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归来
上回云停说喜欢欺负女人和小孩, 把唐家的双胞胎吓个半死送进宫里来,这回他先欺负了云袅这个小孩,面前唐娴这个大姑娘也是逃不掉的。
唐娴回想她的确与楚明殷谈了太久,疏忽了这个大孙子, 就由着他欺负了会儿。
谁知道这人没完没了, 唐娴受不了地咬了他一口。
齿尖碾压着舌上嫩肉, 该是疼的,云停却猛地往前一压, 动作更疯了。
唐娴的后脑贴着绘壁,雪白颈子高高仰起, 推他无果, 环在云停脖子上的手拽起他束起的长发,好不容易让他停下。
“你是狗吗?”唐娴胸口剧烈起伏, 捂住嘴巴,气喘吁吁地怒骂。
咬人的是她,被骂的是云停, 云停不肯吃亏,通常情况下都是会反驳回来的。
可这时一反常态, 喘着粗气亲吻唐娴的额头, 没有出声。
唐娴双腿虚软,靠着墙壁缓和了会儿, 奇怪地瞅了他一眼。
以前他只有做了亏心事理虚的时候,才会任打任骂, 默默忍受的。
有点不对劲儿。
看他第二眼时,唐娴被一把抱起, 双脚离地回到了寝殿中。
云袅熟睡中也是一张委屈脸,被云停从肩膀处一掀, 朝里滚了半圈,让出了足够两人坐下的床榻边缘。
唐娴:“……”
幸好云袅只是蹬着脚呜咽两声,很快重新睡去。
将唐娴放下,云停倒了水过来,按住唐娴伸出的手,非要亲自喂给她。
唐娴饮下一半,余下的入了他的口。
……这样说是不太好,但很多时候,唐娴真的觉得云停……有点不值钱……
“你觉得楚明殷这人如何?”云停搁下茶盏的时候询问,问完扭头,恰好看见唐娴这种眼神。
他直觉有蹊跷,眉头一压,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咳!没什么。”唐娴赶忙收起奇怪的想法,依恋地往他身上偎去。
云停狐疑地低头,看见她双颊未褪的潮红,喉结滚动几下,顺着心意搂住她的腰,亲了亲她额头,把方才唐娴异样的眼神抛之脑后了。
“……礼数周全,温和文雅,比祁阳郡主好多了……”
“真礼数周全,能与不熟悉的姑娘一聊就是小半日?一点也不懂避嫌。”云停对唐娴给出的评价嗤之以鼻。
唐娴偷偷撇了下嘴巴。
想拿身份压别人的时候,说她辈分大,嫌弃别人待太久了,她就成了不熟悉的姑娘。
颠三倒四,什么都靠他一张嘴呗?
“还有呢?”
“还有……”唐娴仔细回想了下。
她之所以能与楚明殷谈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楚明殷提到了她爹娘。
现今压在唐娴心头上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多年不见的爹娘。
楚明殷愿意说,她就认真听着,时不时笑着附和一两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那么久。
唐娴回溯了遍午后与楚明殷的相处,不确定道:“他……是不是有洁症啊?”
祁阳郡主加一起就说了三五句话,还用了茶点与瓜果,楚明殷说个不停,一口水都没沾。
“中间祁阳郡主误打翻茶盏,站起时裙角被勾住,想扶他一把……”唐娴说得迟疑,“他第一反应似乎是想要避开……”
躲避的动作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他就伸手扶住了祁阳郡主。
也可能是唐娴眼花看错了。她不能肯定。
不过富家公子,有点洁症也正常,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嗜好,与云氏先祖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
望着沉吟不语的云停,唐娴悄悄嘀咕道:“说不准这点儿洁症是从长宁公主身上,继承了点儿你们云家的古怪血脉,才导致的……”
云停回神,哼了一声道:“我家那点古怪的嗜好只传男不传女,从没见过哪个公主的孩子不正常。你这话还不如说怀疑楚明殷是皇家直系血脉呢。”
唐娴惊诧。
云停又道:“再说了,他有哪门子的洁症?只对人犯这病,对花草无谓?”
被祁阳郡主踩到脚,他很嫌弃,被花草藤蔓勾住衣裳,他一个眼神都没给。
唐娴再度震惊,“还能是假装出来的吗?”
装这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人上赶着想继承这荒谬的血统呢。”云停比谁都嫌弃先祖传下来的奇怪血统,宁愿说自己是反贼,都耻于承认是云氏子孙。
不过针对楚明殷的这一切还都只是猜测,具体如何,谁也不知。
两人说了这么几句,忽然,唐娴想起一个她遗忘了许久的问题。
她从云停怀中挣脱,往后挪动一尺,视线上下游走,极其认真地打量起云停。
云停不明所以,看着唐娴时蹙时舒的眉头,没有动弹。
不多久,唐娴靠回来,谨慎问:“你没什么不正常吧?”
