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建人无比肯定刚才在公交车内的咒灵远远超出一级的水平,不……应该说是特级才对。紧绷的神经无法放松,因为凭借出色的动态视力,他还看见了坐在特级咒灵身边人类少女,被咒灵亲昵地圈住手臂,蓬松的短发遮挡住她的侧脸,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难以放心。
后座的客户还在翻来覆去地说些客套话,但都已经被七海建人忽略为不重要的背景音,他的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虽说他已经退出咒术界已久,现在正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但残留下来的咒术师职业本能还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如果放任不管的话,那个少女很可能会死去。
或者更糟糕,那一整车人都会死去,想到这里,他猛地在前方路口调头。
“这不是回酒店的路吧?”
“抱歉,很可能需要您自行打车回酒店了。”七海建人将车停在路边,又替客户打开车门。
“什么!?”客户一改刚才的客套语气,瞬间变了脸色,认为七海建人是在不给自己面子,“你一个小职员就是这么对我说话的!?你要投诉你!!”
对此七海建人置若罔闻,甚至觉得对方有些聒噪,他面无表情地将客户带离车后座,而后自顾自地开车离去,将对方的怒骂声甩在车后。
轿车穿梭在车流中,似乎在寻找什么,时不时的变道也引来其他司机的不满,一时间路上鸣笛声不断,引得你也从车窗往外看后头究竟发生了什么,真人的手掌扣着你的手腕,因为他的存在车内的气氛格外压抑,有些身体差的旅客面色也变得很难看。
一开始你还以为真人是故意的,就反握住他的手提醒他收敛一些,没成想他耸耸肩,露出副无辜的表情。
盯着车后看了许久,你才发现是某辆车子随意变道超车,才把路况搞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是有什么急事吗?想着,你又收回目光,打算等到下一站的时候就下车去便利店买个口罩,公交车踩着绿灯的最后几秒穿过十字路口,紧接着就是红灯,金发男人盯着红灯,表情凝重,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焦躁地敲了敲。
眼看着公交车在下一站停靠,下车的人很多,他也看见了混在人群里的特级咒灵,这一回他看得更加清楚了,咒灵死死地抓住人类少女的手,脸上流露出充满玩味的笑容。
按理来说,任何咒术师都知道不应该长时间地盯着咒灵,因为有些咒灵对视线格外敏感,尤其是特级咒灵,可七海建人此刻却违背了这条规则。
是咒灵在挟持人类吗?
还是说,把人类少女当做玩具折磨到死?
一瞬间,无数的设想划过他的脑海,他本来应该装作没有看见,就像他从前这么做的一样,只是这一次……总之还是先报告给咒术界吧。
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联系人名单里的名字从夏油杰滑到五条悟,这种事情还是应该交给特级咒术师才行,只是他的那两位学长在二年级以后可以说是性情大变,虽说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七海建人还是能够感觉出两人的内里就像是即将崩塌岌岌可危的悬崖。
思虑再三,等红灯只剩下几秒,信号灯都开始闪动了,他才拨通夏油杰的电话。
“嗯,我在……发现了一只特级咒灵,有些棘手,而且它还挟持了一名人类女性。”
“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的黑发男人身穿黑衬衣,袖口往上卷了几卷,露出小臂,表情平和,但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压迫感却让周围的参会者噤若寒蝉。
挂断电话,夏油杰笑了笑,但眼底没有半分笑影,俨然一副笑面虎的模样,“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会议桌旁的一名年轻女性扶了扶眼镜,“说到了御三家以及其他咒术师家族反对您对于未成年咒术师的任务限制,他们认为您这样会扰乱咒术界原有的秩序。”
夏油杰轻叹一声,“这可真是麻烦呀……上次给禅院家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杀鸡儆猴的吗?”
他的声音还没有在空气中完全消散,他又接着说:“果然还是手段太温和了么?诸位觉得呢?”
