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个马甲
“说起来……”他的嗓音因为语气里的迟疑拉长了些。
“没记错的话,和丘比签订契约似乎是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少年人独有的略带顿涩感的声线,和无法轻易忽视,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看了过来。
面对来自夏油杰的询问,神谷银示不认为以对方的性格会遗忘掉这种程度上的信息。
旁人随口一说的无用对话被过滤情有可原,夏油杰不太可能会在有关咒术的事情上面出现失误,哪怕这只是神谷银示让丘比说起别的话题间“偶然”提到的。
不过丘比还是认同了夏油杰的话,面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维持在可爱的微笑上。
丘比点点头,同时用欢快的语调确认夏油杰的问话:“是这样的没错呢。”
“不过愿望也是要按照许愿人的资质和愿望内容来判定的。”它晃着尾巴补充道,目光始终跟随着夏油杰而移动,那双独特的圆眼睛里总是映出少年红色的缩影,仿佛被人为地镀上一层不详的血雾。
丘比举例:“比如一些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被她们所拯救的人对她们的祝福会被计算到实现愿望的强弱里。”
“像圣女贞德,她的功绩导致自身背负了同等量的因果,因此哪怕她许下不可能的愿望也会被实现的,所拥有的实力也会是史无前例的强大呢。”
夏油杰脸上稍微流露出异色,听丘比的说法,倒像是真的和贞德处在同一个时代过一样,按照一般动物的生命周期算,是绝对活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不过。
他看着不可思议的奇异生物,也很明显不是吗?
丘比是个例外,就像夏油杰心里给它定下的身份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无害的小动物,不能按照正常的动物看待丘比。
不管是接触过的书籍,或是其他咒术师口中,都没有关于“丘比”的记载。
看它跟在美树沙耶香身边,帮助少女更好的融入咒术师的身份,和之前对他的友好态度,在夏油杰的印象里,丘比的形象更贴近一个向人贩卖愿望的奇迹生物。
像是童话里帮助他人摆脱困难的精灵。
“喂喂喂,这种熟稔的语气,难道丘比你还真的见过贞德不成?”听着熟悉的上扬嗓音,带着质疑的语调,夏油杰维持的笑意变得忍耐起来。
五条悟伸出手,直接拎着丘比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单手把墨镜往下移,露出如天空般透彻的眼睛:“说说嘛,别只和杰聊天啊,老子对你可是很感兴趣的,怎么样?”
“说说吧~”像是在大人面前争宠的孩子一样,用称得上是友好的语气和丘比说着,那双具有强势压迫意味的苍天之瞳被笑意迫使的微敛起,无损与它对视时心底所产生的震撼感。
神谷银示就保持这个正常来说会感受到不适的姿势,面对五条悟的气势。
这也不是它第一次被五条悟这么对待了。
虽然本质上都是“五条悟”,对比起来就能感觉出气场上的差别。
现在的五条悟身上是种凌厉带着少年人的锐气,更早之前神谷银示遇到的五条悟,则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且暗含杀意、让人生畏的威慑气场。
让人瞬间能从心底、从生物的本能里意识到,不存在“之一”,眼前的人就是最强。
“可以哦!我也非常愿意和悟交谈呢,很早之前就听说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被誉为神之子,虽然上次也远远看了一眼,可还是会觉得很震撼呢,在这个年纪就达到了一般术师一辈子也无法触及的水平。”
“不管是天赋,还是才能,都很令人惊喜呢。”因为五条悟拎着丘比的那只手故意的摇晃,让洁白生物眼中倒映着的事物都随之移动,像是为那双玻璃球似的眼珠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生动光彩。
“哈,那次果然是你啊。”五条悟分不清情绪的嗤笑一声,然后对丘比的话接受良好,似乎是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称赞和奉承。
那张充满少年意气和不惹人厌烦的狂妄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这又不是能用努力之类的东西就能弥补上的差距。”
“资质一般的家伙想用努力追上进度……”五条悟百无聊赖地竖起食指,又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伸出中指,长短不同的手指并在一起,像是在比喻无法更改的定数,“难道别人就不会努力吗?差距永远存在,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喂喂,别岔开话题啊。”五条悟又拿出那副恶劣小孩的做派,左右摇晃着手里乖顺的洁白生物,明显不满于对方的沉默,晃动的力度加大,拿出了不得到回答誓不罢休的架势。
神谷银示隔着动物的躯壳,心情平静。
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不达到目的绝对不会放弃,还有与之相配的、能支持他追根究底的茂盛精力,难缠程度比以后的五条悟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谷银示猜想,其中也有未来的五条悟要负责的任务太多,哪怕知道“丘比”不对劲,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的因素在。
“如果你问的是‘贞德’的话。”即使被如此对待,丘比的态度依然是友好的,或者说是一如既往,没有改变过。
就算丘比的表情声音不是现在这样能够被人为控制,不会泄露出丝毫情绪,在六眼下,神谷银示也不担心被看出破绽。
“见过的哦。”
因为这并非谎言。
听见丘比亲口确认,这下连夏油杰也不免浮现出讶异的神色,而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的五条悟却没有再做纠缠,双手插在裤袋里,“哦”了一声,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丘比的说法。
如果是真的,也太难以置信了……
也许是夏油杰的神态过于明显,丘比歪头,主动出声:“谎言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信任,这是很没有意义的行为。”
“我是不会说谎的呢。”深邃的眼瞳如同红色的漩涡,令人忍不住升起想要信服的念头。
“这样啊。”夏油杰没说信或不信,只是不在多做过问,看向一旁许久没有出声,在一边摆弄着灵魂宝石美树沙耶香。
“沙耶香许了怎样的愿望呢?”
朋友的愿望,某方面也算是一种个人隐私,他本不该多做问询,这也符合一贯的处事方式。
美树沙耶香身上耀眼的信念感,以及夏油杰觉得非常熟悉、又对不上在他周围任何一个人的性格,让他不知不觉问了出来。
对咒灵的存在极为厌恶的同时,也对忍受着他人不理解其行为的咒术师抱有极大好感。
向往着能拥有保护普通人力量的沙耶香。
她的愿望会是什么?
“嗯?杰想知道吗?”
美树沙耶香凑近,专注地观察夏油杰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一些急切的神态。
一无所获她也不在意,反而明朗一笑,直接地告诉他:“是秘密啦!”
接着,她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随口的一问:“对了,杰,你的苦夏好些了吗?”
夏油杰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原本的自然,他抬手把背景里说着“这个月份怎么可能会苦夏啊”的五条悟按了下去。
“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没想到沙耶香还会记得。”
至于为什么凉爽的天气下夏油杰还显得神情略有萎靡,显然不是单纯的气温问题导致的。
神谷银示可以用“束缚”把路边重伤的猫咪治好,但是不可能让夏油杰术式需要吞吃咒灵玉的影响消失。
夏油杰承受的压力也是他咒力来源的一种,这本质是用束缚为他人的术式增幅,会打破夏油杰身上的平衡性。
他已经足够强了,除非夏油杰本人愿意付出某些代价,来抵消这种负面影响。
但是美树沙耶香是绝对无法改变夏油杰生得术式的构成的。
毕竟“丘比”并不是真的拥有实现奇迹的能力,一切都是“束缚”的作用,不可能违背“束缚”本身的规则。
“唔,是我问到了不想说的话题吗?抱歉。”夏油杰低头,态度诚恳的表示歉意,结果美树沙耶香的反应倒比他还要大,她飞快地摆着手,“诶诶?千万不要这么说啊!”
“我只是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已。”神谷银示同步和马甲说道,只是为了之后的进展更加顺利,做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甚至对他都没什么影响。
还不如欺骗别人心里产生的愧疚感强烈。
“虽然和我原本的打算不太一样……总之,是好事啦,能间接地帮助到很多人哦。”因为美树沙耶香撇开脸的动作,没办法凭借她的神态来分辨她现在的心情,只是光凭语气,听上去有些低落。
夏油杰不确定他是否应该问下去,沙耶香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沙耶香……”
美树沙耶香却已经恢复到刚才的活力,用鼻音“哼”了两下,坦然地说:“……原本的愿望,大概会是想要再次见到小圆,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小圆”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从沙耶香口中听到了。
但是沙耶香却没有像提到的“麻美学姐”一样,要介绍他们两个认识的倾向。
是已经逝去的朋友吗?
而且,沙耶香要转学到高专,却只联络了学姐的行为似乎也说明了什么。
借住在学姐家里,平常跟着他祓除诅咒也不见父母询问……
但是,这应该是两个分别的愿望才对。
“杰,你那是什么表情啦,小圆和爸爸妈妈都活得好好的,没有死掉啊!”看不出来夏油杰心中所想,但微妙地从中体会到一些和事实相反的走向来,美树沙耶香赶忙出声纠正。
“说起来,我也对沙耶香你说的‘小圆’很感兴趣呢,”沉寂片刻的丘比再次出现,上扬的嗓音使它存在感极强地插进对话里。
“虽然沙耶香你说过小圆也是和我签订过契约的孩子,但是我完全没有这部分的记录呢。”
“还有那个之前追杀过我的咒术师也是,似乎是叫做晓美焰吧,沙耶香好像很不喜欢她呢。”
美树沙耶香倒是默认了丘比的说法。
五条悟撑着脸,像是在走神。
如果不是丘比真实的在疑惑,这场面更像是在诱导沙耶香再多说些关于“小圆”或“晓美焰”的信息一样。
要说奇怪,不就属眼前的生物最奇怪吗?
他可是从第一次看到它就一直觉得对方很熟悉了啊。
正好它居然主动承认了见过贞德,那就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了。
回去翻翻五条家从过去流传下来的册子好了。
……
第42章 四十二个马甲
“喂,我说啊。”
五条悟散漫地用在场所有人都能看清的速度抬起手,打断了丘比或美树沙耶香之间对他来说略显无趣的对话。
“尽管你一直在说着一些我根本不在意的东西。”带着独特辨识度的嗓音里是一贯的傲慢,不知何时摘下的墨镜被他捏在手里。
那双摄人心魄的蓝色眼眸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视线中,不做掩饰的探究目光直向美树沙耶香。
“愿望也好,朋友家人也是。”五条悟嗓音平缓,每个字音都被十分清晰从张合的唇间吐出。
“但是你的情绪,完全没有起伏啊。”
“虽然我对你身边那个许愿小精灵也没什么信任就是了,不过。”他话音留下明显的停顿。
在五条悟的眼神里,甚至出现了只能在孩童眼中才能看到的纯粹好奇,他不含恶意,又带着一种纯然的薄凉,问道:“你是真的想实现刚才说过的那些愿望吗?”
夏油杰皱眉,没有第一时间制止五条悟稍显苛刻意味的问话,因为美树沙耶香要比他更快,也更果断。
仿佛早就想好了答案那样,不管是脸上坚毅的神态,或是站在五条悟面前的动作都无比流畅。
不存在任何顿涩和迟疑,像是他和沙耶香初次见面时,对方就非常直接地靠近他,并点破了他能看见咒灵的事实。
果断且勇敢,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沙耶香使用术式以后服饰会变成骑士装的原因。
如果是对沙耶香内心性格的映射,那不是很贴切吗?
