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此生太短,道路太长
“我可以理解为,虚构推理就是否定掉真实,让别人相信自己讲述的虚假,从而做到以假乱真,重写掉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吗?”
黑发的少年依靠着墙,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墙面,轻轻道出以上的话。
“可以的。”
黑猫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他抖了抖自己的耳朵无奈地继续讲述着相关的信息:“‘虚构推理’的这个概念自从被人知道的那刻,就极大地拔高了因果系异能可以达到的天花板高度。”
“但也正因此,祂对拥有者的危害大幅超过其他异能。”
在给北斗一口气倒入那么多信息后,A终于大发慈悲地安慰:“你放心,实在不行,我们这边抓人给你写身份证明的。”
毕竟身份的确会成为很大的问题。黑猫默默思考着,内心叹息:欧洲这边制造合理身份绝对难得一批。毕竟这个全是超越者的组织亮相的那刻,每个成员的来历绝对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想到这,A皱紧眉毛:唉,回去问问我家孩子本来是怎么打算的吧……
“不过北斗你不需要太害怕。因果系异能本来有很多不同的使用方法。我刚刚说的差不多是此类异能最高端,同时也是最难最折磨人的用法。”
大半的人知道可以这么使用后,差不多第一反应都不是惊叹,而是想枪毙掉提出这个概念的人。
黑猫无所谓地耸了耸身子:选择在战后彻底曝光‘虚构推理’的概念,真亏他有勇气。虽然即便曝光,能用并且能危害到他地位的人少到可怜。
“噢,这也是为什么因果系那边假身份特别多的原因。”A叹息着捂脸,“凭空造身份,对于会用的人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就是可怜了那些被骗的人。A无端地开始怜悯起某个鱼塘里的鱼。
“重写现实……为什么让我觉得很像是[书]?”海源北斗突然喃出了声。当A给予他提出的假说以确定的结论后,北斗就越来越觉得:这怎么这么像[书]的效果?
合理的故事发展、重写现实、必须要能说服别人……
越对比,越觉得像。
黑发任务者想到这,糟心地敲击自己的额头。
“书?”A困惑地歪了歪头,“你在说什么?”
他很快联想到图书馆里的书,同时纳闷起北斗为什么突然在这里提到现实里随处可见的东西。
“没事,就想的比较多罢了。”海源北斗有些局促地笑了。随即他活动着自己酸痛的脖子,认真对着黑猫说:“我之后花时间打探下其他人异能。”
但很快北斗心虚地目移:总感觉这异能给我,我也不会用啊。一听就知道超烧脑。
这什么鬼世界啊,连异能都这么内卷。卷到单细胞生物海源北斗戴上了痛苦面具。
“还有就是……”A说着说着,突然停止了言语。他现在回忆起自己和纪德的交流,还是觉得一团糟。
他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又隐隐约约一头雾水。
“我决心要去趟法国!”提着行李包,穿着当地人流里随处可见服饰的安德烈·纪德义正言辞地对着黑猫说道。
法国?法国有什么好逛的?你不天天待吗?黑猫抖了抖耳朵,觉得莫名其妙:“回去不就可以逛了吗?”
话说,你不本来就是法国人吗?A越想越困惑。
白发少年很是沉重地摇摇头,认真蹲下来正视着A:“法兰西和法兰西是之间可是不一样的。”
A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纪德你在说什么?本猫理解不了……
“这是我极好的机会。”纪德赤瞳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光芒就像是黑暗里逐渐亮起来的萤火虫,弱小但真实地发光。
“大战结束后的现在,我根本就没有办法以自己的眼睛去看法国。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谁,所有人都明白我的价值。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我参加——”
少年的话语戛然而止,本来暗淡的赤瞳突然变得明亮、炽热起来,就像是正在流淌的血。
“但是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安德烈·纪德轻轻叹息:“这个世界无人知晓我是谁,无人证明我是谁。我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不是任何人。”
“时至今日,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客观看待法国了。”
黑猫皱了皱眉,他没想到纪德会这么想,只得委婉地提醒:“我想你应该明白这里和我们世界才不是一个世界。”
来自西方的狂风吹过一人一猫伫立的大地。狂风吹弯茂盛的野草的些许时刻,草丛中暴露出难民逃亡路途留下的生活垃圾。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用左手固定刘海,让发梢不至于遮盖眼睛的纪德平静遥望着遥远的西方天空:“正因为他不是我的法国,所以我才做的到。”
A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堆,脑海里的思绪彻底乱成一团毛线。他压根听不懂纪德在说什么。
纪德无奈轻笑,友好地向着蹲在地上无意识用爪抓着地面,愁眉苦脸得连他都都看着出来的A解释:“人类重塑自己对某个特定事物的印象一般都需要相同事物进行参考的。”
“我和法兰西经历太多太多,以至于无法客观看待她。现在即便想起她,最先想起的也是和她度过的回忆。我记得她的街道、她的花草、她的泥土,她的每次变迁都深深映入我的眼帘。你不得不承认,她是位能出场就夺取在场人视线的、举止优雅且富有浪漫气质的女郎。”
A眨了眨眼睛,不准备对纪德的感想作出任何评价。
“但是在这个世界我却做得到。因为即便她们再像,我也绝不会认错。”纪德的声音徒然变得冷漠。他带着空前的冷静,准备去审视着记忆的女郎。
法兰西是否真的如自己以为的那样,抑或是自己现在看的是虚假的……
外表年幼的白发赤瞳少年站了起来。明明外表那么年幼,但是此时他气质却带着弹雨枪林战场走出来的沧桑和平静。
“我绝不会让自己不明不白结束一生的。”
纪德的语气无端让A联想到壁炉的火焰。火焰往往会在第二天准时熄灭,但在今晚,祂只会一意孤行,进行一场永无后悔可言的、炙热而孤寂的灼烈之舞。
“不要管我。你不会知道人没有自己的道路会有多么孤独。”
纪德随手拎起自己的越野包,冷淡又固执地道:“去和你的主人说吧,告诉他我准备在这边待久一点。”
“我想熟人提出的请求,他会同意的。”
黑猫看着纪德发亮的赤瞳,不出意料地耸了耸耳朵。看穿异能的异能在这种地方出乎预料地难搞,只能说北斗不会真是太好了。
本猫的神秘感还可以在北斗面前维持住!但纪德又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好奇怪,明明我从来没有以生物的外型出现在第三者的面前。
A胡思乱想,但随即他叹了口气,选择回复纪德的问题:“好吧,但是你要知道我不能准确定位和监控到你在这边世界的情况。”
“这有什么大不了?”纪德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轻描淡写道:“这种情况我经历得还少吗?”
不管是踏上遥远险阻的归国之路,还是现在崎岖曲折的离国之路,安德烈·纪德花费在路上的时间还少吗?
白发少年轻笑一声,他的生命很短,他需要走的道路很长,但即便这么短的生命,也足以他在临死的那刻,笑着对着朋友道出:‘我这一生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部做了,剩下的都是我无能为力的事情。不必为我伤怀,不必为我难过,我对自己的死没有遗憾。’
虽然目前,安德烈·纪德还不清楚自己到时候会不会真的说出口。
即便他知道自己的葬礼会在他认识的所有朋友之前。
黑猫耸了耸耳朵,思绪回到眼前。他银瞳认真地看向眼前困惑地等自己下一句话的北斗,内心轻叹了一声。
他能说什么?
万一纪德真的只是看看,不做什么的话,那告不告诉北斗实际上没有任何影响。而且即便真做了什么,也不是现在的自己知道的。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说吧。
“想了想,我也不清楚有什么好补充的了。”A疲惫地像滩水般无力地躺在桌上。
北斗眨了眨眼,有些无奈。他第一次伸出手去触摸着来到文野以后就一直任劳任怨协助自己的黑猫的头,温和道:“A也很辛苦呀。”
黑猫沉默地被抚摸,他不懂很多事情,但知道这场伪装成任务的旅行会改变很多事情。
只是现在,他挣扎开北斗的抚摸,抖了抖自己的耳朵,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脸,强打起精神:“我想纪德已经告诉过你有关泰戈尔的信息吧。”
北斗失笑着将自己的手收回,正经地回复:“是的。”
“那好,”A愉悦地抖着自己的胡须,笑着道:“祝你和泰戈尔相处愉快。我会在本次任务完成后,下个任务前准时来见你,并给你之前问题的答复。”
停顿了下,他将之前告别时从未说过的话语道出:
“愿你一路顺风,北斗。”
第82章 飞鸟与献诗
泰戈尔银白色的眼瞳失去了焦距。他转头’注视’着窗外貌似熟悉的风景,困惑地低喃:“线断了呐。”
太阳于西边的天空高悬,将云层染成落霞的绚丽色彩。远处的河流波光粼粼,偶有小鱼游动溅起轻微水花。近处外墙图案色彩缤纷、雕刻眼花缭乱的庙堂宁静伫立着。
道路上不少人步伐悠闲地、零零碎碎地向家走去。
白发银瞳的诗人紧接着道出的话语,却是和看到的风景无关的话题:“是[吉檀迦利] 啊。空间系吗?真好。我以前也梦想过异能如果可以有攻击能力就好了。就是侦察能力很弱,看来还没意识到我出现了。”
“法国倒一如既往是法国,超越者可真多。”他轻轻叹息,也不知道在感叹什么,“虽然年龄和异能没有对上的好多。”
“诶?”泰戈尔发出惊讶的声音,轻轻笑道:“好了,我明白接下来还是英法的世界了。”
白色长发的青年终于抬头,银白色的眼瞳倒影着面前自刚刚起就一直安静地等待着他发现自己的黑发少年,温和道:“我想我不必太详细介绍自己吧。”
“基于纪德已经把我介绍得差不多了的背景下。”泰戈尔有些无奈地笑道。
窗外的落日跨过窗沿,将自己的橘金织成光衣,温柔地覆盖于他的身上,落霞则紧接着将自己的绚紫缠绵在他的白发上,这一切就好像无声地告诉着世人: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生来就应该被世界所爱。
泰戈尔于宁静而祥和的氛围里,弯起自己笑意盈盈的眼眸。他就像是北斗看过的教堂彩窗里的圣人。
看上去,我应该忘不了这个见面。
桌对面的海源北斗心里顿时凭空想:难怪纪德反复叮嘱我保护好泰戈尔,这个气质,这份外貌,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吸引呀!
这么想想白发银瞳超赞!自然界的天然色彩就是你的色彩!往后每一次日落,都是神明在点缀你的眼瞳。¥%¥##¥%%……
“噗,”泰戈尔苦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北斗听到这话,下意识蹲下身体,警惕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可别开局见面,就曝光了自己不着调的性格。
可我自己刚刚有说话吗?黑发穿越者陷入深深自闭。
“我并不知道你很具体在想什么的。”泰戈尔苦恼地摆手,他没想到自己开局还要再重复介绍下异能,“[飞鸟集]不是心灵感应系的,他只能做到对已有事实的记录和分析。”
“那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只北斗警惕地探出桌面。
“额,你的肢体动作和面部细节曝光了。”
“……我的错。”
*
【人物情报解锁】
【资料:
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
异能:《飞鸟集》
异能描述:凡是事实,皆可观察。
“异能从是否有攻击性的角度,分为攻击系、控制系和辅助系;从异能效果的角度可以分为时间系、因果系、预知系、心灵系、治愈系……”
“但是诸位,无法以异能效果归类的异能还是有很多的。”
“[飞鸟集]无法做到心灵感应,更无法做到预言和治愈,祂虽然是辅助系,但不应该被归类为以上系别。”
“所以基于[飞鸟集]的特殊性,我在这里提议为祂和其他有着和祂相同特性的异能开辟一个新的国际承认的异能分类。”
——来自某次重大会议的内容记录,会议以九成投票赞同结束。
“观察和记录世界发生事情的这个特点和探测器的作用差不多,嗯,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坚持使用‘探测系’作为命名。毕竟比起有着‘肉眼可见’这个意思的‘观察系’来说,目前异能是需要借助异能才能观察到的。”
“‘侦察系’的话,词性有点太重了。这个异能主要使用的方面就不是战场。”
“从对既往的观察,也就是可以观察过去几年没有记录的事件的角度来说,我赞同□□□博士上述的言论。”
——来自某次重大会议的内容记录,会议最后确定‘探测系’为异能的正式认定类别。
比起印度的超越者这一身份,印度的地表卫星,可能更容易让人想到泰戈尔。
——来自国际知名社交网络的评价。
千里眼千里眼,是千里眼,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
嘶……
海源北斗默默地咀嚼着嘴里的印度饼,看着眼前的面板发呆:异能分类真多啊。隔壁世界差不多已经把异能分类得差不多了吧……
穿越者越了解对面世界对异能的研究,越觉得心惊。继而他在想到这被研究得差不多的异能可能会在未来几百年被其他事物取缔掉,从而走向消亡就觉得可惜。
花费那么多精力和时间研究的事物最后不再有用了。
“这就和柴油机一个道理。”泰戈尔转头,温和道,“不需要想那么多,未来的事情由未来的人们决定。我们需要做的只有过好当下就行。”
“而且说真的,科技目前还触顶不了异能的天花板。”白色长发的青年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边咀嚼着夹着烤肉的印度薄饼,一边认真道:“我对科学可以在千年内追上神秘的发展持悲观的看法。”
“所以我自认为,科学和神秘共同存在的时期会持续相当长时间。更何况,异能未来到底有没有价值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定的事情。”
天空比刚刚更加昏暗。而早在北斗知道今天泰戈尔会出现的时候,他就拿起自己的钱包认真地去准备一场丰盛的晚饭了。
虽然海源北斗见面前一直惴惴不安,纪德初见时自杀式的那一刀把他大半的认知捅破了。直到泰戈尔说起纪德应该已经把他介绍差不多了后,他的心跳才得以恢复平静。
太好了,他没有反感我。北斗那时内心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我觉得你可能认知有点错了。”泰戈尔歪着头,苦恼地小声道。
海源北斗惊异地转头回看泰戈尔:等等,我刚刚有说什么吗?这异能是不是太像心灵感应了一点吧?
“你什么都没有说。”白发青年眨了眨眼睛,无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苦笑着解释:“很抱歉我的话语给你造成了麻烦,我自认为可能需要解释下情况。”
泰戈尔说完这句话后,话语顿了顿,叹息道:“不只是我异能的,还有纪德的。”
“我的异能名字是[飞鸟集],属于罕见的无攻击力的异能。”白发超越者’注视’着北斗,他银白色的眼瞳比北斗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晰地倒影出了穿越者的身影。
海源北斗望着自己清晰的倒影,内心却无端地有种诡异感。现在的感觉与其说是被泰戈尔这个人注视着,更像是自己的身影在被一面镜子倒影。
人看待物品的时候,眼神是有感情的;而镜子是没有感情的。
“这不是你的错觉。”在北斗下意识想把这样子失礼的想法驱逐出脑海的时候,泰戈尔平静地指出道。
北斗身体顿时有些僵硬:这异能虽说不是心灵感应,但为什么效果和心灵感应差不多啊啊啊啊!
“哈哈,”泰戈尔轻轻地笑出了声,但是他没有想去解释自己之前已经解释过的问题,而是板着一张脸,准备就之前的话语强调道:“因为我的确没有在看你。”
“哈?”海源北斗眨了眨眼睛,本能地发出疑问词。
“我现在并没有在看着你。”泰戈尔的银瞳此时正如刚才一样,倒影着黑发青年的身影。北斗甚至可以从那‘镜面’中清晰地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了。
但是此时银瞳的主人却在强调自己并没有在看他。
在困惑的驱使下,海源北斗的脑袋疯狂地转动。很快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是刚刚他没有从泰戈尔行为上察觉出的事情,也是他忽视掉的事情。
北斗语气轻轻颤抖,就像是明知道问题会冒犯到眼前的人,但又不得不去问那般:“泰戈尔,你现在是看不到我吗?”
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的眼瞳里并没有焦距。从他出现在北斗眼前为止,他所有有关自身的行动,都是很小幅度的,都是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而行动的。
他极有可能看不到自己。
海源北斗脑中得出的推论在这么告诉他:只是为什么呢?
疑惑化作的雾霾还未消散,祂正不断困扰着在思考之路向前迈进的海源北斗:纪德从未说过这点,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告诉我的。而且假如泰戈尔是盲人,他和我接触后的行动也未免太过正常了……
即便用习惯来解释,也解释不通。可假定泰戈尔之前看的到,现在看不到的话,原因又是为什么?
北斗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穿越者对面的泰戈尔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对方可以在接触时间这么短的情况下得出正确的结果。于是白发青年含笑地点头:“是的。”
“算是一种负面影响吧。”泰戈尔困扰地用手指滴着自己的唇,低声喃喃:“因为突然被拉到这边来,[飞鸟集]有点失控。”
“但还看得到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泰戈尔困扰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他倒影着景物轮廓的、缺乏焦距的眼瞳在落日的铺垫下显得格外美。
以至于海源北斗一开始主观上直接忽略了没有焦距的事情。
北斗眨了眨眼睛,目光微微偏移。可如果现在泰戈尔看不到我的话,那么现在在看我的又是什么?
黑发少年心里的答案已经明晰。
【身份:海源北斗 】
【异能:隐藏,
《复活》(借用),
《死魂灵》(借用),
《窄门》(借用),
《飞鸟集》(借用)】
【状态:《窄门》启用中】
北斗的黑瞳亮起微微的幽光,视野之内的风景就像是突然被厚重的水彩染上了别样的色彩,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柔和的光晕。
光晕渐渐分散,化为透明剔透的、折射着自然光色彩的细小光点。
海源北斗的目光跟随着光点聚焦在自己眼前的桌子上。而此刻,一只通身洁白的白鸽对着正在看着自己的他,眨了眨眼睛。
祂修长的羽毛美丽而整洁,在夕阳已坠的昏暗房间散发着亮光。
北斗无端地想要伸手去触碰下祂的尾羽。
“纪德以前也经常这么干。”泰戈尔用夹带着怀念的口吻感叹过去的光阴。而在北斗被他的话语吸引,本能地好奇转头看他的时候,无奈笑道:
“他那时天天盯着我的鸽子看,满脑子就是羽毛要是能用来做羽毛笔该有多好,让我对此苦恼了好久。”
真有纪德的风格。
海源北斗眨了眨眼睛,表情也一同变得无奈起来。
任务者不清楚泰戈尔和纪德究竟相处了多久,但唯有一点很清楚:他们的羁绊绝对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深厚得多。
那羁绊是给予世界的献诗,也是世界给予的馈赠,即便在岁月的不断侵蚀下,也依旧美丽。
“咳咳咳,虽然之前说过,不打算特意介绍自己了,但——”
说着说着,泰戈尔突然停顿。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对着海源北斗失声笑道:
“在接下来的短短时间里,请多指教。”
第83章 过去与现在的邀约
很久很久以前,自印度出生的少年第一次接碰到‘异能’的羽翼的那天,他就无可避免地意识到:未来必然会有人为看到的事物,到访此地。
那可能是屠夫,可能是强盗,可能是小偷,但也有可能是……
怀抱着对未知事物的迷茫,他在印度看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日落和日出,直到来自远东的客人漂洋过海,敲响自己家门的那天。
“泰戈尔,你是否时常觉得这个世界很异常?”平淡到极致的话语从来者的口中道出,他的身影被兜帽遮掩,唯一露出的蓝色眼瞳暗含着极地的冷彻。
声音也是空洞的,带着极为强烈的机械般的冰冷感。
泰戈尔暗自皱了皱眉,这是[飞鸟集]第一次在探索目标这么近的距离下,依然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祂甚至连具体的年龄性别都没有得出。
白发的青年本能地思考起自己所处的空间是不是有问题。而此时,诡异像迷雾般蔓延开来。
就像是不知道话语有多奇怪般,突兀的到访者自喃道:“我时常觉得:要不就是我不正常了,要不就是世界不正常了。”
“很奇怪,很奇怪……明明昨天的我才潦草地死去,今天的我居然在和你交流。他们说我疯了,说我幻象太严重了,那你呢?”
“你愿意听我这个疯子的话吗?”他维持着转头的动作,只是盯着面前的人,气质有那么一刻,让泰戈尔想到是自极寒的冥地复仇回到生灵之地的亡魂。
冰冷的、纯粹理智的死神在战场上挥动镰刀掠夺灵魂,也是给人如此的感觉。
泰戈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警惕着眼前将身影都隐藏在黑暗里的兜帽人,冷淡道:“我没有打算和不知外貌的人沟通。”
来者奇异地歪了歪头,像是遇到了什么第一次被指出的事情,喃喃:“这可真是我的疏忽。”
“和遮遮掩掩的生物呆太久,让我忘记正常的社交礼仪了。”他说着说着,薄雾自斗篷下泄露出来,将兜帽轻轻掀开。
“不过我不清楚你是不是接受这样子的外貌沟通。”像是遇到费解的问题般,他的语气停顿了下:
“我并没有给这孩子制造脸。”
障眼的兜帽被主人掀开的那一刻,泰戈尔眼瞳微微睁大。他终于明白[飞鸟集]探索不到信息的原因。
他将对方当作是人,但实际上他不是人。
‘黑雾’就站在那里,安静地停留在那里,有意识地停留在原地,等待着刚刚交流的人类的下一句话。
刚刚看到的蓝瞳更像是没有形状的死神为自己戴上的‘假面’。
*
在与海源北斗相处的第二天,泰戈尔莫名开始思考起自己应该怎么回去了。因为再这么下去,北斗他可能要疯……
泰戈尔神游天外地想:目前情况真的已经超出他想象……
“请放心!”昨天刚刚遇到并接触的华国孩子一本正经地右手撩起自己的刘海,左手稳定着茉莉的花枝干在嘴中的位置,超顽固并且超自暴自弃地对着他正面‘耍帅’说道:“自从我遇到了白头发的泰戈尔,黑头发的泰戈尔再也不能打动我了!”
白头发的泰戈尔是自己,黑头发的泰戈尔是自己刚刚告诉他的这个世界的泰戈尔的外貌,可——
泰戈尔:……北斗你原来是这种性格的人啊。
这撩人的方法有点……额,真的有点太明显了。话说在你心里,我原来是这种程度就可以被撩到的人吗……
泰戈尔强忍不笑,无奈地扶住额头。他这异能真的可以逼疯很多人。
“额,如果实在接受不了,你可以选择开[窄门]来干扰我的异能。”白发超越者善意地提示着面前目光空洞的少年对自己异能的应对方法。
海源北斗瞬间扒拉着一张脸,了无生机地把自己连人带花,像具尸体般直挺挺地倒在地毯上。
整个人是要多颓废有多颓废。
“在我异能还没有暴露前,我对外解释就是心灵感应系的。”泰戈尔苦恼地用手抵住下颚,带着歉意地温和道:“因为我老是控制不住异能是否解读其他人行为。以至于很多时候会发生现在的这种情况。”
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在花纹复杂的印度地毯上的海源北斗发出了类似回应的闷哼声。
可恶,该死!前面是肢体动作和面部细节,现在竟然突飞猛进到脑电波解读了!
想想还挺恐怖的,24小时生活在这种360度无死角监视下,并且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对方记录在内。
泰戈尔,一款印度特有的人型自走范围监视器。
明明听泰戈尔说的,其他探测系异能没有这么糟糕啊啊啊啊!北斗内心胡乱嘟囔。
“你是不是刚刚拿了什么很失礼的物品来形容我啊?”泰戈尔无奈地蹲在北斗身边,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头。但即便知道北斗内心可能把自己比喻成什么,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满,反而跟着北斗一起惆怅:“而且就算是我,也不是什么都想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此时北斗还是将自己埋在地毯上,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比如说?”
