹背受敌,更遑论圣子。”
“那时的你保不住圣子,而圣子和成王没有太深羁绊,您觉得成王会好好对圣子?而不是……送给神龙神尊?”
祁野闻言,眼神发冷,“他不敢。”
“他有何不敢,旁人不知,陛下应当知晓,《龙神物语》中就有过记载。”王施琅提醒。
祁野彻底清醒了,他沉着脸,半响后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王施琅闻言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御书房。
坐在龙椅上的祁野目光深沉到了极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行香铺里的香丸够了,禹安城也没出现伤亡。
余星依旧和以前一样,上午到崇文馆听学,下午在小轩几人的协助下制作香丸,有时祁野会过来,一起处理香料。
祁野看着低头搓丸子的少年,两年下来少年五官长开,面容更加精致漂亮,此时嘴边带着浅笑,看着更加明艳动人。
余星注意到祁野的视线,侧头看来,问:“怎么了?”
祁野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他想了很久,香丸不是长久之计,虽然这几十年可以让男子们少收折磨,可几十年后他们离去了,禹国男子又该怎么办?
王施琅曾说过,眼下一切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想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能通过圣子。
可又该怎么做?
他不想少年受到伤害,哪怕一点儿也不愿意。
起初他对余星好的确是出于对方身份,他几次观察确定余星拥有特殊能力后,对余星就温柔起来,但和少年朝夕相处多年,他从一开始的为了责任,而变成为了余星。
余星见他朝自己露出一抹浅笑,确定他没事才继续低头搓丸子。
第56章 【相识】
白驹过隙, 冬至过后很快迎来寒冬,一连几日下了大雪,崇文馆、弘文馆、国子监六学皆停学。
余星不想荒废学业, 便早起在殿里看书。
两个月前祁野下令防御雪灾,这一年没灾祸发生, 祁野索性取消两次常朝,和余星待一起。
余星看书时他也看书, 两人挨坐在书案前,手肘相碰, 祁野认真专注的模样,余星总忍不住偷看,却不知祁野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在余星毫无所察时, 祁野也在偷看他。
寒冬十二月, 晨起践严霜。
这是余星在禹国待的第三个冬天,尽管他已经见过数次下雪,但当地面铺上厚厚雪毯他依旧会跑去外面玩,同小轩、小贵打雪仗,堆雪人, 仿若每年必须经历的事,只有这样才算完整的一年。
祁野偶尔会陪少年一起。
腊月里,富商们给贫困人家送去粮食,被众人感激的同时,也通过说书先生的嘴传遍禹安城。
这年寒冬从万里之外的陈国,传来陈国老皇帝驾崩的消息, 等传到禹国时,百姓们正置办年货, 欢欢喜喜过年。
不过陈国老皇帝在位多年,这一驾崩,还是有不少人乐道。
余星听宫里人说起此事,完全没有悲伤,与他而言陈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陈国皇帝的死活更于他无关。
只是他有些好奇谁会做皇帝。
年三十禹国百姓忙着做年夜饭,哪怕普通人家也能在今晚吃上鸡、鸭、鱼、肉,以大锅,煎、炒、烹、炸等方式烹饪;大人们忙碌的同时,小孩子们坊内追逐玩乐,这时大人会给孩子们准备果脯和糖块,意味祝福孩子健康成长。
坊内熟悉的邻里也会互相串门,送上新年礼物,虽不贵重但礼轻情意重,家里亲戚也会在今日上门,若没分家弟兄间亦会把酒言欢,吃过年夜饭,晚辈给长辈跪拜,长辈便会送上花椒酒,寓意在新的一年工作顺意或农事顺利。
接着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家中有小孩的则会戴上张牙舞爪的面具,穿上红黑相间的衣裤,击鼓舞蹈,在小孩身后还有十二个共舞之人,寓意驱除邪魅祈福来年。
除了坊内各家年夜饭,朱玄大道上也有女子社和诗社准备的庆典,今夜禹安城不禁宵,不少住在禹安城外的百姓们也会进城同大伙儿一起猜灯谜,或是品尝各色小吃,又或与心仪之人互赠手串和香囊。
这夜宫里也会设宴,天昏暗时,内务府准备灯烛等张设,礼部郎中、祠部郎中、膳部郎中,备礼乐、铺设、牲畜酒膳。
在王施琅的带领下,文武百官随祁野和余星一同供奉神龙神尊,接着便是跳祭祀乐舞。
除了祁野和余星不用跳外,大臣们哪怕亲王都在王施琅的带头下跳祭祀乐舞。
余星在众人中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于文俊,于文俊是下任国师,地位已然高出太多大臣,他站在王施琅身后领着众人跳祭祀乐舞,他们之后便是祁渊、祁亮和祁复。
祁亮表情阴沉,看向祁野和余星时充满愤怒,估计如果不是碍于两人身份,他多半会跟祁野兵戎相见。
余星只看了一眼,目光就移到了祁渊身上,祁渊神情柔和,带着一股书生气质的温润,今晚宫宴他带来了文王妃和祁宁。
祁宁在吃水果,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等看到余星时,见余星也看了过来便冲余星笑得灿烂,余星见了也微笑回之。
祁野的目光有意无意逗留在少年身上,对少年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在和祁宁互动,也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了祁渊。
余星察觉到一道炽热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他朝着那道视线看去,就见祁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些许幽怨,好似在说“怎么都不看他”,对于祁复的控诉,余星只觉得有趣,朝他露出一抹浅笑。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哪怕祁复也有些抵抗不了,哪还能对着余星摆脸色,当即腆笑回去。
今晚喝酒的人不少,祁野没陪他们到夜深,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带着余星离开。
回到宣明殿寝殿,祁野道:“先去沐浴,早些休息。”
余星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你呢?”
“我有东西落御书房了,这会儿过去取,你先休息,我等会儿就回来。”祁野柔声道。
余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快去吧,我等你。”
“乖。”祁野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在他额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我很快回来。”
在余星没看到的地方,祁野眼眸暗了下,很快恢复如常。
余星乖乖道:“好,快去吧。”
祁野转身去了宣明殿内的御书房,转过御花园便是御书房,他在门前站定,一道黑影快速闪现,而后跪在祁野身前,“见过主子。”
黑衣男子脸上蒙着面罩,只有一双褐色眼睛露在外。
祁野淡淡道:“其他人呢?”
暗卫回答,“他们都在陈国,只有属下回来了,这是白一让属下带回的信。”
暗卫恭恭敬敬呈上密封好的书信,祁野伸手接过,随即推门踏入御书房,暗卫左右看了看,夜已深唯有寒风呼啸而过,四下灯光昏暗不见旁人。
暗卫小心翼翼跟了进去,合上门。此时祁野拆开信封看了起来,随后他将写满字的信纸放在烛火上,将信烧成灰,才转身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暗卫。
“告诉他们没朕的命令不可擅作主张,继续盯着。”祁野吩咐道。
暗卫恭敬应下,随即悄无声息退出御书房。
房内只有祁野一人,他定定注视着眼前跳跃的烛光,祁野独自在御书房待了一刻钟,便起身回到宣明殿寝殿。
寝殿内,余星还未睡,正靠靠坐在床上看杂记,微弱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雕画墙面。
祁野绕过折叠水墨屏风,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先前的心不在焉,在见到少年的瞬间消失无踪,他抽走少年手里的杂记,点了点余星鼻尖,无可奈何道:“你啊,都这么晚了怎么还看书,仔细眼睛。”
余星哼哼唧唧一声,“我在等你,等得太久了,就找了本杂记来看,这里面有几个故事可有意思了。”
祁野翻了翻手中杂记,将其放到一旁梨花雕花凭几上,头也不回问:“喜欢看故事?”
余星轻轻嗯了声,祁野转过身问:“都听过什么故事?以前谁讲给你听的?”
余星蓦然想到阿非原本带笑的脸,一点点凝重,一直注意着少年的祁野,立即坐在少年身边,揽上他肩头,柔声问:“怎么了?想到不开心的事了?那咱们就不要想了。”
余星想到阿非被老管家发买了,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如今过得怎么样都是天意,他不必沉寂在过去的悲伤中,而且看着祁野关切的神情,他也不想祁野担心,便道:“没事,以前我不识字,而且就算认识,也买不起一本杂记,都是听阿非讲的,他那时听其他下人或外面的人讲,回来就会说给我听。”
“但他知道的也不多,讲来讲去无非是那几个故事。”
得知阿非背叛自己,他最先的确很气愤,但想到这些年被林姨娘和余毅中不管不问,只有阿非陪着自己,他又没那么气愤了,而且最后他还把阿非买了,估计阿非这会儿正恨着自己。
“想听什么故事?”祁野问。
余星轻轻一笑,“陛下要讲给我听?”
“你若想——”祁野凑近他,在他耳边柔声道:“你想听的我都一一讲给你听,不过时候不早了,乖宝,咱们该休息了。”
话音未落,祁野的唇已经擦过余星耳垂,痒痒的,余星想躲开,祁野仿佛提前预判到少年动作,一把按住少年后脑,吻住了少年。
余星原以为这个吻会持续很久,但祁野只是温柔亲了片刻就放开他,给他掖了褥子,柔声道:“睡吧。”
余星刚发出“嗯”烛光就被祁野的内劲打熄,寝殿内霎时陷入昏暗,余星在黑暗中抿了抿唇,似在回想刚才的那个吻。
初一这天,祁野不用上朝,倒和余星多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来。
用过早膳,余星便问:“今日要给太后请安?”
祁野想也没想便道:“不用,她也不想见到咱们,我们就在宣明殿等祁复他们。”
余星其实也不太想去见太后,他去见过好几面,每次对方见到自己都没好脸色,他觉得还是不要去招嫌。
余星:“祁复会来?”
祁野摩挲少年手背,闻言想了下说:“应该会,不过估计得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余星想了会儿就明白了,他和祁野可以不去给太后请安,但祁复不去不行,就算他要来宣明殿,估计也得等给太后请了安,才会来见他们。
如祁野所说,当天上午祁复和祁昭都没来,反而是王施琅带着于文俊过来了。
于文俊穿着紫色长袍,其上花纹与王施琅衣裳上的绣纹相似,几月不见于文俊又长高不少,身板也结实了,从前与余星差不多高,如今竟是高出了半个头。
于文俊随师父行礼,龙椅上响起天子声音,他才紧随师父起身,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余星身上,这些日子师父交给他不少东西,只是师父始终没告诉他,圣子对于他们禹国究竟意味着什么,师父只说是希望,可这个希望又是什么?