男人的目光滑过在场的参会者,有的是初出茅庐的新兴咒术师眼中充满对夏油杰的崇拜,有的是前不久才倒戈的其他家族长老,眼中满是对男人的忌惮和恐惧,在一片寂静中,他的笑容变得嘲弄,“真是的,你们都在紧张些什么啊?”话头直指那些倒戈的家族长老。
那笑容令人不由地心生寒意。
便利店里的口罩都是花里胡哨的,你找了一圈只找到了印着兔子图案的口罩,这是唯一不算太浮夸的口罩,付过钱,你走出便利店,麻溜地把口罩戴上,整张脸就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刚才一直有个咒术师在盯着我们,估计是担心我会伤害阿蝉吧。”真人笑眯眯地说,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最紧张的不是真人,而是你,毕竟你害怕真人会和咒术师当面起冲突,到时候惊动咒术界的其他人,不,准确来说是夏油杰亦或是五条悟,你都没把握能够带着真人全身而退。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你的语气带着几分埋怨的意味。
“告诉阿蝉的话,说不定你会马上就暴露我们的位置呢,而且——阿蝉难道不会想要求救吗?毕竟你现在可是在被我‘挟持’哦。”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攥着你的手越来越用力,这是一个无声的讯号,一旦你说出错误的答案,就会被小心眼的咒灵报复。
不过他的想法也很好理解,初次见面是在深山里,你很有可能是别无他法才与他亲近的,那么在下山以后遇到咒术师时你也自然而然地会向对方寻求帮助的吧?
“并没有啊,顺带一提,你太用力了,我的手很痛。”
“诶?”真人愣了下,就看见你把手举起来,上面赫然浮现出一道红印子,还有点微微发肿,“真的呢,很痛吗?”
“那当然啊,痛得不行,我明明都已经这么难受了,真人却还要怀疑我,如果我真的想要逃跑的话,早就该逃跑了,再说了,那个咒术师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吧?”因为真人是特级咒灵,按照你的推测,大概只有特级咒术师才能够祓除他?
“你能感觉到的吧?我的难过,被平白无故地怀疑,就是这种感觉。”你知道真人能够感知到你的情绪,“这种感觉是什么味道的?”
“酸的,苦涩的,像是柑橘的味道。”他如实回答,但又意识到你刚才的话语不亚于在划清和人类的界限,他的语调有些兴奋,“这么说,阿蝉是在人类和咒灵中选择了我吗?”
什么叫做选择他啊,你是根本没得选好吧,剧本开始以后就能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样,但是他能够这么想也减少了一些你走剧情的阻力,于是你顺着他的想法点点头,“所以,真人再随便怀疑我,我真的会伤心的。”
接下来的路途上你都在计划怎么避开咒术师,同时还要隐藏起真人的气息,这是一件难事,你思来想去都想出个合适的方法,你都有些自暴自弃了,“要不还是找个小山村住下吧。”
“阿蝉原来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啊?”
才不是呢,如果不是因为要躲开咒术界,你才不会想不开去山里住,你愁眉苦脸,“就没有那种异空间吗?就像是任意门一样,把门打开就去到另外一个独立的空间,那该多好啊……”
“你说的,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到吗?”
他又在说什么大话啊?你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问:“怎么做到啊?”
给你解释一通所谓的领域,当然,你要求的异空间更像是某种领域的半成品,对于特级咒灵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题。
【第三章:世外桃源开启
为了躲避咒术界的耳目,真人特意创造出另外一片空间,碧蓝色的天空,蔚蓝色的大海,还有由细软的沙子堆砌成的沙滩,放眼望去俨然是一个远离凡间的度假小岛。】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你在进入那片空间前心里还在直嘀咕,但是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你的视野就被扑面而来的美景填满,你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从这头跑到那头,嘴里连连惊叹,“这是真的吗?真的沙滩啊?海里也有鱼吗?”
回过身,你看见沙滩背后郁郁葱葱的树林,指着那个方向,“里面有椰子树吗?”
空间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不少,你早就嫌弃冬装太过笨重,现在正好把外套一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步子也轻快起来。
“阿蝉喜欢这里吗?”真人问,他的猫尾巴又冒了出来,凑近以后时不时尾巴尖尖会蹭过你的小腿,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还可以,不过我有个问题,很严肃的。”你站在树林里,看到一大片空地,就问,“这里能种田吗?”