“唉,”银发的青年重重地叹气,用他无焦距的眼瞳‘注视’着瘫在地上的北斗:“比如说英国女王的三围。”
海源北斗:……泰戈尔,你这异能的范围‘攻击’范围还挺大的呀。
听到上述举例,北斗突然冷静下来,并且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什么都正常起来了。[飞鸟集]的确不愧为辅助系的天花板异能。
“[飞鸟集]就是以舍弃攻击性,才可以抵达到如此地步的。”
泰戈尔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他的视野里场景在不断切换:广袤的沙漠,寒冷的极地,绵延的群山,以及人类居住的城市……
在他抵达这个世界的那刻,[飞鸟集]便开始如已往那样,将自己的轨迹布满尽可能抵达到的地方。
那些属于星球的过去痕迹也一并被祂记录下来。
没有人比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更理解这个行为背后的含义,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自己的危险性。因为[飞鸟集]能做到的不只是对现在的记录,更能做到对过去的追溯。
海源北斗从俄罗斯起步,到和自己遇到之前发生的故事逐渐浮现在泰戈尔的眼前。而他也在现在的印度,接收到过去于中东停留的纪德的信息。
【这个孩子是可信的。】安德烈·纪德如此‘说’。
理解到纪德的含义,泰戈尔陷入短暂的沉默。
“单论情报收集的话,我的确从来都没有输过。”他像是对着什么信件般,轻轻低喃道。但白发青年随即突然对着北斗抱怨:“但纪德可真是过分呢。拉我过来就是为了情报战的胜利,我在他眼里就是无情的情报获取机器。”
“我每年替他写的请假条还少吗?这么对待自己的上司真的好吗?特务局都没有这么使唤我……”
海源北斗本能地探出头,对着泰戈尔眨了眨眼睛,随即目移:纪德老师,虽然我身为学生很想挽留下你的形象,但是一想到挽留的话,锅大概要到我自己身上了……
所以你形象还是该毁就毁吧。
一个学生在内心冷酷地做出如上抉择。
“噗哈哈哈……”泰戈尔突然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他笑出眼泪的期间,甚至不忘对着北斗友善道:“你还真是有意思。”
早就知道自己一举一动的含义都会被[飞鸟集]扒光了的北斗干巴巴道:“谢谢。”
“开异能吧。”泰戈尔笑着把之前的提议重复了一遍,“这种情况,我们真的不能很好地相互沟通。”
“就算不是[窄门]也行的。”白发银瞳的诗人平和道:“[飞鸟集]的记录顺序是异能解读优先。你开异能后,祂才会放弃解读你的思想。”
“这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海源北斗警惕地问道。
遇到果不其然的问题,泰戈尔浅浅地笑道:“不会有很大影响的。”
就是会有点生理上的难受。
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轻微失控的话,无可避免会出现这样子的情况。
很快在看着名为‘海源北斗’的数据团逐渐被名为‘窄门’的数据团覆盖后,银发的诗人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
“以前也有人因为类似的原因找过我。”
“纪德吗?”海源北斗困惑地歪了歪头。
泰戈尔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轻摇头,用带着怀念的口吻道:“他比纪德更早找到我。”
说完,白发超越者看着刚刚坦然无畏地将自己放置在[飞鸟集]范围内的穿越者,失笑:“他也比你更加谨慎,更加有准备。”
突然有种自己被骂了的海源北斗默默抬头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但是他空洞的银瞳并没有给出什么可以让北斗理解到的情绪。
泰戈尔的注意力此时在其他地方。
他银白的眼瞳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不是自然的色彩,而是属于[飞鸟集]的色彩。
“真怀念啊,”过去曾认为自己是被‘死神’拜访了的青年思考着现在的情况,在内心里轻微叹息,“看来我们很快就又要相聚了。”
过去自印度出生的诗人曾答应了一位戴着假面而来的‘死神’有关世界的邀约。
而现在,在他做出同样选择的当下,他无可避免地意识到他过去的朋友必然会参与到其中。
无论自愿与否。
第84章 自启动型异能
印度下雨了。
此时,窗外的雨滴悉悉索索地落下,窗口色彩鲜艳的鸡冠花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透明液体在风中岌岌可危。
目视之处的所有景物都被染上了雨雾的朦胧美感。
但望着眼前的雨景,依靠着墙壁的海源北斗失去焦距的黑瞳毫无涟波。他本人完全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思。
毕竟在继清清爽爽地睡了一觉后,有关昨天的记忆完整回炉。北斗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合理,有多么把脸丢得有多干净。
穿越者在意识到泰戈尔的异能已经比得上24小时无死角监视器后,本着只要自己言行一致的自暴自弃心态,开始各自作妖活动。
其行为具体描述,就是先叼着随手拿来的茉莉花调戏泰戈尔,再热情表演上了各种各样只有舞台剧演员才有的动作。
记忆里,泰戈尔开始时还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直接放弃,甚至在配合起北斗花里胡哨的行动。
即便他无奈回答各种奇奇怪怪问题,又认真配合的态度完美打破海源北斗初见泰戈尔时,认为他是‘圣人’的形象,但黑发少年还是越认真回忆昨天的细节,脸越红到要头顶喷气。
我……我昨天到底干了什么……
海源北斗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掌心,整个人陷入瞳孔地震,身影摇摇欲坠,就差没有直接驾鹤西去了。
完了,我的初次见面印象分……完了,我的泰戈尔先生……
为什么!为什么这异能还有降智的作用啊啊啊啊!
一只海源北斗陷入了极端自闭中。
“冷静冷静冷静,”刚刚一直没有打扰北斗自我反思现场的泰戈尔强忍着不笑,边摇着手中半满的银瓶,边出言安慰道,“这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
这哪是能冷静下来的场合啊!我这是把和你见面的flag直接拔起来,再踩在地上跺了好几下脚才有现在的结果啊!
海源北斗直接在角落里抱头痛哭。
已经不是不着调了,这快上升为变态了!
看着角落自闭的海源北斗,泰戈尔视线游离,感到十分愧疚:“很抱歉,我昨天应该制止你喝那么多酒……”
客厅的铺着洁白餐布的餐桌上还倾倒着酒瓶,桌下的瓶瓶罐罐也不见得很少。
“我没想到你没有认出印度的酒瓶……”泰戈尔昨天看着疯言乱语的北斗,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
但本着好像喝点酒的确没什么问题的想法,也就打消了提醒的念头。但最大的问题就是——
海源北斗此时抱着枕头重重地吸鼻涕,欲哭无泪:“你在说什么……那明明是甜口饮料……”
听到这话,泰戈尔挑了挑眉,顿感无奈:看来北斗之前没喝过低酒精度的饮品呢。真是出师不利,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会有比纪德更惨的开局。
泰戈尔眉头紧皱地捂住自己的脸,他现在真分不清自己这开局和纪德的自杀开局哪个更加糟糕。
反正都会是各自的黑历史。
“冷静点,北斗。”白发银瞳的青年柔声安慰,然而下一句却是和安慰无关的事实陈述:“不要影响任务。”
海源北斗听到这话,瞬间从沮丧的情绪漩涡中清醒出来。他看了眼自己杂乱的周围,再望了望眼前安静注视自己的泰戈尔,冷静道:“很抱歉影响到你了。请继续昨天的讲吧。”
寻常人可能觉得别人在自己特别伤心的时候,还特地说‘不要影响工作’太过冷酷了,但打工者海源北斗无论到何时都牢记一件事情:
工作做好是自己的本分,不是权力!
泰戈尔无奈捂脸。虽然话是他说的,但他不由得感叹:北斗这的确挺尽职的。这个任务当初选择他,真的是从根本上杜绝了相处时的关系僵化。余下的——
就看我们这边的态度和他的领悟力了。
于是白发银瞳的青年默默将捂住脸的手放下,内心叹息着自己同僚的选人:你们当初到底从哪里抓到这么尽职的员工的啊……
*
“我小的时候,挺头疼自己的异能的。”
在短暂的、让彼此会心一笑的插曲后,泰戈尔用失去焦距的眼瞳注视着北斗,轻轻说道,“因为祂并不能随着我想法的改变开启关闭。”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宅院里,等待着家人来看我。”
正在认真听的海源北斗看着他的银瞳,眨了眨眼睛。他深知泰戈尔观察自己周围的环境不是通过自己的五官感觉,而只是通过异能。
特地做出‘注视’、‘聆听’等等回应动作,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可能只是一种另类的精力‘浪费’。
但即便这样子,眼前的超越者还是选择让身体做出基本的回应。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那肯定有泰戈尔自己的考虑。所以北斗也愿意这么配合和形容他,不过严格意义上是泰戈尔在配合我吧?
北斗胡思乱想到:毕竟需要泰戈尔回应的是有着正常交流需求的我,而不是可以无死角观察分析交流者行动和想法的他。
“不过现在去说过去的事情,总会让我觉得怀念。”泰戈尔语气夹带着对过去的眷念。那是他切实存在的过去,也是他无法回溯的童年。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怎么控制异能,经常会知道奇奇怪怪的东西,老是被庞大的信息塞到头脑空白。”
北斗想了想当时泰戈尔的情况,应该和电脑缓存太多,导致宕机差不多。
也就是,所谓人型电脑的错误使用方法?
穿越者微妙开始觉得泰戈尔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电脑宕机对电脑伤害挺大的来着……
“咳咳咳,”泰戈尔不满地轻咳,轻轻举起手拍了下北斗此时在突发奇想的脑袋,“为什么我老是有你没有在听的感觉?”
泰戈尔之前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吗?
北斗微微目移,心虚地说:“可能因为我是个学渣吧。”
海源北斗这个等级的学渣可是能在任何一个类似上课氛围的情况下,都会本能的晃神。
泰戈尔摇头,认真又无奈叙述:“你没有在发呆。”
那更大概率就是我在内心将你比作电脑后,疯狂地思考自己宕机后应该怎么修的原因吗?北斗越想越心虚。
“是我容易转牛角尖的原因。”于是黑发黑瞳的华国少年端正好自己的坐姿,虚心地低头认错。
而他对面的青年挑了挑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继续问下去比较好。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波段柔和而单调。街道的路面上只有坑坑洼洼的水坑,没有人的踪迹。屋内的少年此时也安静了下来。
一切仿佛在此刻步入平静。
泰戈尔终于忍不住在内心松了一口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大量并且繁多的信息瞬间被[飞鸟集]收集到他面前,让他有那么片刻想如儿时般歇斯底里喊着:‘别吵别闹别思考,算我求求你们了,求你们什么都不要想了’。
还真是挺伤感的话题的。
他喜欢轻柔单调的声音,喜欢简单的生活,喜欢一层不变的每一天,也喜欢态度温和并容易妥协的人,而他自己也在努力让自己成为让别人感到舒适的人。
可能这点也是异能的影响吧?
毕竟这边的泰戈尔好像没有这样子的喜好。泰戈尔内心有些惆怅:说是异能对应着异能者的灵魂,但也的的确确在很多方面反作用于异能者。
我们终究不会相同,就是不清楚那些具有相同异能的异能者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但此时泰戈尔选择将自己的疑惑按压下去,笑意盈盈地双手合十道:“我想你大概琢磨出我异能是怎么个情况了吧。”
海源北斗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泰戈尔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能说下理解吗?”
北斗眉头紧皱,认真且严肃地道出:“千里眼,而且是具有限定使用条件的看穿过去和现在的高规格千里眼。”
泰戈尔:???
我觉得你要不还是撤下[窄门]对我的思想屏障吧?
“啊,不对。”察觉到泰戈尔嘴角有点僵硬,海源北斗心虚地补充:“大概和导航地图上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差不多的定位。”
“嗯,这个比喻我倒还可以理解的。”泰戈尔轻轻低喃,“实际上也的确是类似的定位。”
“祂在战争时期最大的独立作用就是强有力的情报收集和解析器。当然,干扰对方的情报也可以做到,但要看具体是哪方面的情报干扰。”
泰戈尔的面容没有变化,语调也一如既往的平和而沉稳:“这样子的异能单独使用,实际上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值得警惕的。”
“除了情报战上会意外的麻烦。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哪怕是些许的信息差,都可以成为一场战役胜利的根本。还有就是对异能特攻吧?”泰戈尔头疼地思考。
“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用途,我也不是很能准确概括。”
啊……
海源北斗北斗面无表情地内心吐槽:看来泰戈尔可能是纪德吐槽过的不懂自己异能的类型。不过——
他眨了眨眼睛,思考着情报战的优势的确会影响很多。可能这点是纪德考虑的吧?不过说是天花板异能呢……
那岂不是很难用,但感觉用途很单一啊。
“能问句怎么用吗?”北斗警惕万分地抬头,内心小人捂住耳朵疯狂碎碎念着: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我是异能废物。
电脑宕机感觉会很痛苦来着……
“这个我知道。”此时泰戈尔像是遇到熟悉万分的问题,很轻松很自在地边笑着,边将手掌合十回答:“[飞鸟集]是自启动型异能,只要设定下条件,祂自己可以运行的。”
噢,我终于碰到一台不是人工智障的电脑了。
海源北斗神情自若,超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全身僵硬:嗯,哈?
“你说的是什么啊?”一只北斗陷入迷茫中。
老天啊,别给我整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专业术语,好不?
第85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自启动型异能,你理解吗?”
白发银瞳的青年无奈地苦笑,再一次解释:“就是即便不主动去操作,也可以自发进行下一步操作的异能。”
海源北斗懵懂地点头,整个人都还在状态外。
“额……”泰戈尔苦恼地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思考着怎么形容会比较好,“实际上,应该和全球定位卫星差不多吧……”
“只要设定好最开始的启动条件,祂自己会把最终的结果给你……”但说着说着,他声音渐渐消失。泰戈尔发觉自己这么解释,北斗理解不了的可能性很高。
他联想了下同僚的异能情况,很是认真地对着北斗举例道:“这么说吧,攻击系的自启动型异能即便在主人没有意识到被偷袭的情况下,也可以反应过来的。”
“也就是通俗理解的:虽然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动了,但祂成功招架住偷袭了。”
海源北斗右手握拳撞击左手掌心,看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子~”
但随即,黑发的少年继续一脸迷茫喃喃:“可……可这又是个什么个原理啊?”
泰戈尔:……额
“要不你就当异能接管身体了吧。”
“AI托管?”北斗挑了挑眉,将想到的东西道出口。
泰戈尔深思片刻,没有否定北斗的话,只是语气有些迟疑:“应该算吧……”
虽然感觉和北斗理解的AI托管很有差别,但是结果差不多诶。
既然结果差不多,那就这样子吧。
泰戈尔为自己点了个烟,琢磨着现在情况:自启动型异能很少见。纪德给我的信息里也说过北斗不是自启动异能,那的确没必要理解得那么细。
“反正[飞鸟集]不需要很细致的操控就可以运行的。”泰戈尔继续温和地说道,在心里默默补充:难的部分全部我给你设定就行了。至于其他操作,还是等这个任务的计划制定者出现再说吧。
托尔斯泰,果戈里,纪德,我……
诗人眼前闪现着很多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过去片段,低声喃喃:“还差3个人,距离正式制定计划已经很快了。”
海源北斗此时内心乐开了花:嗷吼~
需要学的异能成功-1
“简直不敢想象。”北斗眼瞳失去焦距,身后背景一会儿花开烂漫,一会儿乌云密闭,整个人陷入动摇中,他之前被异能折磨到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泰戈尔看着他这反应,莫名有点怜悯:孩子你这大概是因为开局就是地狱模式的关系……
*
雨声渐渐消失,太阳久违地从云层后出现。
北斗拉开木门自在地走到门外,享受着属于印度的雨后微风。空气冰冰凉凉的,有着草木的清新感。
他不担心自己被看到,也不担心什么蝴蝶效应。在身边就有世界顶级的情报侦察和干扰大师的情况下,这种担心显然是无稽之谈。
穿越者眯着眼,撑着手享受着此时的风,内心感叹:现在的生活实际上挺不错。
自从海源北斗结束中东之行后,他心态现在相当稳定和自在,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想法真的太矛盾了。
真的不清楚哪根劲错了,导致思绪一直在莫名其妙地绕圈。
北斗深知自己天生就不是将自己圈死在一个地方,按部就班生活的人,比起一望眼就到头的生活,他更喜欢刺激意外的冒险。
但和传统的、独立自主的冒险家不同的是——
他不喜欢一个人。
异世界的少年低垂着眼眸,暗自叹息。那种‘世界除我以外都是未知’的感觉自然让旅行者无比兴奋,但倘使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
那该有多么寂寞。
“是我来到这边的第一个晴天。”将自己柔长的白发盘起来的泰戈尔安静地从屋里走出来,他银白色的眼瞳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他对世界的亲近。
也是你亲眼看到的第一个天空。海源北斗心里默默补充。
黑发的少年转头,望着平静地站立在门口的泰戈尔,想到自己之前口嗨的‘诗人被世界所爱’,现在可以毫无疑问被认证为真的事实。
那种轻盈的,仿佛百鸟共唱的清脆声音,自[窄门]开启那刻就一直在耳边若隐若现。而现在,北斗终于可以清晰地听到泰戈尔身上这属于自然的旋律。
“虽然现在说,有点突兀。”泰戈尔温和地望着眼前的旅行者,眼瞳中带着北斗读不懂的情绪,“感谢你能将纪德当自己同龄人耐心对待。”
北斗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触电般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之前察觉到些许痕迹的事情,又好像没有。
这种感觉就像是微风从自己手指间游荡出来,便再也感觉不到祂的存在般。
北斗抿了抿嘴唇,脸孔上流露出显然易见的迷茫,但是随即坚定地回复:“不,应该感谢的人是我。”
“感谢他愿意同我度过那么多时间。”
也许我们开局的确并不是很好,也许我们最初的确是相看两厌,恨不得对方下一秒就消失的,但最起码当时无论他和我都没有挑明这件事。
以至于后面才有可能迎来转机。
海源北斗内心无声地叹息着他对过去故事的猜测。他曾经一度怀疑过为什么果戈里能断言自己能和纪德关系处好,但是事实就是正如现在已经明晰的……
“我们……”
我们相处得既不愉快,也不顺利,甚至当时情况相当尖锐,但是北斗深刻清楚:倘使以正常方法见面,那迈开第一步,选择去打破僵局的人想必会是自己。
北斗面容就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般。他有些局促地撩了下自己耳畔的发丝,轻轻说道:“纪德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一个热爱生活,并在竭尽全力生活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受人欢迎。
泰戈尔注视着本能做出掩饰动作的北斗,温柔地叹息:“可你也一样呢。”
“诶?”北斗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泰戈尔笑了笑,补充着自己未完的话:“你也在很努力地生活。”
海源北斗顿时耳垂微红,内心不敢置信:他这是被夸了?为什么会被夸?我干了什么?哇%@¥¥#……
“在知道你是和列夫先见面后,我一度猜测过你和纪德应该相处得不太好。不过结果还算挺出乎意外的。”
白发的诗人边感叹边轻轻提起自己衣服的下摆,平静地走到了庭院里。他此时更像水彩画里误入人间的类似灵的存在。
北斗皱了皱眉,感觉到不对劲:自己对泰戈尔的印象已经快从人跑到非人了……
“是异能力的影响。”泰戈尔弯了弯眼眸,眼瞳满是笑意地望着明显陷入沉思的北斗,解释道:“因为[飞鸟集]收集情报的实质,是在和星球本身对话。”
“所以我的气场会更契合神秘侧那边。”
这样子的啊?北斗点头示意自己懂了。
泰戈尔无奈地继续自己上个话题开口,就像是在聊一件生活中时刻发生的、稀松平常的事情,“纪德精神不太好。”
但是说着说着,诗人语气带上了对话中的人的歉意,苦笑:“我们两个现在,感觉有点像是在背地说他坏话。”
北斗佯装无辜地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绝对会保密的。他很久以前就深刻明白纪德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类似双重人格的行为,还有可能更多的……
只是当时穿越者将自己的疑惑全部埋葬,不去询问罢了。
虽然现在他即将知晓缘由。
在良久的叹息后,泰戈尔低垂着洁白的眼睫,吐露着平淡的话语:“你有没有觉得年幼的他很可爱,那种做错了事情,但是硬撑着不服输的感觉?”
“啊,这个……”北斗默默转头,手指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放在纪德那张超年幼的脸上,这行为的确很可爱……
“与之相对呢,长大后却一个劲地板着一张脸。而且还是那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事少就事少的类型。”泰戈尔像是长辈对着自己不成器的孩子般长叹一口气,“让我一度怀疑过他到底是怎么长成那种性格的人。”
北斗愣住,脑海里过去的迷雾顿时被强烈的风吹散。他现在终于明白泰戈尔话的含义。
说到底,海源北斗还是将见到的人的外貌当自己判断的标准,除了像列夫那样做事风格和气场完全无法遮掩住对方年龄外。
所以他忘记了。
他认识的安德烈·纪德已经参过军,也早已走完自己的大半生,是当之无愧的自己的叔叔辈了。
而一个常年从军的军人的表现,必然不会是纪德那样子的。
‘感谢你能将纪德当自己同龄人耐心对待。’
再度想到泰戈尔这句话,海源北斗的嘴唇轻轻挪动,眼瞳有着窥视到过去残酷岁月的细微挣扎:“这是为什么?”
泰戈尔轻叹,温和地说:“这并不是什么难懂的问题。大半的战士都是带着创伤离开战场的。所以异能影响导致记忆混乱,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想法这点也挺正常的。”
在最后,诗人用温和语气将事实陈述出:“北斗,他不是因为讨厌你才做出让你难堪的事情。只是比起被人讨厌,他更讨厌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海源北斗空前沉默,微风的细琐声遮盖了他本就微小的喃喃。
“原来是这样子……”
但即便海源北斗不清楚这件事情,他还是觉得能认识安德烈·纪德真的太好了。
第86章 群鸟织起苍穹之日
今天本来会是海源北斗普普通通的一天,但因为泰戈尔选择在今天修改[飞鸟集] 的检索条件,所以必然会成为北斗难以忘记的一天。
尽管如此,北斗此刻还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他现在在印度的田野路上开着摇摇晃晃的汽车驶向人迹罕见的地域。租来的老旧汽车上则载着他目前世界唯一的同伴。
“唔,”将自己习惯的白袍换下的泰戈尔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他此时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源北斗偷偷瞄了他一眼,又继续熟练地机械式拉手刹关手刹。他整一个人面无表情,内心吐槽着自己莫名其妙会的开车技能。
是的,海源北斗不会开车。
但当他坐上汽车驾驶座的时候,身体自己动了。
哇,我竟然左转弯了!
哇,我加速了!
哇,我按了什么按钮啊?噢,原来是开转向灯……
海源北斗一路上不断持续着以上心理活动。这种类似附身的灵异现象也让他内心蠢蠢欲动,十分想要半路闯进赛车现场去赛个车,得个金奖。
但在他刚刚把自己的想法和泰戈尔说的时候,泰戈尔给予了北斗一个‘这件事情,我是真的做不到’的微笑表情。
北斗身体顿时抖了抖。
【身份:海源北斗 】
【异能:隐藏,
《复活》(借用),
《死魂灵》(借用),
《窄门》(借用),
《飞鸟集》(借用)】
【状态:《飞鸟集》启用中】
少年正视前方道路内心思索着,觉得自己总算有些理解所谓自启动异能会是怎么样的了。从实用角度来说,是真的很出色的异能,而在实战方面,也是真的不理想。
“技能高超的战士永远不会被这三脚猫功夫打败的。”
此时,泰戈尔依靠着车窗,用手撑着下颚,背对着北斗感叹:“无论何种战场,无论战场局势怎么变化,金字塔最顶尖的人从来都只会是他们。”
“能打败的也就本就不足挂齿的人吧。”
海源·车技的确不足挂齿·北斗:……这
但随即,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泰戈尔的话让他有些回忆起冬木第五次圣杯战争中士郎和金闪闪的对决。没有专精于一个宝具,以至于被自称为‘半吊子’的士郎打败的金闪闪……
傲慢的王输给了他不屑一顾的路边石子。
“我想说,你的性格挺务实的。”
北斗转头,正巧看到泰戈尔注视自己的面容,轻笑了一声:“比起出于感性的反驳,更愿意出于理性的赞同吗?”
话语中有着对海源北斗的赞许。
“因为那是真的。”北斗有些困扰地歪了歪头,他不明白泰戈尔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而且我察觉不到什么针对的情绪在内。”
泰戈尔眼中带着一丝歉意:“我们这边的人处事风格的确会更直白点。比起委婉地顾全面子,直白地挑明才能尽可能地减少各自的麻烦。”
北斗板着一张脸,快乐地比了个‘OK’的手势,脸上有种属于他这个年纪有的狡诈:“我当然知道。”
泰戈尔忍俊不禁,他明白纪德喜欢上北斗的理由了。不用担心吵起来真的太好了。
这样子的话……
他轻轻撩起自己的发丝,低垂的眼睫下眼眸如湖水般平静:这样子的话,我明白他可以是下一个人选了。
虽然想直接把能制定计划的人推过来,但是想想还只是想想吧。现在的不定因素太多了。
“会是一个不错的故事。”泰戈尔此时语气就好像是一名看完故事开始和结束的旅者般,感慨着目睹过的相遇。
“嗯?”
海源北斗干净利落地停车,车辆把手发出的严重吱嘎声让他没有听清泰戈尔说什么。
“没事,”泰戈尔露出温和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北斗感觉这个笑容带着比刚才更明显的歉意和些许怜悯。
北斗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泰戈尔的时候又发现没有。他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我不至于被莫名其妙怜悯吧?
泰戈尔:无辜单纯.jpg
*
汽车停在了森林深处的山丘旁。
此时正是黄昏,落日将昏黄色彩染上树梢。远处的树木茂密旺盛,近处的草野却显得空旷。
海源北斗抬脚走下车,恍惚地意识到:自己离印度首都的泰戈尔越来越远了。这样子他还有机会达成泰戈尔见泰戈尔的成就吗?
“我们连印度的首都都没有去过。”
他背后的泰戈尔挑了挑眉,一脸困扰地看着北斗:“你要去也是可以的呀。我又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去。”
“不,我要的成就可不是这么肤浅的成就。”海源北斗振振有词地回应,“我要的是珍藏版泰戈尔见泰戈尔的成就!”
泰戈尔:……你在说什么啊
老年人的他听不懂青年人的想法。
“咳咳咳,”不知不觉把自己心声也一起道出口的北斗默默偏移了目光,开始盯着地上的草堆托腮。
这种感觉真的很像过去俄罗斯文化沙龙上的各位作家,知道和自己同时代同领域有两位伟大文豪,但他们意外地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后,心痒痒地想要他们见面般。
对,北斗咬着指甲,压抑着自己疯狂的想法,深恶痛绝地想:我现在明白后世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们的痛苦了。生活在同个时代,同个国家,距离相差不过几百万公里,竟然就是没有见过面,我怎么能甘心……
泰戈尔:……
“你的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想法一茬接着一茬,倒是挺特别的。”
海源北斗警惕地看了眼状态栏,看到[窄门]还在正常运行,内心缓缓松了口气。他抬头无辜又可怜地望着走到自己面前,注视自己的白发诗人,很‘迷茫’地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一个完全无辜的路人横空出现.jpg
泰戈尔:……
我真觉得欧洲人能和他聊得很开。泰戈尔冷酷无情地思索,但随后他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这个了?”