直到他知道通过余星之手做出的香丸和线香,有安神镇静的作用,且效果比经过数次改进的安神汤还要好时。
他想,难道这就是余星的特别之处?
若余星所做的线香和香丸真能帮到禹国男子,以后他们禹国一定会迎来新生机。
他虽在上清观苦修,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线香和香丸只有半月或一月不等的刻期,不同之人时效不同,如此一来,香丸和线香只能暂缓,并不能完全让众人摆脱折磨。
于文俊从小就没受过这份苦痛,但他见过父亲爆发后,双眼通红,尚有一丝理智为了不重伤阿娘,朝阿娘急声大喊:“快走!快走!带着文俊一起走!”
阿娘含着泪,眼睁睁看着父亲因受不了折磨目眦欲裂的抓脸,将脸抓烂,又用头撞木桩,撞地头破血流,为的就是给他和阿娘争取逃跑的时间,等阿娘抱着年幼的自己跑出家门,到最近的医馆找大夫,大夫提着食盒,带着几名医馆雇来的打手上他家。
等他们再回到家,年幼的于文俊便见到瞳孔地震的一幕,他的父亲将家里咂了个七零八碎,等打够了又开始自/残。脸上、身上都是伤,衣袖上更是沾上大片血迹。
父亲双目猩红,疯狂大吼,见他们进来后直直朝他们扑来,小文俊下意思往阿娘怀里躲,阿娘看着瘸腿僵直跑来的丈夫,眼泪一个没忍住哗啦啦倾泻而下,在众人面前哭了起来。
她的丈夫听见哭声不但没停下脚步,反而更加兴奋吼叫,他一吼鼻血顺势而下,流进嘴里也毫无所觉,丝毫觉察不到疼痛。
打手早已准备好,几人联手费了些力才把暴躁的父亲摁在地上,父亲右臂不知何时折了,大夫力气颇大,掰开父亲的嘴灌下安神汤。
父亲吞咽不及糟蹋了不少,好在安神汤药效够强,一炷更香不到,父亲才一脸疲倦的睡了过去。
身边最亲之人经历过,于文俊哪怕体验不到这种折磨,也知道他们的痛苦,当师父找上他,让他好好考虑时,他几乎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余星见到于文俊笑的一脸开怀,他走下台阶,来到于文俊面前,“最近怎么样?”
于文俊恭敬道:“有劳圣子挂心,臣这些日子过得很好。”
余星见他目光澄澈,看着不像说谎,想来估计在上清观过得不错。
余星道:“许久不见,一起走走?”
于文点头应下了,他正要跟师父说一声,一转头就见刚才还在身边的师父,不知何时竟不见了!他环顾四周,没见着师父,再看大殿之上,原本该坐在龙椅上的陛下也不见了。
于文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多半他们是有别的事要谈,便跟着余星出了宣和殿,在应元门前的校场上闲庭信步。
余星问:“最近都在上清观?”
于文俊点头,“对,感觉上次进崇文馆像很久之前 ,圣子在崇文馆学的如何?”
余星:“还可以,你和祁复见过面吗?”
于文俊摇了摇头,“很少,师父近来对我格外严格,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出上清观。”
余星看着他,觉得于文俊变了不少,他和对方闲聊了会儿,于文俊忽然压低声音问:“圣子想一直用这种法子帮他们?”
余星闻言顿了顿,没有立马回答 他认真想了会儿,反问:“你知道别的法子?”
于文俊注视着余星眼眸,少年眸子清澈明亮,眼神中透着坚定,如千里之外的明星,能洞悉自己一切,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曾听师父提起过,自陛下还未登基,师父还不是国师,而是前任国师徒弟时,他们就一直在寻找一个法子,哪怕十年过去,那个法子依旧无人可知。
他也只从师父嘴里听说过,至于什么法子师父却没告诉自己,他猜想这个法子估计连师父都不知道。
在余星目不转晴注视下,于文俊摇了摇头,“我、臣不知。”
余星道:“在我面前不必自称臣,还是跟以前那样叫我余星便是,若你不嫌弃也可唤我一声兄长。”
能叫圣子为兄长,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怎么可能嫌弃!
于文俊赶紧叫了声“兄长”,又道:“我怎么会嫌弃,能多了个兄长,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两人许久没见一时之间东拉西扯说了不少,当晚又在宣和殿外长亭内用晚膳,酒足饭饱于文俊才离开宣和殿回上清观。
初三上午,万里碧空如洗。余星和祁野用过早膳,余星原以为祁复今日不会来,没想刚过巳时祁复就来了,同来的还有祁昭和祁渊。
余星朝他们身后看去,不见祁亮,大概是因为成王妃流放一事,祁亮心有怨恨。
三人朝祁野和余星行礼,余星这才发现祁渊这一回竟没带文王妃和祁宁,便多问了句,“怎不见王妃和宁儿?”
祁渊道:“回圣子,悦筱和宁儿在慈安宫陪太后。”
余星点了点头,想着他们几人估计先给太后请安,才一路过来。
同余星猜想一般,祁渊在来宣明殿之前,先去了慈安宫见太后,在慈安宫里遇见祁昭,两兄弟打过招呼,太后也不是真想见他们,看他们规规矩矩给自己请安,就让他们回去。
他们在走廊上遇见祁复,于是三人便一起过来。
祁野跟祁渊和祁昭亲缘本就单薄也就和祁复说得上几句话,祁渊和祁昭拜过年后就寻了个由头离开。
没其他人在祁复立马找个马扎坐下,余星看得出来祁复在祁野面前挺随意的,虽然祁野表现的冷淡,但余星知道祁野心里是在意这个弟弟的。
祁复道:“今年比去年冷,我原本想明天再过来,但我担心你们明天就出宫了,和想着过来玩玩,没想到就碰见了大哥和四哥。”
余星点了点头,他看了祁野一眼,正想说他们明天也在宫里,祁野忽然道:“你来得真巧,我下午就会带星儿出去。”
祁复好奇道:“皇兄,你们去哪儿?也捎上我吧。”
祁野面无表情道:“不行,你还要写功课。”
祁复撅嘴抗议。
祁野熟视无睹。
余星凑近祁野,小声问:“我们要去哪儿?”
祁复敏锐扑捉到“去哪儿”三个字,立马竖起耳朵偷听,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祁野看了过来,“友好”提醒:“你该回去温习功课了。”
祁复不想回去,但抵不过祁野警告的眼神,瘪嘴依依不舍离开宣明殿。
等人一走祁野拉住余星的手,“给你看样东西。”
余星好奇道:“什么东西?”
祁野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就吩咐张福全将东西取来,张福全捧着雕花木托走了进来,给祁野和余星行礼,还未开口,余星便一眼瞧见了木托上的弩,当即快步来到张福全跟前,正要伸手,又想到了什么,双眼亮晶晶望向祁野。
祁野从龙椅上拾阶而下,来到余星跟前,余星眸光耀眼,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璀璨,他一双杏眼紧紧盯着祁野,语气里难掩兴奋和雀跃,“这是给我的吗?”
祁野点下头,取下弩递给余星,“这是我让军器使制作的角弓弩,这把角弓弩比一般的角弓弩更小。”
余星没见过角弓弩,但眼前的弩他很喜欢,这把弩比角弓弩小,余星握在手里也不觉得重,它的大小也就比余星的手长了一寸,十分精致小巧。
祁野道:“以后它就是你的了,要给它取名吗?”
“我可以取名吗!”余星更加高兴了,他珍惜的摸了摸角弓弩,又比了比自己的手,怡悦道:“我觉得它和我手差不多大,我想叫它小□□。”
“可以。”祁野摸了摸他的头,“小□□能一次发三支箭,我让军器使做了木箭、竹箭、钢镞箭三种箭支。”
祁野把木托上一个小巧的鹿皮箭筒递给余星,“这里面就是箭支。”
余星打开箭筒看了看,粗略数了下有五十多支,朝着祁野甜甜一笑,“谢谢阿野,我很喜欢。”
祁野浅笑道:“你喜欢就好,下午我们去承德宫,我让人准备了适合你用的木靶。”
余星:“好。”
下午祁野带着余星轻装简从去了承德殿,小贵过年也没出宫玩,听说余星要去承德殿,就让余星带他一起去,回去探望过父母的小轩,也想跟着一起去,于是余星便带着两人一起前往承德殿。
余星原以为他们到了承德殿就可以开始练习小□□,却不想被祁野拉去泡热泉。
祁野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柔声安抚:“别着急,这会儿还早,等泡了热泉,再去练小弩箭。”
余星被祁野揉得发出舒服低/吟,下意识顺着祁野的话点头。
祁野将少年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少年被热气熏得粉红的脸蛋,余星微微仰起头,微微张开嘴。
察觉到少年的主动,祁野眼眸比刚才暗沉,如深不见底的深潭,少年的主动令他双目微红,抱着少年加深亲吻,直到少年被吻得喘不过气,祁野才慢慢松开少年。
余星面色潮红 ,微微喘着气,祁野见状没忍住又一次含住,少年眼尾嫣红到了极致,清澈的眼中带上不同以往的情愫,他眼底蕴着秋水,周身被水包裹,热源源源不断而来,令他浑身泛起红晕,像一朵娇/艳绽放的玫瑰,透着迷人的花香。
热泉微微荡开,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甜腻娇/吟随着热气蒸腾而上。
许久之后,余星被祁野搂在怀中,祁野低下头亲了亲少年额角,用下颌亲昵蹭了蹭少年发顶。
“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想的什么吗?”祁野嗓音低沉沙哑。
余星仰头,粉唇碰到祁野下颌,他轻轻亲了下,问:“在想什么?”
他想了想当初和祁野见面时的场景,他觉得那时候祁野多半觉得自己很惨。
祁野低低一笑,声音带着蛊/惑,“想想,嗯?”