骑士会有的守护、忠诚、不屈和勇气等等一系列高尚的品格集中在沙耶香的身上。
对信任的朋友,哪怕知道自身实力不足,即使自己对咒灵也很害怕,也会做出看似无意义地重复陪同的行为。沉默的跟在身边,回头的话永远能看见她站在离的很远不会被战斗波及的位置。
一直都很出色呢,沙耶香。夏油杰这么想着。
……
果然被“六眼”看穿了啊。
美树沙耶香对夏油杰的崇拜和友善没有惹五条悟生疑的主要原因是,神谷银示本身对夏油杰现在这种保护普通人的“正派”性格存有敬意和肯定。
就算在六眼下,微表情也会证实“美树沙耶香”的情感并不是虚构的。
但是神谷银示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对创造出来的马甲投入进去多么深厚的情感。
自恋和亲情、友情也是存在着差别的。
但眼前面临的情况并不是一件很难应对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不管在哪个时间段,都处于守序一方的五条悟来说。
“嗯,就像你说的那样没错,因为我啊……”美树沙耶香吐了口气,五条悟没有从中感受到紧张之类的情绪,那双不含丝毫动摇神色的海蓝色眼瞳已经和他对上,其中蕴含着随时能将人一同灼烧燃起的信念。
那是一种接近于舍弃掉了对她来说尤为珍重的重要之物,只将眼前的事物紧紧抓牢的眼神。
五条悟偶尔会在一些孤注一掷的诅咒师脸上见过类似的神态,不过要更狰狞,也更丑陋的多。
“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决定永远不会为此后悔。”
“也许之前我会选择带着麻美学姐回到小圆和爸爸妈妈的身边,然后把那些不好好说话的家伙、放任诅咒在那里而不去祓除,只为能收到更多报酬的恶劣家伙都留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美树沙耶香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激动时语速明显地加快,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却逐渐渐弱,带着些微的期盼,闪烁的目光望向身前的两人,像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认同那样摊开手。
“但是我呢,再也没有办法忍受、再无视下去,在得知有诅咒存在以后还能继续对咒灵视若无睹了,虽然作为普通人的我看不到,可是它们就在那里,在谁都不会注意到的角落里滋生、或是像恶心的虫子一样寄生在人类的身上,汲取着养分壮大自身。”
“我的朋友们都是些很出色的人。”神谷银示透着沙耶香的马甲说着。
大家在为阻止宇宙热寂都拼命努力着,每一个人的付出都比他只多不少。
“在我无知无觉的上学、吃饭享受着平静生活的时候,她们可是在和那些恶心可怕的东西在战斗着啊。”
“包括杰也是这样,每天和咒灵战斗,很辛苦吧,一定会有觉得困扰的时候吧?”美树沙耶香却没有直视夏油杰,她垂着头,脸侧的短发挡住了能看见具体表情的可能,除非是六眼那种全方位的视角,否则是没办法得知她现在的神色的。
夏油杰想从五条悟的表情上得到一些进展,但只能看到他故意把墨镜推上去,还朝这边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美树沙耶香垂在身边的双手一点点的攥紧,她仰起脸,嗓音艰涩:“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却要遭受咒灵的袭击,这不是太让人难过了吗?”
“总之!”
美树沙耶香刻意抬高声音,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单手放在胸前,认真地说:“我呢,是抱着想阻止那些看不见咒灵,同样是普通人的同学和家人,还有我的朋友们不再被诅咒暗害才下定决心想成为咒术师的。”
“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可能在你们看来是非常草率的行为。”
“我也不会有‘后悔’之类的情绪,虽然抛弃了很重要的东西……”
为了达到目的,一直在欺骗,用编织成的谎言牢笼把别人骗得团团转,以后还会做出更多不可饶恕的罪行。
神谷银示不认为他是正义的。
“但我还是想做些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就是为了这些,所以我不会后悔。”
美树沙耶香又重复了一次,她海蓝色的眼瞳中荡映着未知的情绪,坚定和决绝两种情感相互交替,同时出现在眼中。
“不会后悔。”神谷银示说着,落下的是美树沙耶香的声音。
只要最终的那个愿望能够实现,不管要他做出如何的恶行,承担怎样的后果,也永远都不会后悔。
和五条悟共同见证了沙耶香的情绪外泄,夏油杰心中微怔。
说到帮助他人时眼睛里迸发出神采奕奕的光芒,真心地为此感到喜悦和自豪,把保护普通人这一点也一并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吗?
不,沙耶香本来就是为了能有对抗咒灵的力量才会选择成为咒术师的。
又来了,沙耶香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他一定在哪里见到过,是谁呢?
当夏油杰想仔细体会的时候,又总会觉得分外陌生,对不上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人。
“欸,简直一模一样啊。”五条悟夸张地喊出声,引得夏油杰不禁下意识地看过去。
五条悟像个小孩子那样举起双手,激动的比划着:“这不就是翻板的杰吗?”
夏油杰以他对挚友的了解,预感到应该不是什么正式的对话。
结果也不出夏油杰所料。
五条悟伸手分出一缕白发,故意把它摆成向下的朝向垂在额前,他又眯起眼睛,脸上出现了生动的悲悯神色,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莫名的圣洁光辉:“保护弱者,我有这份能力,就要肩负起同等的责任。”
忍了几秒,他终于抑制不住肆意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信奉着咒术师保护非术师的正论,真无趣啊,怪不得会和杰聊的来呢。”
夏油杰深呼吸,闭眼平复着情绪,只是声音显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悟,想打架吗?”
“哈?难道老子会输吗,干脆在这里一决胜负好了。”
能用一句话同时激怒两个咒术师,五条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最强呢。
……
借着丘比躯壳的视角,神谷银示站在高专的最高处向下俯视。
“丘比”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普通的动物,身上没有咒力,进入到高专也不会引发结界的警报。
而且它是被美树沙耶香带进来的,因此不会有人会专门去防备它。
只有在踏入一些存放着重要物品,如咒物和咒具的“禁地”时会被拦下。
不过即使是驱逐,态度也不算差。
神谷银示怀疑,是不是其他术师把它当做夜蛾正道制作的咒骸了。
在高专里出现一个异常,作为教师的夜蛾正道不可能对此一无所觉,同时他也被派出来代表高层和丘比进行交涉。
这场交谈算得上愉快,夜蛾正道只负责传达高层的意思,而丘比几乎是有问必答的配合,使得对话进行的非常顺利。
至于为什么眼高于顶的高层们会注意到丘比,还称得上屈尊降贵的派夜蛾正道来传达他们的意思,神谷银示对原因心知肚明。
神谷银示之前利用了真人的术式引发爆炸,把整个世界的时间线吹飞到过去了,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降落的时间。
时间要比预想的再往前一点。
神谷银示甚至见到了非手指形态的两面宿傩,不是虎杖悠仁的脸让人看着非常不习惯。
多看了两眼,就被察觉到暗处气息的诅咒之王发觉,似乎是正好赶上了他心情欠佳的时候,两面宿傩抬抬手指,它就被切成片了。
哪怕是看见从未在食谱上出现过的动物,两面宿傩也没露出一点讶异的神色,反而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神谷银示猜测是因为马甲的残骸掉到地上了,让诅咒之王失去了想尝尝鲜的念头。
于是他操控着另一只丘比,大摇大摆出现在两面宿傩面前,低头把地上的白色碎片回收。
虽然是廉价的工业制品,但是能减少一些损耗也是好的,还能在两面宿傩面前留个印象。
估计是在心里评判着食肉动物的肉质不比食草动物口感好,诅咒之王冷眼旁观,没有出手,也没有阻止。
不过在神谷银示例行询问他要不要向它许愿时,意识又一次和马甲失去联系了。
神谷银示还见到了疑似羂索的真身。
观测过这个世界走向,神谷银示知道羂索未来会犯下多少恶行,并且策划了一场会让人类世界秩序走向混乱的阴谋。
不过神谷银示什么也没做。
就像他知道吉野顺平正在遭受着校园欺凌,却没有选择去处理掉那几个学生,只因为他们能源源不断地产生负面情绪,而收集咒力是神谷银示的主要目标。
羂索……
神谷银示则要借助他的计划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说不定还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主动帮羂索一把。
……
第43章 四十三个马甲
虽说整个世界的时间都飞跃到了千年前,倒也没有偏离神谷银示预计的范围太远。
他本来就是要回到过去的。
用马甲祓除“过去”的咒灵,“未来”诞生的咒灵身体中就会留有一部分存在马甲标记过的印记。
重复这个过程,层层削弱咒灵对普通人和咒术师的攻击性,让所有的诅咒只会被神谷银示操纵的所马甲吸引,主动送上门来被转换成能量核心。
这是神谷银示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收集咒力。
祓除诅咒对于能随时用“束缚”给马甲赋予不同作用的术式,适应各种战斗的神谷银示来说有些过分简单了。
明显不需要像他之前那样,费尽心思把每个人的性格都计算在内,让所有人按照他预想的路线行动,再巧合似的,先后出现在吉野宅,直面遇到真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能让时间飞跃到过去。
追求效率最大化的神谷银示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情,一切只是为了“合理性”。
一个精神稳定,性格温和的正常人,突然性情大变选择要毁灭世界,这就是不合理的。
如果他有想毁灭世界的原因,这就会变成合理。
失去“合理性”就会被世界排斥,但是有原因就不会立刻被驱逐。
这是神谷银示用晓美焰在高专众人面前表现出明显知道些隐情,但始终没有真正承认什么的模糊态度摸索出的界限。
一切行为都要有足够的动机,为了使马甲表现出来的性格“合理”,不会出现前后矛盾的情况,神谷银示让“鹿目圆”马甲在五条悟面前一直是坦诚的、没有任何隐瞒的。
当然其中也有想得到五条悟的信任,借咒术界侦测咒力波动的“帐”来找到特级咒灵的嫌疑在。
不过,这些是只需要付出同等的精力和时间,马甲也同样能做到的事情。
更多的还是为了背后的合理性。
就算五条悟问出“神谷银示”和“鹿目圆”是不是同一个人,防止被六眼看出谎言演变成鹿目圆前后性格明显差异。
神谷银示也只会硬着头皮强行制造意外,让马甲无法回答五条悟,然后果断舍弃掉这个马甲,复盘哪里出现了破绽,再让晓美焰逆转时间重新来过。
“合理性”不单指性格方面,更要有被承认的身份,真实的人际关系。
世界上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谁都不认识,和谁都没有产生过联系的人,这是被判定为不合理的、不被承认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神谷银示的马甲中,只有“丘比”从头到尾没有被排斥过。
这不是因为它本身的形象就会被人第一眼定义为童话里不存在的生物,所以不需要什么铺垫。
神谷银示倾向是“丘比”身上没有咒力,被判定为没有能引起大范围混乱的能力,因此划分到普通动物里。
这也方便了他的行动。
灵魂被排斥没有对神谷银示造成特别严重的影响,只是偶尔意识会从马甲里脱离,根本没有规律,有时在与咒灵的战斗中也会出现这种致命的失神。
幸好马甲不像人类的身体普遍需要漫长的时间修养,用足够的咒力就可以修复,就算断掉四肢、全身血液流干、遭受到致命伤,也不会立刻死亡,减少了频繁更替马甲的损耗。
即使如此,神谷银示也难以忍受时不时失去和马甲的联系这样被动的感觉,失去控制意味着事件会有脱离掌控的风险。
就像是在头顶上悬挂着,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砍刀。
这就是神谷银示回到过去的最终目的,给所有出现过的马甲的存在合理化。
做这一切之前,身处在错误的时间段里的神谷银示偶尔会实现一些人的“愿望”,提前给“丘比”在历史上留下一些存在过的痕迹。
神谷银示只会挑选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愿望实现,比如用反转术式治好伤势这样的事情,恰好也是他唯一能实现的“愿望”。
反转术式是神谷银示抽取了晓美焰的咒力治疗,和其他人签订“束缚”时也混入了晓美焰的咒力,在咒灵眼中他们身上的咒力和晓美焰相同,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咒灵会优先选择追寻咒力波动更强烈的晓美焰,再被早有准备的神谷银示祓除为止。
虽然神谷银示只选择了几个人签订束缚,这种细微的异常看上去依然没有被御三家错过。
并且一定有丘比的画像流传下来了,否则如今的咒术界高层不会注意到这只略显奇异的动物。
神谷银示不在意他们谋算着什么,但是像这样的躯壳他可以随时舍弃无数个,而且……
不可思议的洁白生物和神谷银示此刻愉悦的情绪同步,身后的尾巴不自觉晃了晃。
虽然没有进去……
但是啊。
高专存放咒物的“禁地”位置,被他找到了哟!
……
“真是的,怎么灰原和沙耶加都只跟杰走的近啊,明明老子也很强吧?”