“因——为——”
北斗拉长了音,很是较真地注视着泰戈尔:“总感觉再不问就来不及了。”
泰戈尔眼瞳微微睁大,他表情带着一丝错愕。随即他轻笑了一声:“你还真是敏锐呢。”
啊,果然。海源北斗内心小人气呼呼地用脚捶地:一般我被夸的时候,都是我被再见的时候。就是——就是——
我的‘泰戈尔见泰戈尔’!我的‘double泰戈尔’啊!
北斗的内心疯狂呐喊,表面上他却只是冷静地露出一个微笑:“直觉罢了。”
我不管了,我真的不管了!什么遗憾都不能耽误任务!虽然就是不甘心。
此时,太阳的身姿往地平线缓缓移动,森林的色彩也随之变幻。在这旷阔的草地上,印度的诗人闭眼听着微风吹动枝叶、草丛的细小声音,用带着无奈的尾音问着面前的黑发少年:“北斗你知道棋盘规则吗?”
“嗯?”北斗疑惑地歪了歪头。他这会可是真的不清楚泰戈尔说什么。
“棋盘规则最重要的一点:在乙方的棋手坐上棋盘之前,所有的棋子都要尽可能地不去暴露自己,不去行动。”
话说出口的刹那间,泰戈尔耳畔响起了战场若隐若现的号角声,鼻尖则是久久不散的血腥味。他睁开了银瞳,眼中带着地球极地亘古不变的寒冷:“毕竟一个超越者可以守护一座城,那么多个超越者协作做不到毁灭一场战争,创造一个真理的话,那就太不应该了。”
“可创造本就不存在的概念,比守护存在的事物更加难。”
下一秒,泰戈尔面容恢复到两个人初见时的温和。他伸手拉起北斗:“所以在计划开始之前,所有人都要尽可能地不行动。”
“这就是我知道的棋盘规则。”
海源北斗愣着,他突然明白了过去认识的人的选择。只是在回握住泰戈尔的时候,忍不住无奈地笑起来:“看来我的期待只能是遗憾了。”
“哈哈哈,”泰戈尔忍俊不禁,调侃道:“可以试试看下一人会怎么想。”
“那就是看运气了。”海源北斗站起来后,摊手道。
“哈哈哈,的确哈……”
两个人谈笑完后,泰戈尔望着视野尽头,半边已经落入地平线的红日,低喃:“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海源北斗:?
泰戈尔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笑着往后转身对着北斗道:“好了,现在你不用[窄门]也可以看到[飞鸟集]了。”
诗人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本书,一本空白的书。
北斗本能地眨了下眼睛,想要去分辨现实和幻象。紧接着,他无意识地跟随着泰戈尔话里的信息,像是为了验证般关闭了[窄门]。
眼前所见的,正如他所说的般。
空白书安静地悬浮在白发银瞳的诗人面前。
海源北斗有那么点感觉,觉得自己眼前应该闪过什么片段,就像是在看到那本书,瞬间联想到文学和异能之间的关系般,但实际上他除了‘不愧是异能和文学紧密相连的世界啊!’这样子的想法外什么都没有。
“时间是足够的。”泰戈尔看着敞开的书,平和地笑着。
他轻轻抚摸着空白书的书脊,将祂悬浮于自己之上,眼角流露出眷意:“这次也要辛苦你了。”
飓风在泰戈尔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席卷了此地。茂密的草丛被吹弯后发出的悉悉索索声,远处森林枝叶的沙沙声,瞬间覆盖了自然的其他声音。
但在此刻,在这些声音之上的,还有书翻页发出的哗啦哗啦声。
海源北斗胡乱地把自己的视野从被狂风吹乱的刘海拯救出来。他下意识地去寻找泰戈尔的位置,但却被远去的书页吸引了。
飓风毫不废力地将泰戈尔手中漂浮的空白书撕裂,无数的书页伴随着强力的风飞向远方,祂们散发着洁白的光,在空中化作羽毛雪白的群鸟,振动翅膀飞向天际与四方。
低空化成的鸟儿没有远离丛林,他们在触碰大地的下一秒化为溪水,化为落叶,化为自然本身。
中空的祂们向远处飞翔,但在距离起飞地的不远处,一些化作浮云,一些收敛自己的身姿,融入当地鸟群中。
徒留下高空的鸟儿向高不断攀飞,祂们的身影不断模糊,不断透明,直到化为蔚蓝天幕的一部分,化作低温高空的薄云,化作点缀夜空的晨星。
夜幕即将降临。
高高悬浮起的书中不断翻动着书页,而那些被风吹走的空白页成为了天与地,生灵与万物,晨曦与晚霞的一部分。
海源北斗此时被此情此景夺取心神,他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鸟儿化成自己看得到的一切事物。
眼前的景色,就好比群鸟正在编织苍穹。
“你也该走了。”
伸出的手依旧维持着原样,泰戈尔低头对着自己脚边草地上的白鸽柔声说道。
那只自泰戈尔出现在这个世界,一直充当着诗人眼睛的白鸽歪了歪头,像是不明白什么,又像是在想什么。
祂深深看了眼近处的主人,振动洁白的翅膀,与祂最后起飞的兄弟姐妹一同消散于天空,徒留白洁的羽毛,在触碰大地的那一刻化为细小的光点飘散空中。
夜晚已经来临。
当泰戈尔收起书籍的时候,他银白色的眼瞳闪过绚丽的色彩,那是今晚落霞的色彩,也是明早晨曦的色彩。
转瞬即逝的落日过后,一切事物尘归尘,土归土。
仿佛是一场泡沫般绚烂而脆弱的梦境。
夜色中,印度的诗人浅笑着走向同行少年的方向,歉意地双手合十:“抱歉,[飞鸟集]初次修改设定挺引人注目的,下次就没有这么显眼了的。幸好最近黄昏比较长,不然我还得担心下会不会被发现……”
不,麻烦以后天天这么修改。
海源北斗内心胡乱想:这景色我看一万次都不会腻。
可在他内心想完后的下一秒,北斗僵硬地抬头看着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泰戈尔。
“那我可能要死得不能再死了。”泰戈尔斟酌了下言辞,像是已经代过假设般严肃地说道。
海源北斗:……啊
请不要把我的胡思乱想当真。
在心里憋出这句话后,北斗熟门熟路地开启了[窄门]。
泰戈尔轻笑了一声,等待着北斗平复下心境。
夜晚的天空格外美丽。而他刚刚趁着自然界最夺人眼球的黄昏,成功将[飞鸟集]的法则赋予这个世界。
往后一段时间内,这世间发生的一切都被[飞鸟集]完整记录。
黑发少年这时候在安静地望向刚刚群鸟飞过的天空,此时天幕上群星闪耀。他内心顿时感叹着:不知道在这么多星辰中,有哪几颗是刚刚飞鸟化成的星辰。
原来当我注视星星的时候,星星也真的会回看我。
海源北斗在过去曾经称赞:地狱和天堂,白昼和黑夜,溪流和海洋,夏花和秋叶曾在诗人泰戈尔的笔下化为意境,栩栩如生展露在世人的眼前。
而在刚刚,他目睹[飞鸟集]化作诗集描述过的一切自然意境。
人间也在那刻宛若天堂。
第87章 愿你将我遗忘于墓碑前
“话说泰戈尔先生,这个类似读心的效果能不能不要啊?”
开着摇摇晃晃的车,海源北斗超怂超大声地问道:“您日常生活难不成没有受影响吗?”
“那要看你调不调的回来。”泰戈尔半身全部压在车门上,晕晕乎乎地回答。
“啊?我应该可以吧?”北斗满不在乎地拉手刹抬手刹,一脚错把油门当刹车踩。紧接着汽车带着两个人疯狂地向前冲。
泰戈尔:……
要不先让我开车吧。
在抵达目的地后,泰戈尔摇摇晃晃地从汽车的主驾驶位里爬出来了。
他心累到想直接躺在地上。
中途被剥夺开车权的北斗心虚地蹲下来,戳了戳已经摊在地上的白发诗人,满怀歉意地说道:“我很抱歉。”
即便会开车了,但这不代表北斗开车能载人。
“和平时期,我一般都选择让[飞鸟集]维持最低功能运行。非必要时期不动用祂的。所以没有‘读心’的烦恼。”泰戈尔闭着眼睛,平静地回答了北斗刚刚提出的问题。
鼻尖传来的泥土的土腥味,草木的清香味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情绪。他转头看向蹲着自己身边的北斗忍不住笑了笑。
自从[飞鸟集]曝光后,大部分人都会在他面前很小心很谨慎地对待他,老是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瓷器。明明偶尔经历这种比较刺激的活动也挺有趣的。
就是——
“你开车水平是真的差。”泰戈尔毫不吝啬自己的批评,直白地抱怨。
北斗目光偏移,他内心恨不得把自己脚边的地面盯出一个洞来。
‘不行,’北斗内心小人开始举牌喊道‘快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其他地方啊!’
“我相信纪德也经常拉着你干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海源北斗打脸充胖子般较真地说道。
泰戈尔:盯~
“啊,好像不对……”被盯得心虚的北斗默默移动自己蹲着的位置,“纪德的话,应该和法国那边玩得更开一点吧……”
泰戈尔:盯~
“比如说瓦雷里谁谁谁的……”发觉自己好像走不出这个话题怪圈的北斗胡言乱语道,“毕竟是现实里的超挚友,这边应该也差不多。”
只是这次他没有等到鄙视的注视,泰戈尔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愣着了。
“那个,北斗。”泰戈尔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发觉什么般说道:“这个名字目前还是尽量不要在纪德面前说。”
“我现在该说你幸运,还是无知呢。”
北斗听到这话,也紧跟着愣住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他脑子里想到了很多很多,比如说病死,比如说早逝,再比如说战死……
但很快海源北斗出于担忧,做出的所有预测都消失。他全部注意力都被泰戈尔的的话被吸引去了。
“纪德和瓦雷里决裂了。”
泰戈尔忧愁地叹息,随即面露严肃:“他们在战后彻底决裂了。”
海源北斗:?
怎么还有这发展……
这是北斗知道的第一对三次没有决裂,二次决裂的文豪。
*
巴黎正在下雨。
束着低马尾的退役白发军人踏上前往巴黎的火车车厢时,这个想法无端地冒出他的脑海。他失笑了一声,思考自己最近会不会太杯弓蛇影了。
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对于法国的地区是很常见的,但——
连续的暴雨确的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过去发生在巴黎身上的故事,以及那个被背叛者笑着称呼为‘水中巴黎’的特异点的故事。
‘法国人自然不会害怕下雨,但是今天之后?那可说不定了。’背叛者临走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正是这句。
纪德长久地注视着窗外,陷入沉思,直到一道年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先生,方不方便移下雨伞的位置?”
纪德惊醒般抬头,打量四周,发觉是一位年轻的旅者正在向自己搭话。旅者黑发黑瞳,面容清秀,外貌可以显然易见地判别出是亚洲人。他扎着松松散散的低马尾,身上则穿着一件宽大的黑风衣,戴着绿宝石胸针。
见到纪德的反应,手握着黑色雨伞的他有些困惑地重复道:“先生?”
他显然是自己隔壁座位的乘客,并且为自己雨伞占有座位的地面感到困扰。
“真是抱歉。”纪德弯腰将地上的雨伞整齐收起来,歉意道。
“您应该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落座后,旅者笑意盈盈地接着之前的话题道。
“嗯……”纪德整理雨伞的手有些停顿,“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可能是我现在需要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才会胡思乱想的关系吧。”
“噢?”黑发旅者像是听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般,感慨地双手轻轻击掌:“我也老是容易胡思乱想,以至于被不少人说过想法天马行空,想太多了哈哈哈……”
看来是位性格外向的人。
“你是来这里旅行的吗?”纪德迟疑地问道。他有些在意地瞟了眼对方松松垮垮的低马尾,随后看向自己的马尾。
嗯,我的还算完整。
“差不多是的吧。”年轻的亚洲人略微迟疑地回答。
“不过说起来,目前的情况更像是工作出差,带薪的那种。”下一秒他迅速推翻自己之前的回复,转而好奇地问纪德:“先生你应该是为了回家吧?”
“……”
纪德空前沉默,就像是被问到了一直烦恼的事情般。
沉默良久,他还是选择给出自己真实的回答:“为了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关系吧。”
“情妇?”亚洲人挑了挑眉,好奇地接话。
纪德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对劲,心里纳闷:为什么会下意识想到这个呀!
“哈哈哈,”察觉到纪德不友好的视线,他干笑了几声:“抱歉抱歉,主要接触的欧洲人或多或少都……额……”
纪德:……这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他的错。
“是我朋友。” Mimic的退役军人语气有些闷闷不乐。
“吵架了吗?”察觉到自己好像问了什么很隐私的问题,旅者的语气变得委婉。
“也没有吧。”但如果硬要说的话,感觉我们长大后一直都在吵架。
纪德深叹了一口气,回忆着自己和瓦雷里的相处:“我们的关系怎么说呢,感觉更像是富家少爷和贫穷工人家小孩之间发生的事情。”
“小时候什么阶级什么矛盾都没有想过,长大后我才发现这些原来是个大问题。”
可能是最近实在是郁闷,也实在没有人能沟通的原因,纪德很罕见地把自己真实的烦心事告诉了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
“噢,”黑发黑瞳的旅者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这些的确会是大问题。毕竟连彼此的圈子都不一样了,根本很难维持关系。”
“你也觉得很对吧。”纪德较真地反问,“他又融不进我的圈子,我也融不进他的圈子。所以我奇怪了,为什么他可以死守着以前的关系,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啊?我们应该干净利索地断绝关系,就别相互折磨了。”
亚洲人听后目光微微偏移,心想着:看来是真的对此很不满。
他轻轻咳嗽,礼貌地问道:“那先生,如果你是富家少爷,你会怎么想?”
纪德有些奇怪地打量着这么问的黑发青年,斩钉截铁地回复:“不,不可能。”
很快他皱了皱眉,发现自己态度过于强硬。深叹了一口气后,纪德回答:“老实说,我觉得没有可能。但如果是真的,我想……”
“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我很有钱。”
是的,纪德头疼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如果情况对调,他真的会做出这件事情。穷人的工作他可以找,穷人的活法他可以学……
他会选择一瞒瞒到底。
但如果瓦雷里发现了……
发现了就发现后再去想办法吧。
事实证明:无论他和瓦雷里都是那种捂住眼睛,装作一切都和之前一样的笨小孩。
“你还是想要和他继续保持这关系的。”旅者听完后低声喃喃。
“嗯……”纪德闷闷不乐地捂脸。
所以他现在才会如此苦恼。
突然间,黑发黑瞳的旅者轻轻击掌,忍不住笑着道:“说起来,先生,我有个朋友情况和你差不多。他也是你说的那种富家小少爷和贫穷工人家孩子的模式。”
我的情况肯定和你说的不一样。
纪德内心颓废地吐露真话:毕竟钱财可以积累可以跨级,异能虽然的确可以积累经验,但却没有提升潜力的可能。
而且横跨在我和他之间的最大的障碍不是别的——
是寿命。
纪德一想到未来保尔·瓦雷里参加自己葬礼的场景,就格外地烦躁。感觉就好像是输给某些东西了般。
可能是命运吧。
“该怎么说呢,听说他们两以前关系可好了,长大后就因为各自走的路不同,不联系了。”旅者不知道纪德的内心真话,他只是在感叹自己朋友的过去。
“后面好像因为工作原因,又开始往来了。结果在工作结束后就立刻决裂了。”
“呵,自然。毕竟圈子是真的没有什么交际。”退役的军人双手抱在胸前,冷言冷语道。
旅者:……看来是真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只是先生你知道吗?”旅者像黑曜石般的黑瞳温和地注视着军人,“我朋友最后去和富家少爷往来时,已经得到机会成为了很富裕的人了。”
“那曾经也是有个机会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纪德觉得自己这里如果不说什么,就像是被比过去了般。
旅者:……我们一定要比吗?
“而且他之后还是决裂了。”
旅者:……先生,你说的都对。
亚洲人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实际上,先生你最担忧的就是他决裂的原因。即便再怎么富有,他也没有真正融进那个圈子。”
我最担忧的可是寿命啊。
纪德内心感叹,但他也不能对着一个普通人直说。
“但我朋友他最后选择去找富家少爷好好沟通一下了。”旅者平静地说着过去他被告知的事情。
“为什么?”纪德愣着。他找不到坐下来沟通能解决什么事情。
“因为比起这样像是仇敌般相互折磨地结束一生,还是把问题全部都互相理清楚比较好。他们总归不一样。”
旅者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就像是春日的和风。
“倘使说各自都能接受的话,那就继续当朋友。倘使说不能接受的话,那就这样吧。从此之后,互相都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倒还挺果断的。”纪德嘟囔着,虽然这给不了他什么参考价值。
只是下意识,他抬头看了眼黑发的亚洲人。他刚才说了不自主地很多很冒犯他朋友的话,但意外的是旅者脸上没有生气的痕迹,他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温和。
纪德内心松了一口气。
列车到站的笛声突然响起。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和陌生人聊了不短的时光。
“啊,我到站了。”黑发的旅者看了看车窗外的风景,平静地陈述。他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等下,”
纪德突然叫住了他,有些难为情地伸手问道:“你还没有说他们最后结局是怎么样的。”
亚洲人的动作停顿了下,脸上则露出带着歉意的无奈微笑:“很抱歉,先生。我现在在出差,我不知道他们最后结局是什么样的。”
这样子吗……
纪德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就像是听到了没有结局的故事般,情绪变得低落。
和陌生亚洲旅者交流的短暂时间后,火车终于抵达巴黎。此时室外的空气湿润,带着绵长的粘稠感。
巴黎的风永远会带着一丝香味。但唯独下雨的时候,风是没有气味的。
雨水悉悉索索地在他耳边响起,无端得让人困倦。纪德撑着黑色雨伞心不在焉地走出车站。
如果说,旅者的朋友选择沟通来处理这段关系的话——
安德烈·纪德的脚步突然停顿,他看着眼前撑着深蓝色雨伞,安静等待在一旁的熟识少年,心里默默念道:
保尔,我真心希望你能在我死之前忘了我。
第88章 命运与童话书
“你在说什么鬼话?!”瓦雷里竭力维持着冷静地发问。
纪德有些听出他话里的颤音,暗自觉得:这也挺正常的,毕竟见面不到一小时就被要求绝交,也不是所以人都可以那么简单能接受的。
好吧,说真的,他实际上更想找个正常社交的环境好好和瓦雷里聚个餐,之后再说这件事情的。
安德烈·纪德胡思乱想着:但是有些东西,你如果准备拖的话,那是真的能拖很久。
那不小心一鼓作气说出口了,也情有可原吧……
啧,纪德越想越觉得自己好糟糕。
他们两个人此时在教堂。
距纪德和瓦雷里在车站相会后的半小时左右,见面的两个人为了避开越下越大的雨,来到了路途看到的小教堂里。
教堂外,雨滴依旧纷纷扬扬地自天空落下,短时间内看是不会消停的。教堂内,两个人手拿的雨伞也在不断大颗大颗地滴着水滴。
空气很是潮湿闷热,无端地让人觉得暴风雨将临。
最后不知道幸还算不幸的一点,这个小教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而无论是纪德,还是瓦雷里都没有选择在教堂的长椅坐下,只是选择站在距离门口很近的地方等待着雨小起来。
瓦雷里这时候缄默不语地站在纪德一侧,他低垂着眼眸,让纪德不清楚他现在是怎么个状态。
毕竟因为安德烈·纪德超不幸地比此时的瓦雷里高了一个头这一点,所以他连揣摩面部表情暗含的情绪都做不到。
这什么鬼身高差啊。
纪德无力地内心抱怨着这点:身高就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拖后腿……
不过他想着如果只是为了能揣摩瓦雷里情绪而砍掉自己的腿,说不定现在两个人相处更尴尬。
长久的寂静中,纪德望着外貌和十几年前差不多的发小,内心长叹。
现在都还维持着学生时期的习惯,将自己卷发用精致的发带绑着的保尔可能还是不清楚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束着低马尾的成年男性无意识地望着彩窗里自己高大的身影陷入对过去的追溯。最开始他步入生长期的时候,他很开心,对于自己未来一段时间会无可争议地比瓦雷里高的这点。
但紧接着问题慢慢暴露……
而选择去接受‘自己就是没有,别人有’的事实,说起来何其容易,做起来何其困难。
可明明所谓命运,也不过是这样简单到一两句话就可以结束的东西。
“呐,保尔,我们绝交吧。”
纪德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冷淡无情,不夹带任何的个人感情,像是为了说话而说话。
“你说什么?”自见面起,心不在焉的瓦雷里突然抬头望着自己面前的青年。他宝石蓝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情绪……
却是果不其然。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尽可能地维持着冷静,但是重复话语中的颤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张。明明理智上早已对纪德的说出的话有所预料了,但情感上他还是抗拒接受。
纪德保持沉默。
说真的,他腻烦了现在的情况。他早已无数次地预想过自己怎么应对现在的场合,正如曾经战场上的军人在每场必死战役前都会撰写的遗书。
拖延的时间越是悠久,他越是可以闭眼写出遗书的开头几段。
下笔熟练到令此时的他又悲又笑,悲的是自己竟然预想过那么多次,笑得是自己竟然预想了那么多次。
那瓦雷里呢?
每当军人中途停笔沾墨的时候,他就想着自己写遗书的对象会不会也正如自己般在一遍一遍预想着现在的情况?
结果自然显然易见。
或者说,正因为纪德曾经预想过的那么多次,所以他才可以那么快地发现对面的瓦雷里也早已想过这件事情。
他微妙地没有选择过去‘遗书’中的开头,而只是简短地陈述着事实:“你知道原因的。”
安德烈·纪德竭尽全力把所有的话语尽可能缩短再缩短,以让自己的情绪不暴露在话语中。他深知瓦雷里是比自己还要心思敏感,洞察秋毫的人。
但这场战役里他一定要赢。
他也只能赢。
“这不是你和我绝交的理由!这怎么能成为我们绝交的理由啊?!”
瓦雷里步伐有些慌张,但很快他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混乱,几乎是在吼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可这和纪德预想的情况不一样。
纪德内心有些奇怪:难不成瓦雷里想到的理由和自己预想的理由不一样吗?不至于吧?我们已经连这默契都没有了吗?
好吧,连这默契没有是很正常的……
纪德按捺下心里的担忧,冷静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预想,可不是为了半路而废。
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了,任凭任何人来都无济于事了。
“这有什么在想什么的!”逐渐消退的、悉悉索索的雨声中,纪德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有力,“而且不要老是问为什么,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最后的一句话语中,不耐烦的情绪极为突出。
即便是纪德听后,也顿时一愣。
刹那间,世界除了雨声,不作他响。
纪德低头,看到一脸惊愕的瓦雷里,平白无故想着: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对他说话……
他记忆里那些童年时期和瓦雷里共同走过的街道,看过的河流慢慢变得模糊,连带相互牵起两个小孩幼小的小手都逐渐分离,乃至渐渐远去……
回忆和离别是怀旧电影里永久纠缠的主旋律。
而现实本来就一直是祂们的取材来源。
“就这样吧。”
剧烈的雨声消退,纪德说完后不做任何停留,率直撑伞离开。背后逐渐传来微小的抽泣声,他心烦意乱地按捺住想要回头安慰的想法,加快速度离开。
周围的道路在改变,看到的画面在模糊,天空的雨声在停止。
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交肩错过了一个白发赤瞳的少年。他不做停留地,直率地走向背后的小小教堂,走到自己哭泣的挚友身边,一脸无奈地温柔蹲下问道:
‘怎么了,保尔?这次又是被谁欺负哭了?’
,
就像是一直以来的那样,过去是,未来也本应该是。
然而,现实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路过的白发少年,没有停止的雨声,有的只有喧闹的街道和连绵不绝的雨声。
待到纪德回神,他早已置身于人来人往的巴黎市中心的繁华街道上。周围路过的行人或多或少都在路过的时候,好奇地看着这个一动不动站了很久的青年。
纪德无神地望着本应该熟悉的街道,僵硬地走动。
此时他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什么瓦雷里怎么样了,而只是在来巴黎之前看的小小的童话书里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的中后期,那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被漂白褪色的少年也曾经指着空白大地上突兀存在的纯白色教堂,对着身边一脸迷茫的女孩说道:
“你瞧,就在这里。我和我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断绝了来往。”
“为什么呢?”那个黝黑肤色的女孩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和最要好的朋友断绝关系?”
白发白瞳的少年睁着他像是透明玻璃珠的眼瞳,低头回忆着过去的理由。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但很快像是放弃了想什么般开朗地笑着:“我不太清楚呐。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那么多为什么。”
“即便真的有那么多为什么,也已经和幽灵的我没关系了。”
“的确呢……”黑卷发的中东女孩有些迟疑地回应。她轻轻询问坐在高台,无所谓地摆着腿的男孩:“那我们现在要去下一个地方吗?”
“嗯,走吧。”他自高处一跃而下,稳稳地站在女孩面前,牵起女孩的手,就像是每次中途停留结束的那样拉着她粗糙的小手离开。
说真的,纪德觉得故事里的男孩对中东少女的表现才更像是挚友。但是实际上该怎么说——
短命的少年死后找到了他短命的女孩。
纪德失笑,突然想到过去‘异能者是被恶魔祝福过的,他们死后无法上天堂’的谣言。和这本童话的设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凭空地想要大笑,想要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因为地狱不止一层,真要假设的话,他和瓦雷里也不会在同一层地狱。
*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我是想去天堂,那你呢?你是要去哪里?”卷曲的黑发安静地落下肩膀,中东女孩好奇地问着男孩。
“嗯……”男孩低头思索,歪着头道:“我大概……应该哪都不去吧?”
