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和李纨住的是个小院儿,正房是夫妻两个休息的,正房连着的两个耳房给丫头们住,东厢做了书房,西厢暂时空着,前面的倒座房给当值的小厮们住。
国子监每月两天假期,但是京内的学生可以不坐监,尤其是荫监的监生基本都是京内官员子弟,贾珠也是如此,每日里都是早起去监里读书,晚上还是回家来住。
李纨最近被诊出来有孕,但是太医说她最近略有些劳累,如今月份还小要多多休息,因而贾母发了话说要她好好修养几天不用在自己和婆婆王夫人跟前侍奉。
如今掌家的又是李纨的亲婆婆,王夫人知道儿媳有孕之后,也是特意吩咐了厨房大奶奶想要什么就做什么,务必不能有半点敷衍。
李纨之前和夫君说了好些话,这几天贾珠下雪回来都是直接钻到书房里,晚上也就是在书房胡乱睡了,连正房都不回。
“奶奶何苦和大爷说这些话,这些天,唉”,素月拿着小银剪刀剪下了一截灯芯,让灯光更亮了一些方便李婉读书,看着自己奶奶有些后悔地说。
李纨正穿着一身云水蓝的绸衫靠在榻上看书,“不管怎么样,这话我都是要说的。”
在宫里看的那出戏是一个原因,她是在看了戏以后想到了旁的事,才这样下狠心劝了丈夫。
“之前还好,但是我瞧着如今太太有了二弟,在老祖宗那里越发得脸,现如今那位大太太是什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觉得太太如今已经有了别的心思了”,李纨盯着书半晌也没翻一页,一会儿以后又说了这么一句。
素月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心里头有成算不会乱说话,因此她现在说这些话也不避着她。
“这不会吧,那太太如今这么催着大爷读书……”,素月略一想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窍。
李纨见素月想通了,也是扯出一个苦笑,“夫君这个样子,别说考上了,我看迟早要把身子糟蹋坏了,我也是不得已才说了这些,只愿他能想明白吧。”
素月于是只能无话,默默地坐在边上做起了绣活。
林慕月不知道贾府内部的官司,但是最根溯源,确实也是她鼓动了来看望太子妃的李纨去劝说丈夫的。
之前刚得知李纨和太子妃李婉澄是同族这个消息时,其实林慕月还挺惊讶,但是想想自己死而复生又生在了这个世界,她也就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贾珠这个早死的贾家公子,在林慕月看来很值得投资,如果他不像原书里那么早早去世,贾家最后的情况估计也会不同。
太子妃和李纨是同族,但是辈分上却差了一辈,李婉澄是李纨上一辈的长辈,不过二人年纪没差多少,之前也有一些交情在。太子妃接到族里的来信,得知同族的人进京成婚,于是也就宣了她入宫说话,也算是给新妇增添些脸面。
林慕月本来对太子妃的客人没兴趣,但是雨梅当时却说了句,“娘娘您瞧,那个就是荣国府大公子贾珠的妻子李氏。”
唰的一下,林慕月突然起身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不过林慕月却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首饰后对着雨梅说,“走,太子妃请了客人前来,你收拾些东西给那位李氏,我去正殿陪陪客人。”
林慕月是从家里的消息得知太子妃出身的李家嫁了个小姐到荣国公府,她就料想应该是李纨,只是今日才把人名和真人联系起来。
谨德殿里气氛不算太好,李纨之父年轻时做过京官,但是当时官位不大,家里的女眷没进过宫,而后倒是高升了国子监祭酒,但是毕竟是在南京城里任职,所以李纨也是第一次入宫。
李婉澄祖父年轻时是在南方开设书院著书教学,所以当初两个人未嫁时还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多年没见,一个已经是太子妃,一个是刚嫁人的新妇,李婉澄和李纨说了几句话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对着静静地品茗,李婉澄正觉得尴尬,打算过一会就推说自己有事,请人回去就罢了。
没想到这时候小满进来说,“启禀娘娘,侧妃娘娘说得知您家里来人,带了礼过来呢。”
李婉澄有些惊讶,她知道林慕月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只是今日的来人只是她娘家的亲戚,她一时也想不通林慕月来了想干嘛。