余星说:“觉得我很惨。”
说起这个祁野眸子在余星没看见的地方闪过一抹狠戾,担心被少年发现很快收起了狠厉,低头在少年耳廓亲了亲,“不是,我当时很生气,生气他们不该这么对你,我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生气,若换作其他人我会觉得他很软弱,可对象是你后我只有生气。”
祁野没说谎,当时他满心都是生气,他恨不得将余家人一个个都砍了,只是他担心吓着少年,才会让白缪去教训那些人,想到除夕那晚收到的消息,只觉得对他们太过仁慈。
当初在陈国,听得众人羞辱余星的话语,他还能做到无动于衷,但当他近距离接近少年后,再想起少年的遭遇,他忽然后悔不该让少年彻底厌弃亲人,鄙弃陈国才出现,他该早早来到少年身边。
余星听着祁野的话,心里砰砰直跳,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祁野居然不觉得他软弱,而是生气,为自己的遭遇而愤怒,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这比任何关心的话语还要令他心暖。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喜欢祁野,在和祁野互通心意后,他以为自己只是喜欢,现在才意识到他真的爱上了面前的男人。
祁野将他抱了起来,为他擦干身上水渍,他注视着祁野的一举一动,男人的动作是那么温柔,那么熟练,他忽然意识到有很多事都是祁野为自己做,甚至有时他不用说,只需要一个眼神,有时连眼神也没有,祁野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所以祁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自己?
第一次见自己就为自己的遭遇而气愤,是第一眼就喜欢自己了吗?
思及此他心跳地更快。
祁野抱着少年回寝殿,路上宫女纷纷垂首,等祁野抱着少年走过,她们才小声道:“陛下和圣子感情真好。”
其他宫女纷纷附和 ,“也只有圣子配得上陛下。”
回到寝殿,张福全合上门。祁野抚摸余星的脸颊,声音温柔无比,“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相遇,就是上辈子注定的姻缘,或许是上辈子我错过了你,所以我会觉得无比熟悉,这辈子我不会再和你分开,我们会在一起很久。”
余星咽了咽唾沫,心口扑通扑通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仔细凝视着男人英俊的面庞,这一刻他恍惚觉得这张脸十分眼熟,仿佛在很久之前他们就见过。
他对祁野抿唇一笑,“或许我们上辈子见过。”
祁野低头吻住他。
第57章 【前往】(一更)
余星醒来时窗外霞光万道, 身旁少了祁野,他还有些不习惯,昨晚他跟祁野都有些情/动, 免不了多要了几次,没想到他就累的睡了过去, 甚至今早还起晚了。
习惯了祁野为自己穿衣,这会儿忽然自己穿衣系带, 反倒有些不习惯,等他磨磨蹭蹭穿戴整齐, 外面响起小贵的声音,“圣子,起了吗?”
“起了。”余星回道。
小贵当即推开门走了进来, 本想给余星更衣, 不想自家少爷已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贵还觉得有些失望, 他已经有很久没伺候少爷更衣了。
余星问:“阿野呢?”
小贵道:“陛下在御书房,您要现在用早膳吗?”
这时,小轩抱着个黄铜笼子走了进来,“圣子,您看这只兔兔是不是长大了些?”
余星正洗漱完, 闻言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小轩手里提着的兔笼,这个笼子比一般兔笼大,是祁野吩咐内务府送来的。当初余星一眼就相中了,觉得这么大的笼子才适合自家小白兔。
小轩看过后十分满意,自从宣明殿多了一只小白兔后, 小轩每天都要喂养一遍,冬日里还会把兔子放进外殿, 有时会给小白兔洗漱。好在这只小白兔乖巧,每回洗漱都没挣扎,小轩摸着它柔软的白毛,闻着它身上淡淡的澡豆香,决定下次给兔兔试试花香味的澡豆。
余星走近些,抬手摸了小白兔一把,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柔顺细腻,摸起来很舒服,余星没忍住又薅了好几下。
这只白兔大概知道余星是自己的主人,并没有反抗也没有咬余星,比一般兔子乖上几分。
余星摸了会儿白兔,就让小轩和白兔玩,他则去御书房找祁野一起用早膳。他找过去时,御书房里除了祁野,还有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男子听见脚步声停止说话,拧身对着余星拱手行礼,余星微微颔首。
他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但又记不起对方叫什么。
这时,上方祁野道:“你先下去。”
暗卫道:“是。”继而快速消失。
余星喃喃:“好快的速度,一下子就消失了,好厉害!”
祁野朝他招手,见他如此好奇,失笑道:“他是我的暗卫,名白二。”
余星瞬间想到白缪,但又觉得两人五官没一点儿相像,没忍住问:“他也姓白,和白缪是兄弟?”
祁野道:“不是,他们从小生活在济养堂。”
余星明白了,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压低声音问:“白二是暗卫,白缪和他一起长大,又都姓白,白缪是不是也是暗卫?”
祁野点了点他鼻尖,低低一笑,“星儿真聪明,白缪原本是暗卫,后来我命他去陈国找你,安排他立下一功,册封他为左散骑常侍。”
余星点了点头,挨着祁野坐下,问:“阿野用过早膳了吗?”
祁野其实用过了,但看少年眸光烁烁,他将“用过”两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不曾,我让他们备膳。”
余星很高兴能和祁野一起用饭,一直到吃完早膳心情都很怡悦。
宫人们收拾食案,轻手轻脚退下。
祁野道:“想回去看看吗?”
余星不解看向他,祁野想了下,说:“陈帝驾崩了。”
余星已经从宫人那里听来了,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但还是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寒冬里驾崩的,过了半月消息才传过来。”祁野回答,他原本不打算告诉少年,直接让苏远山他们过去,或者祁渊过去参加新帝登基,但在他收到那封信后,祁野改变了主意,他想让少年回去,回到陈国。
他相信只要自己开口,少年就一定会同意,尽管陈国曾给他带去伤痛,但他相信如今的少年已今非昔比。
通过近两年学习,余星从目不识丁到识字明理,他相信少年心境早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沉湎伤痛,他会直面曾经的哀痛,彻底粉碎心底最后的那点悲痛与恐惧。
祁野早想好了少年的反应,然而此时见少年神色沉静,祁野颇为欣慰。
他转念一想,少年熟知的道理很多是自己教的,少年长成了他所期待的样子,那般璀璨,那般风光霁月的人,他余星本该如此。
余星慢慢消化祁野的话,片刻后问:“陈国新帝是谁?”
祁野道:“从陈国最新传出的消息,陈轩瑞继位,三月举行登基大典,到时我会派人过去。”
余星点了点头,他尚在陈国时陈文帝便不理政事,许多事都交由陈轩瑞和贤王处理。陈文帝终日寻仙问道,只是没想到不过两年便撒手人寰。
他心底生出些许感慨,却没有多余情感。
他看着祁野,祁野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轻轻拍了下,余星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朝祁野微微一笑,继续问:“阿野打算派谁去?”
“我本打算让苏远山和白淼过去,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祁野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少年手背。
余星:“阿野问过大臣们的意见了吗?”
祁野轻笑:“不用管他们,星儿想回家看看吗?”
这一次余星正面回应,“不想家,那里已不是我家,有你的地方才是家……但我得回去看看。”看看曾经那个伤他至深的地方,如今是何模样。
复生后的余星很怕又被陈轩瑞杀害,直到跟着祁野回到禹国,这份担忧、害怕俱在祁野的陪伴中消失。如今他该直面恐惧,乃至将那人击败,让他匍匐在地朝自己求饶,承认他犯下的错误。
祁野柔声道:“好,我会安排下去。”
余星和祁野都以为这次前往陈国会一帆风顺,没想到祁野上朝时,提出会带圣子前往陈国,遭到不少大臣反对,就连以往站在他这边的王施琅,也反对祁野的这一决定。
中书令规劝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
尚书令曹策附和:“中书令所言有理,臣听闻别国所派使臣俱是一品大臣,或皇子公主,哪有一国之君亲自去祝贺的道理,再则圣子身份特殊,更不该以身犯险。”
王施琅出列:“臣附议。”
六部尚书齐齐出列:“臣等附议。”
祁野神色如常,他随身携带余星亲手所制的香囊,并不会跟以前一样会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然而有时冷漠比动怒更让人惶恐。
祁野不理会他们,看了一旁典仪一眼,年轻典仪当即会意,朗声道:“退朝。”
祁野不管跪在大殿中的众人,率先起身离开宣和殿,白缪和陆筠数百人紧随其后。
等祁野的身影消失在宣和殿门口,王施琅立即起身,朝祁野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于文俊也在朝堂上,他见师父起身离去,本想跟去,但见其他大臣们久久不动,便只能继续跪着。
其他大臣也想起身,但看两位亲王和曹策中书令等人没起身,他们哪好意思起来,忍着膝盖疼继续跪着,只希望国师能成功劝说陛下收回成命,他们可不是国师,不敢追去堵陛下。
他们不敢做的事,国师却可以。
在禹国,国师比太傅还要位高权重,且国师是唯一不受折磨的男子,他们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为的就是让禹国找到往后的希望和生存之道,哪怕每任国师冒犯了帝王顶多挨上几板子,或被禁足。
王施琅很快追上祁野,金吾卫尊敬国师,不敢阻拦,王施琅直接穿过上百人来到祁野身后,白缪和陆筠将他拦下。
王施琅道:“陛下真当决定好了?”
祁野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道:“有些事朕必要亲自去确认,而余星也有知情权。”
王施琅深吸几口气,他清楚祁野性子,一旦祁野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更改,否则当初他也不可能一意孤行,提前派苏远山三人前往陈国寻人。
王施琅语气惆怅,“陛下若已确定,臣不敢置喙,只希望陛下不要在外太久,臣担心撑不到那个时候。”
祁野深吸一口气,喉头滚动,他想要回头看王施琅一眼,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他风轻云淡的嗯了声,便带着众人离去。
王施琅往宣和殿方向走去,他也该带着徒弟回上清观了。
等他走回大殿,众人纷纷起身,中书令赶忙问:“国师,陛下如何说?”