“诶,”女孩佯装大惊,继续问道:“那你之前干嘛逆流?你总应该有个目的地吧。”
“找,找人?”男孩迟疑回复。
“天使先生?”
“不不不,我不是。”男孩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本能摇头。
“看你也不像是。”在男孩的注目下,女孩有些狡诈地偷笑。她内心哼着拂面而来的微风里的歌谣,感叹道:“这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过有关我的建筑。”
“也没有遇到过天使。”少女的语气无端变得低落。
“选择放弃去天堂的人哪有那么容易遇到。”男孩忍不住笑道,“遇到了说不定我们的旅途早就结束了。”
“说的也是。”
男孩此时望向远方的地平线,空白大地上突兀的一点,无故地喃喃:“不过快到了。”
愿意放弃来世,选择帮助无法前往来世的灵魂的天使啊,即便再怎么悲剧,也不应该是消亡的结局。
结局肯定不能是这样子的。
……
是的,安德烈·纪德过去回忆萨夏的话语,选择去询问自己之后认识的有名的预言者。
坐在轮椅上的聋盲预言者奇怪地歪着头,温和道:[真是奇妙。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解读过其他预言者的预言呢。]
[改变命运会导致我们无法去往天堂吗?]聋盲少女的话语通过心灵感应,直接在男孩脑海里响起:
[但事实上,应该是我们选择不去往天堂,才拥有了改变命运的权力。]
“诶——”白发赤瞳的男孩一愣。
[纪德先生遇到的人不是超越者吧?]
纪德沉重地点了点头,问题突然进入了他未知的领域。
[那么这就合理多了。]海伦·凯勒温和地笑着,就差没直白说预言解读错误了:[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但是越接近世界根源,看到的事情才会越清晰。]
[她选择用‘天使’来称呼,我个人是很喜欢的。]轮椅上的海伦轻轻低喃:[不过——]
[用北欧神话的‘英灵’称呼,才更容易理解吧。]
纪德:噢?
听不懂,纪德目前还听不懂.jpg
第89章 此处即为天堂
[我们实际上都是神明甄选出的战士。]
在海伦平和的音调中,纪德有那么片刻感觉目睹到了死后的澄蓝天空。
宁静而又圣洁,让看的人怅然,以至难以忘怀。
“我不太理解你在说什么。”纪德冷静地说道,“但我们是战士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
坐在轮椅上的黑发灰瞳女孩没有对此有回应,只是微笑。
至今没有亲眼目睹过世界,至今都没有亲耳倾听过世界的她,借由着过去一度夺去生命,现在依旧夺取了视觉听觉的病痛,得到了比过去乃至现在的任何一名记录在内的预言者都要强大的预言。
当聋盲的她受到万民欢庆的时候,又有谁说得清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可能只有过去被架上火刑台的圣女才能明白。
说起来,让娜过去也是在海伦异能觉醒的相同年龄被上帝选召,之后离开故乡的。纪德莫名感叹:如果那时没有女巫审判,说不定这个所谓的‘过去最强’会在法国……
法兰西的花从未梦想过成为法兰西的剑,但那天后她毅然地选择焚花煅剑。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纪德先生。]
海伦表情安宁地双手合十,像是祈祷般闭眼道:[上帝甄选出我们,以在大洪水来临前为人类建立诺亚方舟。]
纪德:……啊这,忘记海伦是基督教的了。但能换成上面的举例吗?
[真是失礼了,]海伦微微低头以示歉意,[异能者的出现是自某一时期向后,有个集中爆发时期的。]
[包括纪德先生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在那个时期成为异能者,成为战士,踏上战场的。]
纪德:……这倒没有说错。我的确是异能大战期间成为异能者后踏上战场的。
[异能让我们失去了普通人的可能,但也让我们拥有改变自己或者他人命运的权力。]
纪德:……嗯
“所以你在说什么?”纪德赤瞳中有着困惑,“倘使按你说的假设来,战争结束那刻,就说明着诸神黄昏也结束了。但现在,你我都知道新的异能者,乃至新的超越者依旧在出现。”
纪德的话可以只化为一句:英灵不应该在诸神黄昏后诞生,正如诺亚方舟不应该在洪水过后建造。
[可实际上,即便是现在我们依旧在维持作为战士的义务,不是吗?]战后依旧在不断作出预言的灰瞳女孩望着因为工作需要,停留在美国本土的法国超越者平静地道。
纪德一愣。
“也就是说现在还在诸神黄昏吗……”纪德陷入沉思。他并非是一无所知的人,倘使将异能的消失确认为诸神黄昏结束的标志,那么黄昏落下的一刻必然是神秘彻底消退的时候。
“可这些都和萨夏做出的预言无关。”
过去中东的流亡者只是为了解读友人死前的话语而来,就只是为了她那句‘死后一定要记得来看看我’而来。
安德烈·纪德现在的行动都只是为了死后,可以如愿去往她的身边。倘使死后还有灵魂,那么他将义无反顾地踏上荆棘之路。
“等等……”
白发超越者血红色的眼瞳中悄然落下一枚大鸟飞过时遗留的洁白羽毛。轻柔的,圣洁的,连带着心都带着丝丝痒意。
“萨夏是异能者呢……”而他恰好是可以对异能进行调节的异能者。
一昧逃避追忆过去和萨夏相处的记忆,只是将其封闭在内心角落的纪德顿时明白当初为什么萨夏会主动接触自己。
众所周知,中东过去将异能认为不详。他们固执地宣传异能者,尤其是失控的异能者不能去往天堂。
过去的安德烈·纪德可以接受自己的失败,自己的落寞,但却无法接受友人因为这样简单的原因死去,所以遗忘也成了必然。
“啊……是这样子吗……”纪德失笑,可笑着笑着,泪水徒然落下。
海伦低垂着眼眸,心里悄然叹息。这个故事说到底就是:无法正常预言的预言者遇到了不知道自己是何人的流亡者。
‘你是流亡之人,是迷茫之人,是无家可归之人,但即便如此,你灵魂的重量也足以我放弃自己的灵魂。’
海伦内心念着过去中东女孩未能说出口的话,怅然地望着天空。谁也说不清盲女眼中的天空是怎么样的色彩,正如盲女不明白自己为何仰头望天空。
短暂的相处,让本应是求助者的女孩选择成为帮助者,透支生命作出最后的预言。
这个故事的结局如此简单,简单到已死的她放弃去倾诉自己的纠结。
[在那一刻,她毫无疑问是‘天使’。]海伦话语中带着绵长而又柔软的眷意。
放弃自己的灵魂,而选择去拯救他人灵魂的人,又怎么会不是天使呢?
倘使世界拥有天堂,那么天堂必然不会拒绝天使的回归。
海伦·凯勒有些苦恼地喃喃:[如果她愿意等的话,纪德先生说不定可以在死后见到她。]
“也就是说?”纪德语气维持着平淡,就好像刚刚一度落泪只是视角的错觉。
[但她应该已经前往来世了。]
过去的流浪者听后释然一笑:“那不是很好吗?”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责备一度为自己放弃生命的友人,只会在内心为踏上旅程的她祈祷。但一切只是可能的现在,知晓死后灵魂存在的流亡者依旧会在死后踏上去往她墓碑的道路。
只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先的一点。
“死后是会发生什么?”纪德困扰地用手抵住嘴唇。
萨夏说过:改变命运会导致天使无法去往天堂,最后只能消亡在大地上。
而海伦说:正因为我们选择不去往天堂,才拥有了改变命运的权力。
[超越者的我们是特别的。]海伦的话语很轻,就像是空中摇摇晃晃落下的羽毛。她神情宁静地讲述:[洪水退散的那刻,诺亚方舟也不再需要存在。诸神黄昏结束的那刻,英灵也该沉眠于黎明之前。]
“……”
外在年幼的法国超越者意外听懂了海伦的暗示。如果说异能是神秘侧和科学侧过渡出现的短暂产物,那么身为异能者的他们也只会是……短暂的生命……
但这是错误的。
事实上,绝大多数超越者都拥有很悠长的生命。所以肯定是有哪里不对……
纪德沉默,为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回答叹息。
他那听不懂委婉拒绝,能屡屡做出白日无故唱相声的笨蛋弟子们可能都不清楚自己想上的是一条怎么样的贼船。
[超越者的我们灵魂都是和异能绑定的。]海伦此刻垂落下眼睫,温和的语气中带着极易难察觉的哀叹。
她将事实明确陈述: [所以我们并没有来世。此生将是我们最后的一生,在此之后,我们的灵魂都将被世界收纳于法则。]
[纪德先生是不是对此不满?]海伦轻轻询问。
纪德对海伦突然提出的问题有些困惑,明白后转而深叹一口气:“我没有不满。”
再多的不满也早已随着战火的结束而消散。
作为罕见的寿命和普通人一样的超越者,他失笑:“相反,我对我自己可以在看得到终点的时间内死去感到开心。”
超越者的寿终正寝很飘渺。说到底,自己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用[窄门]去观察[复活]的。
列夫·托尔斯泰毫无疑问是可以活得很长寿的,就不清楚他个人对此实际上是怎么想的。不过再长也就几百年时间吧。
以及纪德本人对此相当抗拒。
“我对活着并没有太大欲望。”他的言辞清晰有力,“虽然还是很头疼怎么才能处理好自己的死。”
“但是一想到这是我作为人的最后一次思考,我深刻认为这些烦恼都是有意义的。”
纪德无比释怀地笑着。他血红的双瞳罕见地倒影起蔚蓝的色彩。
死后的澄蓝天空终究会在不远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他真正目睹的存在。
即便深知目睹之后会是再也不醒的彻底长眠,但他也来得及去坦然接受,来得及去完成自己的约定,来得及在生前将‘此生无悔’四个字刻上自己的墓志铭。
……
“这里就是我最后的目的地了吗?”
死后的大地寂静而又空白,天空的颂歌长年萦绕于耳。
他们走过洁白沙砾铸就的街道,走过盐柱支撑的盐筑教堂,走过细盐铺垫的小道,最终抵达了死后世界尽头的大海。
大海的沙滩上,有着女孩的墓碑。
可女孩分明记得自己的墓碑是在河岸的一侧。
尽管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是在旅途中途看到象征着‘开始’的墓碑,可能是旅行‘结束’的征兆吗?
她一直以来的旅伴沉默片刻后,轻笑着说道:“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却只让她感到气愤:“可我还没有走完,我还没有遇到天使,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目的地。”
男孩歪了歪头:“我没有目的地。而且你我都明白天使是不存在的。”
女孩沉默。在两个人的旅行中,她已经知晓自己深信的天使是不存在的。灵魂是通过自己的旅行去往天堂的。
“那你不想去天堂吗?怎么会有人不想去天堂?”
在看到墓碑之后,她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逐渐漂浮起来,现在如果有一阵风,哪怕只是小小的微风,都可以把她吹走。
但她死死拽住男孩的衣领,不服输地嘟囔:“我才不信没有人不想去天堂。”
见到她这样子,白发白瞳的男孩忍俊不禁,他最后一次抚摸着女孩黝黑的脸庞,眼瞳带着眷意地低声道:“我的确没有目的地,但并非不想去天堂。”
“此处即是我的天堂。”
微风牵着她越飞越远,远到地上的墓碑连同男孩都变成了两个小点。
可就在她即将碰到天际边界的那刻,她轻轻低喃着:
“天使先生……”
第90章 远道而来的幽灵
“冷静点啦,不就是和保尔断绝往来了吗?”
滚开,不要管我。
纪德闷闷不乐地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完全不想搭理任何人。
“可这才第一个,以后绝交的可多了去了呐。”
但保尔是不一样的。
纪德郁闷地捂住耳朵,继续躲在被子下自闭。
“我也没你那么纠结啊!”
“你没有关我什么事啊!”被耳畔的声音折腾得受不了的纪德顶着凌乱的头发,一把把被子掀开,生气地吼道。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蹲在自己床边的幻影少年。
他洁白的短发不规则地翘着,清澈的赤瞳蕴含着平静,面容则和纪德年幼时期相仿。少年在察觉到纪德震惊的瞩目,奇怪地歪了歪头。
“TM!幻影能不能不要一大清早就出现在我床头啊!”Minic的退役军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幻影沉默。
“这话说的好像我想一样……”
被纪德评价为‘幻影’的少年维持着蹲姿,望着被吓到在床上跳起来的纪德,目光无神地偏过头,幽幽道。
他整个人的表情就是生不如死。
纪德:……不,我才生不如死。
纪德下意识在心里反驳,只是他本能地伸手试图抓住幻影。
很快他看着自己的手果不其然地穿过了少年的身体。
“什么时候我的梦魇变得这么真了……”纪德捂住自己的脸,无力吐槽着现况。
“嗯……”
他抬头看到幻影一脸若有所思地嘟囔:“所以我是死了吗?”
幻影皱起眉,像是在回想着自己之前干了什么,苦恼地喃喃:“没道理啊,我又不是什么很出名的异能者,异能也没什么用……隐姓埋名的情况下竟然还可以被杀,真是奇怪……”
他对自己已死这件事情接受得很平静,唯独对是谁杀了他抱有很明显的困扰。
真自认为异能是‘没有什么用’的纪德盯着眼前说自己不出名的背叛者,挑了挑眉,质疑道:“你真确定你不有名吗?”
“啊?”记忆停留在中东隐姓埋名生活的期间,不知道未来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惊世骇俗事件的背叛者深感困惑地敲着脑袋。
他皱着眉回复:“你指的是什么?”
在幻影的记忆里,他一个小时不到前才回到自己在中东的小家。他正准备去做晚饭,可敲门声突然响起,疑惑着怎么会有人拜访的他去开门的下一秒——
结果就出现在纪德身边了。
因为出现时间的不对劲,他甚至被迫围观了纪德和瓦雷里吵架决裂的全过程。
幻影:……麻了
不过,说来很对不起人的一点就是:他在现场围观吵架期间,还在纳闷了纪德为什么长得和自己这么像这件事。
脑补了一大堆黑残致郁的事情后,他下意识叹息:“说真的,没必要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杀了。我是愿意合作的。”
“本来我就没地方去,如果谈判的条件可以,为你们卖力也没什么问题。”幻影嘟囔了一声。
当雇佣兵,当保镖,当杀手什么业务,他都可以接。在认清自己无家可归的现实后,异能者果断地放弃自己之前的矜持,努力融入新生活中。
唯一会妨碍到他的,是自己过于年幼的外表。
他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外貌会突然变得那么小,但总归利大于弊。所以也很坦然接受,准备去找年龄外貌不妨碍工作的职业。
“嗯……所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他迷茫地询问着纪德。
纪德听后眼瞳逐渐失去焦距,幽幽道:“这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一人一幻影面面相觑,谁都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紧闭着窗帘的客厅里,他们围着一张摆放着书籍和成堆信封的圆桌思考。
“我可能理解到情况了……”洗漱整理完着装,并为自己束好低马尾的纪德望着明显是飘在空中的幽灵少年头疼道。
他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实出现自己面前的存在。
只不过,眼前的幽灵记忆只停留在他中东漂流的时期。他对自己现在情况一头雾水,甚至连自己有没有死都不清楚。
纪德在深刻回忆了下什么情况可以导致现在局面后,目光看向了他从俄罗斯带回来的书。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德绞尽脑汁回忆当时前台老妇人和自己说过的话,完全没有导致现在发展的可能原因。
他甚至内心烦躁地想再度动身去往俄罗斯,只是想到老妇人不清楚缘由的可能极高,并且极短的时间去往俄罗斯两次容易被怀疑,这才作罢。
“我也差不多明白情况了。”少年幽灵望着摆在圆桌上的书籍,澄澈的赤瞳闪过一丝亮光,“挺精妙的构造,就是不清楚做这个的人和我是什么关系了……”
纪德:……啥?你悟出了个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纪德直接皱着眉,盯着幽灵的脸打量。
察觉到纪德困惑的瞩目,幽灵失笑,解释道:“是这本书的问题。”
《飞鸟与天使》?纪德下意识回忆了童话的故事内容,要说特别的也就是天使的定义,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诶,他应该不是在指内容吧?
“这本书是用异能织成的,也就是所谓的异能物品。”幽灵沉思良久,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以让纪德听懂,“不过单纯只是看的话,根本不会启动。可能是你干了什么事情,结果偶然满足了他的开启条件。”
这时候的纪德无端开始回想起自己曾经感叹过书里有类似自己和瓦雷里的决裂场景。
不会是这个原因吧。纪德挑了挑眉,不做回应。
“可为什么这本书没有被发现是异能物品?”纪德回忆下自己回到法国的入关检查,所有仪器和工作人员都没有发现这本书有什么问题。
“因为这本书当时没有启动。”幽灵诡异地看了眼纪德,像是在看什么不可言说的存在。他内心嘟囔着:怎么连这都看不出……
“现在最应该在意的一点是——,”幽灵烦躁地啧了声,“未来的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没有把对方未来情况告知,而只是告诉他自己信息的纪德陷入沉默。
从纪德自身的角度,他想不出背叛者十四年前为什么要特地在俄罗斯留下这本书的。是在等我吗?
过去邀请过自己叛国的背叛者,即便知道自己拒绝了,但还是选择给予未来可能前往俄罗斯寻找他的自己一本寄宿着幽灵的书吗?
嗯……感觉好奇怪……纪德胡思乱想。
“算了,这个问题短时间不会有答案的。”幽灵嘟囔了句,转头他靠近纪德,仔细打量。
和幽灵过近的距离让纪德本能地偏过脸。
“你异能不是[窄门]吧?”靠近的幽灵少年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跨越了正常社交距离,只是单纯地疑惑问道。
“哈?”尽可能地让头靠后的纪德皱着眉,不知道幽灵为何会重复问已经告知的问题。
“不,我异能的确叫[窄门]。”纪德不作思考就做出了回答。
“欸,世界上原来还有这种情况的。”幽灵边低头思考,边在空中半悬着身体后退几步,“我还真的是头一次遇到。”
纪德沉默,他算是明白幽灵是真的啥都不清楚了。
“那你异能是什么效果的?”幽灵平静地问道。他比起思考揣摩,更喜欢直接提问以获得情报。
纪德本能地皱眉。
对于异能者来说,当面被直接询问异能是什么,就好比是当面询问个人隐私。是被除了信任者以外的任何人询问,都会觉得冒昧的程度。
但很不凑巧的就是,在场的一人一幽灵一个敢提问,一个敢回答。
“是预言。”排解完内心下意识的抗拒,纪德满不在乎地将自己真实情况道出。他自认为这些情报不是很重要,所以说得很坦然。
“具体能预测15秒内的未来,但为了确保精准,我一般只会预测5秒以内的。”
过于详细的情报让幽灵一愣,但随之而来的是困惑。
他们两个的异能是货真价实的除了名字以外,毫无相同的异能。但幽灵还是本着情报交换的原则,组织词汇来形容自己异能:“我的异能……嗯,我该怎么形容比较好……”
“祂实际上没有什么攻击性,最多的用途就只是帮助我辨别异能者,异能物品之类有异能的存在。”幽灵随之想到纪德的回复,有些烦躁地补充道:
“好吧,祂还做得到辨别异能的强度和类别的。我在战场上经常偷偷摸摸用这个干预其他异能者的异能使用,其他的话……我只能说我还在尝试。”
纪德突然一愣,这和他知道的身为背叛者的叔叔的情报不同。
要不要差别那么大……这分明就是两个异能……
纪德脑海里回忆了下他知道的过去让背叛者在众多法国超越者围堵下全身而退的 ‘进可攻退可守’异能,内心诡异地沉默了。
难怪你说自己不是很出名的异能者,异能也没什么用……这我也觉得没什么用……
老天,你们是同个人吗?
第91章 舞台剧需要的是复仇者
“不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昏暗的房间里,半悬在空中的少年幽灵深叹一口气,幽幽地望向纪德。
他从刚开始起就被纪德盯了好久。
坐在沙发上试图看圣经以转移注意力,但很明显失败了的退役军人默默目移。他现在处于一种想倾诉问题,但又不知道向谁述说问题的状态。
前不久他和唯一的挚友瓦雷里决裂了,现在巴黎他甚至找不到认识的人来交流。安德烈·纪德坐在沙发上发了无数呆,都琢磨不出现在有谁能帮他。
人际交际圈已经惨成这样子的,其他的还用说吗……
反正他们俩已经呆在房间里一上午了,接下来还有一下午和一晚上……
纪德羞愧地捂住自己的脸。
“你是不是认识未来的我?”幽灵堪称平和地注视着纪德。他澄清的赤瞳里没有一丝涟波,有的只是单纯的询问。
他从不觉得‘不把全部情报告知’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妥的。
纪德沉默,他自相处后就有件事一直很在意。而现在探究的欲望彻底打破了他内心湖面的平静:“我一直以为你恨法国。”
在知道越多有关背叛者过去的信息后,所有看到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背叛者对法国的憎恨是有理由的。
他是战争的牺牲者,亦是政场的放逐者。
时至今日,纪德也说不清:假设是自己处在这样子的情况下,会做出怎么样的行动。
倘使说恨,那就太片面了;倘使说爱,那却太荒唐了。
“我?”幽灵奇怪地歪了歪头,内心无聊地望着天花板:“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吧。只要你不要对国家抱有太多幻想,实际上也就没那么多的失望。”
虽然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对某些事情抱有过多的不切实际幻想的人。
“而且你觉得我这样子的异能可以做出什么复仇行为?”幽灵晒笑,像是想到了类似螳臂当车的可笑事情。
“我并没有什么才能,也不值得让人警惕。与其终生花在一个不切实际的复仇行动上,倒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生活。”
话说这是正常人都会去选择的道路。幽灵内心嘟囔着。
“那如果说有呢?如果说你的确有这个才能呢?”书桌旁坐着的纪德手指不由得用力攥着纸张,心脏快速跳动,唯独声音勉强维持着正常。
幽灵没有看向纪德,他在内心思考纪德话的内容。他吊儿郎当地像是躺在小船上随着水流向下般仰躺着,以一种堪称果断的语调宣告着:
“那就做呗。”
“在意,且有能力去做的事情不去做,是会后悔终生的。”少年幽灵这下终于瞥眼看向纪德,眼角里带着一丝调侃:
“怎么?你是不是遇到了身为复仇者的我?”
幽灵终于从他们两的对话里理出了一些关键信息。纪德从来没有什么一瞒瞒到底的想法,他只是在想为什么,以至于很自然地被揭露出来。
被幽灵的那句‘那就做呗’震撼住的纪德露出果不其然的苦笑。
“真是笨蛋呐,后辈。”幽灵见此不由得捧腹大笑,“舞台剧需要的是复仇者,可不是雇佣兵。如果要在我身上做文章,那肯定复仇者一意孤行复仇的剧本,比雇佣兵受人雇佣去偷袭的剧本要受欢迎得多啊!”
毕竟任何一个国家的观众比起单纯的肉/搏激战,都还是更喜欢有复仇色彩的舞台剧故事。
“呀,”幽灵像是知道了什么有趣事情,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有趣事情的发生,带着对未来的期冀道:“我未来过得可真跌宕起伏。”
曾经的所有爱和恨早已扭曲成一团烂泥,再也分不开。但倘使真的有人想要他去扮演好一个复仇者,少年自认为自己会是最好的扮演者。
因为这些真真假假,就连他本人都分不清了。
更何况,这世界上所有极端的爱和恨本就可以相互转换的。
*
巴黎要下雨了。
当小仲马准备出门的那刻,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的天空。天空阴沉沉的,像是即将要下一场暴雨。
他在内心苦恼地思考了下自己和法国的一众超越者同僚和政府官员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巴黎下雨综合症。
毕竟那个超越者已经死了……
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叹息,小仲马深叹一口气,单手抓起放在门口的黑伞出门。
空气带着罕见的沉重感,就仿佛是暴风雨的前兆。他看了下手表上的时刻,距离开会还有一个小时多,完全够他慢悠悠走过去。
巴黎街道旁的草丛茂密旺盛,街道上的行人则因为即将的暴雨而行迹匆匆。黑卷发的青年望着自己周围空无一人的现状,莫名觉得有些伤感。
远处,埃菲尔铁塔的身影孤独出现在巴黎天空的一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声地维持着祂作为巴黎地标的义务。
说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为超越者来着?
小仲马有些困扰地回忆着过去。但那对于他来说是真的很早了,早到他也只是模糊得记得自己在那之前结交过很多兴趣相投的朋友,也一并参加过很多有趣的宴会。
虽然现在他甚至连名字和面容都回忆不起来了。
可能那些朋友现在早已垂垂暮老,只有他维持着年轻的样子孤独地活着。
“小仲马?”
听闻声音后,小仲马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只见左边小道上,一个穿着灰大衣,气质类似图书馆管理人员的黑发青年有些迟疑的出言喊着。
“凡尔纳?你怎么在这里?”小仲马惊讶道。
儒勒·凡尔纳这才终于确定自己眼前的人是谁。他怀里揣着折叠好的雨伞,小步跑到小仲马身边,微笑道:“这次可真巧。”
那可是呢,小仲马内心感叹。他望着从黎塞留馆的方向过来的凡尔纳失笑感叹:“怎么?外派结束,准备回巴黎当黎塞留馆的管理人员吗?”