“诶?阿蝉每次说的话都让我没想到呢,唔,我想想,这里是我用咒力捏造出来的空间,简单来说,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其他的生命体了哦。”
什么嘛,看来是不能种田了,有点失望。
“不过,为什么会是沙滩?”你还以为会是很阴森恐怖的环境呢,毕竟这样很符合你对咒灵的刻板印象,“那种阴冷潮湿的洞穴比较符合你的身份。”
真人的手指抵着下巴,略作思考,“原来阿蝉喜欢那种环境吗?”
“才没有,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说着说着,你的肚子就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虽说现在目前有了落脚点,但还得解决没钱的问题,你捂着肚子,“没钱真恐怖。”
“差点忘了,阿蝉还需要吃东西诶。”真人对此后知后觉,对他来说你就像是随手在路边捡来的小动物,从来没有养过宠物的咒灵毫无经验,还得需要你的提醒,“钱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看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你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说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能伤害人类,也不能和咒术师正面起冲突。”
真人注视你许久,忽然将你抱得满怀,柔顺的头发还有毛茸茸的猫耳一起蹭过你的脖颈,“好过分啊,阿蝉眼里就只有人类诶,就没有一点点的在意我吗?”
太诡异了,这种情感,不由自主地想要博取你的关注,一旦被你注视着,源自灵魂的兴奋感随着战栗传遍全身,而与之相对应的,失去你的注视,哪怕只是一瞬间,原先的兴奋感立刻转变为失落,甚至可以说是带有自毁倾向的悲伤。
你究竟……是什么“存在”呢?
明明过分的他才对,你身为人类偏心人类有什么奇怪的吗?难不成他还希望你能够背离整个人类种族向他走去?你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事情的,以前你还会厌烦系统的剧本把男主变成恋爱脑,但这一次你无比庆幸剧本的作用,至少让真人有所收敛。
“等什么时候真人变得更加像人类了,我大概会更在意你一些的吧。”向来都不会把话说得太死,总是喜欢使用含糊不清的、缺少界定的形容词,仿佛这样子就能为自己未来的行为找到开脱理由。
多么狡猾。
真人“唔”了一声,抱着你许久,他的声音从你耳边传入,“我听见了阿蝉的心跳声,这种东西,人类总是喜欢把心脏看成灵魂的寄宿点。”
“咒灵是没有心跳的吗?真人什么时候会有心跳呢?真人的心脏会为了我而跳动吗?”你的手抵在他的左边胸口,那里是冰冷一片,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震动。
“好哦,那我的心脏一定是为了阿蝉而生的,自然也会为了阿蝉而跳动。”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的驱使,嘴巴就不由自主地说出这种话,更加奇异的是他没有任何反感,就像是……他真的会这么做一样。
越来越期待了,你的能力消失的那一天,他亲手取走你的灵魂那一刻,那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呢?
你还不知道真人在想什么,在结束拥抱以后他就打着解决金钱问题的旗号离开,只留下你在这个空间里闲逛,空间很仿真,你还在沙滩里翻出不少的贝壳和海螺,有些无聊的你走在海边踩水玩。
而关于特级咒灵挟持人类女性的消息已经传遍咒术师协会,事情在你所不知晓的角落里逐渐发酵。
在两年前成为咒术师协会革新派领头人物的夏油杰在这两年的动作愈发频繁,早就惹得其他守旧派颇有微词,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做事干脆利落,该给对方下马威的时候就绝不手软。
而总是与他的名字一并提起的还有五条悟,只不过不同于在咒术界名利场中混得风生水起的夏油杰,五条悟在毕业后就选择留校成为一名教师,但两人的关系甚笃已经是众所周知的。
当初五条悟选择成为教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觉得他的性格会适合当老师,甚至相较之下,还是表面温和的夏油杰更适合教书育人,但事实就是这样。
夏油杰是在傍晚时分在居酒屋与七海建人碰面,后者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就连领带也是整整齐齐的,一丝不苟的样子同他的学生时代里一模一样。
“看起来很专业,下次买证券可能还需要咨询你。”夏油杰打趣一番,“灰原看到你估摸着也会这么说的。”
七海建人想起那个乐观到有些傻乎乎的同期,表情放松了几分,“告诉他,没事别碰证券,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啊,我会替你转告他的。”这时候他们先前点的清酒还有烤鸡串都已经上齐,夏油杰一边斟酒一边将话题引到特级咒灵身上,“你上次说,那只咒灵劫持了一位人类女性?”