五条悟揽着学弟的肩膀,无视七海建人从内向外透露着的抗拒,和那边聊天的三人隔着段距离,向少年老成的后辈抱怨着自己的不满。
“真是没眼光啊,居然会和杰的理念对上什么的。”
穿着高专统一制服,浅金色短发被严谨地梳顺,今年的新生之一七海建人表情冷淡,即使身上压着另一个人的重量,站姿也依然挺直,见不到身形不稳的偏移或摇晃的情况出现。
短短几天,他已经习惯了前辈时不时的近距离接触,但习惯不代表能接受。
七海建人用听不出明显起伏的嗓音,一板一眼地说:“请不要凑的这么近,恕我直言,这个距离已经达到报警骚扰会被受理的程度了。”
“我暂时还不想在少管所里看到熟悉的面孔。”七海建人接过灰原雄扔过来的毛巾,往因为刚才来自前辈爱的切磋而渗出薄汗的额头上按了按。
“哈?七海你现在简直像那种土埋半截的老爷爷才会有的语气啊,这样的话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七海建人:“……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如果真的想和夏油学长一样受欢迎的话,也请拿出一点值得被尊敬的前辈的态度来。”说罢,七海建人不再多言,起身向招呼他过去的夏油杰走去。
圆片墨镜卡在鼻梁上,五条悟看着后辈远去。
“那种事情怎样都随便吧?为了得到别人的肯定委屈自己,那也太没劲了。”五条悟无趣地撇撇嘴,他只是对朋友在某方面强过他感到不满,但也就如此了。
五条悟的胜负欲只存在于和他实力接近的人身上,其他的人就只是“无需在意的家伙”而已。
所以五条悟才不能理解夏油杰的想法,在他看来,简直……
“超──没劲的。”
对此,夏油杰表示五条悟纯粹是因为受欢迎程度垫底,被嫉妒蒙蔽了心智的人会说出什么都不奇怪。
“看起来闲聊要被迫终止到下一次休息时间了,刚刚接到消息,市区出现疑似特级咒灵的咒力波动,我们要出发了。”夏油杰对面前的三位后辈说道,同时五条悟也举起手机,示意自己也收到了消息。
“哈,这次你们就负责躲在老子和杰的身后就好了,总不会还和上次一样狼狈吧?”五条悟用一种大发慈悲的勉强语气说着,如果没有脸上夸张的笑容的话,或许会更像是可靠的前辈应有的样子。
“虽然五条学长偶尔会有恶劣的一面,但说出了非常让人感到安心的话啊。”坐在后排的灰原雄抱着咒具说。
有两位前辈在,根本用不到他们出手,灰原雄也没有松懈。
七海建人冷静指出:“你忘记上次我们那么狼狈就是因为他把我们扔到咒灵堆里,然后在一边拿手机拍照旁观吗?”
灰原这家伙,再人类控也适可而止一点吧。
美树沙耶香赞同:“明明是前辈,但是性格没有一点值得尊敬的地方啊。”
“真是的,为什么老子会和你们同一辆车啊,杰才应该坐在这里吧。”副驾驶位的五条悟对后辈这种行为表示出了谴责,到了咒灵出现的地点,几乎是忍耐不了和他们呼吸同个区域的空气似的迫不及待离开车里。
虽说是旁观增进经验,但是在场总算有人会记得放阻隔普通人视线的帐了。
“唔呃!好恶心,有种眼睛看到了脏东西的感觉。”
刚一踏入领域,五条悟就表现出了强烈的不适,捂着腹部装作一副呕吐状。
背景是压抑的暗色,无意义舞动的线条、飞快切换的画面、还有外形像是剪纸一样的低级咒灵在领域里面乱跑,时不时发出不能理解的诡异笑声。
混乱怪诞的画面在六眼中被解析成为最直接的负面情绪,不断冲击着五条悟的承受能力。
六眼被迫接收外界信息的弊端让他现在一度想不顾一切,先暴力摧毁这个领域再说。
顾忌到这里还有脆弱的后辈在,五条悟脸色更难看了:“这种看一眼就想吐,精神污染一样的东西,老子恐怕一辈子也适应不了。”
“杰,下次再有类似的咒灵,你一个人处理就行了,老子绝对不会再想看到这玩意了。”让六眼看这种东西,简直是一种自我折磨。
“不到现场,怎么能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诅咒?”
虽是这么说着,夏油杰也看出五条悟额头忍耐的青筋,比出手势,放出一个擅长防御的咒灵护住三个后辈。
“那就快一点解决好了。”
……
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联手的情况下,几乎不存在会有失败的结局。
祓除掉咒灵,五条悟在一边放空自己,即使脸上被遮住,也能感受到他墨镜下的呆滞。
夏油杰则是向美树沙耶香走过来,伸出手,摊开。
掌心里竖着一枚悲叹之种。
“欸?”美树沙耶香愣了一下。
“杰,没有收服吗?”
夏油杰笑得温和:“但是沙耶香需要这个吧。”
他的话,随时可以再找其他咒灵,只用一级咒灵战斗也可以,毕竟不常会遇到特级咒灵。
想到丘比说过的,特级咒灵可能会掉落悲叹之种,是沙耶香需要的,他就这么做了。
看上去运气不错。
不过,这次的咒灵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打上去也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但是在咒力的压制下,还是解决掉了。
美树沙耶香:“……”
美树沙耶香却没有如夏油杰预想中的那么开心,她撇过头,语气有些发闷:“啊、啊,谢谢了,杰。”
“回高专以后,体术方面,请更多的再指导我一些吧。”
被朋友这样非常认真地拜托了。
……
第44章 四十四个马甲
“沙耶香,谢谢了。”
他用指腹摩挲着杯沿,里面的水被细微的震动激起波纹,等到盛着的水再度回归平静,倒映出他微敛着眼睛,带着浅淡笑意的表情。
“欸?”
美树沙耶香先是微愣,很快就想到了夏油杰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
她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但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直都没有放下去过,连声线都因为得意而不自觉地向上抬升着。
“什么啊,原来是在说那个吗,没什么的啦,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杰完全不用放在心上的,毕竟我也只能……”
美树沙耶香嗓音渐低下去,清亮的声音也逐渐地消失了。
只有两个人的场合,一旦没人出声就会显得安静的过分。
在让人意识到这点之前,美树沙耶香原本手随意地撑在下巴上的姿势一变,转为双手用力地按在桌面上。
这是个略带压迫感的动作,会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力,而夏油杰只是稍微顿了下,了解沙耶香的性格,夏油杰不禁好奇地抬眼,想知道朋友这是想做些什么。
美树沙耶香和没有因为她突兀的动作表现出什么异样的夏油杰平视,她认真且诚恳地说:“而且杰也帮了我很多,不是吗?”
“体术也是,对咒力的掌控也是,都没有保留地全部教给我了,至于我还是领悟不到其中的关窍,实践课成绩总是垫底这种事,也只能算我自己学艺不精了。……这也是怪不得旁人的事情。”
美树沙耶香用食指抵着另一只手的手指,严谨地逐条细数受到朋友的诸多关照,其中有些连夏油杰都记不太清了。
直到被美树沙耶香指出来,夏油杰才意识到,原来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之举了吗?
包括七海、灰原两个和沙耶香同为一年级新生的后辈,夏油杰也会不自觉地多加关注,提供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尽量让他们避免走上他走过的弯路。
夏油杰认为这是他身为前辈应该做的,更何况只是些不重要的小事。
毕竟,他们都是咒术师啊。
“我呢,其实并不是那种懈怠、懒惰、不思进取的家伙。”美树沙耶香的声音把夏油杰从回忆里带出,澄澈清亮的眼睛闪烁着微光,“虽然我尝试过努力,不断、不断、不断地拼命训练!但是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任何的区别,一点进步都没有。”
“好像大家都在稳步前进,只有我还是一直在原地踏步一样。”沙耶香的声音里的情绪落了下去。
“沙耶香……”夏油杰张了张嘴,犹豫半晌,只是叫出了她的名字就再没了下音。
没有任何预警和准备,突然接收到沙耶香向他吐露内心想法的话语,夏油杰一向沉稳的眼中难得流露出怔愣的神态,让他没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出言安慰友人。
“不是谁教得不够好、不够用心,我明白,是我的问题。夜蛾老师的课上讲得很详细,但是到我耳朵里,就像是都变成了完全理解不了,也听不懂的内容。”
美树沙耶香坐回到座位上去,放在腿上的双手交握着,发丝因少女低头的角度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听见她和平常无二的嗓音,用带着显而易见的郁闷语气说到。
“现在想想,还真是丢人啊,收集悲叹之种明明是我自己需要承担的事情,杰却一直在帮我留意吧?”
包括这次见面,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夏油杰为了把最近得到的悲叹之种交到美树沙耶香的手中提出的,这样他才能放心地和五条悟一起去执行高层委派的任务。
什么啊,难道夏油杰把“美树沙耶香”的安危也看作是自己的责任了吗?
这可真是……
正合他意。
夏油杰,来成为“合理性”的见证人吧。
和五条悟一样。
“杰。”
美树沙耶香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接到遇到特级咒灵的任务,就应该立刻用生得术式收服它才对啊,怎么可以见到特级就祓除呢?……这不是、这不是把杰的才能全都浪费掉了吗!”
就算是有着降伏诅咒为己用术式的夏油杰,现在手中的特级咒灵数量也不到五只,平常几乎只能看见他常用的虹龙。
夏油杰一直记着丘比所说的话,尽力避免沙耶香有缺乏咒力的时候,而祓除特级不一定会掉落悲叹之种。
被祓除的咒灵也自然不能再被夏油杰变成咒灵玉收服。
这导致夏油杰的咒灵储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扩展,虽然实力依旧是其他资质一般的咒术师难以企及的高度,但身边有一个和他天赋和努力都和他相当的五条悟做对比,夏油杰近期的停滞不前就变得尤为明显。
虽说夏油杰没有落下对体能的锻炼,其他方面到底也是和五条悟显出了一些距离。
夏油杰自然是最能体会到这一点的人,在最近他察觉出了会掉落悲叹之种的诅咒和一般的特级咒灵之间的区别,只是还没有足够的例子让他确认。
只要能够分辨出两者的差别,到时就不需要把见到的每个特级咒灵都无条件直接祓除了。
因为只是他没有把握的猜测,所以夏油杰只和五条悟随口提过一次,他想在能准确确认这个方法是否可行时再告诉沙耶香的。
看上去,就因为他觉得这是没必要告知沙耶香的事情,反而导致了朋友多出了很多压力,让沙耶香把一些本不该让她苦恼的负担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夏油杰落在美树沙耶香身上的眼神含着浅淡的无奈,所以现在该怎么开解沙耶香才好?
他准备宽慰的话,在看到美树沙耶香闪溢着迷茫的目光和用力绷直的嘴角时,就再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我不希望杰因为帮我收集悲叹之种而耽搁了自己变强的进展,也不想成为谁的负担。”
美树沙耶香的状态显得要比隐含担忧的夏油杰要好得多,甚至还有心情拿自己开玩笑自嘲:“不过也是,如果就凭我要去面对特级咒灵的话,估计一瞬间就会被诅咒给杀死吧?”
但看上去美树沙耶香的话并没有起到有缓和气氛的作用,甚至因为夏油杰的不接话,让两人之间一度陷入沉默。
“嘛,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啊……”最终还是美树沙耶香再次挑起话头,“我呢,不是因为这个在抱怨什么啦,从做出选择以后我就决定过不会后悔,这件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只是明白了,有才能的人和没才能的人之间的差异,以及每个人被分到的作用是不同的这个事实。”
美树沙耶香竖起食指,对夏油杰得意一笑,身上紧绷的压抑气息顿时散的干净。
“知道了自己资质很差,和其他人之间存在巨大的差距,不代表我会因此垂头丧气,失去斗志,自怨自艾什么的。”
看着面前虽说没有活力满满,但也打起精神的美树沙耶香,刚才的低落仿佛是他的错觉。
夏油杰觉得,他似乎想错了什么。
“虽然偶尔的确会有一点点的挫败感,尤其是当大家都在进步,我还止步不前的时候。”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很小的空隙,透过它可以看到美树沙耶香稍微眯起的左眼,“不过,既然改变不了什么,就这样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凡不是也很好吗?”
“不管是祓除特级咒灵,还是祓除蝇头,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
“所以你们呢,就放心地把精力全身心的放在对付特级咒灵上吧,至于那些低级咒灵,就统统交给我吧!”美树沙耶香用比出拇指的手指向自己,笑得灿烂,头上基础款的发卡也反射出阳光映在上面的暖意。
夏油杰:“……沙耶香原来是这样想的啊。”
“不、没什么,这样就很好。”夏油杰又重复一遍,混着他发自内心的低笑,“这样很好。”
这就是沙耶香接下了一部分原本指派给他的任务的缘由,她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和自己和解,并且依然为能保护他人的咒术师身份感到自豪。
似乎想到些什么,美树沙耶香又怀着不满抱怨着:“让杰去处理那种简单的事件,完全就是浪费啊。”
“所以嘛,我来负责那些琐事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杰应该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才对。”
夏油杰忍不住轻笑:“沙耶香口中的我,听上去像是个很了不得的领袖人物一样。”
美树沙耶香显得比他还要难以接受:“难道不是这样吗?”