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小仲马的法国超越者同僚之一。虽说凡尔纳和小仲马年龄差不多,但小仲马对他了解不多。听说异能和岛有关,以至于频繁被外派驻点工作。
“啊,”凡尔纳听后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局促道:“看来我在不同岛上连续干了十几年图书馆管理人员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吗?”
“噗。”小仲马忍俊不禁。面对如此老实的同僚,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戏弄别人了。
他很快转移话题,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伏尔泰先生喊我回来的,说老是让年轻人呆岛上感觉太浪费人才了。”凡尔纳失笑,和小仲马并排边走边道。
这我也觉得浪费人才。小仲马表面依旧,但内心偷偷嘟囔道。
他不清楚为什么异能界的高层会做这样子的判断,但对于以后日常可以多个人来往这件事,他很开心。
“所以刚刚是去看未来的工作环境吗?”小仲马注意到凡尔纳还没还来得及揣兜里的借书卡,忍不住笑道。
“也不是吧……”凡尔纳顿时红了耳垂,局促道,“只是想看看法国国家图书馆黎塞留馆的内部环境罢了。我未来去哪工作,现在还没定。”
“噢,那有可能进我这边的部门来。”小仲马回忆了下法国各个部门的调动情况,思索道。
“这应该不会?”凡尔纳回想起小仲马在的是国防部,深感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于过去和‘七个背叛者’有关联的他来说,进国防部是根本不用想的事情。话说,光是自己被调回法国首都这件事也让凡尔纳惊讶了好久。
没想到啊,法国你竟然还打算用我这个有前科的人呀。
他本以为自己在偏僻小岛一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那晓得伏尔泰先生听完他的自白后那叫个愁眉苦脸,生无可恋。
结果就是现在的情况了。
但不得不说,儒勒·凡尔纳对于自己在图书馆整理书籍,偶尔有空写写小说的日常没什么不满。
他本人不看重名利权势。只是偶尔会怀念过去的家人。
儒勒·凡尔纳是被‘七个背叛者’带大的。他不知道从何时起家人们有了这样的称呼,只是曾单纯地问过‘需要我一起吗?’
“不不不!“记忆里的家人连番摇头,就差没把凡尔纳脑瓜子里的水倒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了,“儒勒,你可是未来的法国之光。你没了,法国也没了的!”
当时被迫学着政治课、文学课等等花里胡哨课程的凡尔纳小朋友顿时从作业堆里探出头,对着说这句话的家人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我在你心里会是法国之光???
“噗——”凡尔纳不远处的躺在沙发的家人捧腹大笑,“不要太为难小朋友了。小朋友未来当个图书馆管理员挺好的啦,哈哈哈……”
“不行!我不信!”最先说出这句话的家人直接摇头摇成拨浪鼓,义正言辞道:“我可以颓废,我可以躺,儒勒不行!”
凡尔纳小朋友:……
这就是之前听家人们吐槽过的‘望子成龙’吗?
“听好了,儒勒。”‘望儒勒成龙’的家人严肃道:“我对你未来最大的期待是篡了维多克·雨果的位。”
凡尔纳小朋友:……哇,那岂不是去暗杀维多克·雨果来得更快些?
“哈哈哈……”沙发上快要笑断命了的家人忍笑出言道:“每个人命运又不是一样的,真的不要太为难人家小朋友了。而且如果说命运不与之对应,会很可惜的人,这个世界最可惜的不就是□吗?”
试图让凡尔纳篡位雨果的家人闻言沉默。
凡尔纳现在回忆不起话里说的名字,但当时他很清晰的意识到他们在指绅士,又或者用参谋来代指会比较合适。
‘七个背叛者’过去为了防止未来有人或机构知道到凡尔纳和‘七个背叛者’相处过很长时间这件事而背刺他,特地将凡尔纳记忆模糊。
所以他不知道,也不清楚过去家人的脸和名字。
“放心,儒勒。我们会活得很好的。倒是你,一定要记得篡了维多克·雨果的位。”在将年幼的凡尔纳小朋友的手递给伏尔泰前,他的家人还一脸严肃地像是说遗嘱般嘱咐。
凡尔纳小朋友:QAQ,就没有第二个选项吗?
过去的相处让人哭笑不得,以至于凡尔纳回忆起来也没有多少伤感可言。
他坚信自己的家人正如他们说的那般,活得很好。
并且身为超越者的凡尔纳也坚信他可以保护自己余下为数不多的回忆。
虽然篡位是真的……不太行啊。
第92章 他所憧憬的是……
巴黎正在下雨。
波德莱尔坐在会议大厅的软椅上百般无聊地转着钢笔。他的手指飞快地做出各种高难度转笔动作,任谁都想不到半个小时前他才初次接触转笔游戏。
可当第一滴雨滴划落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的那刻,他转笔的手突兀地停止。
波德莱尔灿金色的眼瞳无故闪过了一丝惆怅,那是悠久过去自他思维之海深处浮现出来的痕迹。
“你很无聊吗,波德莱尔?”
声音制止了波德莱尔的进一步回忆,他转头正好看到穿着黑色皮衣的红棕发青年讥笑一声:“这辈子头一次遇到你第一个到。”
“福楼拜,”波德莱尔没好脾气地皱着眉,烦躁地直呼其名。他和福楼拜正如纸面意义上的关系不和。
“那我是不是应该庆祝下我们的打卡冠军第一次迟到?”深绿色头发的青年用笔帽抵住自己的下唇,刻意地戏弄道。
波德莱尔外貌十分出众,但是属于那种艳丽尖锐的美。哪怕只是素颜,不作任何打扮,他也经常无意引诱到一些外貌主义者。
今天他做了些简单化妆,眼角也特意画了一颗泪痣,让他整个人格外惑人心弦。
福楼拜挑了挑眉,他向来对波德莱尔的穿着打扮、说话方式不屑一顾。男不男女不女,正如对方糟糕的名声。
保不齐和自己说话的前一天还在红灯区浪荡。
但波德莱尔反击他的话的确让他陷入又一阵的苦恼中。先是自家学生为了逃加训,找了个理由说是要去帮瓦雷里缓和朋友关系,现在瓦雷里那边好像被他帮助得已经决裂……
更不可能和自己加训了。
福楼拜初听完故事发展,内心深感困惑:居伊,你这算不算是帮倒忙……
“咦,”波德莱尔看到福楼拜的表情,像是知晓了特别有趣的发展般用手捂住嘴唇,幸灾乐祸地嘲笑:“看来的确发生了呆子处理不了的事情。”
福楼拜望着罕见没有一身酒味出现在会议室的波德莱尔,冷笑一声:“这就不关你事了。”
“那可说太对了,”只穿着轻薄白衬衫的深绿发青年装模作样鼓起掌声,随意地将自己的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单肩披在身上,推开椅子试图离开。
“你只是来打个卡的吗?”福楼拜看到他的行为皱眉道。
背对着福楼拜的波德莱尔轻笑一声,向后讥刺地摆了摆手:“羡慕的话,就快点爬到我上头去。”
“要知道我和你上司可是同级。”
他特意将‘同级’两个字压重了音。作为和福楼拜等人同时间参加公务,却站得比同期所有人更高的波德莱尔来说,他的确有旷会的特权。
不过在出了大楼的门后,波德莱尔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再看了眼自己手上唯一的西装外套,心里很为难。
光顾着耍帅,忘了自己没有伞……
他瞬间回忆起自己过来的一部分理由就是因为没有伞,准备随便抓个人抢把伞。
密集的雨滴纷纷扬扬地自天空落下,将周围所有人声覆盖。就在这不断重复的白噪音中,身材高挑的深绿发青年无趣地玩弄着自己前不久做好的黑色美甲。
在法国,人人都知道波德莱尔喜欢鲜明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物品。
“真是无聊……”波德莱尔失神喃喃。
战争结束后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快要把他压垮了。他对战争谈不上喜欢,但如果是像这样子重复到极致的日常,那还不如回到紧张高压的战争时期来得轻松。
最起码那时候每天都有新事情发生。
平复了下自己想破坏掉什么的欲望,波德莱尔用手指抵住嘴唇,思考道:“兰波他们好像也快回来了。”
他自然是知道开会的目的,最重要的不就是新一轮的人员调动吗?
可即便这样,波德莱尔也深感无趣。
宁和安稳从来都不是他想追求的,混乱无序才是他真正渴望的。
身为举手投足之间可以毁灭掉一座城的超越者,光是自愿戴上镣铐,伪装平凡地生活在枯燥不变的人类社会里已经是夏尔·波德莱尔拥有人的理智最大的体现了。
但有时这个想法让他深感讽刺。过去中止战争的是超越者,现在渴望战争的又是超越者……
波德莱尔按捺内心的不悦,孤身一身走入雨幕中。
雨水打湿了他的长发,连同睫毛都变得湿润。他用牙齿紧咬着下唇,反思自己刚刚的想法多么荒唐。
“不行,我得转移下注意力。”
孤身站在空无一人街道上的青年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失神喃喃。他任由雨水滴落在自己璀璨的金瞳上,全然不顾之后眼睛会有多么疼痛。
“再这么下去……”
波德莱尔的金瞳早已失去焦距,耳畔徒留下他的叹息声:
“再这么下去,我会疯的。”
过去战争发生的故事至今历历在目。就连巴黎差点被淹没了这件事他现在回忆起来,也只有哭笑不得。
虽然很多同僚都抗拒提及相关话题,但那确实曾是波德莱尔为数不多快乐的时光。
*
“好奇怪啊……”
幽灵苦恼地低头思考。他洁白的眼睫将赤瞳里所有情绪全部遮盖住,徒留下阴影。
过去,人类经常将某个人突如其来的暴富揣测成与恶魔做出了交易,形容成贪婪野心才能达成的行为,但倘使这个人本来没有什么突出的欲望呢?
站立在窗口的白发少年望着自己透明的双手陷入困惑。
倘使我是主动做出这些行为的话,那么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又在期待着什么?
幽灵内心顿感迷雾重重,但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任何一件事都是有其特定的目的的。
一墙之隔的室外,大雨猛烈地冲刷着地面上的所有存在。狂风与暴雨一同折断了树枝,打落了店铺的招牌。
昏暗屋内,电视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着最新的天气预报:【气象台发布暴雨IV级预警 近日夜间起巴黎盆地中部将有大到暴雨。据称本次暴雨将会持续3~5天,请各位市民及时存储物资,以防突发情况……】
“巴黎现在每隔几年就会遇到这样子的天灾……”
在经过一天的无言以对后,纪德顶着昨夜睡炸毛的白发,神情自若地穿着睡袍对幽灵解释。
少年幽灵奇怪地眨眼,像是听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他望了下窗外,再注视着电视屏上的修问,迟疑道:“你是指这场暴雨吗?”
行为举止宛如荧幕演员的青年顿时疑惑地回看和自己外貌相似的幽灵,“怎么了?”
法国地区的确向来多雨。因此,暴雨频繁出现在巴黎市内显得很正常。
幽灵轻轻摇头:“不,没什么。”
在良久的相伴无言后,幽灵再一次飘向窗边。
雨还在下。
道路上的路灯忽明忽暗,树木的残影在狂风中摇摆不定。大雨冲刷了一切,就连眼前的玻璃都罕见地变得明亮。
玻璃上没有倒影出少年的身影,但诡异的是,就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天灾来袭之日,被突然置于十几年后法国的幽灵内心却变得罕见平静。
是他在中东没有过的平静。
就好像万事万物在此刻都可以挥手如云烟而散。
我未来想必遇到了很好的人……幽灵内心感叹道,能做到让此刻的我都平静下来的人还真的很少……
虽然舞台剧需要的只是演员演出复仇的那一场剧目,演员私下的故事永远只会属于演员。
想到这,幽灵嫌弃地啧嘴。
“你好像很在意下雨?”纪德有些好奇地探头看向窗外。外面乌黑一片,只有雨滴冲击玻璃的痕迹。
“只是在憧憬罢了。”幽灵失笑。
纪德口中的过去式,恰好是他的未来式。
穿着真丝睡袍,老是会让人觉得他有着莫名克制感的纪德突然一愣。
青年望向窗外,那里依旧黑暗一片。他内心有些感叹,即便自己看到的是一无所有,对方看到的却是可以憧憬的事物。
就连昨天,他果断宣告自己未来的话语也让纪德感到憧憬。
对生活的憧憬,对他的憧憬,连同对自己的憧憬……
“你的生存方式很美。”
在暴雨的冲刷声下,纪德怅然地喃喃。
“嗯?”幽灵奇怪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青年,不明白他话里含义是什么。
安德烈·纪德顿感局促,像是在懊恼自己刚刚话讲得太直白了。他不好意思地偏过脸,低声道:“真正的英雄主义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却依然热爱生活。”*1
幽灵顿时瞪大双瞳:……这就是传说中拐弯抹角的夸吗?
话说,真的太‘拐‘了。很难让我直接意识到你是在夸。
白发赤瞳的少年忍俊不禁。他失笑叹息:“那你应该不清楚我也在仰慕着别人的生存方式。”
纪德认知里已经发生的过去,对于现在的幽灵来说,正如一副残缺的拼图。
因为丢失的拼图碎片,他无论如何都拼不出完整的拼图。但即便这样子,他也依稀能揣摩得出拼图大致的图案。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数一数二的‘拼图能手’。
白发幽灵低垂着眼眸,赤瞳微微发亮,感叹万分:对于一个光是看到就可以获取异能信息的异能者来说,线索着实太明显了。
他们更改了我的记忆,却没有更改[窄门]的状态。
噢,亲爱的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幽灵对此表示无奈。
西伯利亚的寒风刮伤过他的脸颊,吐露的热气也曾化作水雾消散不见。被过往的泥潭困住的少年在一个寒冷的天气遇到了他心生憧憬的作家。
他遇到过很多一生值得铭记的人,但唯有这一个人是他想接近的,是他能接近的。
可时间在不断流失,彼此的立场也随之改变。
他从憧憬者变成了被憧憬者。
幽灵无奈叉腰,有些孩子气地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青年调侃:“与其羡慕,为什么不尝试换一种生存方法?”
少年的双瞳闪闪发亮,像是终于找到某件事的意义般开朗说道:“你瞧,现在不正是你的机会吗!”
他自认为一个人的人生低谷往往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时期。
第93章 泰戈尔跑了
海源北斗眼瞳失去了焦距。
他望着夜晚的群星,安详地躺在印度的草地里伪装成一具尸体。
蝉鸣在他耳畔响起,草木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但就在这么个美好宁静的夜晚,海源北斗深感自己应该被埋深点呜。
他整一个人现在都在茫然的状态。
具体原因很复杂,但归根结底都是从泰戈尔跑了的那刻开始。
对的,泰戈尔跑了……
在和北斗见面不到一周的时间内,他十分快速地安排了所有的一切,之后彻底跑路了。
其速度之快,让北斗只能幽幽地来句:但愿任务正式开始的那天,我还记得泰戈尔为人处事风格是什么……
想到这,黑发的任务者悄无声息地吐了吐魂,继续闭眼装他的尸体。
海源北斗内心一团乱麻。他莫名回忆起当初A在自己说‘我一定尽我可能保护泰戈尔’时候露出的欲言又止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的确不需要啊,他本人跑得比谁都快啊!
但随之,‘尸体’平静地一句一字反驳自己内心想去抱怨的想法:可事情明明都做完了,不就不需要留下了吗?
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在7天不到的时间里就把他自己需要交代的事情全部交代完了。包括自己异能的使用方法,对北斗的叮嘱,以及下一位文豪的推荐……
这么想想,他也不需要继续呆了?
海源北斗内心深叹一口气:算了,以后找机会去印度蹲他吧。
可北斗对有一点感到很奇怪。泰戈尔虽然没有什么类似纪德那样子麻烦让他叛个国,换个国籍的心愿,也没有果戈里那样子他想成为普希金,这种伪装偶像的超过分行为,但他的确……
说了些北斗听不懂的话。
“我觉得你已经够忙的了。”
白发银瞳的诗人想到之前几位的要求,感叹道。
坐在书桌前,边咬着笔尖边在做着笔记的海源北斗奇怪地抬头望着沙发上的泰戈尔,有些迟疑地回复:“还行吧……”
海源北斗实际上没什么特别太大的感想,他是行动起来就会不知不觉把烦恼抛开,全力以赴的性格。
“该不会……是人设?!”任务者此时脑中忽然想到了那个该死的人设,顿时心里一惊。
“泰戈尔先生……你难不成也要……”
海源北斗脑海里疯狂思考自己应该以什么姿势抱着大腿泰戈尔祈求饶过他吧。
“这就算了吧,”泰戈尔银瞳失去焦距,目移道,“你的麻烦已经很多了。”
噢~
海源北斗顿时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要太为难我,一切都好说。
话说到底这个人设任务为什么会被设计出来这点,北斗就很不满。
“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有趣吧?”泰戈尔望着手中的茶杯平静道。
茶面倒影出了诗人银白的眼眸,他回想起设计者的性格,无奈地笑出声:“毕竟我们能活的时间太长了,如果连一点能期待的未知都没有,那只会让我们无趣到连动都不想动的。”
人类现在的平均寿命是77岁左右,而超越者的平均寿命则可以以百岁为单位。
对于已经活过人类平均寿命的一些超越者来说,已经很难出现能让他们有感情波动的事物了。
毕竟现实里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去渴望永生。
“嘶……”海源北斗倒吸一口凉气,内心已经被泰戈尔的话说服了。他和之前遇到的人都没有提及过这个话题,所以他也忽略了这个问题。
风景再好看,重复看了几十年也终会腻。
这么想想,活得越久的超越者心理问题会越严重吧……海源北斗内心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担忧。
“咳咳咳,”泰戈尔轻轻咳嗽。他顺势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自若地从自己坐着的沙发走到北斗的面前。
海源北斗仰头困惑地看着他。
“下个人是席勒。”印度的超越者笑意盈盈地说道。
窗外的清风吹动着轻薄的透明窗帘,落日的光辉因此间断性地照耀眼前人的面颊,就像是大自然这位可爱的小女孩在偷偷亲吻着诗人的面容。
刚刚起一直安静做笔记的海源北斗顿时愣住。虽然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眼前的风景,还是为诗人口中的名字出神。
【角色任务暂未开启,预计开始时间在本任务结束的5天0小时0分0秒后】
【角色任务:德国古典主义的作家(0/1)】
海源北斗此时心情意外地有些低落。每一次在确定人选后,迎接他的就是分别。
不会吧?我好像三天前才刚刚见到泰戈尔啊……
他满心迟疑地反驳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可能是因为最近老是遇到意外情况吧。脑子里一直往坏结果猜测。
“不过……”泰戈尔在说出确定好的人选后,有些困恼抵住自己的下颚道:“我不清楚怎么才能和你解释这个情况……”
海源北斗:诶?
不就是席勒吗?北斗眨了眨眼,天马行空地思考:难不成德国的当作者的席勒除了约翰·克里斯托弗·弗里德里希·冯·席勒,还有其他人?
不了解文坛很详细情况的理科生海源北斗摸不清头脑了。
“这样吧,”泰戈尔像是终于想通什么般忍笑道:“席勒他是个挺温柔挺好说话,容易交谈的人。”
北斗认真地点头表示了解。
“所以,遇到的不温柔不好说话,不容易沟通的人都不是席勒。”
北斗下意识地再次点头,但很快他满头问号地抬头盯着泰戈尔。
泰戈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强调这点的用意是什么啊?
在北斗怀疑的瞩目下,泰戈尔心虚地轻咳几声,目移道:“咳咳咳,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你这话让我觉得自己前路扑朔迷离。”海源北斗幽幽道。
“具体情况的确有那么点复杂……”泰戈尔苦恼地捂住脸,很快他笑呵呵地伪装成风平浪静的样子,很明显地打算略掉这个话题。
“我们还是快点进入下个话题吧。”
海源北斗内心呐喊:不!这个不能略啊!
但很可惜的就是:当时对事三分热,注意力不集中的北斗很快被泰戈尔的下个话题吸引。最后就是现在——
泰戈尔彻底跑了。
……
印度的草丛中蝉声有规律地响着,就仿佛是夏虫在旷阔的草地演奏着一场盛大的管弦乐演奏会。
祂们的音乐细小但华美,只给那些愿意俯身聆听大地声音的观众倾听。
伪装尸体躺平的海源北斗幽幽地睁开漆黑的眼瞳。他此时不用抬头,就可以望到印度的夜空。
夜晚的天幕幽静而美丽,闪烁着无数星辰。
海源北斗无端觉得平静。他深爱着天空,也正因此他才会在最初选择以星辰作为自己的现在名字。
至于过去的名字……
他失神地想: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不管他的心,还是他的直觉都反复在告诉他这件事,告诉他不要去深想。
“感觉这印度和没来差不多。”海源北斗直挺挺地坐起来,眼瞳失去焦距地喃喃。毕竟连一周都没有的居住能算什么!
他甚至连街道都没有记明白!
北斗内心小人气呼呼地甩书,但是表面上他面无表情地往屋里走,准备收拾行李踏上去往德国的道路。
“啊切!”
鼻子痒痒的旅行者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他内心叹息:这次flag是真的已经彻底立起来了……
*
“哇,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可以快速交接……”
光线柔和的房间里,反坐在复古椅上并把整个人重量都依靠椅背的白发少年赤瞳毫无高光地评价道。
他像是被人点醒般,挑着眉迟疑问道:“等下,该不会就我在和北斗极限拉扯吧?”
“纪德你要不还是先不要摇椅子吧。”坐在少年不远处深红色沙发上的白袍青年苦笑道。
“不不不,先回答我!”纪德猛然摇头,强硬地说道。
泰戈尔见此有些局促地撩起刘海,微微目移:“实际上是的。”
安德烈·纪德:……
他啪得把桌子上的书拍在自己脸上,了无生机道:“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全毁在这鬼任务上了……”
泰戈尔只得无奈耸肩:……其实也没多少英名了。
厚重且花纹复杂的深红色窗帘牢牢掩盖窗户,屋内墙壁上悬挂的煤油灯内芯在剧烈燃烧。
泰戈尔打量着周围,内心深叹一口气。在海源北斗把所有成员都沟通过后,他再一次来到了这边的世界。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只得庆幸7个人都在。
“虽然不是很想说这件事,但……”
纪德无力趴在深红实木书桌上,注意力孩子般转移到看到的事物上,抱怨道:“现在都电气时代了,能不能安全屋不要选择用煤油灯照明啊……”
他右手用纸张扇着风,像是被热得受不了般整张脸摩擦着冰冷冷的桌面喃喃:“都夏天了,窗户关得这么严实,干嘛呢?”
将书放在膝盖上看的泰戈尔望着安静运行的空调,迟疑问道:“难不成你是想让冷气跑出去吗?”
“没有~”白发少年拉长音懒洋洋说道,“可在法国不开窗户,让我觉得不自在呢~”
他义正言辞地指着空调解释道:“而且我们本来就不需要这东西。安全屋照明用煤油灯,制冷用空调,谁给出的设计方案啊!”
这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你隔壁国的人……
泰戈尔表面微笑,初见时内心也在吐槽着安全屋的鬼设计。
两个人现在位于法国境内,距离巴黎有一定距离的乡下。从初次抵达到此地起,泰戈尔内心就感叹:是个不错的瞭望地。
巴黎的街道,街道上行走的路人,路人交谈的话语内容,都被[飞鸟集]清晰地映射到自己眼前,响应到耳边。
在当下的位置,[飞鸟集]毫无疑问可以实现跟巴黎的最短距离的数据传输和接收。
泰戈尔内心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异世界巴黎的人们表示歉意。他本人更倾向于去稳妥处理,并对组织即将进行的行动感到一丝无奈。
而且坡,这下你真的要洗不清自己了……
看着计划书的印度超越者对着曾经言之确凿地强调过‘自己要是想稳妥解决,还是能做得到’的友人深感好笑:
多少年了,他还是没办法洗掉身上‘风格激进,喜欢走极端来处理事情’的标签。
但结局是少数服从多数。
并且泰戈尔也认可现实情况就是已经没有更好更快的办法了。
尤其是在他们的军师是个十分擅长大规模军事混战,多国社会舆论干预的鬼才情况下。
“俄罗斯,法兰西……”
放弃给自己扇风的纪德无聊地翻动着书页,托腮低喃:“两个特异点片场都要出演的话,泰戈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出场频率太高了?”