曾经云停很坦荡地与庄廉说过,他丝毫不受先祖血脉的影响,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古怪。
正是因为如此,他能光明正大地鄙夷诸位列祖列宗。
这时面对唐娴的询问,他未立刻回答,眸光跳动了一下,道:“我自出世就被外祖母盯着,三岁之后彻底交由外祖母抚养,衣食住行、读书习武,每一样都是她费心亲自盯着的。”
“十三岁,我开始往返于军营,身边亲近的校尉督军皆是庄廉等正直宽厚之人,时刻提醒我谨遵祖训,提防我染上任何不良嗜好。”
“我承认我性情很差,说话讨嫌,有许多不足,但与先祖比起来……”云停将问题抛给唐娴,“你与我相处这么久,觉得我有古怪之处吗?”
“嗯……”唐娴一时真想不起来,掰着手指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云停他性情差、记仇、嘴巴毒,但像云家祖上那样嗜杀好战、畏水、求仙问道、喜好饲养野兽、做厨子之类的癖好,他的确一个都没有。
就连云岸那种情况,他也没有呢。
唐娴想了又想,感慨道:“百里老夫人这么多年真不容易。”
云停道:“尚可,主要是已有先例,用祖训约束着,照着养即可。”
祖训唐娴是懂了的,不是百里家的祖训,是云家的,就刻在圣宗皇帝的陵墓前。
可惜传了没几代,就被混账后人摈弃了。
唐娴现在好奇的是所谓的先例,“什么先例?”
云停答了,唐娴大惊失色:“你是照着云从镜养的?”
云从镜是圣宗皇帝与虞皇后的独子,开创了云氏皇朝最辉煌的几十年,是最具威名的皇帝之一。
唐娴难以置信,“照着他养的,那你怎么长成了现在这个德行?”
云停喉咙一哽,那张俊脸缓慢地覆上冰霜,他目光森冷,问:“……我什么德行?”
唐娴:“……”
就在云停要暴起教训人时,两人身后的云袅翻了个身,迷糊睁开了眼。
她第一个瞧见了云停,揉着眼睛喊道:“哥哥,渴……”
云停的目光凉飕飕的,在云袅面前给唐娴留了面子,没上手教训她。
给云袅倒了水回来,唐娴已将云袅扶坐起来,对他露出一个娇媚的、讨好的笑,接过杯盏去喂云袅。
云袅喝了水,精神稍微恢复,抓抓脸上睡出的红痕,懵懵懂懂想起睡前被云停打了的事,眼睛一闭,哭声再起,“哥哥打我了呜呜呜……”.
又是数日,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清晨,唐娴身躯一颤,没有任何征兆地惊醒过来。
躺着纱帘半垂的床榻上,她看见外面黑压压的天空。
唐娴的心口急促地跳动着,心中阵阵恍惚,几度以为她回到了十五岁之前的某个夏日。
曾有一个夏日午后,她就是这样从小憩中惊醒的,身侧是酣睡的年幼妹妹。
现在不是午后,是清晨,时辰还早,外面的天阴云密布,是落雨的征兆。
唐娴静静躺了会儿,一翻身,在里侧看见了呼呼大睡的云袅。
她摸摸云袅肉乎乎的脸蛋,恍惚了会儿,发觉心头狂跳不止,仍是无法静心,就悄悄起来了。
到了外面,吩咐守夜的宫女照看好云袅,唐娴轻手轻脚去了偏殿。
自从双胞胎被接入宫中,唐娴就让芸香与柳桃分别跟着他俩了,守在唐姝房外的是芸香。
芸香惊讶唐娴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唐娴摇头不语,确认唐姝在里面,无声地进去了。
她脱了鞋子上榻,躺下时,还是惊动了唐姝。
“姐姐……”唐姝迷迷瞪瞪喊道。
唐娴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没事儿,姐姐想你了,过来与你挤一挤。”
唐姝睡眼朦胧,不知听清楚了没有,确信是来人是亲姐姐,乖顺地任她抱着,重新合上了眼。
从前她们还在京城时,唐姝年纪小,不愿意在她自己的院子安睡,非要跑来挤唐娴。
秋冬挤也就罢了,盛夏也要贴着,每每弄得两人热出一身汗,黏糊糊的。
现在换唐娴来挤她了。
她摸摸唐姝睡得酡红的脸蛋,把脸贴上去蹭了蹭,亲密无间,就像多年前她们还是年幼的、无忧无虑的唐家小姐一样。
大抵是血脉相连,挨着妹妹,唐娴的心总算安宁下来。
这么睡了不知多久,外面噼里啪啦下起雨来,宁静的宫殿在这一刻热闹起来。
嘈杂的雨水坠落声中,混有宫人匆忙躲雨的脚步声、飒飒风声,还有一道焦急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飘来,“……老爷和夫人回来啦!回来啦——”
时间好像衔接到唐娴十五岁之前的日子,爹娘外出前,让她教导弟弟妹妹认字,她贪嘴,趁爹娘不在,带着双胞胎偷吃冰过的凉食。
兴头上,有侍女急匆匆跑来报信:“小姐,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爹娘是不许他们多吃凉食的。
姐弟三人伙同侍女,连忙把东西藏起来。
“……老爷和夫人回来了,就在正殿等候面圣,娘娘……”
真奇怪,侍女管她叫娘娘。
娘娘……
唐娴唰地睁开双眼,从榻上惊坐起来,汗湿的鬓发黏在脸上,她恍若未觉,只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间内的垂帘看。
“……怎么了?”唐姝被她的动静惊动,神智尚处于混沌中,浑浑噩噩地跟着坐起。
唐娴手脚发颤,将唐姝紧紧搂入怀中,脸贴着她发顶,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垂帘。
雨水落如坠珠,“啪嗒啪嗒”,模糊了四周的声响。
“姐姐……”唐姝奇怪地喊了一声,被抱得更紧了。
“别出声。”唐娴大气不敢出。
她听着雨声与自己杂乱的心跳声,等了许久许久,都没再听见有人呼喊。