“像杰这样出色的人,光是在那里就很好了,像是能指引人走向正确道路的信标。”
“你代表了‘正确性’。”
美树沙耶香的目光是那么的专注认真,坚定有力的语气不会有人怀疑她对此的坚信程度。
这样一番对普通人来说会感到被承认、被认可的话,夏油杰首先感到的是不妥,但随后又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灰原也从没掩饰过对他的信赖,沙耶香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吗。
对暗中保护普通人的咒术师充满憧憬和向往,到最后自己也成为了咒术师。
不妥的念头只在夏油杰心里停留了片刻,他紧接着想到的是沙耶香以后的课程问题。
也许在同为和丘比签订契约过的巴麻美会对训练沙耶香更有经验,和其他咒术师相比,她们应该更相似。
夏油杰想着,或许可以让沙耶香联系一下麻美小姐,请求她帮助沙耶香制定更适合沙耶香的训练计划。
而不是让沙耶香继续像现在这样,跟不上高专统一的学习进度,跟同级的七海和灰原产生落差。
想到巴麻美,不可避免就会联想到和她们有关,并且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的生物。
“沙耶香,你知道丘比去哪里了吗?好像很久没看见它了。”夏油杰状似无意地提到了关于丘比的话题。
美树沙耶香用食指撑着下巴,稍微回忆了下。
“唔,丘比说,杰暂时没有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所以它要先去找其他人签订契约,等到你想许愿的时间,它会出现的。”
“这样啊。”
随口确认完,夏油杰便不再把话题停留在丘比身上。
“沙耶香,我和悟要离开高专一段时间,抱歉,因为是特殊任务,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内容。最近你跟着七海和灰原行动就好。”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交代了最后一句。
美树沙耶香善解人意的表示没关系。
她知道的哦。
他知道。
夏油杰和五条悟被委派了护送“星浆体”天内理子,和天元大人同化的任务嘛。
“说不定,我们刚好会遇到呢。”美树沙耶香轻快地说道。
夏油杰觉得时间上不太可能那么巧合,但还是应和地说:“希望如此,我会尽量赶回来的。”
……
背靠山林的偏僻小山村,一只外形奇特,有着不同动物特征的生物从枯叶堆里探出头来。
宝石一样的红眼睛左右观察,确认周围的情况。
“真是费了一番功夫呢。”它固定的三瓣嘴没有开合,用听不出真实情绪的欢快语气说道。
洁白的皮毛上沾满了枯草和泥土,身上也因为从树林中穿梭,划出数道血痕,它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动作灵活,贴紧墙根跑动着。
它在某处停了下来。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丘比!”
“你们两个都是很有才能的孩子呢,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成为咒术师呢?”
“作为交换,我可以实现你们任意一个愿望哦,只要怀着足够强烈的情感,连‘奇迹’也会为之降临的。”
第45章 四十五个马甲
……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丘比哦!”
从未见过的奇异生物端坐在菜菜子和美美子的面前,柔软洁白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摇晃着,那双纯净的红瞳完完全全的映出了她们脸上略带惊恐的表情。
仿佛看不出她们的不安那般,洁白的生物用听不出具体性别的声音,十分友好地向她们自我介绍道。
在入目到处是灰扑扑、仿佛被人为的蒙上一层阴翳的的景象里,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显眼纯洁的白色,人的眼神不可避免地会追随着它的身影而移动。
粘着草叶和尘土的皮毛被殷红的血液打湿,明明是该让人感到狼狈的一幕,却因因它的动作过于从容,显出莫名的优雅姿态来。
像是狐狸的生物正不紧不慢从容地整理着自己,耐心把身上的毛发理顺,这时候的它倒有一些动物该有的神态了。
如果能无视刚才耳边出现清晰的人声而非动物短促的叫声,几乎没人会讨厌这样一只可爱的生物。
自称“丘比”的生物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危险性,但它的出现却还是让两姐妹浑身发抖,只能无助地努力睁大眼睛,眼中被惊恐的神色溢满。
两个女孩子紧紧依偎在一起,缩在角落里,她们的双手相互交握,仿佛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面对未知事物的勇气来。
瑟瑟发抖的样子如同被雨淋湿的雏鸟,无力反抗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恶劣的气候或是凶猛的天敌,都可以轻易地杀死脆弱的它们。
原本意味着剥夺了自由、困住她们的牢笼,在此刻竟然成了唯一能让她们得到些许安全感的“庇护所”。
她们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起码在里面,对方是进不来的。
害怕的情绪让她们本能地无视掉了以对方和家猫无二的体型,完全可以从其中宽大的空隙钻进来这个事实。
这种粗糙但足够坚固的笼子之间有足够的缝隙,能让她们看到外面的环境、方便把食物仍进来、也足够让老鼠在夜间肆无忌惮地自由出入,从她们脚边经过。
这个牢笼真正能困住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女孩而已。
“你们是叫做……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吗?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丘比再次出声,称赞道。
被直接叫出名字的枷场姐妹显得更警惕了,两人死死攥在一起的手被逐渐加重的力道浮现了血液不流通导致的发白。
好可怕、好诡异!
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的心声极为相似,心中默契的浮现出同样的念头。
最让她们觉得恐惧的不止是面前会说话的动物,而是周围不明显,却处处透着不正常的割裂感。
村子里自发负责轮班看守她们的人就在旁边,绝不会错过几乎就在脚边的洁白生物,他却像看不见也听不到一样,对丘比发出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反应。
对枷场姐妹表现出来的恐惧,看守的人也只是以为又看到了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些奇怪的怪物,不耐烦中混杂着心底对她们浅淡的畏惧,壮着胆子抬腿踹了脚木桩。
看守的人不自在地摸着胳膊,压下因为枷场姐妹的反应竖起的汗毛,搞得他现在浑身上下有股莫名的发凉感。
枷场菜菜子把美美子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她想要出声安抚浑身颤抖的妹妹,干渴沙哑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词汇,只能溢出破碎的气音。
同时,她看到眼前自己想要抚摸美美子后背的手,居然在不自觉地轻微抖动着。
原来……是她在发抖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无法解释的东西了。
她和美美子总是会看到周围有长得非常可怕的怪物,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仿佛只有她们能看见那样。
被关进笼子,被这样对待,枷场菜菜子知道,这都是因为她和菜菜子能看见那些东西才会遭遇这些的。
是因为她跟菜菜子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们是“怪物”。
她们、她们是被……诅咒了吗?
“菜菜子,美美子。”
在枷场菜菜子睁着眼睛感到迷茫的时候,那个生物再次主动出声了,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被少女所防备忌惮,自然的和她们搭起话来。
“你们两个都拥有着旁人没有的资质,是很有才能的孩子呢!”
似乎终于明白了枷场姐妹现在正被人看守着,它轻快的嗓音顿了下,音调明显比起之前要压低了几分,声音维持在一个不会再让她们受到惊吓,从而被看守的人训斥的合适大小。
资质,还有……才能?
它在说什么?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只觉得自己是听到了来自妖怪的蛊惑,嘴更是死死抿着,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回应,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的。
丘比歪了下头,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副固定的微笑,每个字音都是上扬着的语调,无端让人感觉出它的困惑。
“菜菜子、美美子,你们能够看见咒灵吧?”
“那些在村子里游荡、或者寄居在人身上的东西就是咒灵,一般普通人在正常情况下是看不到诅咒的,据我的观察,在整个村落只有你们两个能看到咒灵呢。” 望着两个女孩一副懵懂疑惑的模样,不可思议的生物非常耐心地向她们解释道。
“而且只有咒术师才能看见我,发现你们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
“不过这也说明了,你们有着咒术师的才能哦!”在光线的变化下,丘比的红瞳折射出深幽的神采。
“……咒术师?”
最终,还是有一个细细的嗓音耐不住好奇,试探性地迟疑问出声来。
而枷场菜菜子本人又在丘比的视线看过来时立刻后退,直到确认丘比没有要靠近的倾向才慢吞吞地又回到原本的位置。
“没错哦!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丘比很直接地承认道。
它规规矩矩地端坐在笼子前,向着努力把自己往里面躲里面的枷场姐妹,态度自若的认真介绍起它的目的,既没有对把孩子关起来的诡异场面感到疑惑,也没有要做些什么的倾向。
从群体生活脱离太久的枷场姐妹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
相反的,在得到对方回应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可怕事情,让她们心中的畏惧感散去了些,连性格较为内敛胆小的美美子也忍不住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丘比身上。
“我的任务就是要找到像你们这样,有着咒术师才能的孩子签订契约,从此以后她们就会被赋予和咒灵战斗的使命。”
“作为交换,签订契约的孩子可以向我许下任意一个愿望。”丘比说完,无害地歪头询问道,“你们是有这样的资格的,那么,菜菜子、美美子,你们要和我签订契约吗?”
愿望……
她们是有的。
“真的吗?哪怕是……”
“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分别来自不同性格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经历过太多的否定和嫌恶,连质疑都没办法带着足够的底气,只能虚张声势抬高声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好骗,完全没有注意到眼中的期待已经把心里真实的想法给暴露了个彻底。
丘比诚恳地说:“我没有理由对你们说谎,想要建立信任关系,诚实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呢。”
“所以你们打算要用怎样的愿望来让‘奇迹’降临呢?”
“……”
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对视一眼,随后下定决心般重重地点了下头。
因为营养不良,消瘦的脸庞显得她们的眼睛大的甚至有些瘆人,纯粹的、瞳色分明的空洞眼神逐渐被坚定所替代。
“丘比大人,如果可以的话、如果真的能够实现的话……”
连哽咽的泣音都是小心翼翼的,闪烁着水意的双眼将隐含希翼的目光望向不可思议的生物。
“我们、我们的愿望是……”
……
被当做临时住所的安全屋里面没有人开灯,安静的只有咒具相互碰撞产生的轻微金属音。
伏黑甚尔拎着天逆鉾的动作微顿,这份犹豫出现在他身上很不常见,或者说“术师杀手”的称号奠定了他必须要比目标的咒术师出手更迅速、更果断。
这不是伏黑甚尔近期第一次出现反常表现了。
“甚尔先生,难道你也犯了小鬼才会有的毛病了吗?”金色卷发的少女微笑着打趣他,把对方之前“小鬼就是小鬼,居然会出现这种失误”的嘲讽换了个说法还了回去。
“哈,还挺记仇的。”
伏黑甚尔几乎在下一秒就恢复了一贯的警醒,那双时常半睁的眼睛懒散地微抬,嘴角竖直的疤痕被短暂的笑容扯动。
“感觉最近甚尔先生的心情一直很好,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吗?”
拿出天逆鉾的次数也增多了呢。
太明显了。
以防询问到伏黑甚尔不愿提及的隐私,巴麻美又补充地说:“如果是不方便告知的事情,请原谅我的冒犯。”
伏黑甚尔想了下,不认为这是什么不能说的,而且巴麻美也不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性格。
“嘛,可以这么说吧,接了个大单子。”伏黑甚尔垂眼,嘴角笑意扩大,其中却看不出多少喜色。
“虽然酬金不够花上一辈子,不过有我很感兴趣的家伙。”
六眼家的小鬼,终于要遇到了吗。他想着。
“我可是为此准备了很久啊。”
巴麻美的指尖叩着桌面,表情略有深思:“欸……”
伏黑甚尔从巴麻美的神态里看出,对方明显已经从他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有了猜测。
“暗杀‘星浆体’。”伏黑甚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接下的委托,似乎是被巴麻美脸上意外的神色惹得发笑,难得地完全睁开眼睛,让那双幽绿锐利的眼睛显现出该有的锋芒。
“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吗?”