泰戈尔无奈耸肩:“你可别忘了后期北斗当替身去了。而且光论出演的话,还有美国特异点。坡他是参演两个片场后,还要一人抗下美国那边的整个片场。”
“啊,忘了……”纪德望着天花板出神思考。
俄罗斯镜面空间、法国水中巴黎,英国森间秘境,日本雨幕都市,美国纽约地下城……
即便只是短暂的、注定消失的存在,设计者依然选择给予祂们很美好的名字。如同当年第一次目睹不完整的水中巴黎那般,纪德深知祂们美丽而危险。
“美国只是备用呢……”纪德一想到那边错综复杂宛如RPG游戏里地下迷宫探险的地图设计,顿时头皮有些发麻。
万幸他只是演员,可惜他只是演员。
哪怕是资深的野外冒险家进去,没有耗费几个月时间也走不出来。毕竟祂最初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和困住一些想法意外开阔的人。
“但即便如此也很有意思,不是吗?”泰戈尔笑意盈盈道。
他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书籍上的文字,轻轻感叹:“所有的人都有得知真相的权力。我们并没有一瞒瞒到底的必要。”
如同潘多拉的魔盒里隐藏着最后的希望那般,最复杂最危险的地下城里隐藏着最后的真相。
纪德转动着眼珠,有些烦躁地撩起头发,偏眼看向泰戈尔:“但是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真相。”
“坡也说过这点。”
泰戈尔叹息,表情恢复到他习以为常的平静:“所以我只会观望,不会插手。”
不管未来冒险者是怎么思考,怎么选择的,观察者永远只会目睹旁观并将他们的选择记录成文字。
即便他们离真相就只有一门之隔。
即便诞生于荒诞与真实之上的雄伟地下城未来无人拜访。
第94章 演员此时还没思想到位
说服原来的七个背叛者放弃外传里已知的‘七个背叛者’计划,选择去替代执行更难的计划。
哪怕距离自己抵达文野世界已有一年多,海源北斗也不由得感叹: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还真不会去做这么大的剧情变动。他内心虽然一直觉得原本的七个背叛者们做的事情太理想主义了,但对于自己的实力是有自知之明的……
身为任务者的海源北斗一直以来都是现实主义和悲观主义者,即便在失忆的情况下,他大概率也只会内心想想,感叹下他们做的事情能成功这点太不真实了,而不是去和他们接触。
可能捡起最初的文学社计划,做到和天人五衰差不多名声的国际异能组织才会是他第一时间想去做的。
啊……怎么就下意识就把组织和恐怖组织相连起来了……
现在正坐在车厢里,正在去往目的地路上的他头疼了下自己的认知错误:完了,跟坡他们相处太久,结果思考方向不知不觉就偏向那边去了……
火车外的近处风景扭曲成像素块,快速向后移动;远处的风景也很快消失。
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旅者抚摸着自己胸前的翡翠绿胸针,轻轻叹息。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一个文学复兴任务,加上建设国际异能组织任务怎么就不知不觉变成现在这种已经可以说是抢了原著‘七个背叛者’身份的情况……
可能就是组织成员配置太好了,不做点配套行动,显得很浪费吧……
海源北斗不清楚坡和原著本应成为‘七个背叛者’的超越者们交流了什么。虽说他的确是组织首领,但有件事就是手下的参谋太优秀,导致首领的实际作用更像个吉祥物。
北斗对此是真的想和福地说句:辛苦你了,难怪最后的‘一衰’布达拉一直被你看押。不当首领是真的不清楚手下人太优秀会让首领容易焦虑。
虽然他也只是个被推上去的挂名首领。
不对不对,海源北斗面容苍白地思索着现况:所以到底怎么就变成了我们是‘七个背叛者’的情况?
身为挂名首领的他对此很懵。
我们不就只需要建立国际异能组织,进行文学复兴吗?
但现在木已成舟。海源北斗也只敢内心吐槽:卧槽,不知不觉做到‘七个背叛者’首领的穿越者是不是只有我啊?
我未来遇到老乡是不是可以‘矜持’地来句:哪有哪有,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厉害,我就只是普普通通‘七个背叛者’的首领……
嗯……海源北斗想到这里,心情很是复杂。
那我给组织取的组织名还能用吗?
“嘀——”
鸣笛声响起,列车已到达终点站。
望着车窗外质朴纯粹风格的美式建筑外墙,他内心长叹一口气,提起脚边的行李箱,在喧嚣的人流中走出车站。
美国人向来行事独立,时间观念强,所以即便看到路边有人慢吞吞提着行李箱边走边发呆,也不会特地去在意。
海源北斗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踏上了美国的土地。
他很久以前想过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法踏上美国,想过去好好体验美国的乡村文化和尝试会有各种意外发生的公路旅行,但唯独没有想过是以组织首领的身份踏上美国领土去见人的……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海源北斗初听很茫然,现在也很茫然。
良久,青年旅者像是已经自我放逐般放空大脑:就当是跟在坡身后见见场面吧。
人生难得一会体验现场谈判……
此时海源北斗已经走出车站一段路。他周围的车流量渐渐变小。后方不远处的香槟色小汽车超贴心地慢慢加快速度,停在他面前。
北斗看着停靠于自己眼前的小汽车,莫名回忆起很多人不约而同吐槽过他是马路杀手的过去。
“怎么了?”主驾驶座旁的车窗被人摇下来,司机拉下墨镜困惑地转头问道。从海源北斗的视角,刚刚好可以看到一丝澄蓝的瞳色。
海源北斗:……
“没想到坡你会亲自来接我……”贵为‘吉祥物’的组织首领望着他手下最功高盖主的成员干巴巴说道。
功高盖主到一定水准后,北斗老觉得自己可以期待一下坡把他毒杀后上位组织首领了。
“也就那样吧。”爱伦坡推回墨镜,语气平淡地等着北斗坐上车。
“是真人吗?”海源北斗熟门熟路地把脸趴在车窗上,语气亲昵地问着坡。
坡瞬间有些无奈:“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这里出现不科学呢……”
“希望你还记得过去英国发生的事情。”海源北斗态度诚恳地回复,“我那时被你的假身份太多整疯过一次。”
爱伦坡:……怎么我就不记得这件事了。
“而且你现在不应该已经去法国了吗?”
问题终于问到关键地方了。爱伦坡叹息地解释:“我不喜欢出现在太多人面前。”
毕竟是隔壁世界当之无愧的‘国际巨星’,他看来已经对自己的受欢迎程度很了解了。海源北斗设身处地代入下情况,也觉得痛苦。
[纪德和泰戈尔都到了,就差你了。坡你怎么还不过来?]
声音响起在坡的脑中,他透过后视镜观察了下海源北斗。黑发青年此时丝毫没有发觉异常,神情自然地把行李搬上车后厢。
[我已经到了的。]他平静地说道。
[啊……不亲自过来吗……我明明这么期待你来场盛大绝美的巴黎爱情故事……]
爱伦坡内心沉默:怎么你们全都在期待莫名其妙的事情。
[只是单纯地没兴趣罢了。]
所有可以以‘盛大绝美’为形容的爱情故事最后几乎都是悲剧。
[以及我不准备死在这个世界。]
世界本来也不需要第二个爱伦坡。
*
“北斗肯定懵了……”
依靠在安全屋角落,手里玩着小刀的纪德摇摇头,深切同情起此时在美国本土的海源北斗。在七个人里就他和北斗相处时间最长,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北斗的水平。
让梦想成为旅行家的单细胞理科生去当一个真文学社社长还行,去当穷凶恶极的国际犯罪组织首领,那就不太可以了……
虽然对着剧本念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是一想到对方此时表面伪装高深莫测,内心一路卧槽的真实情况,纪德忍俊不禁。
和北斗告别时,他没想过现在会变成这情况。
只能说人员配置太好了,好到不做出点出格的事情就是浪费他们各自的时间。
虽然纪德对此有些虚。
“坡会解决的。”泰戈尔神情自若地闭目养神。接下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纪德对此无趣地耸了耸肩,转头看向窗外。
天空正下着微雨。众多细小的、晶莹的水滴坠落在大地上。他触碰着冰凉的窗户玻璃,内心莫名开始雀跃起来。
在这个世界里,儒勒·凡尔纳的异能不是[海底两万里],而是[神秘岛]。
当他过去知道这件事的那刹那,一种如闪电般的冲动瞬间侵蚀了他的全部心神。他疯狂地思考:过去没有看到的风景,他一度惋惜的事情是否可以得到弥补?
但当那种兴奋褪去,纪德感到惋惜。
他说不清是为凡尔纳,还是为法国。只是明白未来的改变可能超乎他想象。
儒勒·凡尔纳,他们法国异能界继雨果之后的第二位领袖,在这个世界并不会成为领袖。
这是异能决定的,也是各自历史决定的。
他无法左右,也无法干预,最多只能口头逞一时之快。
只是纪德在其他方面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纪德?”泰戈尔奇怪地轻声呼唤望向窗口发呆的纪德。
“怎么了?”纪德内心生着闷气,有些气呼呼地嘟囔回复。
泰戈尔顿时心领神会,他失笑道:“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等回去后一切都还是和之前一样。”
是的,等任务结束后,一切都会回到原先一样。
因为他们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泰戈尔……”长相年幼的白发少年委屈巴巴地蹲下来生着闷气,“我的亲友团全部都暴毙了……”
泰戈尔:?
泰戈尔认识的纪德的亲友团可不会突然暴毙,会暴毙的只会是这个世界的。
对此,他内心苦哈哈地想到:看来是代入过深了。这个‘我’怕不是在说的是这边的安德烈·纪德。
于此同时,纪德的话还在继续:“我未来就是个孤家寡人,就连墙上的绿藤蔓都可以欺负我一下……”
他一想到想到未来自己如果回到法国,结果连家门外高墙上的绿藤蔓都处理不了。只能看着祂耀武扬威地显摆着高大的身形,最后甚至搬起高脚凳,跳起来都碰不到祂的场面,他瞬间有落泪的冲动。
纪德:呜……
我明明长大后有那么那么高来着……
结果现在压根没有用了。
噗,泰戈尔强忍着笑意,着实不想在这里打击到他:“咳咳咳,还是有人帮你的还是有人帮你的……”
“上次我晚上夜不归宿,结果被巴黎的警察教育了一通……他们硬是要我找监护人……可我已经成年了……”
想到什么痛苦的回忆,纪德委屈地缩成一团。
泰戈尔听出纪德这回说的终于是他自己了。
但这……泰戈尔设身处地一代入就觉得痛苦。偏偏纪德的异能还对普通人没办法,只能跑路……
“一想到未来这件事情大概要在后辈那边重现,我都替他痛苦。”纪德了无生气地吐着魂,“而且问题最严重的不是这些,是他的亲友团全暴毙了,未来可没有人去警局捞他了……”
纪德语无伦次的话终于回到人能理解的范畴了。
他在担心另一个安德烈·纪德的未来,担心他被墙上的绿藤蔓欺负,被巴黎的警察局欺负……
但实际上该怎么说呢,从海源北斗过去口中对他知道未来的陈述来看,你也曾属于你口中暴毙的亲友团……
泰戈尔内心失笑。
失去凡尔纳,在纪德看来差不多算是异世界安德烈·纪德亲友团暴毙的前兆了。
“冷静冷静冷静,”泰戈尔忍笑着安慰着已经胡言乱语的纪德道,“亲友团过去暴毙最厉害的可不是你,是小仲马哈哈哈……”
他急急忙忙捂住嘴,生怕最后的笑声被纪德听到。
“噢,对啊。”纪德瞬间顿悟。想到这个世界本有的未来里自己也死了,包括凡尔纳魏尔伦的大家都死了这件事情,小仲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这么想想,我还有个人可以垫背。我不是最惨的!
孤苦无依小仲马。
纪德对此深表同情,内心终于有了点安慰:没事,我也死了。活的亲友里只剩下小仲马了。到最后他才是真孤家寡人。
可一想想过去小仲马的确最惨,但现在最惨的人可还是安德烈·纪德啊……
纪德内心思绪飞扬,还是觉得自己委屈巴巴。
泰戈尔内心无奈,突然想到某个纪德打算回去交谈和好的人:“瓦雷里那边不是没有受影响吗?”
纪德听后果断摇头,强硬地宣称:“他的亲友团才不是我的亲友团!先不说这个世界了,本来我和他交际圈就没有重过!”
“期待我从他那边扩大交际圈,还不如期待凡尔纳把我捡回去!”
泰戈尔内心倒吸一口凉气:纪德话说的很直接,但还真是对的。
可凡尔纳捡人能不能成功,这就是个概率论的事情了。
听完纪德说到现在的话,泰戈尔也跟着一起担忧起来了:看来这边的纪德未来大概率就是孤家寡人了……
“还是不让他当超越者吧,这样墙上的藤蔓他可以自己解决,未来的警察他也可以自己搞定……”纪德碎碎念道。
泰戈尔:……额,这话我可不敢接啊。
第95章 阿黛西亚
“波德莱尔先生~”
当波德莱尔听闻到声音时,他鼻尖率先闻到一丝玫瑰的香味,紧接着的是感触到脸颊因为他人呼吸的热气,遽然升高的温度。
绿发的青年合起自己手中随手拿来的书,相当冷淡疏远地远离凑到身边的女性,说道:“太近了。”
此时还在战争时期,波德莱尔也还没有刻意打扮自己的喜好。他素颜朝天,没有涂上指甲油的手指刻意地拿起书将自己和过于靠近的人物理隔开:“离我远点。”
“啊呀?”有着如紫罗兰般美丽紫瞳的女性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唇,睁大眼瞳,像是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听他们说您对凑到您面前的女性像个妓/女般来者不拒。但现在看来,您还是会拒绝的吗?”
极为失礼的话从她嘴中说出。
她用一种类似评价红灯区的妓/女原来还会挑人的态度轻佻、浮于表面地评价。
波德莱尔皱眉,他终于转头直视这位傲慢的女性。
出乎他想象的是:这位话里话外都在直白狂妄评价他是‘妓/女‘的女性却长得如花圃里供人欣赏的玫瑰花般罕见得美丽动人。
漆黑卷曲的茂密长发,如同紫罗兰色彩的眼瞳,以及相当高挑苗条的身材。她的面骨很吸引人,骨架也很完美。
波德莱尔下意识地思考尸骨的保存方法有哪些。他很罕见遇到如此完美的人骨,如果能之后放到家里收藏室欣赏,那就好了。
只不过下一秒他硬生生打断自己的思考,叹息自嘲:别想有的没的,你明明连住哪里都不知道。
而且以这种理由去杀人会出事的。
波德莱尔将心中刚刚差点挣脱束缚的困兽重新关押到最阴暗的地方,继续冷漠地注视着少女。
穿着黑色蕾丝边长裙,举止正如贵族小姐般端庄的女性看到他打量的瞩目,对此轻轻提起裙摆以作示意。
随后她咯咯咯笑着介绍自己:“阿黛西亚·佩里,我的名字。”
波德莱尔显得一愣,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在污秽肮脏遍地的红灯区,不在满是阴暗潮湿的下水道,只是在一家普通歌剧团后台的角落。
周围人员嘈杂,舞台剧服凌乱地放置在铁架上,斜挂在椅子上,蜷缩在地上。和观众厅的光鲜亮丽相反,后台显得很是肮脏混乱。
而就在这么一个混乱的空间,身旁的女性越过相互交谈的人群,向着格格不入的波德莱尔搭话。
波德莱尔忽视掉不远处人们对彼此两个人的窃窃私语,相当自我直接地问:“你想从我身上拿到什么?”
他没有兴趣玩套话,光是维持自己不做出什么越过社会底线的事情已经竭尽全力了。
也许未来的波德莱尔可能会有兴趣讽刺几句来者说‘鄙视妓/女还向妓/女搭话,你和那些故作矜持的嫖/客有区别吗?’,但是现在他没有。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突如其来的搭话,之后继续像一具腐烂生蛀的尸体般在角落里慢慢腐烂掉。
波德莱尔还没有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正如法国此时没有发现他的真正价值般。
他无所事事地游荡在巴黎街头,巴黎下水道,巴黎红灯区等一切流浪汉会出现的地方,如死不瞑目的僵尸般浑浑噩噩地行动。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觉得世界万事万物满是黑白。所以阿黛西亚口中的‘来者不拒’也正是他的现状。
“实际上呢~” 阿黛西亚有些害羞地卷了卷自己的长发,“我想多了解下你~”
“哈?”波德莱尔挑了挑眉,像是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原来对妓/女的工作感兴趣吗?”
正常女性在听到自己被堕落肮脏的流浪汉如此质问,肯定会恼羞成怒,之后蛮不讲理地抨击着流浪汉。
但阿黛西亚困恼地歪了歪头,俏皮道:“差不多是的~”
“……”
波德莱尔对此面无表情地评价:这个麻烦看来真的很麻烦。
“只是因为我舞台剧需要演出一位交际花。” 阿黛西亚也不作什么隐瞒,叹息地说出自己的来意:“她最后成为了妓/女。但我因为缺乏阅历,对她的塑造很为难。”
哦,波德莱尔冷漠地想:那这样子直接去红灯区试经营下不就更快吗?
他内心夹带着隐秘的、污浊的恶意,说不出是不是在期待眼前这位明显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女性为了所谓的人物塑造做出行动的结局是什么。
波德莱尔语气变得轻快:“那你想做什么?”
他突然莫名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自己来到这里是件很对的事情。没有什么比看着一无所知的人跳入深渊更让他愉悦的事情。
或许他还可以引导下对方,关于怎么才能贴近一位真正的妓/女。
夏尔·波德莱尔生活在精神上的深渊里已经很久了,久到每次他望着街道上衣装完整,嬉笑打闹度过每一天的行人,内心都有一种冲动。
为何不去将看到的美好摧毁掉?
你有这个能力,你有这个欲望,你只是没有做出行动。
内心摇曳的‘恶之花’如此悲伤地落泪道:“可悲的主人,可叹的主人,你甚至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命运从不仁慈,所以又何须迷茫?”
但是罕见的,波德莱尔今天有了短暂的想做的事情。
初次经历这种事情甚至让他有些新奇。
这可能是他走向更深的深渊的第一步,也有可能是他远离所在的深渊的第一步。
“阿黛西亚!”门口的妇人语气凌厉地呼唤阿黛西亚的名字。波德莱尔内心觉得无趣,他哪怕猜都猜得出妇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怎么能和这种人说话!”外表强硬严厉的老歌唱家急急忙忙把阿黛西亚拉到自己身边,担忧地打量着她,就仿佛在她和波德莱尔说话这段间隙里,波德莱尔上下调戏了她无数次,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上。
波德莱尔一脸无所谓地用书扇着风,看着老歌唱家在随后的话里里里外外把他指责到连巴黎下水道的老鼠都不如的地步。
听起来我可真的是社会的垃圾啊。
他胡思乱想着,但情感上却没有任何波动。本来他也不期待融入社会,条条框框的规则太多了,而且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搞得说我很堕落?
波德莱尔有时觉得这点的其他方面也很有问题。他为什么要在你情我愿的事情上给钱?
不懂红灯区规则的他听后只觉得很莫名其妙。
“可是克拉拉夫人,他并不是……” 阿黛西亚这边皱着眉想解释下。
“不!你不用说了!”克拉拉夫人一把抓起阿黛西亚的手臂,连解释都不想听,着急地把阿黛西亚拉着。
她可不想歌剧界的明日之星和巴黎下水道的老鼠再有任何时间和空间上的联系。
阿黛西亚吃痛地低喃了一声,步伐凌乱地跌跌撞撞被带走。
波德莱尔无趣地打了个哈气,眯眼却看到快被拉出大门的阿黛西亚有些匆促地向他猛挥手。
我会再来找你的!
察觉到她的手势含义,波德莱尔也不清楚应该开心自己还有乐子可言,还是头疼麻烦还没有消失。
他为人懒散,对主动做事没什么欲望。
“保安,你们怎么敢把这样子的垃圾放进来!”门外,克拉拉夫人尖锐的声音穿透半掩的木制大门直达波德莱尔的耳中。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在阿黛西亚走后越来越大声,像是完全不在乎有波德莱尔这个当事人的存在。
“不是吧,刚刚那位是阿黛西亚·佩里?那个超火的明日之星吗?”
“她怎么就来这里了啊?是发生什么了吗?”
“那么漂亮的大美人结果却看上这样子的垃圾???”
……
行吧,我就是一个社会垃圾。
波德莱尔揉了揉耳朵,满不在乎地听着他们对自己的评价。真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说闲话……
他发空脑袋,不想作任何思考。
明明波德莱尔自身外貌也算很出众,即便现在很邋遢,但就是因为风评的原因,一旦波德莱尔和任何一个人相互交谈,所有人都会本能地觉得是那个和他交流的人吃亏。
尤其是在社会对一个男性标准占比最高的不是美貌,而是地位和财富的情况下。
在众人眼里,他很明显是后两者都没有的人。
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女的很火吗?
波德莱尔思索半天,只得出了这一个疑惑。
“再有下一次偷跑进来,就不是把你扔出去那么简单了!”
巴黎此时正下着暴雨。但歌剧厅的保安可不管这些,他们直接从后门把波德莱尔连人带垃圾一起扔到垃圾箱边了。
波德莱尔捂住自己被摔疼的后背,吃痛地低喃了一声。但很快他坐在垃圾堆上面无表情地撩起湿漉漉的头发,陷入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了。
绿发青年试图回忆了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现在他的脑子就好比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刚刚看的书内容是什么都忘了。
所以我为什么在这里?
波德莱尔捂住鼻子,有些糟糕站起身: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连外在整理都不整理一下,就那么平静地全身带着垃圾的恶臭味,走出阴暗的小巷。
最近的巴黎一直在下雨。
但巴黎人对着连绵不绝的雨天习以为常,所以此时的他们都还没意识到:
连绵不绝的雨声有时会是一场战役爆发的前兆。
第96章 法国人已发动天赋技能
【巴黎片场演员交流群(水中巴黎走起)】
一个普通的中东流浪者:@一个优秀的法国人,亲爱的朋友,在吗QAQ?
一个优秀的法国人:怎么了?
一个普通的中东流浪者:麻烦私聊我一下,谢谢。
一个优秀的法国人:嗯?是有什么必须要私下说吗?好的,让我先切一下频道。
一个普通的中东流浪者:OK,收到。
“YES!泰戈尔他同意了!”躺在安全屋深红色沙发上的纪德内心暗爽,对着旁边的泰戈尔愉快地做了个V的手势,“我这就去和他聊!”
“……”
看到纪德那么兴高采烈的样子,泰戈尔对此实际上有那么点心虚。就在刚刚,他们就异世界的安德烈·纪德未来会不会有亲友这件事反复讨论了下,之后讨论出的预定结果是:要不不当超越者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他后面是彻底被纪德的想法带偏了思路。
但观察者最后还是醒悟过来:“不,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啊!纪德你不能越过当事人的想法去给他做决定啊!”
“噢?”纪德像是头一次注意到原来安德烈·纪德还有人权的这件事般愣住。
“不愧是泰戈尔,感动到我了。”白发少年露出了像是看到怀旧爱情电影里男女主冰释前嫌,相互拥抱的画面那般深受触动的表情。
他甚至拿纸巾过来胡乱地擦拭了下眼角。
这种美少年被感动到落泪的画面,相信很多人都会觉得欣慰。但泰戈尔一回想落泪的原因,就内心麻木。
泰戈尔:……有时我在庆幸自己不是个欧洲人。
欧洲这块地出生的人可大有问题。
“但实际上本来按正常历史走,他就不是。”恢复到正常公事公办的态度后,纪德双手抱于胸前,斜靠在墙壁上,冷漠地陈述。
“确定是不是,而不是没有被挖掘出来吗?”泰戈尔苦笑着接话。
“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不算天才,没有被挖掘起来的钻石亦不算钻石。”纪德堪称冷漠地说道,“欧洲从来都不缺少钻石。”
“古来今往,多少天才能做得到在生前得到合理的评价。生前一无所有,死后才扬名的画家、音乐家多得数不胜数。而异能这种东西却只能有生前扬名的机会,死后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转机。祂是只给活着的人机会的存在。”
他语气公事公办到像是在某次重要会议发布自己的意见:“所以他不是。”
泰戈尔陷入思索。
欧洲的确不缺少钻石,相反祂是未经打磨的钻石出现最多的大洲。所以祂缺少不是钻石,而是可以打磨钻石的工匠。
[飞鸟集]无法做到对异能者异能潜质的勘察,所以也确定不了异能未来可以成长到哪种地步。祂做到的只是记录异能过去和现在的状态。
将还是原石的钻石发现并且能够进行打磨这件事……
7个人里能做到这件事的异能只有[窄门]。
但目前很明显的就是:纪德抗拒提供帮助。
麻烦了……泰戈尔内心苦恼地思考:军师向来是在不影响大致计划框架的前提下,会选择放任其他人自主行动的人。首领也很明显会偏向自己人多点。
所以计划执行前几天还跑去修改计划这件事还真的会发生。
“我并不觉得我的想法有什么错误。”纪德相当固执地重复强调。
泰戈尔思索片刻,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不过纪德的。但是如果真的现在劝也不劝就直接让纪德去做,那么之后他后悔了那就又是个问题。
毕竟泰戈尔深知自己的法国友人是个性格别扭的人。
“要不你先和其他人交流试试看?”泰戈尔迟疑地建议。恰好当初他正好推荐了对异能方面有些研究的人。
此时的纪德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双手做出‘顿悟’的手势:“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啊!我们还可以换个异能!”
泰戈尔:???
我刚刚说了啥?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啊!
于是就发生了刚刚交流群的一幕。
*
[所以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必须要找我吗?]
当纪德走出安全屋的下一秒,话语声在他心里响起来。
纪德内心松了一口气,将雨伞一撑,直扑主题道:[实际上想问你玩不玩一次异能继承?]
[哈?] 对方听起来百思不得其解,[等下等下,你让我先缓缓,理下目前情况。]
纪德这时候倒也挺乖巧的。他不作思索就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对方难以理解,所以耐心等待提问。
泥泞的小路上,外貌俊美的少年踏着雨靴,手中转着肩膀上的透明雨伞,心情愉悦地踏进一个又一个水坑。
他自认为本次世界任务中得利最多的就是他。
虽然最开始很抗拒加班,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理清楚了很多之前困恼自己的问题。再也没有比这个让人更加心情愉悦的事情。
[巴黎片场需要这个吗?我应该只是担当现场特效师和监制吧?话说你是给谁搞啊?]