唐娴开始怀疑是自己做梦了。
可就在这时,落雨声中多了道急促的脚步声,就响在垂帘外,很快,垂帘被从外掀开。
柳桃跌跌撞撞跑进来,对着榻上相互依偎着的、一个紧张、一个迷糊的姐妹俩,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老爷、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第82章 离宫
唐娴的手抖个不停。
见到弟弟妹妹属于意外, 她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两人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见父母不同。
唐娴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近乡情怯。
对镜梳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会儿觉得哪里都很陌生, 一会儿又觉得与多年前相比, 只是太过消瘦。
以前她与唐姝一样, 脸型是偏圆的。
唐娴鼓起面颊,让脸蛋尽量圆润。
镜中显现的模样很不自然。
她再怎么努力, 也回不到五年前的模样。
不知道爹娘还能不能认出她,她又会不会认不出爹娘?
唐娴的焦躁不安, 所有人有目共睹, 可谁也没法上去安慰她,只能看着她备受煎熬。
雨声忽急忽缓。
鹅卵石小径上, 烟霞撑伞小跑过来,到了殿外,将伞一扔, 蹿入屋中,道:“公子让我与娘娘传话, 唐大人夫妇要先在正殿面圣, 之后离宫安置行囊,明日才能接你出宫。”
唐娴的手压在心口, 嘴唇噏动,好半天, 发出一个浅浅的声音,“……嗯……”
是该这样的。
爹娘身份特殊, 宫中面圣之后,才能堂堂正正的出现。
她是妃嫔之首, 想要以自由身离开,需要与其余妃嫔一样,得到释放的圣旨之后,方能脱身,否则就是叛逃。
唐娴坐在窗前,面朝淅沥的雨帘,努力保持平静。
宫人有眼色地放轻步伐,唐姝与唐念知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唐姝曾经是靠近过的,一入眼,就被唐娴按在怀中,整整两刻钟的时间,一动不能动。
她受不住,退出来后,未再靠近。
云袅不懂这是怎么了,问:“今日不认字了吗?”
“认。”唐姝道,“过来,我教你。”
云袅道:“我想让我嫂嫂教。”
过了这么久,唐念知仍是无法接受唐娴会再次嫁入皇室,一听这话,头皮炸开,道:“谁是你嫂嫂了?你不要乱喊!”
他情愿相信唐娴是在利用云停,情愿唐娴一心窃取云氏江山!
“哥哥说我与你吵架,会让嫂嫂为难,叫我让着你。”云袅鼓着脸颊道,“我不想嫂嫂为难的。随你怎么说吧,我不与你吵架。”
说的好像他兄妹俩贴心唐娴,唐念知无理取闹一样。
唐念知颤颤巍巍地指着云袅,气得话不成句,“你、你跟你哥一样,你就是个……”
“……就是个漂亮小姑娘!”唐姝将唐念知的手压下去,不许他再开口。
转向云袅,她道:“我来教你吧,我会的都是我姐姐教的。”
云袅抓着垂帘又看了看唐娴,确信她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云停在正殿接见的唐锡元,在场的有白太师、三位参政大夫、吏部尚书等人,除却这些重臣,突兀地多了个孟思清。
关系已然暴露,唐锡元携夫人入殿后,先是拜见皇帝,再与白太师等旧人行礼,最后,朝着孟思清微笑颔首。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云停再次庆幸孟思清早已成亲。
知道唐娴在后面等着,云停没空卖关子,命人宣读过这五年来唐家几口人安分守己的生活之后,直截了当地开口,要重新任命唐锡元入朝为官。
有人反对。
意料之中。
这时候唐锡元入京途中的所为,就成了有力的证据。
争执半日,得出定论。
五年前,唐锡元官居四品,现今任职大理寺直,从六品上,算是戴罪之身。
若无结党营私之举,按功过正常晋升与贬谪,若有不轨之心,这次当真是全族性命不保了。
唐锡元叩地谢恩,在午时离宫。
这是云停第一次见唐娴的父母。这对夫妻觐见时身着简朴,就如他初见唐娴时,她那一身着装。
唐锡元人至中年,蓄了短须,身上是读书人特有的儒雅气质,在被质疑是否适合入朝为官时,言辞犀利,条理清晰,例举数位以罪臣之身入朝的良臣,将反对的人说得哑口无言。
文思敏捷,可见从高位降为平民,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是真的想入朝为官。
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唐夫人比唐锡元憔悴些,全程未说几句话。
初次见面,只谈正事,唐家夫妇似有所感,一句私话未提就离开了。
处理完正事,云停去了碧霄宫。
放唐娴出宫之后,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是见不上面的,他很想单独与唐娴待会儿。
可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云停默默退出,差人拟圣旨去了。
第二日清晨,天依然阴沉,有风无雨。
唐姝、唐念知二人早早被送出皇宫,唐娴则被请回了落英殿,芸香、柳桃二侍女跟随,另外多出了个烟霞。
“你跟着做什么?”唐娴一宿未眠,勉强打起精神问了她一句。
烟霞大惊小怪道:“瞧你说的,我都这样了,不跟着你走,难道等着公子哪日心情不好,把我活刮了吗?”