“啊呀,这还是甚尔先生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合作的请求呢。”
巴麻美十指交叉扣紧摆在脸侧,温和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伏黑甚尔的邀请。
“但是抱歉了,我不会去伤害咒术师和无辜人的。”
她垂下眼,用不止一次被伏黑甚尔取笑的说法,语气温柔:“毕竟,魔法少女是让世界变得美好的存在才对。”
伏黑甚尔也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既然不想放弃巴麻美这个还算合拍的搭档,他自然早做好了准备。
“啊,不会让你杀人的。”
巴麻美目光微动,故意迟疑了下才拒绝道:“近期要教导后辈,只是普通的合作的话,我或许没什么时间。”
“那么,甚尔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伏黑甚尔抬眼,他当然知道巴麻美的意思。
二人的雇佣关系早就解除了,普通的临时搭档显然不能让她满意。
综合巴麻美的性格和实力,伏黑甚尔已经承认了对方。
做出决定就不会拖泥带水,伏黑甚尔没有多少忸怩,坦然地说出巴麻美想听的话。
“以后也保持现在这样好了,同伴。”
巴麻美低了下头,又很快抬起,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
“好哦,就这么说定了,反悔的人会被霉运附身,并且赌马永远压不中。”
伏黑甚尔忍不住咂舌,至于这么高兴吗。
而且这个针对性摆明了是认为他会不守信吗?
“别太过分,小鬼。”
见巴麻美没有了下文,伏黑甚尔又转过视线,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要我说,你找的应该是那种跟你一样的同类吧。”
巴麻美微愣,随即意识到伏黑甚尔的意思。
他指的是同样和丘比签订契约过的人。
“我是天与咒缚,没有一点咒力,恐怕你的期望要落空了。”他向巴麻美扯起略带恶意的笑。
明明已经承认了是同伴,却还是像来回徘徊,反复巡视确认着领地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
神谷银示却没对伏黑甚尔的话太过在意。
0咒力的天与咒缚,不可能立下“束缚”,这一点他最开始就知道了。
巴麻美用食指点着下巴,眉眼间浮现思索:“甚尔先生是唯一的天与咒缚吧?”
“嗯?”男人嗓音略微上扬,大概是个回应顺便表示疑惑的意思。
巴麻美十指相抵,想了一会儿,缓缓说:“咒术师是万中有一的才能,那甚尔先生就应该是比其他咒术师还稀有的存在才对。”
“不要随便看轻自己啊。”和那双澄净明亮的眼睛对视,会有一种被包容的错觉。
“……哈,真是奇怪的说法,如果被禅院那个垃圾场听见,一定会气急败坏,然后、”伏黑甚尔先是沉默片刻,带着嘲意地说到一半,又突兀顿住,“算了,没什么。”
巴麻美歪头,很体贴地没有追问,开始为跟着伏黑甚尔一起行动做准备。
伏黑甚尔擦拭着手里的天逆鉾。
似乎是不经意地往巴麻美那边瞟了一眼。
“那个东西就戴在头上吗?”
“嗯?”巴麻美一愣,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头发。
“你的那个什么宝石,很重要的话就别放在头上。”
巴麻美把别在头发上的五瓣花发饰拿下来,指腹下意识地摩挲了下中间镶嵌着的黄色宝石。
金发少女温和浅笑:“谢谢提醒,甚尔先生。”
“只是不想在关键的时候有个拖后腿的……”
他耷拉着眼皮,想了一下,说出那个词。
“同伴。”
“嗯,我明白的,但还是要感谢你。”巴麻美诚恳地说,眼中溢着纯粹的谢意。
“啧,随便你好了。”男人似乎是不耐烦和巴麻美把这种无意义的交谈继续下去,率先起身。
他只是觉得,顶在头上过于显眼了。
万一被人发现弱点,瞄准头部就麻烦了。
半阖着眼的伏黑甚尔没什么精神的想着。
……
第46章 四十六个马甲
从先前的临时搭档变成了同盟关系,总体来说二人相处的方式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行动比起之前要更为密切。
伏黑甚尔也没有遮掩,把他的作战计划没有保留的,全部告知了巴麻美。
在关键信息上隐瞒,只会给之后的合作带来没必要的麻烦,和在未来埋下隐患。
这可不是伏黑甚尔希望看到的。
交付基本的信任是合作的第一要务。
和巴麻美经历了不少次共同作战,二人之间也有了一定的默契,在日常相处中的细节更能看出对方的品格与性情。
在这方面,巴麻美绝对是值得信赖的人选。
否则他也不会向她问出要不要买下伏黑惠,而暂缓跟禅院直毘人那边的联系。
虽说当时是以一种很容易被当成宿醉的随意口吻询问的巴麻美,但如果巴麻美真的同意了,伏黑甚尔也不会反悔就是了。
大不了终止和禅院直毘人的交易,卖给谁不是卖?
在伏黑惠没确认是否能觉醒术式的前提下,跟着这种心肠软的小鬼,总要比待在禅院家要好的多。
伏黑甚尔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不过。
哈,看上去注定是要到那个垃圾场去啊。
伏黑甚尔没什么情绪地想着,连心底的嘲意都不是在针对某个人。
很快他便继续和巴麻美介绍起计划的详细内容,先前不注意就会错过的不明显停顿,仿佛是错觉一样。
伏黑甚尔向巴麻美直言,他会先在暗网上发布对“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悬赏。
让其他诅咒师去消耗负责护送星浆体的咒术师的精神和体力,再在他们回到高专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
伏黑甚尔嘴角扯开一抹狂妄的笑,抬手用食指点了下脖颈,再缓缓地划到另一侧。
动作代表的隐晦意思自是不必明言,其中蕴含的杀气看得巴麻美唇边的笑意微凝。
“抱歉,要先打断一下。”
巴麻美抬手,礼貌地暂停了这个话题。
“我记得甚尔先生或许有说过‘不需要我杀人’这种话,也许甚尔先生还没有忘记?”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伏黑甚尔用一种非常让人火大的慵懒神态和语气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补充一句,“现在也一样。”
伏黑甚尔没有那种干涉临时合作伙伴的原则的无聊想法。
既然知道巴麻美的底线,为了避免中途因为没必要的摩擦多出事端,肯定会提前把对方抗拒反感选项排除出去。
“唔,还有就是……”巴麻美歪头,灿金色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伏黑甚尔没有错过,在巴麻美的脸上,短暂出现了思索的神态。
“甚尔先生刚才是提到了‘高专’吗?”
面对巴麻美的询问,伏黑甚尔则是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从胸腔里发出意味着肯定的低音,并反问道:“嗯,怎么了?”
“啊……”巴麻美略有苦恼地用手撑着头,在伏黑甚尔移过来的视线中,最终只是摇摇头,还是没说什么。
伏黑甚尔倒是联想到了相关的事情。
他之前从孔时雨那里打探过关于巴麻美的情报,但是对方也没摸清巴麻美的底细。
孔时雨和巴麻美唯一的一次接触,还是巴麻美主动来找孔时雨,有意思的是,让两人产生交集的缘由是巴麻美从孔时雨手中购买了两份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明。
虽然没有特意去记下,但是伏黑甚尔惊人的记忆里还是让他记住了孔时雨所说的,伪造的身份信息上面,除了巴麻美以外另一个人的名字。
美树沙耶香。
恰巧,伏黑甚尔刚好对这个人有些了解。
对方是在巴麻美口中经常提到的后辈,偶尔巴麻美会歉意地表示今天要辅导沙耶香,不能和他一起行动。
不过伏黑甚尔还从来没有和对方见过面,对美树沙耶香了解应该也就仅限于此了。
如果伏黑甚尔没在高专那边的情报网看到熟悉的名字的话。
其中就有包括美树沙耶香的三位新生的个人信息,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因此很容易就能打探到。
是因为他提到了高专,所以巴麻美联想到了在东京校的美树沙耶香吗?
“说起来,怎么不邀请她当你的‘同伴’?”伏黑甚尔也不乏怀着恶意地在某个词语上加重读音,勉强分出一点多余的注意力去观察巴麻美的表情,“难道我要比她更合适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吗?”
“……真是刻薄啊,甚尔先生。”巴麻美沉默半晌,缓缓说道。
巴麻美没有露出类似于恼怒、生气的情绪,脸上依然是能让人感到心安的沉静笑容,她嗓音轻且慢,带着独特的语调,回答着伏黑甚尔稍显尖锐的提问。
“沙耶香找到了同伴,我很为她感到开心。”
伏黑甚尔分不出情绪的“哦”了一声,抬眼,落在微笑着的巴麻美脸上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被他用这种专注的视线盯上,会升起一种仿佛身处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器下,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会被遗漏的不适感。
“嗤……”他发出意味不明地短促音节,似乎是在质疑,又像是已经洞悉了一切。
似乎是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伏黑甚尔的视线不再带有犹如实质、如同刀刃的锋锐感,而是像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半阖着。
伏黑甚尔什么都没说,可只要和他对视,就能从漫不经心的懒散眼神里看出,他明显分辨出了巴麻美话中的真实性,只是没有立刻说出来。
这算什么?
给同伴的优待吗?伏黑甚尔如此想着。
并非是“六眼”那种没有无死角的开阔视野,仅凭超越常人、接近人类极限的五感,居然就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虽然其中有神谷银示为了测试伏黑甚尔的念头,故意留出破绽的原因在,毕竟让他为“美树沙耶香”感到开心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但还是令神谷银示感到棘手。
神谷银示始终无法把受他操纵的马甲当成不同的个体看待,这也导致了神谷银示在五条悟的面前的谨慎,尽量不和他有过多的交流,每句话都要先反复的斟酌。
模糊的话术虽然能在五条悟面前蒙混过关,但是经过反复思考、校准到最佳,毫无破绽的话到底是缺乏了一种真实度。
总之,避开五条悟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做到的选择。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能对着说谎的家伙。
索性依照伏黑甚尔对巴麻美“性格”上的了解,这并不足以引起他过多的注意力。
从始至终巴麻美展现出强大、自信、却在某方面有着明显缺陷的性格都表明了,巴麻美是需要“同伴”的类型。
这一点从神谷银示决定要让“美树沙耶香”成为咒术师时就决定好了。
巴麻美对同为咒术师,能和她一起战斗的伙伴的迫切渴望,才能促使普通人的美树沙耶香更合理地选择咒术师的身份。
为了让巴麻美会形成这样的性格“合理化”,神谷银示严谨地准备了一系列的设定,并在过去的时间里将它们一一复原。
除了同时放出多个马甲对精神方面的负担过重以外,神谷银示倒是没有其他的负面反应。
但是伏黑甚尔的敏锐程度,依然让神谷银示觉得心惊。
虽然神谷银示有所防备,并且直至现在还没有露出超出他预料之外的破绽,神谷银示还是决定从现在开始讨厌天与咒缚,对其的厌恶指数仅次于六眼。
这也再次提醒了神谷银示,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进展而松懈自己。
稍显怔然的巴麻美终于回神似的,和饶有兴味观察着她的伏黑甚尔对视。
“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同伴,不是吗?”
在漫长的出神以后,神谷银示操纵着巴麻美,回复了伏黑甚尔。
你可是负责把“巴麻美”从孤身一人的状态脱离的重要人物啊。
否则美树沙耶香也找不到因为想要追逐朋友们的身影,衍生出成为咒术师的理由。
伏黑甚尔:“……”
他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不明的哼笑两声,也不做出什么回应,转而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护送星浆体的人选你应该也听说过。”
“五条家被称为‘神之子’的六眼小鬼,还有和他同级的平民咒术师、”他极为明显地停顿,似乎是在回忆,又很快放弃这个对他来说没多大影响的事,“也是个最近风头正盛的家伙。”
“夏油杰。”
伏黑甚尔瞥了眼巴麻美,她像是没察觉到那样,友善提醒他:“他的名字是夏油杰。”
“听沙耶香提到过很多次,据说是沙耶香很要好的……朋友。”
用这种不相关的口吻谈起自己,估计他永远也适应不了。
神谷银示借着巴麻美的视角,看向伏黑甚尔,却见到他不感兴趣地垂下眼睛,语气乏味地说:“那种事情怎么都好吧?”
“沙耶香找到了不错的朋友。”巴麻美用这句话作为这个话题的收尾。
“甚尔先生准备怎么做呢?”