好了,纪德瞬间意识到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让对方快速理解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挺复杂的。]白发赤瞳的少年闭着眼,漫步在细雨中。他能看到,他能感受到潮湿空气中其他人的存在。
细小的、不起眼的文字自天空坠落,之后消散于大地。
那是他熟悉的文字,甚至他比作者本人都清楚这份异能的价值。
但是现在可不是提雨中文字的事情,纪德语气轻快地说道:[这么说吧,我深刻觉得[窄门]祂不太行!]
[额,我只能说如果遇到了困难,欢迎移民——]
[这个就大可不必了。]纪德捂脸,他发现自己可能要花费比想象中多的时间去解释。
……
[噢噢噢,我懂了。]
经过纪德断断续续的解释,对方终于懂了一些纪德想要做什么。他委婉地陈述着事实:[但 [窄门]作为异能已经足够优秀,着实没有理由去给祂做什么洗点的操作。]
[祂除了缺乏攻击性,连最基本的防御能力都没有外,在辅助领域算是已经半脚踏入天花板了。而且你要知道异能继承这事情操作起来危险性很高,并且付出没有回报高。]
在说出自己对[窄门]的评价后,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如果是想能活得更久点的话,我虽然能理解但也不建议搞。因为异能的基底已经稳定,这方面就好比癌病晚期的化疗,可比化疗痛苦的就是无法做到延缓死亡。]
[是真的没有什么用的。]
蹲在野外墙角边扒拉着草地上的蜗牛,边听对面德国人说话的纪德缓缓在内心打出个问号:[?]
[而且老实说,我可不想瞎搞你异能。]过去曾经搞过不少次异能继承的人态度诚恳地补充:[要知道我是会被找事的。]
[本身辅助异能就很少见,加上和平时期国际上对异能的要求更偏向协作,而不是破坏力。你比大多数异能者要珍贵多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有想过给自己异能做这个啊?]纪德慢吞吞地回答。
[哈?]
[我说的是这边的安德烈·纪德。可以在他身上做吗?]
[……这就有点过分了。]他的语气变得无奈,[不要不经过别人同意给别人决定这件事。你这一看就是连问都没有问过的样子。]
[我当然没有问过啊!你不先告诉我可不可以,最后让别人空欢喜一场怎么办?!]
[……]
他沉思许久,给出回答:[这个世界的异能体系和我们世界有所不同,我无法保证结果会不会保持一致。可能需要进一步观察。]
[也就是能搞的意思?]纪德简单粗暴地问道。
[额,只能说几率比较大。]
[行,我找机会去问问。]纪德直接果断结束当前话题。他此时拔草游戏玩得相当自在,着实自娱自乐得不像个成年人,反而像个大孩子。
雨水把纪德的衣角打湿,连带发梢也没有幸免。
他拉野草的动作相当粗暴和恶劣,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对土壤里的微生物探究心重到爆炸。
[他的[窄门]和你不一样,是吗?]
透明的伞面上被雨滴密集地捶打着,纪德听到这句话手中的动作一顿。
[不太一样,]玩草堆的少年沉默地给出答复,[但如果说是不同到毫无相关联的话,也不是。]
[看来实际情况挺复杂。]对面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你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接受你的决定。]
纪德听后一愣,他没有预期的开心,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但你要知道我们并不能呆很长时间。并且现在的时间已经距我离开默尔索挺长了。]
默尔索监狱,全世界最大最高规格的国际异能者管控监狱,里面关押的异能者大多都是些穷凶恶极的异能罪犯。此外因为大多数超越者的高破坏性,也成为了唯一可以关押超越者的监狱。
纪德此时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草,忘记这件事了。对面的德国人需要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早回去。
[我忘了你是监狱长了……]纪德鼓起他的小脸,愁容满面。
那问题就要变成时间够不够这样操作了。
[所以说,我觉得这个方法不太好。并且人搞没了搞疯了的概率也是有的。你是对[窄门]有多大意见啊?]
[我对祂很有意见。]纪德下意识地强调。
他左思右想,倒真的想到一个解决方案。于是安德烈·纪德果断把自己的笨蛋弟子卖出去:[席勒先生,有兴趣让加缪暂代监狱长吗?]
[哈?]
[他的异能是达到默尔索监狱长异能要求的。我对他很有信心,他可是我最喜欢的弟子之一。而且绝对会规规矩矩办事的!]
纪德谎话张嘴就说,完全不顾自己之前曾经在北斗面前吐槽过弟子是两个笨蛋,并且这对笨蛋弟子每次出任务出错把老师砍死的几率大过老师意外死的几率。
他脑海里此时已经想到千万种把加缪夸到天花乱坠的好话了。
[……额,我觉得他应该搞不定。]
[没事!还有萨特在!]
[……他们这组合我记得好像有人吐槽过是相声组吧。]
[没事!就让他们去监狱讲相声吧!]
[……]
[我相信他们别出心裁的管理方法一定会赢得监狱里所有人的称赞的!]
[……可尼采他目前在默尔索监狱里。]
[那不是更好吗?可以增加点实战经验啊。]
[……]
德国人直接倒吸一口凉气。真按纪德的话走,等他回去的时候,默尔索监狱差不多就要成为过去式了。
他也只能在废墟里扒拉看看有没有幸存者,顺带制止下正在打架的其他人,最后悄悄溜回家。
自天空倾斜而下的雨水将外界所有的声音覆盖,安德烈·纪有些低落地握住雨伞的伞柄,深叹一口气:
[……我只是觉得啊,这条道路并不怎么适合他。]
尽管纪德现在对自己走上这条路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怨言了。但是倘使想到其他人会步上自己的后路的话,还是觉得会难过。
不是所有苦难都会被跨越过去的,而那些跨越不了的苦难将会成为如影随形的梦魇。
[而且……]纪德轻轻挪动嘴唇,叹息喃喃,[我好像一直都在麻烦到周围的人。]
[……]
[我也一直都在麻烦到周围人。]
听着对方的话,纪德抬头看向眼前的田野小道。小道上坑坑洼洼,坑里的积水被雨滴打落得一片浑浊,而前方和身后皆空无一人。
这样子的小道曾被他走过无数次,那么多个无数次……
绝大多世人皆会选择将自己无法接受的记忆遗忘,而是否他也想遗忘成年后发生的一切?
但如果真的没有活过童年,纪德深知自己应该只会成为父母口中早逝的孩子,瓦雷里口中消失的童年玩伴。
白发赤瞳的少年想到这,不由得感伤起来:[世界还是挺公平的呢。]
在所有的故事都结束后,他再一次身处相似的场所时,他深刻觉得一切都让人觉得感叹。
过去的终究会过去。
就连以现在的身躯生活这件事都显得格外有趣了。
但——
这依旧不意味着他认可别人走上自己的道路是可以的。
……
【巴黎片场演员交流群(水中巴黎走起)】
一个优秀的法国人:@普普通通日本吉祥物,@你们随意我都可以的英国绅士,两位别忙着美国谈判了,我们这边交流着交流着,结果改了部分剧情。
一个养鸟的印度人:???你怎么也被说服了啊!
一个优秀的法国人:……
【一个优秀的法国人】已改名为【我现在不清楚自己是哪国的了】
我现在不清楚自己是哪国的了:只能说法国人的天赋技能[说服],我是真的学不会……
一个养鸟的印度人:你可别忘了你是毒舌啊!
【一个普通的中东流浪者】已改名为【嘿,我就是唯一的法国背叛者!】
嘿,我就是唯一的法国背叛者!:(对手指)对不起~真是麻烦各位了~
普普通通日本吉祥物:……哈?
普普通通日本吉祥物:卧槽,我现在要两眼一蒙,上急救车了。
“噗——”
纪德看着海源北斗的回复,有些幸灾乐祸地捂住按捺不住翘起来的嘴角。
没想到吧~但是放心,就只是改了小小一部分罢了~
毕竟再怎么说,纪德自己也不敢太改动计划,所以只是做了一些很小的剧情修改。
让身为彻头彻底复仇者的中东流浪者变成了出演复仇者的中东流浪者罢了。虽然这样的下场就是中东流浪者无可避免地要放弃和出演法国背叛者身份的同僚的相杀剧情。
如果只是出演复仇者的话,就对法国没有那么多恨的情绪了,就更可以坐下来和后辈沟通了!
好了,但对面的同僚得换个理由死了,甚至要换个国籍才能解决。
没办法呢……纪德深表遗憾地耸肩:预定的剧本结局是最后‘七个背叛者’都死了,可不能有这偏差。
而且两个俄罗斯人也已经够巧合了,不能再有两个法国人。
至于其他的就到时候再说吧!
他可不承认自己还嘴快了,把对面说懵了。
[哦,说起来忘记问你了一件事情。]
纪德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脸上浮现出了心虚的表情。他脑子胡乱回答:你说的对,两个法国人也没什么问题来着……这情况的确是可——
[你为什么要喊我席勒?]
“……”
完了,后辈。纪德顿时眼瞳失去高光:我忘记他记忆比我还不稳定了。
第97章 他们相遇于深渊
“啊啦,波德莱尔先生难不成是特地过来见我的吗?”
当波德莱尔坐着发呆的时候,身旁又一次传来了之前听闻过的声音。他闻声抬头望去,看到了站着的阿黛西亚·佩里正在笑眯眯地向他小幅度挥手。
这次的阿黛西亚没有过近的靠近,而选择维持一个最低限度的社交距离。
波德莱尔打量了下周围,这次他们相遇在人员嘈杂的歌舞厅。
天花板的圆型霓虹灯不断转动着,祂色彩斑斓的光线也在不断在歌舞厅中沉沦于舞蹈的人群身上闪过。角落的音箱持续过热,激烈的乐符响彻在所有人的耳中。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劣质便宜的啤酒、醇香浓厚的红酒应有尽有。
混乱、嘈杂、疯狂,夜晚的歌舞厅就是这些词的代表。
“嗯,波德莱尔先生?”阿黛西亚有些奇怪地在波德莱尔面前摇晃了下手掌,再一次呼喊了他的名字。
阿黛西亚今天没有和初见那样穿着黑裙。今天的她穿着一件无扣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黑色夹克,配上黑色皮质牛仔裤和黑色皮靴,整个人打扮穿着都偏向中性化。
但波德莱尔对此不由得咂嘴:打扮得这么漂亮过来,她是没想过自己会走不出这里吗?
茂密卷曲的黑发被阿黛西亚扎成高高的高马尾。此时她正弯下身轻轻摇晃着高马尾,用那紫色鸢尾花般美丽的紫瞳好奇且大胆地小步凑近波德莱尔。
“我在听呢。”波德莱尔超嫌弃地用手中的啤酒杯挡在她和自己之间,脸上满是生无可恋。再不做出点举动,阿黛西亚恐怕都能贴到他身上了。
虽然之前波德莱尔内心的确有着引诱阿黛西亚堕落的邪恶想法,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会去实现。
说到底,如果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真的做得出这些事情,那么他也不会现在只是一介被形容成‘巴黎下水道老鼠’的流浪汉。
“波德莱尔先生,面对淑女的调侃,连续几次不回答可是有失绅士的风度的呢。” 阿黛西亚卷起自己面容一侧的碎发,不满地叉腰抱怨着。
但她的抱怨与其说是抱怨,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波德莱尔:……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如此说的阿黛西亚,表里如一地呵呵了几声。
“我可不是你要的绅士,你要找绅士去那边找去。”波德莱尔轻飘飘地指了指歌舞厅中央正在热舞的男男女女,恶意地说道。
一般能把夏尔·波德莱尔称呼为‘绅士’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而阿黛西亚·佩里,已经完全被波德莱尔本人归类为傻女人的行列了。
对着流浪汉称呼为‘绅士’这一行为明显不是常人会有的。
“要不是看到波德莱尔先生,我实际上正准备去呢。”听完波德莱尔的话后,阿黛西亚语气有些不平,“只是看见你了,不过来打声招呼的事情,实在是做不到。”
阿黛西亚对此深叹一口气,精致的脸上染上一丝忧愁:“我也不想在这里和你见面。”
“嗯?”波德莱尔喝了口几口啤酒杯里仅剩的啤酒,内心闪过一丝惊讶。
他本以为阿黛西亚是故意来到这里找他的。主要是她上一次传递过会再来找自己,其次是此时被好几杯啤酒酒精折腾到晕眩的波德莱尔着实没有精力去想她来的理由。
说到啤酒,波德莱尔眼前再度出现了闪烁的金星。
“我只是觉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太无聊太浪费时间罢了。” 阿黛西亚用修长的手指腹部敲击着自己的脸颊,歪着头愤愤不平道:“而且临到关头修改计划,谁会喜欢啊?”
“总不能让我自娱自乐都不行吧?”
“舞台剧延期了吗?”酒精的作用下,波德莱尔听后觉得迷糊。
阿黛西亚重重点头:“差不多。”
说完自己情况后,她在波德莱尔面前步伐轻盈地转动姣好的身体,向后仰头45度陈述着:“所以我来这里找下乐子。”
嗯……阿黛西亚她本质应该是个坏女孩。
但波德莱尔转头看向歌舞厅里跳舞的人,妓\女,高利贷放债人,催债人,赌徒,打手,黑手党等等职业应有尽有……
加上自己,还可以算上精神贫瘠的流浪汉。
波德莱尔抬头看向掉漆的天花板,神情恍惚地思索:说到底他来这里本来就是因为这里不赶人,也没什么其他念头。
关他们中途拉他去什么地方,或者休息后将他套麻袋去什么地方都没有什么问题。
这么说也不对劲,波德莱尔默默望着摆满他眼前的空啤酒杯堆:毕竟只管给钱,不问钱的来源的地方也是很少的。
可阿黛西亚为什么来这里?
波德莱尔深感自己的意识还沉沦在啤酒海的海面下。
但他深知自己是个贫穷堕落的流浪汉,也是个不知廉耻的小偷,更是个放/荡形骸的妓/女。所以着实懒得去管其他人在想什么。
“波德莱尔先生,等下结束后有兴趣和我上床吗?”阿黛西亚双瞳闪闪发亮地问道。
波德莱尔:……
可能阿黛西亚真的不只是个坏女孩,还是个笨女孩。
你确定需要问我?话说这不就是一个麻袋加上点催/情药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吗?波德莱尔内心感到无奈。
“你原来是想和我上床啊。”波德莱尔摇晃着空荡荡的酒杯,失落地叹息。说到底阿黛西亚·佩里一看就是活在秩序稳定的环境太久了的人,连想尝试堕落也只会去找个流浪汉上床的程度……
“啊,不行吗?”阿黛西亚闷闷不乐地嘟嘴。
“我懒得动。”波德莱尔冷淡地回复。
“可我动就行了啊。”
“……”
波德莱尔对此下意识捂脸。
明明没有任何色/情的词语出现,结果话语却让他意外地觉得:怎么能有人可以说得这么色/情呢……
“一夜情在法国不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阿黛西亚摇晃着她的小脑瓜,陷入疑惑。
奇奇怪怪的法国印象……
波德莱尔试图回忆了下自己知道的巴黎情况,拿着啤酒杯的手一顿:为什么感觉这种印象也挺正常的……
绿发青年内心思绪复杂,就差来句‘原来我生活在这样子的城市里啊’。
他眼中的巴黎,就和他们现处的歌舞厅情况差不多。混乱、嘈杂、疯狂,暗地里藏着不知道多少的龌龊交易。
明面上的所有光鲜亮丽都无法阻止祂内在的腐烂。
波德莱尔忧郁地捻起自己的发丝,手势就像是在捻起一朵玫瑰般。
先不说别的,光论外表,夏尔·波德莱尔堪称得上惊艳。这也难怪即便知道这个男人除了美貌以外一无所有,也依然有大把大把的女人想要拉他上床。
当然,这可能也包括所谓偷\情的愉悦。
他心情复杂地再次拿起啤酒杯准备饮一口酒,却只看到了杯底的泡沫。
波德莱尔:……
再见了,我为数不多的快乐。
“反正就这样子噢。波德莱尔先生你可千万别跑了!” 阿黛西亚用指尖重重戳了戳波德莱尔的额头,语气严肃地强调。
波德莱尔对此表示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切实感觉到阿黛西亚眼里的他不是一个堕落肮脏的流浪汉,而是一位纯情到了约会前一秒还会害羞到半路跑路的绅士……
额,此时的波德莱尔再次回忆起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时,阿黛西亚将潦倒呆滞的他形容为‘妓/女’,而现在却是‘绅士’。
尽管想了很多,但他依旧搞不懂为什么阿黛西亚会这么突兀地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青年望向阿黛西亚,那个前一秒还在和自己强调‘千万别跑’的女孩心情愉悦地跑到吧台,和那个刚刚起就一直偷偷摸摸注视着他们两个人交流的酒保认真说着话。
他看到阿黛西亚在听完酒保的话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狡诈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现金,柔声说了几句什么话。
说了什么?
波德莱尔脑子里依旧晕眩,耳朵则充斥着刺耳的噪音,混乱的歌唱声、若隐若现的呻/吟声、细小的吃痛声全部都混杂在一起。
就仿佛他整个人孤身处在深渊边上的悬崖,听着来自深渊的低喃。
而深渊一遍又一遍地述说着熟悉到起茧的恶语。
波德莱尔咬牙捂住耳朵,他深知从来都不是深渊,是他的心在蠢蠢欲动地试探着,引诱着,渴望着混沌和无序。
“锵锵~”
玻璃杯的碰撞声、啤酒的冒泡声、木制桌发出的吱嘎声,以及阿黛西亚的声音瞬间驱逐了波德莱尔来自内心深渊的私语。
他眼瞳失去焦距地望着眼前的女性,就好像在惊异着深渊里为什么可以出现一个人,而这个人正在向着他走来。
有那么点莫名的感情在他心里酝酿。
但还没等波德莱尔想明白,他就看到阿黛西亚超元气地双手拿着满当当的五大杯啤酒,直接放满了自己面前不大的桌面。
波德莱尔:……
他无言地盯着阿黛西亚,像是又一次见识到了阿黛西亚的笨蛋程度。
“嘿嘿嘿,”阿黛西亚有些羞涩地捂住脸,嘴角却不由得上扬,像是沉醉在自己的梦境中:“你瞧,现在有好多可以喝的啤酒,所以就不要乱跑了。”
波德莱尔沉默:……感情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会做出上床前几小时跑路的人。
“而且!我帮你把赌债和酒钱全部都付清了哦~” 阿黛西亚心情愉快地边摇晃着身体,边背后冒小花花道。
波德莱尔:……这,这又什么好开心的吗?
波德莱尔觉得自己的认知要崩塌了。
“所以你千万别跑哦!” 阿黛西亚在最后再次弯腰把脸凑到波德莱尔面前严肃强调道。这次她有了充分的理由要求对方别跑,整个人的气场也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波德莱尔:……
所以都是为了不让我跑,做出的行动吗?
波德莱尔深感这次他是真的需要洗一下自己的形象才行。阿黛西亚到底有怎么样的认知才会觉得他会半路跑路啊……
内心得出这样子的结论后,波德莱尔却顿时一愣。
“噗,”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过去他从未想过洗下自己被人厌弃的印象,结果遇到阿黛西亚后就不幸破功了。
“嗯?”阿黛西亚疑惑地歪着头,她左思右想依旧确信自己的行为是完全正确的。但是眼前的波德莱尔先生又为什么会笑?
她内心出现了不好的预想。
“听好了,波德莱尔先生。” 阿黛西亚眼神逐渐犀利,语气变得强硬,对着眼前之人宣判道:“如果你敢跑的话,下次遇到我,我可不会简简单单放过你的。”
“……哈哈哈”
波德莱尔不由得笑出了眼泪,颇具兴趣:“那如果我跑了呢?”
“那么我会把我周围所有可以往你身上扔的东西全部扔到你脸上。” 阿黛西亚严肃地回答,就好像在她的认知里,这已经是天大的惩罚了。
啊……
波德莱尔对此觉得十分好笑,但是醉酒的他只是伸手提起阿黛西亚端过来的啤酒杯,含笑地轻轻道:“好的好的,你去玩的开心吧,我保证不跑。”
虽然波德莱尔本人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能不能走出去歌舞厅,会不会之后去做阿黛西亚说的内容。
阿黛西亚长得太美了,美到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隐晦地打量着她。
身材,容貌,声音……这些与生俱来拥有的存在,神明无一不是给予了祂能给予范围内最好的。
而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做出行动,只是因为现在还只是前半夜。
波德莱尔内心无聊地想道。
阿黛西亚此时表情则像是看到不服管教的罪犯终于听话了的狱警,罕见地、仁慈地拍了拍波德莱尔的肩膀道:“你明白了就好。”
听到波德莱尔确切的回复,她放下了心,直接拉扯下头绳,任由优雅的紫发披下,头也不回地高傲走向歌舞厅中央。
波德莱尔一愣。
他神情复杂望着阿黛西亚 ,就像是知道自己即将目睹一个步入深渊的普通女孩被深渊吞噬干净。
阿黛西亚离开得太快了,而波德莱尔自身……
他着实有些懒散,懒散到就连刚刚让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女孩都不想搭救。
青年内心的‘恶之花’对此微微摇晃着身姿。
祂坐落在尸骨和血泥之上,根茎则深埋入骨髓和血泪中。此时在他人内心吹拂而来的血腥之风下,‘恶之花‘摇曳地舒展着猩红的花瓣。
其色彩仿佛用鲜红的血液浇灌的红玫瑰。
“你们相遇于深渊,之后彼此错过。”
邪恶的玫瑰如此说道。
第98章 可能是天生的
“啊啦,各位绅士们,请不要因为我这么剑拔弩张~这样子太伤和气了~”
“我对此可困扰了~”
“果然人长得太漂亮了,就是不太行呀~”
波德莱尔迷迷糊糊从醉意中清醒片刻,之后听到了超级熟悉的女声发出的超级绿茶的话语。
他在内心缓缓打出个问号:?
自认为‘精神贫瘠’的流浪汉艰难地从圆桌底下双手摸索着周围,眼冒加倍的金星地爬了出来,啤酒杯在他周围来回滚动。
他深感自己这次是真的太喝嗨了。
波德莱尔面露痛苦地将泛红的额头抵在地面上,绿色的发丝凌乱地披在地上,他用手寻找一切可以支撑自己站立的东西。
很快他在黑暗中摸到了一把椅子。
青年重心不稳地站立起来,将自己整个身躯的重量都依靠在椅子上。这时候一旦有人试图偷袭这位神志不清的醉汉,想必都会成功。
可惜他们都没有,在场的客人们早就被舞台中心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当波德莱尔能看清周围的时候,他只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空空荡荡,凌乱的四周,所有客人人挤人人压人地堆在前方相互呐喊喝彩,就好像远古罗马角斗场里的观众在为表演区中心的角斗士和猛兽厮杀疯狂喝彩鼓舞。
他用失去焦距的金瞳茫然地环顾,搞不懂在自己酒醉后的片刻事件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发现就连吧台的酒保都在人群中踮起脚尖张望着前面。
“迈克迈克迈克!”
“杰森必胜杰森必胜!”
参差不齐的呐喊声穿刺了波德莱尔的耳膜,让他脑中一阵耳鸣。
现实里,波德莱尔再次在内心缓缓打出个问号:?
我不就晕了那么片刻吗?到底是怎么才能变成这样子了啊?
茫然的绿发青年就这么格格不入地单手拖着木椅脚,走入人流中。他左顾右盼,硬是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
“不愧是迈克先生,从意大利黑手党回来的男人就应该如此刚猛!”
“杰森才是法国土生土长最强的黑手党!他才不会输给迈克!”
……
人群中一男一女相互交流,但很快交流就变成了对抨:
“你搞没搞错,是要我形容下迈克在床上的威武吗?!”
“女人家家的,别插足男人的话题!”
……
“啧啧啧,要我说迈克已经老了,而杰森还年轻呢。现在的胜负可不一定是胜负。”歌舞厅的酒保旁听着两个人的谈话,私下傲慢地总结。
波德莱尔无言地看向他:说真的,你和他们差不多。
但很快绿发青年注意到这位酒保就是之前和阿黛西亚交流过,并怂恿阿黛西亚给自己还债的酒保。
酒保外貌年轻,卷棕发棕瞳,脸上布着一粒粒雀斑,很明显是个刚刚步入社会的青年。所以缺乏阅历的他对所有人口中的黑手党也缺乏尊敬,哪怕连点评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
此时他胸前环抱着酒杯,自以为清高地站在人员稀散的地方围观。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波德莱尔平静地走上前。
“你有眼睛难不成不会自己看吗?”酒保亨利烦躁地回嘴,他转头作势想要出言讽刺对方,可在看到波德莱尔瞬间一惊。
绿色的长发凌乱地垂落在波德莱尔的肩膀上,他锐利的金瞳像老鹰猎食般牢牢跟随着亨利的身影,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即便身上残留着厚重的酒味,衣服也大半都被酒水浸湿,那也足以让一个刚刚对着两个人做过小动作的酒保心惊胆战。
波德莱尔可不觉得自己可以这么轻易地被酒放倒,唯一的解释就是酒里被下了迷药。
以往的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下过迷药,但这次他内心却有一种无端的怒火。迷药的分量之大足以搞死一个人。
倘使他真的只是普通人,那么现在早就成为一具被认定为过量酗酒而亡的尸体了。而且——
他想到了阿黛西亚。啤酒是阿黛西亚买下的,就是说亨利的目标是阿黛西亚,这个美丽而不知足的笨女孩。
波德莱尔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恶之花’悄然绽放,静等着下一步指令。
“哦不,先生,您终于醒了。”亨利满是雀斑的脸上冷汗直冒。在波德莱尔像针刺般尖锐而凌厉的气场下,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阅历有多么肤浅。
错把珍珠当成鱼目,错把随脚踩死蝼蚁的大象当成逆来顺从的绵羊。
可他哪会知道那个被歌舞厅所有服务员评价为‘不足挂齿‘的流浪汉原来是如此凶猛的大人物!并且这位流浪汉竟然比长年累月混迹□□的迈克都要气场强大!