唐娴“嗯”了一声,彷徨张望,显然没听进去。
烟霞张开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引她回神后,道:“公子让我与你说,待会儿礼部、户部、京兆尹的官员会来宣旨,释放众人。”
“娘娘你是后宫之首,要跪拜接旨的。”
“嗯。”唐娴道。接旨是要跪拜的,她知道。
拜见帝王也是要跪的,入宫后第一次见面,云岸想让她跪,云停没有准许。
烟霞见她没异议,就不再说了,安静陪她等着。
如烟霞所言,巳时,一群官员由太监带领而来,所有皇陵中出来的妃嫔侍女齐跪接旨。
唐娴跪在最前方,传旨官员的声音清晰嘹亮,每一个字她都能听见,又恍如隔着一道巨大的铜门,声音震荡着,层层碰撞在她脑中,让她无法理解其中意思。
“娘娘?”陪同的总管太监弯下腰,悄悄提醒了一句。
唐娴惊醒,见太监向着前方使眼色,左右两个侍女神色期盼,都偷偷朝前方努下巴。
“……还不领旨谢恩?”
正前方,穿着红色官袍的礼部官员手持黑犀牛角轴的明黄圣旨,正向前递来。
这是唐娴日夜难安、等了足足五年的钥匙,是她冒着极大的风险逃出皇陵,寻求那一丝渺茫希望的最终目的。
在这一刻,曾经所有的苦难、怀疑、恐惧,全部有了结果。
她终于不必再继续背负连累他人的罪过了。
唐娴笔直地跪着,双手高举过头顶,郑重地从官员手中接过了那道她们数百人梦寐以求的圣旨。
圣旨入手,沉甸甸的,唐娴有点迷茫,有点怔忪。
她按太监的提醒说道:“民女,领旨谢恩。”
身后的妃嫔侍女随她再次叩拜。
额头触地的刹那,唐娴听见一道清脆的声响,那是扣在她身上的枷锁,在这一刻,裹着铜绿的沉重锁链彻底断裂。
她自由了,可以回家了。
西侧宫门处,户部官员依次核对登记,唐娴排在最前面。
她看向宫门外,见天上的乌云黑沉沉的,下面有许多等候的人,有的衣着富贵,身边停靠着华贵的马车,有的行头简朴,徒步翘首寻找。
唐娴迈出宫门去,脚步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迈。踌躇半晌,她收回步子回头看去。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人满面彷徨,与她一样,不知该往何处走。
唐娴这时是想说话的,想说外面的人太多了,她忘记提前与弟弟妹妹说好在哪儿等她,要怎么找呢?
可她发不出声音,就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跟着她出来的两个侍女不停的比划着什么,唐娴神志懵懂,无法理解。
她看见芸香着急地皱紧眉头,不停地往她身后眺望,末了,一跺脚,想着她伸手。
唐娴被人扣着肩膀重重的扭转过身。
没站稳,就有一个人影直扑而来,唐娴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被紧紧抱住了。
这是一个算不上多宽阔,却足够温暖的怀抱。
“我的泱泱!”
哭泣的呼唤声贴着唐娴的耳尖响起,劈在她脑中。
她很熟悉,因为这是自她降临世上后,听见的第一个声音,也是最多的声音,陪伴了她整整十五年。
她也很陌生,因为已经五年不曾听见了。
唐娴有点无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你……”
湿润的泪水砸落在她脖颈里,唐娴感觉很痒、很烫。
她想与唐夫人说:你抱得太紧了,我要喘不过气了。
又想安慰她:没事的,我没吃多少苦。
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唐娴说:“你怎么、怎么不早点来接我啊?”