又绕回最开始的矛盾。
“不杀人就无所谓吧?”伏黑甚尔提着天逆鉾,垂下的视线落在手中形状独特的咒具,仿佛从中体会着什么,他邪气一笑。
“打个半死好了。”
伏黑甚尔对五条悟的态度无人能得知。
观测过时间线的神谷银示也做不到。
不过凭他精心为五条悟设下的重重杀局,毫无防备的五条悟险些丧命在伏黑甚尔手下,倒也不难接受。
……
第47章 四十七个马甲
“甚尔先生是这样想的啊。”
在巴麻美的脸上,见不到丝毫异色,她只是语气平静地附和一句,然后垂着眼,短暂思索了片刻。
随后说出了一个对于伏黑甚尔不算陌生,在近期经常提到的人名。
“那天内理子呢?”
巴麻美没有用“星浆体”代指天内理子的名字,她稍微用手撑着脸,问:“盘星教委派给甚尔先生的任务就是要杀掉她,避免天内理子和天元大人同化吧。”
“这样也没关系吗?”
如果伏黑甚尔和巴麻美一起行动,显然是无法顺利进行暗杀“星浆体”的委托的。
虽然巴麻美和有着“术师杀手”称号的伏黑甚尔接触密切,同时也知道对方的体质比起祓除诅咒,更适合与咒术师对战这一点。
也不代表巴麻美会赞同伏黑甚尔和她结成同盟之后再去对咒术师出手。
尤其当对方并非是诅咒师的情况下,巴麻美是绝对会阻止伏黑甚尔的。
“啊。”他随意地应了一下,双臂环胸,倚靠在墙边,“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
“盘星教给的酬金只够委托暗杀星浆体的,可不够让我完完全全听从他们安排啊。”他带着成年人应有的狡猾,吊儿郎当地做出了相当草率的决定。
如果那时的盘星教还能在暴怒下的六眼小鬼和眯眯眼小鬼手底下还存在的话,他是不介意把钱给盘星教还回去的。
万一盘星教很不幸地,没能挺过去,他也没有把钱烧给前雇主的习惯。伏黑甚尔不无恶意地想。
“说出了很不负责任的话呢。”巴麻美对伏黑甚尔的行为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从神谷银示观测过所有发生过的重要事件,几乎是全知的视角下,伏黑甚尔想祸水东引,把仇恨都集中在盘星教上的意图就很清晰了。
不止非常没有契约精神,并且已经做好了处理掉原雇主后续的麻烦的准备。
“怎么,要代表正义审判我吗?”伏黑甚尔嗤笑一声,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不哦。”巴麻美轻声说道,“因为是同伴,所以我会包庇甚尔先生的。”
伏黑甚尔瞥了眼巴麻美,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放弃了星浆体,总不能空手而归啊。”
伏黑甚尔终于向巴麻美表明了他的所图。
0咒力的天与咒缚不会引发高专的警报,也就是说,伏黑甚尔可以随意进出东京校而不被任何人发觉。
“我会在内部破坏掉高专的防御结界,然后你我里应外合,拿走高专里面存放着的咒具。”
“给东京校来一场彻底的‘大清洗’吧。”伏黑甚尔吐音清晰,横贯嘴角的疤痕被牵扯,他专注地注视着眼前被他承认为同伴的金发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
只是去高专偷东西这件事,配上伏黑甚尔此时的恶人颜,简直像是要让世界陷入终极黑暗的反派一样。
或许神谷银示的感觉没有出错也说不定。
在伏黑甚尔之前说过的计划里,可是确确实实存在着在暗网上悬赏天内理子这一条。
神谷银示不觉得伏黑甚尔用一群杂鱼诅咒师去消耗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只是单纯地去高专拿走咒具,其他什么也不会做。
别忘了,眼前的家伙,可是赌马场的常客啊。
赌徒怎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收手?
至于为什么还会带着巴麻美,神谷银示认为两件事情在伏黑甚尔看来并不冲突。
或许他现在确实是存着不对天内理子出手的想法,但是内心的潜意识正在推动着伏黑甚尔做出了这一切,而后静待着事件的发酵。
伏黑甚尔是一个不会贸然前进,也不会轻易选择后退的男人。
他像是耐心等待猎物跳入追击范围内的黑豹,让浑身流畅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躲在暗处,匍匐着、蛰伏着……
偶尔又会像现在这样,仿佛置身事外般,平静冷淡的注视着,任由机会从眼前溜走。
或许再往下探究,就能理解伏黑甚尔的心境。
不过和伏黑甚尔成为知心朋友,对神谷银示并没有什么切实的帮助,也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所以他没有过于在意这些,神谷银示只需要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所盼望着的轨迹进行着就可以了。
伏黑甚尔抬眼去看巴麻美的表情,见对方脸上出现的不自然,他不在意地说起他在离开禅院家时候,也几乎把禅院存放咒具的仓库搬空了的事情,来表示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巴麻美单手握拳,蜷缩的食指抵在唇上,掩饰掉她不合时宜的笑意。
“要感谢他们啊,那可让我过了一阵自在的日子。”回忆过往的伏黑甚尔用棒读的语气说道,又想了想,“或许以后可以再回去一次。”
当然,明显不是友好意义上的回去探望“家人”。
神谷银示更倾向为伏黑甚尔说的是“咒具不够用了,回禅院家去抢两把”的另一种说法。
“……算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伏黑甚尔否定,语气里是不做掩饰的讽意“垃圾场永远都是垃圾场。”
他对着巴麻美举了下手机,上面赫然是禅院直毘人之前向他发来的信息,两人的聊天记录很快被他划过,动作速度快到巴麻美只看了个大概。
“这就是最后一次和禅院做交易了,千万、亿、十亿……嘛,老头子还算爽快,居然这么快就把钱打到账户里了。”伏黑甚尔挑眉,难得地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摩挲着下巴深思,“嘛,毕竟是禅院家主,还是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的,万一那小子觉醒了不错的术式,他也不算亏。”
话尾最后的“他”被伏黑甚尔说得很含糊,不知道指的是禅院直毘人,还是伏黑惠。
“……甚尔先生说的是惠吗?”巴麻美问道,还不等伏黑甚尔回答,语速稍快,紧接着又问,“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你的孩子吧?”
伏黑甚尔不走心地回忆了下,连眼皮都没抬:“啊,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当时他告诉巴麻美的名字是“惠”的话,应该就叫做“惠”没错。
“……”
巴麻美沉默一会儿,认真地发表自己对伏黑甚尔的看法:“虽然一直对甚尔先生的品格没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过,果然还是亲身体会过,才能充分地理解甚尔先生的人渣程度。”
“嗯?”
巴麻美接近于批评的话,伏黑甚尔听了却愉悦地大笑出声,甚至还主动附和巴麻美的话,完全看不出正常人被嘲讽后该有的恼怒,放肆的狂笑颇有些无所顾忌的模样。
在神谷银示犹豫以巴麻美的性格,现在是该对伏黑甚尔卖掉自己孩子而愤怒,还是应该劝诫对方的时候,伏黑甚尔的嗓音先传到了耳边,让神谷银示暂时打消了纠结。
“人渣?倒是很贴切啊。”他慨然接受这个称呼,伸手掏了掏耳朵,作回忆状,“唔,总觉得有不少人这么叫过我。”
至于到底是谁也这么叫过他,他懒得去回想了。
能被忘掉的,也都是些无需在意,不怎么重要的家伙。
巴麻美应该是吐了口气,灿金色卷发上绸缎似的柔光细微颤动两下又回归原位,她肩膀微松,神情中流露出浅淡的无奈。
“……既然甚尔先生承认过我们已经是同伴,就姑且自大的认为我有这么说的资格吧。”
巴麻美脸上带着一种伏黑甚尔感到熟悉的苦恼。
“这样放弃自己人生的状态是不行的。”
如丝丝缕缕的水流般温和的劝诫,混杂着无法轻易扯断的韧劲,让伏黑甚尔联想到了巴麻美术式操纵的明黄色缎带。
……还是有些区别的。
巴麻美的性格不会像她变成枪炮等等重武器的丝带一样,改变成完全不同的形态。
“人是不能只靠着赌博和战斗活着的。”
巴麻美指的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
没得到伏黑甚尔的回复,她也没过多的在这上面纠结,反而是询问起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把惠卖给禅院家呢?”
伏黑甚尔眼也不抬,想也不想地说:“那可是十亿啊。”
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就算再怎么霉运,也足够我泡在赌马场里几个月了。”
巴麻美不解地问:“甚尔先生,真的是喜欢赌博吗?”
神谷银示的疑惑主要体现在一个人的赌运那么差,为什么还能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地重复给赌马场增加收益这件事上。
“嗯?”伏黑甚尔发出一声短促的音阶。
“不,我只是觉得,不管输掉多少钱,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那应该算不上喜爱吧?”
伏黑甚尔对巴麻美的话回以嗤笑,又在她说出后面的话以后,抬起那双淬着锋芒的绿瞳。
“仅凭着自己的力量,离开了御三家之一的禅院,也摆脱了那个姓氏。”
作为唯一的天与咒缚,巴麻美知道他出自哪里也不算稀奇,让伏黑甚尔挑起精神的是……
“但是,甚尔先生一直都没有真正地离开过禅院吧?”
巴麻美像是没感觉出伏黑甚尔的异常:“否则为什么要把可能会觉醒生得术式的惠送过去呢?”
无非是认为伏黑惠如果有术式,会在有着非术师者非人的禅院家得到优待。
身为0咒力的非术师,哪怕现在的伏黑甚尔看上去再自由,思想却还是被这个根深蒂固的概念深深地束缚住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禅院家,但是心还被困在原地。”
……
伏黑甚尔习以为常地无视了巴麻美的叹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在现在被他想了起来。
从一开始,巴麻美就没叫过他的姓氏。
一直都是以名字加敬称来称呼他的。
他不禁重重地咂了下舌。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
……
第48章 四十八个马甲
有没有像巴麻美说的那样的真正离开禅院,对伏黑甚尔而言并不重要,也不值得为此分出太多的心神。
对他这种人来说,没什么意义。
也只有小鬼会真情实感地在乎“人生的方向”这种东西吧?
哪怕是在谈论伏黑甚尔自己的人生,他甚至提不起兴趣去争辩,亦或是反驳什么。
这也导致对巴麻美的话,伏黑甚尔表现的就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甚尔先生,还在听吗?”巴麻美加重了语气,虽然还是在笑着,但是莫名让人感到压迫感。
“啊啊,知道了。”他敷衍地含糊答应着。
是要让他把那小鬼买回来吗?
禅院那边可不会轻易放人的,而且也没有把到手的钱吐出来的道理。
总之先让眼前的家伙安静下来好了。
巴麻美仿佛也看出他没有悔改倾向的想法似的:“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才让甚尔先生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真是难办啊。”
说着这样的话,可在巴麻美的脸上,伏黑甚尔只能看出几分刻意流露出的苦恼。
他看着巴麻美伸出食指点了下唇,似乎在心中思忖衡量着什么:“作为搭档,这么说或许会有些越界,但如果是以朋友的立场的话,就不一样了。”
“我想,我应该是有这样的资格的?”
巴麻美语气上的细微变化不禁让伏黑甚尔微微眯起眼睛。
人会潜意识想要逃避严肃的气氛,伏黑甚尔也本能地反感这种隐隐被压制,不能完全控制局面的被动处境。
伏黑甚尔倒没被巴麻美转变的态度给震慑住,只是散漫地敛起视线,想听听巴麻美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无论是体验赌博里的未知性,还是感受着危险的战斗里获得的刺激。”
“那都不能被算作真正的活着吧?”
“……就算在乎的家人或者朋友不在了,也不能放任自己一蹶不振,这种放弃自己人生的样子是不行的。”
巴麻美平缓的嗓音在说到某处明显地短暂停顿,也成功让对说教和劝诫不感兴趣的伏黑甚尔微微转动脖颈。
他用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凝视着略有出神,因而没有发觉他明显的视线的巴麻美,拇指从天逆鉾和锋利不沾边的钝刃上擦过。
突然说起了“家人”,是在暗指什么吗?