王施琅扫视众人一眼,道:“陛下决定的事,做臣子的只能遵命,陛下自有安排,诸位无须再劝陛下。”
“文俊我们走。”
于文俊走了过来,跟着王施琅离开大殿。
大臣们纷纷看向中书令和曹策,曹策朝众人道:“国师说得对,做臣子的哪有违抗皇命的道理。”
曹策一离开,众人低声说了几句,也自个离开。
第58章 【陈国】(二更)
二月初, 祁野带着余星,和一百名伪装成普通百姓的侍卫离开皇宫,这些人中就有白缪和陆筠二人, 他们依旧待在祁野和余星身边,穿着青色家丁短衫, 脸上抹上太医署改变肤色的特制药粉。
余星觉得这次外出机会难得,便把小贵和小轩一起带上, 小贵得知要回陈国,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小轩更多的则是好奇,既好奇别国是什么样的,又好奇圣子曾住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余星并不知除了这些伪装的千牛卫和金吾卫外,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还有二十名暗卫, 他们躲藏在暗处, 观察周围一切,一直到出了城,暗卫们也没放松警惕。
出了禹安城,马车加快行驶速度,这次出行祁野让尚乘局备得一般马车, 饶是如此也比寻常马车宽敞,马车内有个可以休息的软塌。
余星困了就会躺上面休息,祁野偶尔会陪着余星休息,大部分时候在批阅奏疏,将批改好的奏疏装在黑匣里,再交给白缪, 由暗卫将黑匣送到王施琅手上。
一连数日赶路,他们抵达洛州, 余星跟着祁野出了马车,在一家食肆里用午食,打包了些干粮又继续上路。
等他们出了食肆,又来了好几名普通食客,他们随意吃了些,打包了大量吃食,匆忙离开。
余星合上窗幔,看向祁野,"方才进食肆的那些人是千牛卫?"
祁野:“是,不用管他们,他们自会跟来。”
说着,祁野将手边奶酥递给少年,余星低头喝了口,又喂到祁野嘴边,“你也喝点。”
祁野低头就这少年喝过的地方喝了几口,赞道:“很好喝,很甜。”
余星耳尖微红,忍不住抿了抿唇,心里甜滋滋的冒泡。
祁野捏了捏少年耳廓,余星立马抬头,正要问什么,祁野快速在他唇上落下一个亲吻,“现在更甜了。”
余星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耳根子都红透了。
过了洛州就是戊州,戊州之后便是西州,两地相隔甚远,以他们目前行速至少得半个月,这半个月他们偶尔会借住在村里村长家,有时会直接睡在马车里。
小轩和小贵待在另外一辆马车里,跟着体验夜宿丛林。这些日子白缪和陆筠抓了不少野兔和野鸡,白缪做叫花鸡的手艺不错,他一连做了七、八只,陆筠则和小轩、小贵一起炙兔肉。
祁野生了火,余星把白缪他们找到的野菜放进大锅里煮。
陆筠往兔肉片上撒上自制酱料,香味随风扑鼻,馋得小轩和小贵连连吞咽口水,陆筠看两人垂涎欲滴,便将炙熟的肉片用铁夹夹起放进碗里,递给二人。
小轩和小贵连连感谢,白缪听见小轩的声音,扭头就见少年白净的脸上满是喜悦,连那双眼睛也比之前更加黑亮清澈,白缪见状当即顾不上先把叫花鸡给陛下和圣子,直接将裹着黄泥的叫花鸡递给小轩。
小轩抬头,朝白缪不解的眨眨眼,白缪喉咙上下滚动,他轻咳一声,说:“给你的。”
小轩洋起一抹笑容,“谢谢白常侍。”
“叫我白缪就行。”白缪有些不满少年叫的如此生疏。
小轩接过叫花鸡,点了点头,白缪原本还想等着小轩求助自己,没想到小轩毫不吝啬夸赞道:“这就是叫花□□?我只听其他人提过,还从来没有吃过,白缪真厉害连叫花鸡都会做,以后你的媳妇肯定很幸福。”
白缪被夸得不好意思,又听见小轩后面那句话,脱口而出,“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常常做给你吃。”
小轩刚吃了口鸡腿,闻言险些被呛住。
余星吃了小半碗兔肉片,下意识往小轩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去,就见白缪蹲在小轩面前,两人之间有些古怪,小贵在他们之中显得特别多余。
祁野早发现白缪跑去那小太监面前,他自然管不着属下的感情,亲自将埋在火堆下的叫花鸡挖了出来,剥了黄泥下的荷叶递给少年。
余星将鸡腿喂到祁野嘴边,祁野低下头咬了口,就听少年凑近他耳边小声询问:“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之间有些奇怪?”
祁野闻言哭笑不得道:“白缪应该喜欢小轩。”
余星:“!!”
余星顿时睁大眼,就白缪那个不怎么说话,冷冷淡淡的性子,居然喜欢活泼爱动的小轩!
余星忍不住又往小轩和白缪方向瞅,小轩似乎在和白缪说什么,脸上全是笑容,白缪耐心听着,仔细看对方嘴角似有似无上扬。
他又转回头,小声问祁野,“什么时候的事?”
祁野不确定道:“应该有段时日了。”一顿,又轻笑开口,“这么好奇?”
“我不是好奇,小轩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关心他了。”
祁野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脸蛋。
二月底一行人抵至西州。西州雪峰未化,一眼望去白雪皑皑,红妆素裹,可惜他们忙着赶路,不然祁野还能带余星在西州玩上几日。
三月初,一行人坐船横渡西河,西河是条内流河,将禹国和陈国隔开,西河还会流经墨河,与亚圣王朝相接。
当初他们从陈国回禹国,没走水路,而是从南岳山翻山越岭回到禹国。
这一次走水路余星格外好奇,望着浩瀚无垠的水面,心境已同来禹国时截然不同,祁野和他站在甲板上。
余星问:“这是海吗?”
祁野摇头,“不是,这条河名西河,流经陈国和游牧族。据说西河是北海的支海,至于为何叫西河,我也不清楚,但传言说能通往传说之地。”
余星问:“那是哪儿?”
祁野轻轻摇头。
他们在西河上漂流二十多天,终于在三月二十七抵达陈国京城,彼时京城热闹非凡,除陈国本国人外,还能见到穿着外族服装,身材高大的外族人;和黑发黑眼却比陈国人“娇小”的新国人;以及黑发栗眸的亚圣王朝人。
亚圣王朝与禹国相邻,中间隔着墨河,亚圣王朝又与陈国相邻,两国之间隔着亚姆河。新国在禹国东部,同样与禹国相接,两国之间隔着一望无际的东海,只有横渡东海才能达到禹国。
祁野等人从进入陈国地界便一直低调行事,余星更是穿上了黄绿相间的长裙,跟祁野扮作寻常夫妻,白缪和陆筠依旧一身黑,两人扮成江湖人士,侍卫们做行脚商人打扮,一路到京城也没引来旁人注意,反倒听闻了不少国家的事。
如部落首领的儿子于单,新国皇子,亚圣王朝王子前来,一时间引起陈国百姓热切议论。余星和祁野住在酒楼里,每日吃饭时都能听见大堂内众人讨论的声音,议论对象独独少了禹国。
禹国全然没一点儿动静,陈国人一方面觉得好奇,一方面又很庆幸,毕竟他们陈国比不过禹国,万一两国打起来,遭殃的也只会是他们。
不光百姓人好奇禹国到底没有没派使臣,就连陈轩瑞和其他国家使臣也十分好奇,陈轩瑞原本给几国皇子王子安排了住处,但他们都不乐意住,都住在了酒楼里,一边在京城游玩,一边商讨接下来的事。
一直到三月底,陈轩瑞登基大典结束,当晚举办宫宴,众人才得知禹国皇帝竟亲自来了!当陈轩瑞在宫宴上看到余星的刹那,怎么都挪不开眼了,比起两年前,如今的余星更加漂亮。
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一身月白锦袍,袍子与祁野相同,皆绣着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不光陈轩瑞注意到余星,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但看见余星身边坐着祁野后,众人纷纷挪开目光不敢再看。
他们原本以为禹国不屑派使臣前来,没想到来的竟是禹国皇帝!那少年与禹帝举止亲密,想来就是禹国男后。
关于禹国皇帝册封一男子为后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只是从未见过男后真容,今日一见众人心头长叹,如此美人,难怪祁野会心动。
亚圣王朝的王子和公主在看到余星时,二人神色各异,很快便收回目光。
宫宴上陈轩瑞同众人说了些客气话,众人在宫人带领下,来到陈轩瑞为他们安排的住处,这几日他们需要住在宫里。
陈轩瑞更是亲自送祁野和余星离开,祁野见陈轩瑞的目光一直在少年身上流连,面上不显怒意,心头已经盘算着何时取陈轩瑞狗命。
余星被陈轩瑞盯着格外不舒服,他往祁野身边凑了凑,祁野挡住陈轩瑞的窥探,冷眼扫去,冷冷道:“朕和君后就不劳陈帝相送。”
陈轩瑞还想说什么,但在祁野那双幽冷的目光下,生生磕巴了下。
祁野让小太监带路,牵着余星如同在自己宫中一般到了西轩。
陈轩瑞跟在身后像极了小太监。
他越想越气,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寝宫。
另一边,祁野和余星来到西轩,祁野让白缪查看院子,确定没人在外监视后,便回来复命,祁野道:“你和陆筠守在外面,其他人都去宫里转转。”
白缪道:“是。”
白缪一离开,祁野在案几前坐下,拉过余星的手,问:“想去余家看看吗?”
余星道:“不想,当初他们先抛弃我,我又何必再管他们。”
他们在陈宫待了两日,这两日祁野的暗卫摸清了皇宫地形,他们在陈宫里翻找东西,监视着陈轩瑞一举一动,如同在自己家中。
第59章 【身份】(三更)
宫宴结束后, 余白薇回到寝殿中发了一通脾气,想到刚才见余星的情景,她便怒火中烧。
当年得知余星就是禹国要找的人之后, 她畅快无比,一想到余星会被那些粗鄙之人带去禹国, 遭受各种凌/虐,就想仰头长笑。
却没想到余星被带走当天, 禹国使臣居然对他们余家发难,不光教训了余家下人, 就连她爹也跪在了那人面前瑟瑟发抖。那一天她受尽耻辱,狼狈到了极点。
她在心里咆哮,凭什么禹国人可以如此对待他们!