不不不,早该那个女人向他主动搭话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猜想到这一点才行……
亨利的掌心冒出手汗,双腿不停颤抖,不断预示死亡的直觉让他的脑子疯狂转动,但很快他像是顿悟到什么,向着过去不屑一顾的流浪汉先生讨好地哈笑着:“先生需要我来解释下现在的情况吗?”
哦?
波德莱尔恢复往日的玩世不恭,他像是从未展露过自己凶狠的一面般随意地问道:“说起来,我也挺好奇的。”
说话期间,歌舞厅的氛围越发火热,周围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喧嚣声,甚至有女人将身上的贴身衣服随手乱扔。
波德莱尔对此很是厌烦地捂住耳朵,尽可能地不去注视。他露出犹如一条金鱼被从鱼缸里拉出来暴晒的表情。
波德莱尔:……麻了
“就在您醉酒后,您的女伴她被人搭话了。”亨利只字不提自己下了迷药的事情,语气谄媚地讲述道。
波德莱尔对此早有预料。如果要说阿黛西亚会不被搭讪,那可比金子不再贵重了还假。
让我想想看,可能是些不太礼貌的搭讪方式吧?
波德莱尔内心深叹一口气。他终于从酒醉后清醒了起来,也终于发现自己竟然在为了阿黛西亚会死这件事感到生气。
奇奇怪怪的举动……
青年在内心如此评价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思考可能自己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的有趣的存在又会消失掉,感到不开心和生气吧。
人生如此枯燥乏味,他怎么能不去竭尽全力抓住所有让自己感到有趣的事物?
“比如说那些你我都会喜欢的事情。”心里的‘恶之花’如此跟随说道。
波德莱尔身体顿时一顿。
不,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倘使踏出那条线,他将再也无法以‘具有灵魂的存在’自居。
“可是啊,我的主人,到底是谁误导过你说:怪物是不能有灵魂的?”鲜血浇筑的邪恶玫瑰悲痛地述说着进言。
怪物怎么会有灵魂?
波德莱尔对此不屑一顾。他已经足够堕落了,可再怎么堕落也依旧在人的范畴里。
“您是在害怕什么吗?混乱和无序中是有什么值得您害怕吗?”祂轻轻舒展着枝叶,而那些带着尖刺的枝叶上挂着无数细小的人类骸骨碎片。
在祂的主人还没有选择堕落之前,在他们还没有彼此对抗之前,祂曾经无数次地将尖刺刺入其他人的胸腔。
“那是多么令人欢愉的事情啊!”摇曳的‘恶之花’疯狂地述说。
不,那不行。
波德莱尔沉默,他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啊嗯……”旁边的亨利在波德莱尔陷入与内心存在的交流时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来。
波德莱尔用金瞳平静地审视着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说明当时情况是真的很混乱。
“先生,你听说过初夜权吗?”在波德莱尔沉默的注视下,亨利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问道。
啊……
波德莱尔顿时有些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万分无语,着实不想对此等陋习发布任何什么想法。
“那怎么变成这样子了?”他冷酷地问道。
“您的女伴在知道这件事后,很是惊讶很是大胆地做出了些导致现状的决定。”亨利继续断断续续述说着。
“哈?阿黛西亚?”
她能做什么啊,她明明这么笨。
波德莱尔挑了挑眉,正准备张口继续问下去,却没想到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他们。
“波德莱尔先生!”
深黑色夹克早已不翼而飞,徒留下被些许的汗水和酒水浸湿的轻薄无扣白衬衫。可能是在分开后过量酗酒的关系,阿黛西亚脸上带着醉意。
被波德莱尔评价为‘傻傻乎乎’的女孩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嘴里还不断嘟囔着:“嗝,我还以为你跑了呢,原来还没有跑啊!”
“……”
波德莱尔听后陷入诡异的沉默。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有我上床前几小时会跑的印象啊!!!
波德莱尔笑得头暴青筋,内心恨不得攥着阿黛西亚的领口仔仔细细问个清楚。旁边的亨利本来见状准备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偷溜。
只是当他中途抬头看向波德莱尔的时候,他发现波德莱尔笑得越发地怒火中烧。所谓里世界底层工作人员的下意识本能让他迅速地把偷溜的脚缩了回来,战战兢兢地当着他的背景板。
醉到迷糊了的阿黛西亚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在想什么。她视角里早就出现人人出现多个重影了……
一个波德莱尔先生,两个波德莱尔先生,三个波德莱尔先生……
哇,波德莱尔先生他翻倍增长了呀!
但是那么多个波德莱尔先生中,她只抓住了眼前这一个碰得到的。
“嗝~” 阿黛西亚嫌弃地吐了吐满是酒味的舌头。她浑身上下都是酒味,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整个人还在不合时宜地甩着被汗水浸湿了的头发。
波德莱尔皱了皱眉,罕见地没有拒绝她靠近自己。他内心叹息:以前好像也经常被很多人以各种理由故意靠近来着……
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在富丽堂皇的宫廷中,在雄伟高大的楼层里,他多次被不同的人搭讪过。
说起这些,波德莱尔还有点感伤。原来才过去那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被巴黎的人和事物彻头彻底遗忘到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不过对于此时自甘堕落的流浪汉来说,全部都是过于遥远的记忆了。
在他无法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在他意识到自己本质追求的是混乱和杀戮后,波德莱尔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那么枯燥地呆下去了。
他渴望着混乱和杀戮,却又在抗拒着祂们,所以他固执己见地认为这些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肯定有更好的,更让自己感到满足的事情。
即便现在他切身怀疑着会有对于自己来说,更好更满足的存在吗?
陷入对过去回忆的波德莱尔很快就被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依靠着他的阿黛西亚好像终于从酗酒中清醒了片刻。
她抬起那对深邃迷人的紫瞳,泪眼朦胧对着眼前人胡言乱语地喃喃:“波德莱尔先生,说起来挺对不起的呀~和你的上床我要延后个一个月了~”
波德莱尔:诶——
“巴黎人玩得可真时髦!原来还有初夜权这东西的呀,但是本着初夜想有更好的体验,所以我说要不直接开个擂台给最强者吧!”
波德莱尔:哈?
“结果一不小心自己接下来一个月全部都被预定了!大家对我可真是喜欢的呀~”
波德莱尔:……
他有些理解刚刚人挤人人压人,围在一起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了。
一阵无言后,眼瞳失去高光的青年转头看向刚刚欲言又止的酒保亨利,内心想着:我现在明白你当时支支吾吾的原因了。
真是神了的发展……
神奇到一种境界让他不由得觉得阿黛西亚应该和笨女孩毫无关系,她只是单纯的疯。
诶,这么说的话……
波德莱尔内心混乱地僵硬抬头,他瞬间看到所有人,包括刚刚听闻过的擂台参赛者都在齐刷刷注视着被阿黛西亚依靠着的自己。
他们的眼神中不免有‘怎么会有这么个小白脸在?’‘谁这么幸运和我们的阿黛西亚之前就认识’等等含义。
意气风发,刚刚大出风头的胜利者杰森看着波德莱尔瘦削的体板,傲慢的脸庞上露出像看到下水道垃圾般的厌弃。他嚣张地吐了口唾沫在地上。
波德莱尔整个人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时候他想到自己酒醒的那片刻听到的绿茶女声,那该不会就是阿黛西亚吧???
哇……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唯有意识还在顽强地、艰难地总结着情况:考虑到阿黛西亚一直生活在秩序稳定的社会中并且是个处女的前提下——
她的绿茶婊可能是天生的。
“……”
完了,更加不能直视了……
第99章 会错过的终究会错过
波德莱尔只觉得恍惚。
人和人之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是他自小就深刻理解到的事情。财富、权势、异能,社会能划分一个人阶级的方法应有尽有。
而他在这么多区分中,无一不是拿到了自认为最好的。
用当时的人的话评价就是:夏尔·波德莱尔天生俱来就是人类社会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他有财有权的父母因为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异能这件事感到分外高兴。在波德莱尔还年幼的时候,他们就深刻明白自己儿子未来会站得有多高。
但是很不幸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期待最后也没有挽留住他们的孩子不自甘堕落。
波德莱尔一生的前二十多年几乎都在循规蹈矩地按着父母的期待生活,遵守着刻板秩序的规则正常地来往,但之后就如同命运的召唤般突然意识到人活着的局限性,逃离了过去拥有的所有圈子,成为了一个堕落者。
但他现在很怀疑的一点:自己是不是被一直以来的认知给妨碍到了?
波德莱尔回想起自己之前内心讽刺阿黛西亚就连堕落也只是想着找个流浪汉上床,那有没有可能自己也是?
毕竟阿黛西亚把自己当奖品开擂台的举动简直算是突破了他一直以来的三观。
他脑子里很是混乱。
“波德莱尔先生~怎么了~怎么能从刚刚起就不理我了呀~”
阿黛西亚说着说着,已经对着波德莱尔的脸上下其手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恰了又捏,捏了又恰,像是找到什么超好玩的东西般。
打住。
波德莱尔赶紧在众人面前用手制止阿黛西亚这一举动。再怎么下去,他要怀疑下自己走不走得出歌舞厅了……
说起来,刚刚发现自己被所有人集中注视的波德莱尔本能地想跑路,要不是和阿黛西亚的约定,谁会像个傻子一样被围观?
话说你们别用那种‘只有脸原来也可以赢得美女喜欢’的眼神打量我了啊!
虽然波德莱尔本来就知道自己现在最有影响的就是这张脸。
阿黛西亚像是终于发现自己原先要找波德莱尔要干什么般带着倦意地轻轻踮起脚尖,像是安慰孩子般,话语内容很直白地轻声安慰着身体僵硬的波德莱尔道:
“乖,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随后她头也不会地、蹦蹦跳跳地跳回到歌舞厅众人那边,挽起杰森的手,俏皮又轻快地说着话。
那位赢下了擂台的胜利者面无表情地听着,但眼尖的人却发现他的耳朵有些微红。很明显,阿黛西亚长在了他对理想的情人的要求上。
这是他赢下擂台的动力之一。
美丽单纯的女歌唱家和凶悍老实的黑手党精英,感觉也是不错的组合吧?
波德莱尔一愣。他此时内心明暗不定:说起来阿黛西亚也没必要特地抓着他不放,她这样的外貌和性格,喜欢她的人排成的队伍可以绕着巴黎一整圈。
要不是那什么对方奇奇怪怪演员修养,现在当她情人的人可能还会是什么政府要员,还是贵族之类的……
波德莱尔闷闷不乐地想着,但随即他不免得发现自己心情低落得不恰当。
往前几年推,那时候什么样的女人和收藏品都任他挑拣。然而现在也不是他第一次被鸽,那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又是怎么一回事?
青年无言地看着那个黑发紫瞳的女孩越走越远,直到围绕在他四周的人群消散而去。
“先生,她不是你的女伴吗?”亨利有些突兀地问着。他刚刚旁观了那么久,久到他以为波德莱尔要暴起和人打架的时候,波德莱尔也没有行动,只是定定地看着。
年少青涩的他最后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语气小心翼翼地再次询问:“是有什么原因吗?”
波德莱尔沉默:“没有什么,我也和她刚刚认识。”
他们的关系开始于阿黛西亚的搭话,同时也止于阿黛西亚的搭话。倘使不是阿黛西亚突发的靠近,他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他没有理由带阿黛西亚走。阿黛西亚的表情也明显不是那种抗拒恐惧的样子。
但是未免有点不爽。
当波德莱尔走出地下歌舞厅的时候,幽静的夜空一角逐渐微白。自以为堕落肮脏的他头一次思考起自己接下来要去哪个地方。
往前的日子里,自暴自弃的他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发呆到被赶出来为止。
波德莱尔失笑一声:那些只属于社会底层才能目睹、经历的肮脏事情,早就被他看到生厌。
人性的善恶,外在的美丑,在他心里也自然有了新的定义,并且是和过去只在上流社会生活的自己不同的定义。
但是还不够,这些还远远不够……
绿发金瞳的青年暗了暗眼神。区区这些,就只是望梅止渴。
应该还有其他能带来满足感的东西,只是他没有找到罢了。
雨滴突然滴落在他的眼睫上。
波德莱尔突然莫名地感到了一丝违和感:巴黎现在的季节原来是会频繁下雨的吗?
*
“临时改计划真的不可取。”
安全屋内,泰戈尔语气严肃地强调道。
在他发现本次行动除了他以外的人全部都是乐子人后,泰戈尔,组织里唯二的老好人,他终于站起来发布意见了。
“可是已经改了呢~”角落里的纪德默默目移,“并且目前情况也满足了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泰戈尔无言以对。他很久以前就有着预感:这个组织早晚要完,现在果不其然已经出现完蛋的预兆了。
坡未来的事情要全靠你了。
泰戈尔决然地做出决定:与其看着组织被灭,还不如趁早跑路。
“呐,泰戈尔你也准备早点回去吗?”看见泰戈尔的态度不再坚定,纪德毫不客气地凑到他面前询问道。
“差不多是的。”坐在沙发的泰戈尔无奈回复。
他不早点回去会出事,而且本身[飞鸟集]的用途也只是在行动前期发挥下作用。于公于私,他都没有停留的必要。
“那把你著名权给我。”纪德一脸严肃地回复。
泰戈尔:???
“等等,你要这东西干嘛?”银发银瞳的诗人奇怪地歪着头,注视着自己心血来潮的友人。
“也没什么,以防万一吧。”纪德用手指抵住嘴唇,转了转眼珠思索道:“我老是感觉过程不会有我想象中那么顺利。”
泰戈尔内心突然有点欣慰:纪德你明白就好。
顺带,知错不改的做法也是时候给我改改了。
“不做太过分的事情我是没问题的。现在我主要担心的凡尔纳那边,”泰戈尔轻叹了一声,陈述道,“长时间大规模的开异能,对于他消耗太大了。”
“没事,全法最顶尖的医疗团队随时为他待命。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卢梭先生旁边的床位了!”
泰戈尔:……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担心啊!
银发银瞳的诗人陷入到诡异的沉默中。
故事为什么会变成凡尔纳开异能,这就要回到当初组织内部讨论剧本应该怎么走的时候,安德烈·纪德成功以一己之力,把不在组织成员人选内的凡尔纳给打包卖了。
其情况发展的程度之快,让不少人都深感法国那堆超越者大概全部都是表面兄弟,背地捅刀的狠角色。
你们捅刀互相捅着,别折腾到其他国就行。
泰戈尔在内心默默为凡尔纳祈祷。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纪德把同僚打包卖了的现场直播记录。原来他们说的‘纪德会卖人’是真的。
“而且也不是儒勒亲自用异能,影响应该会小一点。”纪德认真道,“毕竟现在也找不到比儒勒的[海底两万里]更合适的异能了。”
泰戈尔深叹一口气,毕竟能找到明面上和已知平行世界同名者不一样,并且还撑得起一个特异点根基的异能,还真的很难。
尤其是要求还要格外加上一条:最好是和[悲惨世界]同规格的自我矛盾型空间系异能。
算了,泰戈尔内心再次坚定跑路的想法。
对不住了坡。真的不要对一个辅助系异能者要求太多。
“有时候还挺庆幸这异能可以互相用的设定的。”纪德满意地笑了,“我回去得给那位想出这个用途的科学家捐点钱。”
“这都快比得上[窄门]的机制了。”
说不定现在他人早死了。
泰戈尔内心无奈,他回想了下用途错综复杂的原理,整个人就好比用电脑的不懂电脑怎么造出来那般露出苦笑。
每个异能者最懂的就是自己异能,其次的什么原理还真的有些为难到他们了。
水中巴黎。
所谓异能大战时期的名景,即将成为可以目睹的现实。
虽然泰戈尔百分百确信:完全体的特异点根本出现不了。
这是[海底两万里]自身特性的原因,也是异能拥有者自身的原因。他的底层逻辑是如同永远装不满水的克莱因瓶那般,没有彻底封闭的任何可能。
但这也是祂可以大范围影响到外界的原因。
泰戈尔看向外面细雨蒙蒙的天空,内心觉得好笑:巴黎的人们呀,早晚你们会习惯下雨天检查下是不是有点小小的异能问题在。
毕竟我们世界英国人已经习惯到战后还会下意识检查看看了,哈哈哈。
泰戈尔没好意思地轻笑出了声。
“纪德,你是怎么说服凡尔纳把异能给你的啊?”回归到正题,泰戈尔转头询问纪德。
纪德一愣,迟疑地回答:“也就那样吧?毕竟他说自己最近不需要出国,所以让我小心点用。”
所以一用用到让他被迫进医院的风险,你和他说了吗?
泰戈尔深感无奈。
但舞台剧早已准备好,所有人都已就位。
“现在也是时候该拉开首演的帷幕了。”
第100章 雨坠巴黎
巴黎正在下雨。
下雨对于巴黎来说,本身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但某个人,或者某些存在,将某个概念赋予了祂,那么再正常的雨天都会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过去天灾代指的是人类无法预料的自然浩劫,但在异能这个存在逐渐出现于历史后,祂的含义才逐渐转移。
纪德深刻明白:异能者中出现的最开始的‘天灾’必然是随手便可呼风唤雨,引发地震海啸的异能者。
但随着异能历史的发展,纯粹的能引起自然浩劫的异能已经罕见到了再也不会有人主动联想到两者的关系。
从这一角度,当初相当多的人都感叹过:儒勒·凡尔纳可真是拿到了一个相当‘复古’的异能。
绵密的雨滴自天空坠落而下。
祂们不停地坠落,不停地坠落到屋脊,水坑,泥地上。
巴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雨水已经淹没了半只手指深度的街道地面。
在这么一个暴雨天气,几乎所有市民都被通知过:做好粮食储备,尽量去往高处,尽量不要去往外面。如果有需要的,请即刻前往暴雨避难中心。
一位身披黑色雨衣的白发赤瞳少年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他牢牢地抓着衣帽,将自己半张脸,隐藏在了雨衣里。
他的赤瞳神色不定,步伐声被雨声彻底覆盖。
大雨吞噬了所有他出现的痕迹,在这一刻,他彻底化为了暴雨天出现的复仇者。
但实际上——
[头好重啊,不想这么出门。]
[安了安了,就坚持这一天。之后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泰戈尔,我的眼睛好像被滴进水了!]
[坚持就是胜利!]
……
跟着泰戈尔胡乱扯了点日常后,纪德继续在雨中艰难前进。
儒勒,这辈子我都没有恨过你的异能,现在让我先恨个几分钟。
白发少年在内心胡乱想着。
距离他提出想法说要修改计划已经过去接近一周时间了。他们的参谋面无表情地在提出计划修改后的第三天下午把修改后的计划大纲连同细纲全部发给了个人剧情受到波及的成员。
其速度之快,一面让纪德深感愧疚的时候,一面让他忍不住怀疑坡先生要不就是早有防备,要不就是改计划改出经验了……
纪德说不出到底是哪种。
可当他良心有愧地跑去找坡单独道歉的时候,参谋沉默道:“没事,和美国那边的工作强度比,已经算轻了。”
纪德当时下意识反应就是说出之前德国人和他说过的话:“欢迎移——”
不对不对,白发少年连忙闭嘴。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天上乌云异常厚重,密集的雨滴在不断坠落。天与地的界限早已不再明晰,大雨成为了祂们连接彼此的桥梁。
在暴雨中行走良久的复仇者停止了脚步,他抬头望向眼前的大门,是议会的大门。
大雨连下将近两周,而如果两周的时间还没有让巴黎驻扎的超越者意识到天气的异常,那可说不过去。
所以他们必然开会。
纪德徒然听到自己的心脏,沉重地、急促地跳动。
他深知门后所有人的异能,也知道同伴会如何踩点配合自己,但他不免地还是觉得紧张。
啊,还是想让北斗替个身。
他怎么以前就没发生北斗的用途那么全能,全能到了一种觉得当初自顾自讨厌他的自己可真笨……
不过算了。
纪德平静想着: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
“之前应该是有人注意到这件事吧?”
维多克·雨果坐会议大厅最核心的主席位置平静地询问。
频繁降雨这件事在法国是极为正常的,但发展到现在这种异常到几乎巴黎这座城市都要被雨水淹没的程度就需要开会处理了。
“我是有觉得最近下雨实在太多了,但更多的就……” 乔治·桑摆动着手中的美甲,毫不客气地耸了耸肩。
“主要事情发展得太迅速了。”大仲马叹息一声,接话道:“从毛毛细雨到现在无时无刻不下着倾盆大雨也就不到两三天的功夫。”
“而就在这不到两三天时间里,巴黎的暴雨警报已经连续上升了好几个等级。” 翘着二郎腿的司汤达忧愁地叹息。他好不容易的米兰假期因为这场暴雨已经彻底报废了。
“这边从气象局那边得到的情报是本来的最近预测是没有大雨的。” 巴尔扎克顶着他的黑眼圈困倦地说道,“我这边也对暴雨所在的云层进行了调查,过去几个月也没有任何可能形成如此规格的暴雨天气。”
巴尔扎克的话语没有引起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惊讶,他们都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也正因为此,他们才会在这里开会。
“我这里也从情报部那边得到了巴黎最近的确有未知的异能使用残留痕迹的调查结果。但他们目前还无法确定是否和巴黎现在的暴雨有关联。”雨果平静地说着自己得到的情报。
他沉稳平和地在最后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结论摆在了明面上:“看来这场雨的确是异能者所为。”
“只是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这位未知的异能者意图何在,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雨果低垂着眼睫,叹息般问道:“所以,目前有人能想出什么吗?”
“噢,看来情报部那边是一点思路都没有呀。”大仲马摇头。
“呵,”仪态妖娆的乔治·桑万分嫌弃地摇了摇头,犀利地评价着情报部的调查:“马后炮。事情发展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我就没见到这么垃圾的部门。”
“他们甚至连个嫌疑异能者名单都没有给出来。”
“可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呀,”大仲马朗笑道,“明明我们所有人全部都猝不及防。”
“那是我的原因吗?本身我的职务可和情报收集没有任何关系。” 乔治·桑恼怒地反驳。
“哈哈哈……”大仲马只好干笑。
“这的确是有问题的。等问题结束,我会督促情报部那边进行自我检讨和人员替换的。”雨果语气温和,态度无奈道,“但乔治你也不要因为被迫鸽了和男友的约会,怒气那么大。”
乔治·桑冷哼一声,相当给面子地不再说话。
巴尔扎克对此颓废地叹息。本质兼具宅男和家里蹲双重属性的他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回家躺。
“问题进行到现在,也排查不出嫌疑人是谁还真是第一次呢。” 司汤达深感奇怪地思索。但是如果情况都还未知,那也的确没必要把外出的其他法国异能者召集回来。
毕竟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一场调虎离山计?
法国作为异能大国的历史早已悠久,所以祂无论何时都在不断受到很多人、组织和国家的瞩目。
光凭这一点,目前就还不能紧急召集人员回来。
“但是说真的,我们在这里有什么用?总不可能罪魁祸首会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过来说问题解决方法吗?” 乔治·桑直白地指出目前问题的核心。
她烦躁地抓着自己浓密的黑发,姿态高傲地道:“本身在场的人职能全部都是处理问题,而不是发现问题。”
“是准备让我这边地毯式搜索吗?总不可能连一点人选范围都不给吧?” 乔治·桑气到连说话的声音都很急促。
看起来很喜欢那个新交的男友呐……
老宅男巴尔扎克内心默默总结:不过看情况,巴黎暴雨事件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消停的事件。
“哈哈哈,罪魁祸首出现在面前这件事还是别想了吧。”大仲马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要真这么简单,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实际上,还真的会呐……”
第六个人的声音突然插入他们的交谈,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雨果冷静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只看到一个披着雨衣的白发赤瞳少年‘单纯无辜’地歪着头看着他们。
他的雨衣上不断滴着硕大的雨滴,就连额头的刘海都被雨水给浸湿了。
“滴答滴答……”
雨水不断滴落在寂静的会议大厅。听着这突兀的雨滴声,雨果在心里为他的危险等级加上一个级别。
不可能有在场五个超越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开会,导致一个人都没有发现陌生人靠近的事情的。
而且他话的内容可一点儿都不单纯。
乔治·桑下意识地想要发动异能,但她身边的大仲马连忙抓住她的手,表情隐隐不赞同。
司汤达默默将自己翘起来的二郎腿放下,恢复到容易起身行动的姿势。
巴尔扎克暗自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潜在小动作,内心叹息:看来今天必然要剧烈运动了。
突然到访的少年对着只有五个人的空空荡荡的会议大厅左顾右盼,万分感叹:“这永远也凑不齐全部人的开会情况,还真是太熟悉了。”
明明有两位数的空位,但是落座的永远不会是全部。让参与者都不由得叹息:我们何年马月才能在一次会议上看到所有人的脸?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感伤。
少年平静地对着主座上的维多克·雨果笑着道:“早上好,雨果先生。”
“今天看来,彼此都要有够艰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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