不。
伏黑甚尔很快就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虽然孔时雨做着情报贩子的勾当,但像孔时雨那种人的谨慎性格,不可能会在他之前的婚姻情况上多嘴。
两人只有一次交集,没什么交情,孔时雨也没有理由主动告诉巴麻美这些。
所以,巴麻美现在对此表现出来的异样,是因为……
伏黑甚尔隐隐有了个猜测。
“我个人是无法认同这样的生活方式的,甚尔先生大概会对我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吧,不过,也许是我一开始并不是咒术师的原因在,所以才会更加注重‘普通人’的那部分的生活。”
“虽然要承担和咒灵战斗的使命,但是人不是被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不可能一直只去做祓除诅咒这一件事的,调和两个身份之间的平衡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巴麻美这么说着的同时,转头瞥向伏黑甚尔。
“甚尔先生在这方面就做得相当差劲呢。”
伏黑甚尔对这个评价接受良好,他漫不经心的问:“是在批评我吗?”
“唔,是个不错的评价,听着比‘人渣’要顺耳点。”甚至还能心情稳定的点评两句。
伏黑甚尔浑身的气息平和,刚才巴麻美提到家人时一闪而过的凝滞气氛仿佛是错觉般消散。
“这样颓废的状态,还请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她嗓音低下去,沉声说道。
巴麻美站起身,站位的变化使得她能以俯视的视角望着伏黑甚尔,暖色的灯光落在面庞上,为她柔和的神态渡上一层弧光,向下低垂着的睫翼遮出的阴翳能让他看清对方清醒的眼瞳中含着的沉静意味。
“如果以一种积极的状态生活着,想必也会让在乎,却已经离去的人感到安心吧。”
“……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不只是“别给人添麻烦啊”之类单纯的埋怨,巴麻美说这话的时候转过了身,伏黑甚尔只能从她的语气里辨别其他的情绪。
她也是这样做的。
伏黑甚尔印象里不自觉浮现出这个概念。
只是临时住所,也会精心按照喜好布置成温馨的样子,时刻让自己保持着优雅的体态和礼仪,以上这些都足够说明巴麻美是对生活的幸福质量有一定的要求。
同时巴麻美这么做的另一重原因,也就是说……
“他们已经不在了。”得到本人的亲口确认,伏黑甚尔没什么表示,连眼皮都没抬,从胸膛中“嗯”了声就没有了下文。
在童年时期没有感受到爱,长大以后也会理所应当的失去爱人的能力。
别认为他会有正常的同理心。
这不代表伏黑甚尔失去了对情感方面的敏锐性。
引起伏黑甚尔注意的是巴麻美那种略显奇怪,仿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平静到冷淡的口吻。
简直像是在说和她不相干的人一样,这样又和巴麻美表现出积极生活的态度不符了。
神谷银示感受了一会儿,灵魂没有被排斥的预感。
他隔着马甲看向坐姿随意,失礼的把双腿支在茶几上的伏黑甚尔。
在他心里,想必已经给巴麻美的留白找好了合理的原因。
“甚尔先生。”她唤道。
伏黑甚尔懒洋洋地:“嗯。”
在澄净清透、闪溢着引人信服的明亮双眼中,伏黑甚尔看到了自己映在其中的倒影,如同融金般的瞳色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
“让自己,从禅院里逃出来吧。”
他听到了,其中蕴含的祝愿。
沉默一会儿,伏黑甚尔短促地笑了一声。
却是难得的不含嘲意,只是纯粹的被巴麻美的话惹得发笑。
“……哈,你还真敢说啊。”
巴麻美轻松的语气,似乎只是随口聊到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伏黑甚尔一脸可惜:“要是被禅院那些垃圾听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有意思。”
巴麻美垂眸,她没有看向伏黑甚尔,也不在乎他的反应:“这样吗?”
“也许在未来,会看到天与暴君毁掉这个腐朽的家族也说不定呢。”
“……”
伏黑甚尔低着眼,他松开拿着天逆鉾的左手,拇指上出现一道浅淡的白痕。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伏黑甚尔怀着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想法,试探说道。
巴麻美不在意地朝他笑笑:“或许吧。”
伏黑甚尔却从巴麻美那双沉静的眼底,轻易窥见了对方的笃定。
这说明着,她对所说的结果深信不疑。
伏黑甚尔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这个认知甚至让他脊背都不自觉地绷紧了。
什么啊……
哈,她居然真的是这样觉得的。
认为从千年前就存在的御三家之一,会在一个零咒力的非术师手上摧毁吗?
“……就当是你说的那样好了。”他无意再和巴麻美交谈,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管伏黑甚尔情绪怎样浮动,巴麻美这份确信都是真实的。
神谷银示真切地看到了。
从火焰与愤怒中诞生的“天与暴君”,带着浓烈的仇恨,摧毁了一切束缚着她们自由的枷锁。
那可是很遥远的未来啊。
……
“悟,辅助监督给出的情报,就是在这里,出现过特级的咒力波动,又很快消失了。”
戴着圆形墨镜的白发少年双手插兜:“啊,后面的老子也知道,他们想进去查看情况,结果被一个国中生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噗、哈哈哈哈哈!”
话说到一半,五条悟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扶着夏油杰狂笑,肩膀一阵一阵的抖动着。
“简直太丢人了啊……嘛,不过就因为这种事叫老子来,真是不爽。”
“毕竟我们两个是距离最近的咒术师,稍微忍耐下吧。”夏油杰的情绪要比五条悟更稳定,出言安抚着友人。
“随便怎样都好了,希望是个能看得下去的对手。”对于被委派保护星浆体的任务,又被半路叫走去处理眼前的突发情况的五条悟现在尤为不爽。
夏油杰提醒:“悟,对方也有可能是值得招揽的咒术师。”
“哈?杰难道你吃凉面把脑子吃坏了吗,都对辅助监督动手了,我们不打才不合适吧。”
“……”
被辅助监督提前疏散过人群,空无一人的电玩城内部显得尤为空旷。
此时细微的动感音乐就十分明显,清晰地传到二人耳中。
夏油杰首先绕过其他设施,看到了跳舞机上舞动的背影,绯红发色的长发在她身后划出利落的弧度。
“你们来晚了。”
对方头也不回,声音没有因为动作气喘吁吁,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咒灵已经被我解决了,你们可以走了。”
从声音和身高,以及对方的口吻,都和辅助监督描述的一致。
眼前国中生的少女,就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咒术师吗?
察觉到身后迟迟没有离开的两个家伙,她似乎觉得不耐烦了,转身从跳舞机上跳下来。
这下夏油杰终于能看清她的长相。
绯红色长发被黑色的蝴蝶结扎起,一副休闲装扮,嘴里咬着一根Pocky,半敛着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真是的,怎么总是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啊。”
“还不懂吗?”
不等夏油杰和五条悟出声,她用拇指指向自己,扯出的笑容让单边的尖牙显现出来,让她多了几分小恶魔的活泼感。
“这里的诅咒,归我了。”
……
第49章 四十九个马甲
“这种命令的口吻是怎么一回事啊?”
听着五条悟上扬的语气,以及他七拐八拐的古怪尾音,凭借夏油杰对五条悟的了解,这通常预示着他马上会做出一些惹人烦的举动。
夏油杰本能地为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了头痛,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是老子的错觉吗,怎么好像听到了有谁在说话?”
五条悟把手横在额头上,作眺望状,用一种故作不解的语气问道,仗着身高上的优势,眼神不和矮了一头,有着绯红发色的少女接触对视。
故意把视线慢悠悠地从对方的头顶略过,左看右看,完全无视掉少女的存在。
“真奇怪啊,到底在哪里,怎么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哈?”
少女短促的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一脸莫名其妙,双手环胸,就那么看着五条悟动作夸张地左右观望。
“悟。”夏油杰出言提醒。
他不禁怀疑起,五条悟现在这样,真的还记得他们是要来先试探对方的态度吗。
夏油杰倒是不担心对方会被激怒后突然暴起,他们两个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之前被辅助监督特意拜托过,夏油杰不希望从一开始就因为一些本可以避免的事情导致全盘搞砸。
虽然对方给夏油杰的第一印象,明显不属于容易接触的性格的范围里。
从一开始对辅助监督出手,到现在仿佛划分领地般的宣言,都能窥见几分少女性格上的强势。
不过一想到她是咒术师,那就说的通了。
咒术师的咒力来源源自他们的负面情绪,平常最常接触到的也都是种种从负面情绪里滋生出的诅咒,常年累月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性格正常不偏激的到底只有少数。
不过对方看上去是能可以好好沟通的类型。
夏油杰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绯红长发的少女身上,五条悟幼稚的挑衅没有触怒到她,但是和独特发色相同的眉头压低着,透露出她并不是对此毫无感觉。
手臂环在胸前的动作一般来说是一个标志性的防御姿势,代表着对方现在正处于防备、警惕等等情绪中。
但是从她坦然留在这里,等着他们到来,并且不为双方不对等的人数感到惊慌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她对自身拥有着极强的自信。
奇怪的是,夏油杰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出明显的训练痕迹。
一般来说,咒术师会更为看重生得术式上的开发,但也很少会见到落下对肉体的修行。
夏油杰的目光不留痕迹地从对方袒露着的皮肤上移开,手臂纤细,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小腿发力,能看出绷紧的肌肉线条,但也没有脱离普通人的范畴。
在对方以放松的姿态站着打量他们的同时,也相对的被DK二人所观察着。
从她见到他们以后,所有的微表情全部被五条悟收入眼中。
五条悟“嗯?”了一声,他能看出,对方看他的眼神可和陌生沾不上边。
看到不认识的人和熟悉的人视线首先落在的位置会有细微的差别,六眼能把这种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放大,再如实地传递会大脑里。
不出他所料的,下一秒,视线就先一步清晰地捕捉到了少女的口型。
“你是五条悟?”
和DK间的距离足够她不需要抬头也能和他们平视,独属于强者的从容气场正无意识地往外溢散,念出五条悟的名字,她像是想到有趣的事情,一直未消下去的笑容弧度又有加深的趋势。
看不出“美树沙耶香”和“晓美焰”的区别,如今面对着“佐仓杏子”也同样没有察觉出所谓的“被世界诅咒”的倾向。
因为还不是真正意义上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最强”吗?
这一点神谷银示很早就发觉了。
所以在五条悟彻底成为唯一的最强之前,所有的马甲都是安全的。
“我知道你。”她没有要隐瞒的想法,坦率地说道。
五条悟颔首,端着夏油杰看不下去的倨傲态度,用下巴冲她隔空点了点:“老子这么出名,你听说过也是情有可原。”
夏油杰没有阻止挚友对自己无下限的自夸,他微垂着眼睛,敛下眼中或许会被注意到的打量神色。
“‘最强’的名号我也或多或少听到过不少次了,倒是第一次见到本人,”她语气莫名,略有深意地扫了五条悟一眼,“不靠谱方面也是。”
听了对方的话,五条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伸出食指抬起墨镜,天空般蔚蓝的双眼盛着兴味:“最强?想不到居然是老子的崇拜者吗,喂喂,杰,你听到了吗?”
“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五条悟表现得尤为夸张,他揽住身边的夏油杰,“我和杰就是最强的。”
无视掉对方在听见他说完这句话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五条悟认为那只是原因未知,单纯地停顿了下,他没有在意的继续说:“不过就算你崇拜老子,不说出一个对辅助监督动手的合理原因,也是没用的。”
“老子没有什么优待女士的习惯。”他轻快的嗓音说到最后略微压低。
绯发少女对此毫无惧色,咬断Pocky的一端,用手拿着剩下的细棍形状的饼干,满不在乎地说:“打就打了,原因?这难道是什么非有不可的东西吗?”
在夏油杰不自觉浮现出皱眉的神态中,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握起拳头,做了个挥舞的动作:“这种事情,不就是谁拳头硬谁说的算吗?”
“明明不是我的对手,弱到不行还一直拦住我叽叽歪歪问个不停,影响到我祓除咒灵,挨揍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就只是因为这个?”
任谁亲眼看到辅助监督脸上的伤,都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不在意地说:“贸然把别人的猎物归为自己所有,只是让他未来几天要在床上躺着度过而已,他还有自己离开现场的力气,不会被这里之前存在的咒灵给一口吃掉,难道还不够手下留情吗。”
“弱者服从强者,落败就要做好被胜者处置的后果,对比自己强的强者,就应该拿出一点顺从的态度,这不是所有人都默认遵守的规则吗?”她反问。
“你们也是咒术师,居然没有这种自觉性吗。”在夏油杰愈发怪异的表情下,她反而显得很惊讶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物一样。
她摊开手:“嘛,总之就是这样,虽然我不指望着别人对我怎样奴颜屈膝,不过也给我摆出一点乖顺的态度啊。”
“我和听不进人话的笨蛋没什么好说的。”
“尤其是对死脑筋的家伙,我一向没什么耐心。”
“唔……”五条悟用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假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如果他的眼睛里的兴致勃勃褪去的话,或许会更可信几分,“听上去完全就是诅咒师的行径啊。”
要动手吗?