但当她看着那些手持刀刃的侍卫, 又缩了缩脖子。
后来她迫切想要嫁给陈轩瑞, 只有成为王妃, 她才能一飞冲天,到那时即便是余毅中也要听她的。
余白薇的确有几分姿色,不然上一世陈轩瑞也不可能看余星的时候,还能跟余白薇厮/混。余白薇之前不过有意吊着陈轩瑞,想明白后便有意无意撩/拨陈轩瑞, 对方果然对她有意,很快答应迎娶她过门。
然而此时,陈文帝昏聩,将唯一待他好的儿子关入大牢,之后更是不顾大夫反对,立陈轩瑞为帝。
消息传出, 余白薇乐了两天,然而就在她沾沾自喜之际, 却不想陈轩瑞转头就娶了御史大夫之女,等陈轩瑞站稳根基,才将余白薇召进宫,册封为贵妃。
与余白薇当初所想万枘圆凿,然而事已成定局,容不得她挑三拣四。想明白的余白薇愈发想在宫里站稳脚跟。
外人只知她比皇后受宠,实际上并非如此,她知道陈轩瑞的一些秘密,也知道陈轩瑞当初会纳自己为妃,不过是为了拉拢余家。
余白薇身边跟着的宫女,是余府时的大丫鬟小翠,她信得过对方,吩咐道:“你让人偷偷盯着余星那边。”
小翠急忙应是。
余白薇又和小翠说了几句,说来说去全是余星,小翠贬低余星,说了不少余白薇爱听的话,讨好对方。
全然不知在她们上方有一人轻手轻脚飞身离去。
白缪又去了陈轩瑞所在的寝殿。寝殿内只有陈轩瑞和他的心腹,二人正交谈着,心腹道:“贵妃今日见着禹国君后,她那边要不要提醒下?”
“不用。”陈轩瑞淡淡道:“她闯了祸也没什么,到时候惹得祁野不痛快,便拖她去顶锅,岂不是一举两得,这期间让人好好监视祁野等人。”
“朕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心腹应声:“是。”
白缪隐没在黑暗中,悄声回到祁野跟前,将今晚所探听到的统统禀告给祁野。
祁野闻言眸光暗了暗,当初他就觉得事有蹊跷,今晚宫宴见陈轩瑞大半目光放在余星身上,就知当初余星的名字会出现在名册上,多半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知道那人是陈轩瑞后,祁野还有些感谢对方。
他眼眸中闪过阴鸷,旋即对白缪道:“他这么想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那我就让他知道,我们在干什么,那个女人那边你多注意下,她和陈轩瑞之间应该有什么交易,或说她知道陈轩瑞不少事。”
白缪应下。
祁野又道:“将贤王救出来。”
白缪:“是。”
白缪转身离去。
祁野猜想,贤王当时不是被老皇帝关进大牢,而是陈轩瑞假借老皇帝之名,把人关了。既然圣旨是假的,极有可能当时宫里有大半是陈轩瑞的人。
老皇帝会匆忙驾崩,跟陈轩瑞脱不了干系。
接下来两日,祁野一直和余星待在院里,陈轩瑞派来的人好几次瞧见余星和祁野在树下亲热,这几人只能回去如实禀告,陈轩瑞闻言把几人骂了一顿。心里对祁野更加妒忌,他得不到的人,祁野却轻易得到。
他一定要想办法夺回余星,还要将祁野踩在脚下,狠狠羞辱。
这晚,祁野将余星哄睡后,独自来到客房,此时客房里站着两名黑衣男子,两人见到祁野下跪行礼,祁野让他们起来。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去了林家村,从那里打听到了林玉珍的确自出林家村,因样貌出众,在镇上摆摊遇见来镇上巡视的县令,县令见她长得好看,就纳她为妾,那县令就是余毅中,林玉珍入门半年便怀有身孕。”一黑衣男子事无巨细道。
“林玉珍担心余夫人会害肚子里的孩子,寻了名头回娘家省亲,林玉珍当时受宠,余毅中派了一名丫鬟,两名小厮跟着,他们回村后,很少外出,没多久就带着一男婴回到余府。”
“属下从邻里人口中得知,当年林玉珍生产时大出血,之后林玉珍的母亲便将一物投入河中。”
“属下还查到当年为林玉珍接生的稳婆下落不明,属下和白二从年前就开始寻找,至今没有稳婆音讯。”
白二跟他同样是暗卫,他们去年按照祁野的吩咐偷偷潜入陈国京城,在余家没找到线索,就去了北阳镇林家村。
余毅中曾担任过北阳县县令,他们先去了林家村,打听到不少事,之后又去了北阳镇,从老乞丐嘴里得知余毅中将林玉珍带进门不到半年就怀上了,后来等林玉珍抱着小少爷回来,余毅中更是大摆筵席,以示庆祝,只是没过半年余毅中就晋升成了一州刺史。
暗卫将调查到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祁野。
祁野闻言也没太惊讶,早在那年他亲自去接余星,远远看过余毅中和林玉珍等人一眼,余毅中所出的孩子没一个有余星此等相貌,再看他二人样貌,也不可能生出一个如此冠绝的少年郎。
暗卫接着道:“当年跟在林玉珍身边的丫鬟也被打发了,属下几番打听得知丫鬟回了老家,属下一路追查过去,却被村里人告知那户人家早已搬走。”
祁野等暗卫说完,才道:“让白二、白三继续追查,你们给姚氏透露些消息。”
暗卫道:“是,属下明白。”
话音一落,两名暗卫消失在屋内。
祁野在外间坐了会儿,才轻手轻脚回到内间,脱衣在少年身边躺下。
余星习惯性抱住人睡,下意识伸手,紧紧抱住祁野,睡得比刚才更沉。
全然不知即将发生的事。
最近余府上谣言四起,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这几天下人们都在小声议论。
“听说余三少爷不是老爷和林姨娘亲生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
“就我隔间那丫头说的。”
“我怎么听说是王二说的。”
“别管是谁了,你们觉得这是真的吗?”
“我以前就觉得余三少爷长得不像老爷,也不像林姨娘。
“我来的最久,我听说余三少爷就是因为长得和老爷不像,所以才不受宠的。”
“这么说来传言有可能是真的。”
林玉珍待在院中,自然不知道丫鬟和小厮们的交头接耳。
今日,她收到母亲送来的信,她跟着余毅中来京城后,也没忘记娘家人,这些年里往娘家送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随着余毅中记恨上余星,对她完全不上心后,她的月银比往年少了不少。她以为母亲这次的来信内容依旧是要银子,不料打开一看,就见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近一个月来村里不断出现陌生男子,有时候还会住在村里,似乎在打听什么。
林玉珍看着上面的内容,登时坐不住了,她下意识认为有人在调查什么,是什么!?
难不成是调查自己?
当年的事做得如此隐蔽,到底是谁?
难道是余毅中?
她猛地摇头,如果是余毅中,她这会儿已不在余家了,不是余毅中,那就只能是姚曼文!
姚曼文身为余府当家夫人,自然知道每一位姨娘的出身。林玉珍在十多年前年轻好看,姚曼文更是把林玉珍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否则以后怎么拿捏?
只是没想到这人进门半年就怀了孩子,且还是个男娃,极得余毅中宠爱,姚曼文即便再对林玉珍不满,也不可能干出毒杀子嗣的事,毕竟以后孩子由她抚养,只要不让孩子接触到林玉珍,她就有把握让这个孩子向着自己。
然而那孩子太过漂亮,一双眼睛像能看透世间污秽,也恰恰她极为不喜欢这双眼睛,自然不会喜欢那孩子。
小孩也不亲近她,她派人监视过那孩子,发现小孩也不亲近林玉珍。
当时心里颇为怡悦。
很快小孩失去余毅中的宠爱,她借题发挥惩治小孩和林玉珍。
哪想林玉珍对亲生骨肉没半点疼惜,私下里更是多次辱骂小孩。
后来她身边的老麽麽说,三少爷自小是奶娘奶大,林姨娘一直不喜欢他,但因着老爷喜爱三少爷,林姨娘便在外假装爱护三少爷。
姚曼文当初还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
后来余星被送去禹国,那天他们余家上下都被那凶悍的男人料理了一番。
姚曼文顾忌林玉珍是余星生母,这两年也没找她麻烦。
然而没想到,府里竟开始传出余星不是林姨娘所出的谣言!
姚曼文问身边老麽麽,“之前派出去的人找到当年那丫鬟了吗?”
老麽麽摇头,“回夫人,尚未找到,不过府中谣言越演越烈,虽不知是谁散播出去,但林姨娘定当会知晓,到时候林姨娘必会自乱阵脚。”
姚曼文摩挲点缀精致的蔻丹,“是吗?那还真是谢谢那人了。”
两日过去,不光林玉珍听说了传言,连府上其他姨娘也都听说了,林玉珍六神无主,她屏退丫鬟,在屋内坐立难安地打转。
绝对不能要谣言继续,一定是姚曼文让人散播的,她要去找对方!
对!她一定要找姚曼文质问,最好向余毅中哭诉一番,到时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林玉珍这般想着当即推开门,下一刻愣在了原地。
余星对上那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眼睛,短短两年不见林玉珍竟已两鬓斑白,面容沧桑,此时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慌和骇然。
仿佛下一刻就要大叫出声。
余星忽然有些后悔来见林玉珍了。
原来在半个时辰前,祁野见这几日余星心事重重的闷在屋里,就问他想不想去余府看林氏。
余星有些心动,毕竟林玉珍生养了自己,他的确该去看看,他告诉自己如论对方过得如何,都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就是去看最后一次。
祁野见状便说和他一起去。
余星却道:“让陆筠跟我一起就行。”
他原本以为祁野不会赞同,没想到祁野瞬间同意。
这会儿见到林玉珍,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过优柔寡断,如果林玉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有所改变,在他还留在府里时就不会那般待他。
实际上他并不是出于关心林玉珍才来的,而是好奇,好奇对方过得如何。
他正想让陆筠带自己离开,不想陆筠已经手起刀落将林玉珍打晕在地。
就在他以为陆筠会林玉珍带走时,对方迈过门槛走了进去,余星自觉不对劲。
他也不管昏倒在门口的林玉珍,疾步走了进去,就见陆筠在林玉珍的房内翻来覆去,似在找东西。
余星眉头微微皱起,陆筠会这么做不用想也只会是祁野的意思。
所以,祁野在找什么?