林慕月进来以后先是给太子妃行礼,受了李纨的礼以后就打量了下这位新妇。
上一世林慕月熟悉的红楼,开篇李纨就是寡居之人,不过面前这位李小姐倒还是新婚燕尔之时,身上因为入宫拜见穿的是桂红色上衣珊瑚红色裙子,裙摆上是喜鹊等枝的图案,头上也是金钗玉饰,端的是大家奶奶的富贵气派。
“妾身听闻娘娘母家来了位小姐,长得是花容月貌,因此就来瞧瞧”,林慕月坐下以后笑着对太子妃说。
太子妃扫了眼林慕月身后跟着的雨梅拿着几个盒子,想着难道是她觉得自家想要继续送女入宫才来探探虚实的。不过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给自己否决了,不对,林氏不是这种蠢人,她来了就意味着她是知道自己这族亲是已经成婚了的,甚至许给哪家林慕月都应该是知晓的。
于是太子妃也笑着回应说,“美虽是美,但是这按照辈分还是我族侄女,你这做长辈的来见侄女,可带了礼不曾。”
李纨这是也自谦道,“不敢当娘娘们谬赞,臣妇李氏,是荣国公府二房长子贾珠之妻。”
林慕月朝着雨梅招手,对着二人笑着说,“娘娘果然是疼自己人,妾身确实不是空着手来的,听说这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也不送什么寻常俗物了。不过只是些纸笔,唯有一本《彬宏文集》的手抄本,还算是拿得出手。”
《彬宏文集》是前朝一位文章大家的文集,只是这位大家并未入仕为官,因此所留下的文集到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林慕月家里碰巧有一本,这时候拿出来抄了一本手抄本送人。
李婉澄听到这本书也有些惊讶,她家藏书很多,这本书自然也是有的,但是那本是李老的私人藏书,因而她觉得李纨应该是没有读过这本书的。
李纨听到是这样新奇的礼物,也觉得有些开心,于是也不多推辞就谢了林慕月。
几个人于是就围绕着诗文聊开了,林慕月自己作诗不成,但是自幼在林家的熏陶下古文水平和诗文鉴赏水平还是有的。
听李纨做了一首她乘船来京时看到的景色做出来的诗,林慕月努力隐藏自己的学渣本质,她这时候觉得章总也不容易,作诗时把诗文的平仄都找对了也不什么简单事。而且上辈子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的文章写多了,现代人作古诗的能力至少在林慕月身上都被消磨没了,做出来的诗也就是个打油诗水平,还是不拿出来献丑了。
不只是这次聊的开心了,李婉澄还被引出了兴致,她知道林慕月之前生辰的时候排了一出新戏,想着这段日子无事,找个天气好的日子在东宫内开个小宴也不错。
于是在李纨这次出宫的时候,还得到了太子妃下次要请她看戏的邀请。
林慕月想着太子妃要请人看戏,自己那出戏不够,要再加一出还好。
于是李纨就看到了一出夫妻二人本来琴瑟和鸣,但是丈夫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日夜苦读想要中试,但是最后中举之日却也因为没熬过去虚弱吐血而亡,那妻子也殉情而死的悲剧戏。
为了掩盖剧情的简陋,林慕月亲自找林家一位诗文出众的堂兄写了戏本子,把南府的匠人和唱戏的伶人折腾了个遍,最后排出的戏唱腔优美,戏文字字可玩,看哭了东宫众人。
李纨看戏的时候没多想,今天这出小宴好几出戏都是宫中排演的,但是回家了以后,身边的素月却总是欲言又止。
“奶奶,今日这出戏总感觉有点不吉利”,素月倒是不敢直说,只说了句这戏不吉利。
那戏文里的秀才本来生活美好,可是总是执着于功名,最后人死灯灭什么都没了。
“世间读书人有几个通透的,想着的不过都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只不过书生的身子骨太差了是真的不成”,李纨拿着热腾腾的布巾擦脸,说出的话前面儿也有些嘲讽,不过最后一句却拐了个弯儿。
古代的科举考试可是个苦差事,秋闱比春闱好一些,但是挤在那么小的考房里,顶着巨大的压力奋笔疾书,每次结束也都要抬出几个柔弱的秀才。
李纨想着自家夫君不甚康健的身子,有了劝一劝他爱惜身体、保重自身的想法,于是就有了之前那一遭。
如今贾珠躲着李纨,但是书房里的灯却不像之前一样亮到半夜,所以李纨就还是安心养胎,该干嘛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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