从思索中抽离的夏油杰抬手:“恕我打断一下,‘猎物’的意思是?”
“猎物就是猎物啊,”似乎是对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开始觉得枯燥了,她连语气也变得放松随意起来。
“那家伙。”
少女指了下身后,是几排在她祓除诅咒的时候被摧毁的器械,其中断裂处还在不断闪烁着噼啪的电弧。
“它可是我早就预订下的猎物啊,苦心等了几个月,眼看着电玩城的老板马上就会提高悬赏金额,酬金差不多能再上翻上一倍。”
“结果咒力波动突然被你们的‘帐’给侦测到了,为了防止再派来厉害一点的咒术师到这里祓除掉它,让我拿不到一分钱,害得我不得不改变原本的计划现在就祓除掉它。”
“这下子可是让我少赚了很多钱啊。”这么说着,对方语气里却没多少心痛的感觉。
“不过,这只咒灵倒是掉了那东西,也算是没有亏太多……”后面这部分她似乎是有意地放低了声音,接近自语地说道。
但在场的夏油杰和五条悟皆是耳力惊人,没有遗漏那接近无声的嘀咕。
“按照你所说的,那只咒灵很早之前就诞生了吗?”
五条悟摩挲着下巴,这么久都没有被‘帐’发现的咒灵,很奇怪啊。
难道天元的结界也有时效性吗?
“附近的普通人都没有被咒灵影响到吗?”夏油杰皱眉,尤其是人流量大的场所,那只诅咒不知道吸收了多少人的负面情绪。
溢散出的咒力会让普通人出现很多不适,在电玩城这种地方,想必会放大这一点。
她用困惑的语气说:“当然会受到影响啊。”
少女仿佛从夏油杰微怔的表情里看出他的想法一样:“不过这样才方便吧?负面情绪累积的越多,诅咒就会变得更强,到时候为了消灭掉它,它的酬金就会一路水涨船高,翻个好几倍啦。”
“否则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还不动手啊。”
“……”
夏油杰马上明白了对方说的意思,却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见到咒灵,应该立刻祓除掉,以免让它们以恐怖的速度成长,然后到以及普通人的程度。
但面前的少女明显背离了夏油杰一直遵从的行为方式,并且表现得像是他们太过愚蠢那样。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好了。”她拍干净手上的饼干屑,难得空出手,不再拿着零食。
“生物链你们知道吧?”绯发少女提出一个很符合她目前年纪,在这种情况下却显得非常割裂的问题。
她嫌麻烦似的长叹一声:“真希望高专没有忘记教你们这些国中就应该学习到的知识,免得我还要浪费口水跟你们解释什么是生物链。”
“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海带。”少女用双手代指她说的生物,左手包裹住右拳。
她语气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说:“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被诅咒吃掉,稍微强大一些,但还是弱小的诅咒被祓除,而没用的咒术师呢,会被诅咒杀死。”
她比了个“钱”的手势。
“那些对诅咒没办法的普通人,就会选择花钱消灾啦 ,而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拿到报酬是理所应当的吧?”
“普通人和咒灵,都是我们的‘食物’啊。”
“不把家畜养到最适合的口感,怎么能提前吃掉呢?”
她赤红色的双瞳盛着纯粹的专注。
夏油杰无比清晰地明白了,在他们面前国中生年纪的女孩诅咒师的身份。
同时他也深刻意识到,眼前的家伙,绝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
第50章 五十个马甲
……
分明只有国中生的年纪,却已经能熟练地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语气自然地把普通人归为食物链最底端的存在。
被划分到“弱者”中的人,在她看来,就是只能被其他更强大的生物单方面剥削的食物。
直视对方那双如她发色一样显目的眼睛,就能体会到同时存在于她身上纯粹与残忍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气质,有时又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小恶魔般狡黠的神态。
如果抛去对方所做的事情,只从她透着机敏和灵动的性格来看,她和那些正处于国中生的普通少女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是她就是用那种仿佛太阳东升西落般,理所应当的口吻,一句句吐出夏油杰无法理解,不能认同的话。
祓除掉电玩城里的诅咒对她而言不算困难,起码是不会对她构成什么威胁,否则现在少女也不会还毫发无损地站在他们的面前了。
人在疲惫时的神态是掩饰不掉的,而对方不止是眼神明亮,看起来很有精气神的样子,浑身上下连带着衣服,都没有看到一点经历过苦战的痕迹。
最让夏油杰对眼前的一幕感到荒谬和割裂的是,对方居然还端起一副前辈的姿态,来教导他们怎样才能最大程度获取利益。
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为了所谓的拿到更多的报酬,选择对咒灵视而不见,故意放任而不去祓除。
等着因为诅咒的原因影响到客流量,迫使店主只能提高价钱请求咒术师除灵这种事情,也是她亲口承认过的。
夏油杰深刻意识到,对方的观念和他一直坚持的理念完全相反,不如说简直没有丝毫重合之处。
夏油杰只认同对方说的“强者支配弱者”这一笼统的说法,对其他的则持着反对的想法。
她也让夏油杰明白,诅咒师和咒术师首先会考虑到的事情存在着鲜明的差异,能从思维方式中就能轻易地区别出二者的差别。
“所以说啊,难道会有人在鸡鸭还没到成熟期,就选择杀掉它们吃肉吗?那也太浪费了。”说了一大堆,她对这个话题明显提不起太大兴趣,语气随之变得散漫起来。
她敛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只能看见眼前短浅利益的笨蛋才会这么做,聪明人当然是要把这些资源牢牢地控制住在手里才对啊。”
她双手撑着膝盖,打量着夏油杰的脸色:“莫非是我的比喻太露骨,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问完这一句,对方又像对玩具失去兴趣的小孩子一样,拍拍手直起身。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怎么想,从古至今,强者就是拥有绝大部分的权利,这个规则也永远都不会被人为改变。”
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夏油杰听出了她话里潜藏的意思。
这和他心中的“正确性”并不冲突,夏油杰也不会强迫自己非要理解诅咒师的观念不可。
少女再次把目光转到了夏油杰的身上,随意地瞥了眼他。
“夏油杰,没错吧。”她仔细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虽说是问句,从语气上听不出有迟疑、不确定之类的情绪。
夏油杰能隐隐地感觉到,对方似乎认识他,但她显然没有要告诉他是从哪里知晓的倾向。
“你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合不来。”她用很平常的语调说着对夏油杰的印象。
就是这样的语气,引起了五条悟的狂笑:“欸,还是第一次见到杰被人这么说,刚才居然没有录下来,简直太可惜了。”
夏油杰对挚友抓着任何认为他会觉得出糗的点疯狂嘲笑的行为习以为常。
而在场的另一个人也彻底的无视了五条悟,反而摩挲着下巴深思:“要说为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坦言道,如实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是一种直觉吧,感觉我和你绝对不是一路人。”
对夏油杰怀有敬佩不是假的,而对屠戮“猴子”的夏油杰,神谷银示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真心实意的让佐仓杏子这么说道。
两种情感都是真实的,不存在谎言的。
他只是把真话稍微地加工了一下。
……
“我说了这么久,你们还不明白吗?”
有着显目发色的少女像是发觉到说不通一样,赤红的眼瞳锋芒初显,扫向二人,情不自禁地加重了语气。
“被赋予了这样才能,可不是用来蠢兮兮的为别人付出、奉献和牺牲的啊。”
“你们没有玩过电子游戏吗?普通人和不入流的咒术师就相当于是不需要在意的支线NPC而已,你们在打游戏的时候难道会去特别留意和主线任务无关的NPC的想法吗?”
“我的才能、我的术式,当然是只会为我自己使用,所以让一切往对我有利的方向运行,不是很正常的吗。”
“至于你们嘛……”
“不管你们是为了救人还是正义什么的才出现在这里,虽然我认为这种不成熟的想法简直蠢到家了,但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和你们可不是一类人,别搞错了这一点。”
夏油杰笑着,细长的眼型半敛着,莫名让人从那张悲悯的脸上看出冷意。
察觉到夏油杰情绪上的转变,她倒是提起了些兴趣:“要动手了吗?”
“嘛,单论打架的话,我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谁就是了。”
同为咒术师,夏油杰原本以为对方或多或少也会拥有着相近的理念,结果也很明显。
说到底,会对诅咒师抱有什么期望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切实际的事情。
只是他觉得,这种说法……
“这种说法……还蛮有意思的嘛!”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打断了紧张起来的氛围。
夏油杰循着声音侧过头,看到五条悟嘴角带着笑意的说道。
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这是在试探对方,还是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无论是哪种,夏油杰都没有选择立刻呛声去反驳五条悟的想法,出于对搭档岌岌可危,但依然勉强存在的信任。
“杰,别这么严肃嘛,聊完再动手也不迟。”
五条悟仿佛感觉不到凝滞的气氛那样,还悠闲地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夏油杰的肩膀上,毫无给别人增加了负担的自觉。
光凭他分外轻松的语气,完全就是没把眼前的人当成值得用心的对手看待。
又拆开一支棒棒糖的绯发少女倒是不怎么在乎他轻视的态度,也许在她眼里,五条悟和夏油杰也只是不需要特别提防的家伙。
“总算出现了一个不坚持杰你的那套正论的家伙,多么难得啊,别像老爷爷一样死板啊。”五条悟那只空闲的手散漫地挥动着,“每天都是杰和你的跟班的传教现场,简直无聊透顶了。”
事实倒也不像五条悟说的那么夸张,高专里,灰原雄虽然崇拜他,但也有着自己的理念。
七海建人也因为“不想被惹人嫌的前辈捉弄”为由,非必要不会凑到他们面前来。
除了五条悟以外,夏油杰身边最常见到的就是美树沙耶香。
只是因为沙耶香会经常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会产生到处都是认同他观念的人的错觉。
“别开玩笑了。”
居然在这种时候聊些不相干的话题。
夏油杰隐忍着,在高专制服的衣袖下,手臂的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
“喂……我说,认为咒术师要保护普通人的你,才是该别开玩笑的人吧?”她的动作一顿,突兀地回过头看向夏油杰,又泄愤似的用力咬住糖棍,含糊不清地说,“果然,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人一多就会出现这种不懂得变通,死脑筋的家伙。”
“嗯嗯?听上去,你是那种单打独斗的独行派吗。”五条悟倒是对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很感兴趣。
佐仓杏子只说:“我不和笨蛋为伍。”
“真是的,让我想到了一个怎么也说不通的白痴……”她用鞋尖踢着地面,低声嘀咕着。
“唔,真奇怪,你的表情看起来倒不像你说的那样啊。”五条悟指出不合理的疑点。
“难道说,你是属于那种不讨厌‘白痴’的类型吗?”
五条悟故意拉长语调,让他的声音显得慢悠悠的,颇有几分捉摸不透,让人的心七上八下的架势。
那双蔚蓝的苍天之瞳被墨镜遮住,然而被他那充满探究意味的视线落在身上时,敏锐的感官会瞬间将危险的讯号传递到全身各处。
要让神谷银示真情实感地讨厌自己,真是难为他了。
“我只是看不惯笨蛋而已,身为前辈,当然要提携一番咯。”她暗示性的抬起拳头,说的想必不是什么友善的方法。
“是吗?”五条悟不可置否地回应道,没有继续问下去。
真的不在意就不会无意间想到了。
“既然你认识老子和杰,也就不用我们多说了,但是起码应该介绍下自己吧?”
五条悟笑着,意有所指,手在空中划了个范围,又点了点。
“这是,基本的礼貌。”
她似乎在考虑,权衡片刻,她向五条悟伸出右手。
“佐仓杏子,我的名字。”
在五条悟准备握住佐仓杏子向他伸过来的手时。
从佐仓杏子的袖口中,掉出一条美味棒,被她准确地握在手里。
“喏。”
她的头稍微往一侧倾斜,保持着伸手递东西的动作,语气坦然地向他询问。
“要吃吗?”
似乎是个代表友好的信号。
五条悟没有任何顾忌地接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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