陆筠找了会儿没找到有用的,转身见余星一个劲盯着自己,他轻咳一声,说:“圣子,我们该离开了。”
余星没多问,被陆筠带着翻墙离开。
两人很快翻墙回到陈国皇宫。
陆筠回来就去见祁野,余星也跟去了。
祁野在书房中练字,看着陆筠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打算避开余星,便道:“无碍,说吧。”
陆筠道:“臣没在林氏房里找到证明圣子身份的东西。”
余星:“!!”
余星赫然睁大眼看向陆筠。
察觉到少年的视线,祁野挥退陆筠,等人走了,才道:“想知道我为何让陆筠找有关你的东西吗?”
余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祁野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双手,“星儿,信我吗?”
相信祁野吗?他当然相信,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祁野柔声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事关你身世,早在一年多前,我和王施琅就察觉到不对劲,于是我派暗卫前去调查,最近终于得到明确消息,你不是余毅中和林玉珍的孩子,你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余星愣了一会儿便释然了,“难怪在我七岁之后,他们就对我不管不问,林玉珍更没关心过我,在我还受余毅中待见时,她也对外装装样子,从我身上索取更多。”
“如今想来只有我不是她的孩子,她才会如此。”
余星还记得府里人都说过,林玉珍进府半年就怀有身孕,难道是假怀孕?
他将疑惑问出口,祁野道:“那时的确怀了,暗卫调查到的是,那应该是个死婴,被林玉珍母亲抛入河中。”
余星久久不言。
祁野问:“星儿想找到亲生父母吗?”
余星眸光少了些暗淡,“尽力而为吧。”
祁野摸了摸他脸蛋,“只要星儿想找,就一定会找到。”
第60章 【结局】
姚曼文精神不济了好几日, 有时听着老麽麽汇报都能昏昏欲睡,老麽麽跟在她身边多年,见姚曼文精神倦怠, 面露担忧,“夫人可是哪儿不舒服?”
姚曼文晃了晃脑袋, 她看向老麽麽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问:“有丫鬟的下落了吗?”
她声音很轻, 听上去十分无力,老麽麽知道这些天夫人胃口不佳, 眼底忧色难以遮掩,老麽麽之前还让厨娘做些夫人爱吃的,岂料夫人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几天下来肉眼可见的憔悴, 老麽麽放不下心。
这会儿听夫人问起她才禀告过的问题, 便知夫人刚才心不在焉,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于是她重复先前的话,“我们雇去的人还未找到那丫鬟,目前只知道当年对方被林姨娘遣走, 那丫鬟并非奴籍,据说是从隔壁村来的丫头,因为和林姨娘关系不错,林姨娘进门后,她就来照顾林姨娘起居,林姨娘每月给她月银。”
“我们的人找去隔壁村, 也找到丫鬟的家,那家人已人去楼空, 问过其他村民,他们皆不知这家人去哪儿了,最后从村长嘴里得知,早在十多年前他们一家就搬走了。”
“至于搬去哪儿了,他们尚在调查中,暂时没发现线索。”老麽麽说完,见夫人脸色越发苍白,忙道:“夫人,老奴将李大夫请来。”
姚曼文脸色越发苍白,头昏脑涨,心口也不舒服,听见老麽麽的话后,她点了点头,老麽麽当即去外面找了个小丫鬟,让人将李大夫请来,小丫鬟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后就带着李大夫过来。
李大夫常年为姚曼文诊治,比起旁人姚曼文更相信李大夫,号完脉李夫人猛地睁大眼,眼底露出喜色,又仔仔细细诊脉,确定是喜脉后,才喜笑颜开道:“恭喜夫人,夫人会觉得疲倦和心悸是因为有喜了,只需多补补多休息,老夫再开些安胎药即可。”
姚曼文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等了十八年她终于再度怀上孩子,姚曼文欣喜过后,立马冷静下来,叮咛李大夫此事不可外传,又让老麽麽提点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不要惊扰到她修养。
姚曼文十分小心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盼着能是个男娃,以后余家便是她姚曼文的,而不是余桦的。
她以为自己够小心谨慎,却不想李大夫前脚出了余府,后脚就被监视在外的暗卫抓走,暗卫强行逼供一番,从李大夫嘴里得知姚曼文再度怀孕的消息,把李大夫打晕后丢在巷口,便回去汇报。
这一次祁野没在避着余星见这些暗卫,暗卫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汇报给两位主子。
余星微微愣神。
祁野吩咐道:“白一将此事透露给林玉珍。”
暗卫白一应下,很快消失在屋内。
祁野注视少年,柔声问:“怎么了?”
余星摇了摇头,“只是有些诧异,姚曼文一直以来都想要个儿子,没想到如今竟又怀有身孕。”
祁野道:“星儿猜猜她会何时告诉余毅中?”
余星不假思索道:“我对她了解不多,但姚曼文这人十分谨慎,我猜想她不会立马告诉余毅中,而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余星想了想又说:“白一若是提前跟林玉珍透露,我想林玉珍会先按兵不动,等时机差不多了才会行动。”
祁野附合,“林玉珍不可能让姚曼文诞下孩子,不论白一何时告知林玉珍,我们只需静等结果。”
余星轻轻嗯了声。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生活在宫里,祁野的暗卫将陈国皇宫翻了个遍,但祁野和余星都清楚,只要他们一天在陈国皇宫,陈轩瑞始终会派人监视他们。他却不知被监视的人,反被他们监视。
只是这个院子比起宣明殿小了不知多少倍,住上几天还行,住久了便会格外无聊,这期间他们没见他国使臣,听说其他人在宫里游玩,新国皇子、公主、和游牧族的于单相谈甚欢,亚圣王朝王子曾多次面见陈轩瑞,两人一待就是半个时辰,不知说了些什么。
比起不爱在宫里闲逛,又不想和他国多接触的余星来说,的确有些无聊。
祁野道:“明日我们就离开皇宫。”
余星点头,随即有些担忧的问:“陈轩瑞会让我们离开吗?”
祁野肯定道:“会。”不管陈轩瑞愿不愿意,只要他想,还没几个人能留得住他,至少不会是陈轩瑞。
第二天,一行人拾掇一番后,祁野和余星便直接出宫,守卫见状将他们拦下。守卫虽言语客气,但余星知道这人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好让其他人通知陈轩瑞。
余星如今已不再畏惧见到陈轩瑞,就算陈轩瑞来了也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相反有祁野在,对方反倒会忌惮他们。余星拉着祁野等了会儿。
陈轩瑞来的很快,他穿着暗黄龙袍,看向余星时眼睛里带着抑制不住的觊觎,余星没给他一个眼神,因此并没发现对方眼中的恶/念。
祁野将陈轩瑞的眼神收入眼底,越发想要将此人处之而后快。
陈轩瑞道:“禹帝,君后,可是我们陈国招待不周?”
余星没开口。
祁野冷淡道:“宫里太闷,我们自行出去找居所,陈帝不必挂心。”
陈轩瑞还想劝说他们留下,但他劝人的本事大都用在哄骗女子,花言巧语上了,这会儿还真说不出几句像模像样的劝说,只能百般不愿的看着祁野带着余星离开皇宫。
但他一对上祁野目光,就被祁野凌冽狠戾的眼神震慑住了——那是隐藏在骨子里的暴戾,在面对自己时释放了所有天/性。
余星全程没有多看陈轩瑞一眼,跟着祁野坐上马车,白缪驾车在陈轩瑞眼皮子底下出了皇宫。
他们找了之前那家酒楼,酒楼内的伙计仍记得他们,见状喜眉笑眼把几人带去了先前的包厢,“几位客官,小子还留着之前的雅间,几位客官若需要什么直接唤小子。”
余星点了点头,“麻烦小哥了。”
伙计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小子该做的。”
祁野给了陆筠一个眼神,对方拿出一锭银子给伙计,伙计接过银子高高兴兴下了楼。
余星和祁野住进之前的雅间,小贵和小轩住隔壁,另一边住着白缪和陆筠。白缪不喜欢和陆筠住一起,陆筠倒是无所谓,但见白缪一直盯着小轩他们所在的包厢,不知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
白缪察觉到陆筠的目光,他收回视线,合上门,看也不看陆筠一眼躺在外间的硬榻上,陆筠有些忍俊不禁,没一会儿也躺上床闭眼假寐。
几日后,姚曼文打算将自己有喜的事告诉余毅中,却不知林玉珍昨晚突然见到一神秘男子。
男子一身黑衣披黑色斗篷,掩去他大半面容,在烛火映衬下显得格外诡谲,林玉珍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仿佛间她想起了什么,惊骇睁大眼,正要开口的白一当即一顿。
他有预感或许林玉珍知道什么。
林玉珍脸色苍白,半响才磕磕巴巴道:“是、是你——你怎么还活着!?不、不,你已经死了,你是鬼?”
白一微微皱眉,他想了下明白林玉珍多半是认错人了。
她口中之人是谁?
白一故意压低声音,沙哑低沉的嗓音随着夜风飘进林玉珍耳朵里,林玉珍脸色更白,额上溢满大大小小的冷汗。
“你明明就死了,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林玉珍喃喃自语。
白一抓住关键,冷冷逼问:“是你害死的我?”
林玉珍奋起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白一原本是为了泄露姚曼文怀有身孕的事,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竟得知;另一个秘密。
事实上若换做从前,林玉珍不可能被吓得六神无主,可不久前她见到余星,又被人打晕过去,醒来后终于想起她晕倒前见过余星,以及对方那双冷漠的眼眸,还有十八年前的事。
再加上有人在背地里查她,致使她这些天疑神疑鬼。
白一还想再逼问,突然听见脚步声,白一猛地飞上屋顶,躲在暗处。大丫鬟打着灯笼快步而来,见林玉珍瘫坐在地上,快步跑了过来将人扶起,“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林玉珍惊魂未定,等了好半响才缓过劲来,看着面前二十来岁的丫鬟,说:“你怎么来了?”