说完,她如前几日的云袅一样,委屈得泪水横流。
第83章 结局(1)
宫中, 云停翻阅奏折,庄廉每隔一会儿,就入内禀告一句。
“已接了圣旨,往西侧宫门去了。”
“毛毛已经见着她爹娘了, 一家五口刚刚离开。”
“唐家旧府只剩一片废墟, 新府是户部拨的, 在天府街偏北处。是个三进小院,没法和唐家旧府比, 不过也不错了。”
“其余妃嫔皆陆续离开了,被父母接走的共计十三人, 需护送离京的有二十七, 其余的已由户部安排入新籍,搬入新住处。侍婢大多无父无母, 是跟着主人的……”
每人百两纹银,短期内生活不成问题。
至于今后……圣旨已言明,自今日起, 她们回归自由身,婚嫁或是自立门户, 全凭她们自身选择。
到这一日, 先祖留下的又一荒唐事,被彻底解决。
庄廉如释重负, 回想近来几个月,天灾与人祸有惊无险, 藏宝图的事情几经风波,最终也顺利得手了。
前者全靠云停, 这是他身为皇室后人该尽的责任,后者就多亏唐娴了。
若非唐娴, 他们就是想破了头,也难想到祖上的藏宝,会被早早转移至容孝皇帝陵墓的秘密暗道中。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庄廉心里只剩下最后一桩事,“公子打算何时完婚?”
他看得很清楚了,云停是一定要娶唐娴的。
反正唐娴都被废黜放出皇宫、婚嫁自由了,嫁谁不是嫁呢?最多就是让云停在史书中留下一抹诟病。
不说皇帝,就是普通人,也没有完美无缺的啊。
关乎国家百姓的政事上不含糊就足够了。
庄廉体谅云停,可惜云停不体谅他。
云停眼皮一抬,带着讥讽道:“你是在街边乞讨的时候成的亲?”
“……”
唐娴离宫,短时间内云停只能处于单相思状态,心情不好在所难免。
庄廉好脾气地在心里对这句话做出诠释:他要先解决潜伏在身边的危险之后,才会与唐娴成亲。否则,那不就相当于把喜欢的人置身于危险之中了吗?
这样一想,庄廉顿时惊喜,“公子对藏躲在幕后鼓动他人的老鼠已有头绪?”
云停不耐地瞥他一眼,吩咐他去彻查英宗等几位皇帝生前的琐事。
庄廉不知他为何下这样的命令,猜想这或许与幕后之人有关,精神一震,依令下去了。
这日之后,云停待在宫中,每日按部就班处理各地政务,云岸不必再做摆设,彻底闲下来,整日围着云袅打转,亲自教她读书写字,带她玩耍。
但兄长毕竟不是姑娘,只能白天陪着。
再加上云岸那无处不在的臭毛病,常常玩到兴头上把云袅按住,非得把她的发髻和衣裳整理好,才肯撒手,让云袅好嫌弃。
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久了,云袅就不高兴了。
她跑来找云停,哭唧唧道:“二哥好笨啊,不喜欢和他玩,我想去找毛毛。”
云停心想,她这会儿眼里只有爹娘,哪有闲心理你个小麻烦精?
耐不住云袅每日都要来说一回,云停沉思后,道:“先让她与家人亲近亲近……过几日你再去打搅。”
唐娴的确如他所想,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变回了刚分别时的懵懂少女,依赖起爹娘,比唐姝二人还要夸张。
府中闭门两日,第三日,唐锡元去大理寺述职,唐家的生活开始逐步迈向平静。
这些日子,除了唐锡元,唐家其余几口人均未外出,与京城人家的来往,只有过一回,是以唐夫人的名义向孟府白湘湘送礼答谢。
他们府上温馨恬静,外面正相反,尤其是楼府与祁阳郡主那里,几乎是闹翻了天。
楼千贺是因为惦记着唐娴,知道她回到了唐家,人还没见着,已经盘算着成亲了,把楼家夫妇俩气个半死。
“她是寡妇,圣旨说了嫁娶自由,我怎么不能娶她了?”
“她是皇家寡妇,你是楼家公子,你娶了她,今后如何面圣?你能放弃仕途,那你爹、你叔伯和族亲又该如何?你要为了她葬送所有亲族的前途吗?”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与楼家夫妇有着相同的想法。
唐娴是做过皇后的人,断然不能给他人做妾,否则那是打皇家的脸面。
可娶她作为正妻过门的话,今后宫中宴饮,需携妻儿同去时,该如何面对高坐上的皇帝?
说是嫁娶自由,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唐娴已无再嫁的可能。
楼家闹腾是因为这事,祁阳郡主则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被戏耍了。
当初是因为云停那句“景广皇帝能将她废黜,我就能将她扶回去”,她才不得已伏低做小伺候唐娴的。
现在唐娴彻底脱离皇家,她哪里还能不懂,那日碧霄宫中根本就不是什么孝敬长辈!