清酒被递到七海建人的手边,他接过以后没有喝,而是皱眉回忆起那位女性的侧影,给出一个模糊的侧写,“个子大概在一米六五的样子,黑色短发,穿着蓝色冬装,但是没有看清脸。”
其实这种事情一般来说是要直接上报给咒术师协会,但是考虑到近两年咒术师协会人员变动较大,目前又处于守旧派和革新派对峙时期,这种消息还是直接告诉他的前辈夏油杰比较好。
特级咒灵对于咒灵操使来说是很有利的东西,倘若能够收服再调幅,再为他所用的话,恐怕守旧派又要忌惮他几分。
哪怕七海建人已经脱离咒术界,他还是偶尔会从过去的同学口中得知夏油杰又做出了什么革新举措,那些手段里,有一些可以说得上是激进的,与以前以温和性格示人的夏油杰完全不相符合。
有时候七海建人也会思考,夏油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思来想去,都指向一个时间点——在被关禁闭以后。
不,准确来说,并不是因为被关禁闭,而是因为……因为什么呢?
七海建人并非一个喜欢探究他人过去的人,他没有特别强烈的窥私欲,有的只是不解而已,为什么曾经那么温和有礼的学长会选择走入充满肮脏泥泞的名利场呢?又为什么会选择争权夺利呢?
或许是他停顿的时间太久了,就连夏油杰都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他抿了口清酒,“是因为什么,让你这么做的?我听说了……你的有些举措其实和原先的守旧派没有任何区别。”尤其是在针对禅院家这一点上,他几乎可以说是赶尽杀绝的。
夏油杰的手指摩挲淡青色的酒盏,渐渐地,七海建人看见他的眉眼间浮现出怀念过去美好的柔和神色,那是学生时代的夏油杰经常露出的表情,可到现在却成了罕见的画面,紧接着,那种温和神色淡去,他的眼神也冷下来,“因为想做,所以就做了,你这是在指责吗?”
“没有。”他只是莫名的有些同情而已,就连七海建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同情什么,他主动转移话题,“我最后一次见到这只咒灵是在……”
将他所有知道的信息都说完,清酒也才喝了一半,这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七海建人看见五条悟的时候本能地蹙眉,向对面的夏油杰递去一个不满的眼色。
夏油杰先道歉,“抱歉啊,因为悟也在这附近,所以就顺便叫他一起过来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非常介意。”就连剩下的清酒都没有再碰,七海建人拿起一边的公文包就匆匆离开,见状,五条悟还有些委屈,“都过了这么多年,七海怎么还这么不讨人喜欢啊?”
七海建人头也没回:“真正不讨人喜欢的应该是你吧,倒是给我好好反思啊。”
等对方走得都没影了,五条悟才收起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不见外地品尝起咸甜口的烤鸡串,“现在叫我过来,该不会真的只是请我吃烤鸡串吧!?”
“还以为你当了老师就能稍微收敛一点性格呢。”
五条悟单手托腮,拖长语调,“哈——?我的性格可是很受学生欢迎的哦。”
没有再和他说这些无趣的话,夏油杰开门见山,“这次的任务还需要你配合我,倒不是因为对方是特级咒灵,而是因为它还挟持了一名人类女性。”关于解救人质,五条悟的“六眼”能够派上很大的用场。
“这种事情可真麻烦啊……每天来来去去就是这种东西,保护这个对象,再保护那个对象,可是到头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触及到过去的伤疤,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啊……这家店的烤鸡串味道真糟糕。”随便挑了个话题,夏油杰却主动打破这一禁忌,“你要放弃了吗?”
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她这件事,已经隐隐成为笼罩在两人心头的阴影,即使没有提及,可还是会在某些时刻带来刺痛。
白发男人嗤笑一声,苍蓝色的眼瞳里满是偏执的情感在翻涌,“怎么可能啊,如果要放弃的话,就等到我死掉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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