大丫鬟道:“奴婢刚才在外守着,听到一个传言就赶紧来找姨娘。”
林玉珍喝了口水,心有余悸问:“什么传言?”
大丫鬟犹豫道:“他们说看到李大夫去过夫人院子,李大夫走时不少丫鬟瞧见他眉眼带笑,听说夫人身边的老麽麽去后厨给夫人熬药,脸上不见半点愁苦,反而还很喜悦。”
“他们说多半是喜事。”
林玉珍一脸狐疑,“什么喜事?难不成姚曼文还有喜了?!”
大丫鬟抿着唇不敢回答,林玉珍一瞧丫鬟这模样就知道外面传的什么,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抓住大丫鬟肩头,“不可能,姚曼文多年未出,怎么可能此时有喜,一定是姚曼文故意放出来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李大夫那厮与姚曼文认识多年,为姚曼文作假也不是不可能,等之后时机成熟,姚曼文再从牙婆那里买个刚出生的男婴,到时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在姚曼文打算告诉余毅中自己有喜这日,林玉珍带着丫鬟找来,姚曼文本不想见,老麽麽却说:“夫人,林姨娘说,她知道您的秘密。”
姚曼文心里冷笑,她有什么秘密?她本人都不知道,林玉珍会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
她猜想林玉珍会来,多半是听见府里流言,这些流言是她故意让下人散播的。
李大夫跟她说胎儿很稳,哪怕出去走走也没事,再则她也想让余毅中相信这孩子就是他的,便让人散播出去。
只是没想到最先找来的竟是林玉珍,姚曼文拒绝见林玉珍。
林玉珍无法只能带着大丫鬟离开。
当天下午余毅中从衙门当值回来,就听见下人们说的话,他官服也没脱就直接去了姚曼文的院子确认,得到肯定答复后,余毅中高兴不已,又因之前的听闻,当即相信姚曼文的话,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余毅中对姚曼文再次热络起来,甚至还在允许姚曼文开小灶,各种大补的好东西都往院子里送,没把其他姨娘羡慕的嘴馋。
林玉珍也馋,但更多的是想揭穿姚曼文的诡计。
另一边,白一回到酒楼复命,他一直等到余毅中回府才离开。
白一道:“属下未能将姚氏有身孕的事透露给林玉珍,但余府传出姚氏有喜,之后余毅中回府,姚氏将此事告知余毅中,同时属下还从林玉珍嘴里得知了一件事,当时属下出现在林玉珍面前,她十分恐惧,似把属下错认成其他人。”
白一将林玉珍那时说的话,对祁野和余星一字不漏复述了遍。
余星和祁野闻言对视一眼,祁野看向面前白一,让他继续盯着余府,等白一离开。
余星才问:“阿野觉得林玉珍口中之人是谁?”
自从知道林玉珍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余星便直接叫的名字。
“从白一描述来看,林玉珍多半不知道那人名字,林玉珍坚定的语气,能肯定那人多半死了。从白一的描述来看林玉珍很害怕,你说她是害怕那人变成鬼?还是害怕那人知道什么?”祁野不紧不慢道。
余星略一沉思,回道:“她应该是害怕被发现什么,那人应该很重要。”
祁野同样这么认为,甚至他觉得林玉珍口中的“他”,或许还知道少年真实身份,实际上他曾做过一个梦,在做这个梦之前,王施琅还未算出圣子具体位置。
他至今犹记于心,梦里他攻下陈国,他要找一名少年,彼时王施琅算出圣子姓名,年纪,在陈国京城,只是等待他的却是少年离世的消息,他将少年遗体带回禹国,为其修建庙宇,圣子庙香火旺盛,渐渐地他好似感觉到什么,下一刻他便醒了。
第二日他找来王施琅,奇怪的是之前还算不出圣子位置的王施琅兴奋道:“陛下,臣已经算到圣子在何处了!”
他问了王施琅在哪,王施琅说在陈国京城,至于其他的却没算出。
祁野突然想起那个梦境,梦里王施琅也是在二月算出圣子所在之地,至于名字和生辰八字却等到六月才算出,而王施琅动用两次力量直接昏死过去,醒来时身体已大不如从前。
他不想继续等下去,立即派遣白缪和苏远山等人赶往陈国,直到祁野在名册上看到少年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及样貌后,祁野确定少年就是那人。
王施琅持有怀疑,王施琅问他怎么确定的?
他告诉对方那个梦境,王施琅略有所思,而后道:“臣先前算出圣子在陈国,也是受了梦境指引,然而臣没算出那人具体是谁。”
祁野明白他话中之意,他慢慢冷静下来。等去到陈国他多次观察少年,并没发现少年身上有何异样,相反少年十分不受余家人待见,陈国百姓也憎恶少年,祁野没现身帮他,也没让苏远山向陈国说明情况。
比起被陈国人知道真相,他更希望这些人误解。
白一带回的消息让祁野想起从前,据白一描述,林玉珍会如此惧怕,那人多半凶多吉少。
只能从林玉珍嘴里得到答案。
祁野看着少年,见对方若有所思,猜测他多半也想知道自己身份,或亲生父母。
曾经王施琅就怀疑过余星的亲生父母不是余毅中和林玉珍,这两人都只是普通人,不可能生下能与神龙沟通之人,也正是如此祁野才会派人调查,果真如王施琅猜测那般。
王施琅曾说过,除余星外历届国师没找到别的圣子,但历代国师手记中提到过,圣子父母一定不一般,说不定其中有一个必须是圣子,所以下一代才能延续血脉,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算不出圣子所在之处,应该是有什么保护着他们。
余星是例外,余星从那个保护之地出来了,亲生父母不知所踪,最后被林玉珍带回余家。
现在还得留着林玉珍,需得从她嘴里得到更多东西。
祁野这么想着,却不知不过几日,余府那边又传出新消息,这一次他们不是从白一嘴里听来的,而是从其他食客那里听来的。
林玉珍得知姚曼文怀有身孕,一直认为姚曼文假怀孕,费尽心思想要在余毅中面前拆穿姚曼文。
姚曼文从小厮嘴里得知林玉珍近来一举一动,姚曼文更加小心谨慎。与此同时之前雇的人也回来了,这一回同之前一样一无所获。
姚曼文找李大夫看过后,确认胎儿稳定,就想进宫找余白薇。
既然她派出去的人没任何消息,说不定她女儿身边的人能行。
她见了余白薇后,将怀孕的事跟余白薇说了,余白薇闻言颇为高兴,只要自己是贵妃以后余府的掌权人一定是胞弟,将来胞弟入朝为官,他们也能相互扶持。
姚曼文闻言更加高兴,随后把自己先前的猜想说给女儿听。
余白薇有些诧异,但想到林姨娘对余星的态度,便觉得母亲言之有理。若她能拿捏住林玉珍,让她去找余星,还能从余星嘴里套出更多关于禹国的事。
届时她能在陈轩瑞那里牟取更多。
不等余白薇派出去的人找到丫鬟和稳婆,姚曼文的孩子就意外没了,姚曼文痛哭一场,怒不可遏势要让林玉珍付出代价。
林玉珍一直以为姚曼文是假怀孕,没想到姚曼文真怀了,如今更是没了,虽然她没做什么,但莫名升起一股担忧。
很快这股担忧就成真了,姚曼文第一时间吩咐家丁将林玉珍抓来。
在陈国当家主母可以发买妾室,林玉珍当然知道这点,在家丁还未赶来时,她就往余毅中院子跑去。
余毅中今日才从衙门回来,匆忙回来也是因为下人来报说小公子没了,余毅中以为是余桦出事,并未放在心上。
哪想竟是姚曼文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余毅中哪里坐得住当即告假回来,结果刚换下官服,院里就传来大吵大闹。
余毅中当即开门呵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林玉珍一边大哭一边跪下,“老爷您救救奴家,夫人要将奴家发买。”
闻讯而来的姚曼文苍白着一张脸,对着余毅中一阵诉苦,孩子意外没了,姚曼文这边没有证据,李大夫说是吃多了寒性食物才会导致小产。姚曼文如今吃的用的皆是府里最好的,不少好东西都是余毅中或余白薇派人送来的。
连厨娘都是她身边多年的老人,就算林玉珍想动手,以她的本事也做不到。
姚曼文看着脸上没一点儿悲伤的余毅中,忽然后背升起一股恶寒。
林玉珍依旧求饶,余毅中看向林玉珍的目光满是嫌弃,但想到余星在城中,此事传了出去被余星知道,对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余毅中便想息事宁人。
姚曼文蓦地指着林玉珍愤愤不平,“林玉珍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狡辩!我的孩子分明就是你害的,你说我没有证据,那我还说你十多年前,根本没怀过孩子,余星压根不是你的孩子。”
此话一出,林玉珍脸色大变,她连忙向余毅中解释,余毅中哪里想听她狡辩,冷冷看了她一眼,就让管家把曾经为林玉珍诊断过的大夫请来,林玉珍闻言松了口气。
那名大夫因医术高明被余毅中一直带在身边,后来一家子搬来京城,大夫也跟来了。
余毅中压制着怒火,事关子嗣,哪怕他再不喜余星,那也是他们余家的血脉,但如果是林玉珍和别人生下的,事情传出去他面上无光,更是丢尽余家脸面。
对余毅中来说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无甚大碍,却不能失了颜面。
大夫很快被带来,在余毅中质问下,大夫表示林姨娘当年确有身孕,还拿出十多年前为林姨娘开的药方,余毅中派上任两年的管家去药铺,确认这些药是给有身孕之人安胎用的后,林玉珍彻底松了口气。
余毅中看向林玉珍和姚曼文的目光都带着嫌弃,此时只让姚曼文好生修养,就离开了。
气得姚曼文恨不得将林玉珍扒层皮,同时她也憎恨上余毅中。
她思来想去觉得林玉珍下药的可能不高,相比之下余毅中下药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这两年余毅中不仅不宠爱余桦,甚至带回不少女人,这些人比她们年轻,比她们貌美。
若不是余白薇争气,余毅中早将姚曼文抛之脑后。
一连多日过去,余白薇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
余星一边听食客们谈论林玉珍和姚曼文,一边吃晨食。
祁野见他听得兴致勃勃,便道:“白他们一快回来了。”
余星点了点头,好奇问:“他们和白缪是什么关系?”