分明是那两人行为不端,被她发现了,用这理由敷衍她!
“奸夫淫/妇!”祁阳郡主摔杯大骂。
那时被她发现,是祖孙二人行为不端,现在人已彻底分开,她再说出去,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属于信口雌黄涉嫌诬陷云停,下场会更惨。
祁阳郡主一想那日她是如何服侍唐娴的,就悔得几乎呕血,又摔了一套茶具。
楚明殷进入厅中,碎瓷片与茶渍恰好迸溅到他靴上。
他眉头皱起,对一母同胞的姐姐的反应很是不能理解,道:“她若真恢复了身份,你往后永远要唤她做外祖母,永远被她压一头。她回了唐家,今后见了你,就得与你行礼。你这是在气什么?”
祁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道理,但仍高兴不起来,恨恨道:“就是个狐媚子,在外迷惑千贺,入宫与孙辈的人不清不楚……”
“慎言。”楚明殷厉声打断,道,“宫也入了,人也见了,你何时回广陵?”
祁阳郡主满面屈辱,“你赶我走?你能在后院养闲人,却不能容我这个亲姐姐小住几日?”
楚明殷想想后院里的侨太妃,再思忖了下祁阳郡主在宫中所见的情景,眼中闪过一道阴翳,而后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在外遇见唐娴,与她闹了不愉快……”
“那又如何?她已经不是皇家人了,我还是郡主,难道还得我让着她不成?”
祁阳郡主笃定唐娴与云停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量唐娴不敢明白亮出这段关系,完全不怵她了。
楚明殷道:“唐娴不足为惧,她爹却不能小看。”
“不过一个六品小官,他能有多大本事……”祁阳郡主满面不屑。
唐锡元能有多大本事?
远离京城,仅凭一点举国皆知的消息,就能预测到朝廷的动向,设计出那么完美的偷梁换柱的计划。
怪只怪唐娴不够狠心,否则这事绝对出不了任何纰漏。
唐锡元的本事……一百个祁阳郡主加一起,都敌不过。
祁阳郡主聒噪的吵闹声使楚明殷焦躁,他敷衍几句,懒得再与祁阳郡主做任何解释.
唐娴回家的第一日的傍晚,太医就找上门来了,是为了她眼睛的规律医治。
唐夫人才止了哭,陡然得知她眼睛出了问题,顿时心如刀割,眼泪又啪嗒往下掉。唐锡元也侧过身去,擦拭起眼角。
唐娴一见父母哭泣,心里再次委屈泛滥,可怜地往人怀中一偎,被心疼地搂住了。
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唐家夫妇来不及细想,以为是云停宽厚仁慈,不仅释放众人,更安排了御医为每位妃嫔看诊。
之后数日,太医每日按时登门为唐娴针灸。
唐娴整日闷在后宅缠着唐夫人,完全回到了幼时,满怀对父母的信任与依赖,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管不问。
直到有一日,无意中从唐锡元口中得知云停重登皇位,册封亲妹为平昭公主,才惊觉关于云停的事,尚未告知父母。
她是只顾着家人团聚,将云停忘记了,双胞胎是难以开口,也不想承认。
唐锡元夫妇则是觉得女儿已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想提起过去的伤心事,根本没有太多过问,更不愿意与女儿提起皇家人。
这就导致过去了十余日,唐家夫妇仍不知唐娴与云停的事情。
初时未能开口,后面就越难坦白了。
这一日休沐,孟思清登门拜访。
没有唐锡元那几年的书信教导,兴许他也是能中举的,但想要一举夺得魁首,少说要再努力上七八年。
孟思清对唐家夫妇很是敬重,端正衣冠,恭谨作揖,“学生见过老师、师母。”
唐锡元与唐夫人含笑应下。
双胞胎与孟思清已经很是熟悉了,干脆地喊道:“大哥!”
只有唐娴是第一回 见这个帮了她颇多的状元郎,拘谨地跟着唐夫人,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唐夫人摸着她秀发,温声道:“泱泱,思清比你年长,你喊声大哥就成。”
唐娴便温婉行礼,唤道:“大哥。”
孟思清匆忙回礼,道:“既然唤了我一声大哥,往后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首次正式登门拜访,按理说孟思清该带上家眷的,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双方互相见礼后,坦言妻子病重,无法下榻,请唐家夫妇见谅。
人后,孟夫人悄悄与唐娴解释了,唐娴才知晓,孟思清所娶的女子出身高门,却自幼体弱,稍微强点儿的风都吹不得。
孟思清出身贫寒,但是知恩图报,与唐家几人相处甚是融洽。
有说有笑地待到午后,唐娴在后院听他们说当年旧事时,门房急冲冲跑来道:“夫人、小姐,宫中来人了!点名要见小姐!”
唐夫人惊得一把搂住唐娴,面色煞白,生怕又是有人要将她女儿夺走。
惊惧之中,竟不敢开口询问来的是什么人。
唐娴被她搂在怀中,刚想抬起手拍拍她、让她放松些,就被连同胳膊一起搂住了。
反而是在院子里与她母女二人说话的孟思清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可去通知老师了?”