祁野也不隐瞒,“他们是同一批被挑选出来的,白缪的实力和能力都在他们之上,白缪读书后就给自己取名白缪。”
“白一,白二他们不爱读书,就效仿他们老大白缪,姓白,再按年纪排序。”
余星点了点头,忽然觉得他们挺可爱的。
日月如梭,他们在陈国不自不觉待了近一个月。白一和白二也如祁野所料那般,在几日后都带回了消息。
白一道:“属下监视余白薇,她见过姚曼文后,就派了一队人马去林家村寻找,一无所获。”
祁野没开口,余星认真听着,见祁野没说话,自己也不会多嘴。
白二道:“属下幸不辱命,将人带回来了。”
余星:!!
余星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祁野问:“在哪?”
白二:“属下将人打晕放在马车里,这会儿就在马车上。”
祁野看了余星一眼,余星当即明白,他朝祁野点了点头,几人出了房门下了楼,在白二的带领下进马车。
白三看守马车蓦然见到陛下和圣子,还没来得及行礼,两人已进入马车。
白二看了白三一眼,示意他驾车。
他们没有出城,就在城里转悠了一圈,最后来到一处旧宅前,这里是他们寻到的一处隐密地,因为太过破旧除了乞丐和流浪汉一般人都不会来。
但自从他们占用了这里后,连乞丐也没见着了。
白二和白三将马车里的姑娘抬了出来,祁野和余星走在后方,余星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没人才松了口气。
祁野笑道:“放心,陈轩瑞的人发现不了。”
余星点了点头,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他从未来过这里。
祁野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是白二发现的,应该是某官员旧宅。”
余星和祁野走进院子,宅子不大,四下破旧,廊下灰尘依稀可见。
一行人踏入堂屋,白二和白三把人放地上,便去外面守着。
余星见人没醒,又问:“陈轩瑞没派人监视我们?”
“派了。”祁野道,“但被我们甩开了。”
余星:?
余星不太明白,正要继续询问,女子悠悠转醒。
女子三十出头,眼睛偏大,皮肤偏白,瞧着颇为年轻。
女子猝不及防见到祁野和余星顿时吓了跳,她记得自己明明在家里,怎么会出现在这?
但面前二人样貌不凡,通体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她正想开口,头顶就响起清脆悦耳的嗓音,“你可认得林玉珍。”
女子虽没见过余星,但对方说的名字明显让她一怔,余星抓住这一愣神,追问:“你曾是她的丫鬟?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否则没人能保你。”
“你恐怕还不知道,余白薇和姚曼文都在查你,一旦找到你的下落,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女子是知道姚曼文的,她当初离开余家时,余白薇还小,她对余白薇还停留在骄纵上,但姚曼文的狠辣令她打了个哆嗦。
余星接着说:“林玉珍也在找你,她不想你被姚曼文的人找到,你在林玉珍身边待过,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别的话我不多说,只要你说出你知道的,我会派人保护你。”
女子想起林玉珍动则打骂的场景,当年她好不容易从林玉珍身边离开,一度以为林玉珍会灭口,回到老家没多久就举家迁走,这么多年过去却还是被人找到了。
可眼前的两人,她都没见过,能相信吗?
她咽了咽口水,迟疑道:“你……你是谁?”
余星不打算瞒着对方,他盯着对方略显惊愕的双眼,“我是余星。”
女子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余星故意道:“我就是当年那婴儿。”
按照白缪、白一汇报的情况,林玉珍当年的确怀过孩子,只是不幸没了,而他不知自己为何成了林玉珍的孩子,并被其抱回余家。
眼下只有这个当年跟在林玉珍身边的丫鬟知道。
在余星说出那句话后,女子怔住了,眼底划过复杂情绪,片刻后她带着愕然的语调开口,“你已经知道了?”
余星明白她说的什么,点了点头,“林玉珍当年是从谁手中卖下的我?”
这是余星猜想之一。
女子下意识反驳,“不是,林姨娘当初没从任何人手中卖下少爷。”
说完后女子猛然意识到自己被眼前少年套出话,她看着少年身旁身量挺拔样貌非凡的男子。
祁野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看来,并道:“你父母你孩子都能好好活下去,但若是说谎,不用余白薇他们动手,我会先他们一步。”
女子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想到家人和年幼的孩子,她咬了咬牙,“只要我说了你们就会放过我?”
祁野淡淡道:“会。”
女子:“你们想知道什么?”
余星看了祁野一眼,正想问什么,祁野说:“林玉珍当年在哪儿捡到孩子的?”
余星:!!
女子和余星的表情差不多,皆是一脸讶然,似乎没想到祁野竟猜到余星是林玉珍捡来的。
女子道:“那日林姨娘回娘家林家村,在林家村外的那片密林外见到了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容貌不凡,却身受重伤,进气多出气少,他怀里还有个婴儿。”
“当时是我过去瞧的,我见那婴儿可爱,就抱给林姨娘看,林姨娘瞧了也喜欢,就把男婴放在身边,那个中年男人被两名小厮丢进河里。”
“后来林姨娘小产,稳婆保住了姨娘,小孩却没了。”
“再后来稳婆不见了,我祈求姨娘放过我,我会回老家,再也不出现在人前,姨娘才准许我离开,但我不放心回去后连夜搬走,后来我听说第二日就有人找来了,如今也不知老家情况如何。”
祁野和余星对视一眼。
女子叹了口气,“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你们能送我回去吗?”
余星道:“可以。”
女子心头一喜,又听余星问:“当年的那两名小厮呢?”
女子连忙摇头,“我不知,我走时他们还在林姨娘身边。”
余星看向祁野,祁野对他微微摇头,余星才让白二和白三进来把人带走。
女子跟着两人离开,一路上忐忑不已。
等人一走,余星问:“她的话可信吗?”
祁野不答反问:“星儿觉得呢?”
余星:“我觉得可信,她口中的中年男人会是我的父亲吗?”
祁野缓缓摇头,“他身受重伤应该是经历了什么,出现在林家村村外,那边没有土匪,基本上是村落,村里人胆子没那么大……极有可能是被仇家追杀一路逃过来的。”
可这样又和王施琅所言相冲,若那人真是余星父亲,他理应有余星一样的能力,而他出现在陈国,不可能上任国师会算不出他的位置?王施琅说过几百年里算不出他们所在之地,是因为保护之地的存在,若他们一直在陈国,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便只有中年男子带着年幼的余星,突然出现在陈国北阳镇林家村附近。
祁野派人再度前往林家村附近探查。
白二和白三将女人送了回去,却不想他们才走没多久,女人正收拾家当准备带家人离开,就有一伙人闯了进来,女人和小孩子吓了一跳,丈夫和公公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很快他们被这伙人带走。
又过了几天,祁野跟余星说了打算亲自去陈国皇宫看看,暗卫之前在皇宫里监视了很久,翻找了不少东西,却始终一无所获。
祁野有预感陈轩瑞所在的寝殿里有他所需要的东西。
二十多年前的传言传遍大街小巷,哪怕是稚子也知道,祁野却不这么认为,他从禹国秘史中并没有看到关于二十年前陈国与亚圣王朝发生大战的记载,可民间特别是陈国几乎人人皆知。
是谁制造出这一谣言?目的是什么?
祁野觉得陈国皇室记载中应该有他要找的。
余星闻言虽面露不解,但也没过多追问,而是软着嗓子道:“阿野,我也想去。”
余星不会武功,带着他去无疑是增加负担。祁野不知想到什么点头同意。
当天中午用午食时,他们听说了余府林姨娘被关进柴房,至于原因众说纷纭。
祁野和余星听了会儿,就等着白二带回消息。
下午,白二带回消息,原来那丫鬟被余白薇派去的人找到了。
白二说:“当时属下和白三把人护送回去,四下观察没异样才离开,属下觉得他们的人不会这么快找来,虽提醒了对方,也不知她可否放在心上。”
“不论如何,他们一家被带走是属下失职,属下愿意接受处罚。”
白二单膝跪地。
祁野淡淡道:“不是你的事,就算你不说她们也会连夜离开,只是我倒是小巧了余白薇派去的人。”
白二心下松了口气,将探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禀明。
那丫鬟直接被余白薇的人带去余府,姚曼文趁着余毅中在府上,拿丫鬟孩子作威胁,让她说出实情,女人为了孩子一股脑全坦白了,得知余星不是自己亲生儿子后,余毅中怒火中烧竟是忘了姚曼文上哪找来的人,一腔怒火全发/泄到了林玉珍身上。
林玉珍被暴打一顿,之后被家丁丢进柴房,等待发买。
祁野看向神情略显复杂的少年,他看得出来少年有些于心不忍,他问:“要救吗?”
余星想了下,说:“我有话要问她,能把她带出来吗?”
知道少年要问什么,祁野示意白二把人带出来。
林玉珍被关在柴房里两天两夜,这两天她不吃不喝,终于熬不过去昏死过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破旧床上,四周破破烂烂,比关她的柴房还要破旧。
她正要嫌弃皱眉,晃眼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骇然失色。
余星不打算和她叙旧,诘问:“我亲生父母在哪?他们是谁?”
林玉珍一脸惊恐的摇头,她认出来余星身后的一名男子,正是当时打晕自己的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时怀了孩子回娘家探亲,在路上遇见一个身受重伤的中年男人,那人抱着你,我让丫鬟把你带了过来,至于那个中年男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十里八乡我都没见过那人!”
“那人长得很俊,身上带着股和我们截然不同的气度,比现在的陈帝还要贵气。”
林玉珍苦痛央求,“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求求你放我离开吧。”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余星又问。
林玉珍急忙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当时担心事情败露在周围村里还有镇上都找人打探过,没有几个月大孩子不见的。”
余星又问:“稳婆呢?”
“稳婆被我找人灭口了。”林玉珍不敢不说实话,如今她身家性命都在余星身上。
“当年我原本要除掉那丫头的,可惜被她逃过一劫。”
余星要问的问完了,祁野说:“想怎么处理?”
余星道:“放了吧,以后我跟她再无任何关系。”
祁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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