“老爷已去前厅待客,让小的过来传话。”门房答道,“是一位庄姓大人,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唐娴的脸腾地烧灼起来。
一定是云袅想她,过来找她了。
回家这几日,唐娴一直黏着父亲母亲,比唐姝还像个年少的小姑娘,怎么面对云袅啊?
她内心羞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没想好怎么说,孟思清已道:“师母不必惊慌,庄大人是当今陛下的心腹,为人忠厚。由他带着的小姑娘,极有可能是陛下亲妹,刚刚册封的平昭公主,年纪尚幼……师母放心,不会有人为难泱泱的。”
唐夫人不能放心,红着眼眶紧紧抱住唐娴。
唐娴心酸,鼓足勇气道:“娘,他们没有恶意……”
“你别说话。”唐夫人摸着她的脸道,“你乖乖的别说话,不用怕,一切都有爹娘,啊。”
唐娴再次开口,又一次被打断,被牵着手带去了前厅。
厅中,唐锡元已让人上了茶水,庄廉啜饮一口清茶,点点头,把其中一盏推向云袅,道:“公主也尝尝。”
云袅坐在主座的椅子上,两脚不着地,怀里抱着她心爱的跛脚军师。
她摇头拒绝,皱着小脸问:“怎么还没来呀?”
“再等等,不急。”庄廉劝道。
唐锡元暗生警惕,眸光动了动,道:“敢问大人找小女所谓何事?”
庄廉笑,“唐大人莫急,等大小姐到了再说不迟。”
不多久,厅外传来脚步声,云袅两脚一晃,当即就要从椅子上爬下来,庄廉赶忙咳了一声。
云袅乌黑的眼珠子瞅瞅他,搂着小猫规矩地坐好了。
唐家其余几口人出现,先拜见公主,再与庄廉行礼。
庄廉笑呵呵让人起身,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先后在唐娴、孟思清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随后,他道:“陛下拟三日后去皇陵拜祭先人,顺道取回墓中先祖遗物,想请唐大小姐同行指路,请问小姐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唐夫人如同被戳中了脊背,身子一侧,将唐娴挡了个严实,目光如炬地盯着庄廉,恨不得将他赶出府门去。
她女儿已经在那地方被折磨了五年,如何还能再去?
什么理由都不行!
她正欲出声,唐锡元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看唐娴。
唐娴自从迈入厅中,就已经面如夕阳,红彤彤的,不敢看庄廉与云袅,也不敢看自己父母。
被弟弟妹妹知道自己与云停的事,她觉得有点窘迫,对着父母,更多的是羞耻与难为情。
实在没法开口。
“……小姐?”庄廉又问了一遍,催促她回答。
唐娴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脸红似血,支支吾吾道:“他不是、不是都知道在哪儿了吗?”
庄廉道:“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热气直冲上脸,唐娴差点就化成升腾的烟花炸开了。
可是再不敢说,有些事情也是要面对的,不然爹娘会担心和误会,云停会受伤难过。
她实在没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打算送走了庄廉,私下与唐夫人说这事。
这会儿,她垂首揪着手指,声若蚊蚋:“那、那就去吧……”
“哈哈,那就好。”庄廉忽略唐家夫妇错愕的神情,转头看向云袅,冲她点了点头。
云袅立刻从椅子上爬下来,先是抱着小猫到了孟思清面前。
孟思清退后作揖,恭敬道:“公主。”
“大哥说你是个好人,很仗义。”云袅伸出一只手拍着他胳膊,道,“你得好好疼爱你的娘子,对她一心一意,不然大哥不给你升官。”
孟思清:“……是。”
她再走到唐姝面前,把小猫往前一递,道:“给你玩。”
唐姝眼皮一跳,道:“我不喜欢小猫,你自己玩吧。”
“你不喜欢小猫,那小狗和孔雀呢?二哥说郁园里面还有小鹿和仙鹤,你喜欢吗?全都给你好不好?”
唐姝看她肉乎乎的圆脸上满是期待,一副自己不接受,她就再拿出别的来的态度,抿抿嘴巴,把小猫接了过来,道:“算了,就它吧。”
云袅高兴地递过小猫,再走到唐念知面前,还未开口,唐念知就撇嘴道:“我什么都不要,你别想讨好我。”
“那好吧。”云袅嘟囔道,“我就知道你不好说话。”
然后她掠过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唐念知,来到了唐夫人面前。
唐夫人是觉得她雪玉可爱,但对皇家的提防让她本能地将唐娴护到了身后。
云袅看不出别人防备她,拉住唐夫人的衣角晃了晃,害羞地笑道:“泱泱娘亲,我可不可以在你家里住几天呀?”
唐夫人一愣,问:“你住我家里做什么?”
“我想与你商量个事情,可是哥哥说现在不能商量,得等毛毛……”云袅说着想起云停嘱咐过,不能再喊这个名字了,她“哎呀”一声,改口道,“……得等泱泱与你们说了之后,我才可以与你商量。”
唐夫人再次愣住,朝着唐娴扭头,见她头低得不能更低,露出的耳尖红得几乎渗血。
第84章 结局(2)
唐家主院中, 听唐娴说完始末的唐家夫妇俩如遭雷击,很长时间,未能张口说出一个字。
唐娴心中打鼓。
她知道父母一定是反对的,若非为了她, 父母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
其实最初她也一样。
初出皇陵, 倘若那时就知晓掳走她的百里大公子父姓为“云”, 她是打死都不会与云停萌生任何感情的。
在她发现之前,已经挣扎过、放弃过、逃离过, 而今她不想再退了。
顺应自己的心意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令她轻松的选择。
几年前, 唐夫人曾问过唐娴有无心仪之人, 那时没有,现在有了。
唐娴决定大声说出来。
想的时候很坚定, 一面向父母,怯意陡生,她就跟怀春的二八少女似的, 不敢透漏真实心声,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
“我想与、与他成亲……”唐娴磕磕巴巴说了几个字, 气沉丹田, 加大声音,“……然后生个孩子夺他江山!”
“什么叫夺他江山?孩子是你的, 难道就不是他的了?”
爹娘没弟弟妹妹好糊弄,一句话将当初烟霞忽悠别人的话反驳了回来。
唐娴窘迫得头快低到尘埃里去了!
府邸不大, 几个院落隔得很近,书房内寂静无声时, 隔壁小院里的嬉笑声就传了过来,是云袅在与唐姝说话。
“……我想他俩早点成亲, 因为我想做小姑姑!”
“我不想,我才十五岁,不想那么早做小姨母……”
“可是二哥说大臣怕大哥和他都死了,江山就没有人继承了,要是大哥早点成亲生娃娃,江山会稳固许多。”
云袅的话过于大胆,把唐姝说没了声。
书房里的几人听着朦胧传来的对话声,神色各异,但都有志一同地没说话。
过了会儿,又有声音飘来,依旧是云袅,“我想要女娃娃可以陪我玩,二哥想要男娃娃,这样大臣就不会催他成亲了。”
唐姝问:“你大哥呢?”
“我问大哥,大哥说嫂嫂一回家就把他忘了,愿不愿意与他成亲都是两说,别提生小娃娃了……”
“没成亲呢,你不可以管我姐姐叫嫂嫂。”
“又不能叫毛毛,又不能叫嫂嫂,怎么这么多事啊?”云袅不高兴道,“真想他俩明天就成亲!”
唐姝与她说不通,沉默了会儿,道:“我在池子里养了几条鱼,你想不想看?”
云袅被她哄走,书房中重归寂静。
唐家夫妇俩难下抉择,半晌,打开房门,将唐娴推了出去。
赶走女儿后,夫妻俩相对无言,许久许久,唐锡元才喃喃道:“父亲是一代权臣,谋反未遂被斩,女儿先后嫁给祖孙二人,两度成为皇后……”
未免过分传奇了,哪怕是在史书上,都将是醒人耳目的一笔!
唐夫人以为唐锡元要反驳,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女儿重回膝下,她当然不想违背女儿的意愿。
想事事顺着她,保护好她,可皇室于他们唐家而言,无异于深渊猛兽,她不敢再让女儿踏进去。
丈夫不答应,她该怎么与女儿说呢?
为难时,听唐锡元接着道:“……衬得我这做儿子与父亲的……过于平凡了……”
唐夫人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急忙收住,嗔了他一眼。
唐锡元也笑,凝神细思片刻,缓慢道:“罢了,咱们家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家,她想嫁便嫁吧,就当是补偿了……”
他女儿在上一段婚事中受尽委屈,这事就当云停是替他老祖宗赎罪吧。
二嫁嫁给年轻气盛、大权在握的小辈,左右不是唐娴吃亏。
就是可能会背负骂名……
这东西他们唐家人身上只多不少,就说他唐锡元,纵使如今得以重返朝堂,身上依然压着谋逆的罪名呢,不少大臣对他敬而远之。
往远了说,他们家少不得要被后人指指点点,往近处说,依他们家的名声,唐念知与唐姝的婚事将会成为难题。
都已经这样了,何惧再震惊世人一些?
“大不了我努力些,早日成为父亲那样的权臣,让别人就是有怨言也不敢说出口……”
他不答应,唐夫人忧心,他妥协,唐夫人更加忧心,板着脸道:“你能护她几年?”
唐锡元道:“二十年不成问题吧?”
停了下,他又道:“那小公主说的不错,当下皇族子嗣稀少,云家兄弟年岁不算小了,后宫里却空无一人。但凡泱泱能生个一儿半女……”
位置就稳了。
唐夫人仍是急躁,“现在后宫是没人,可谁知道以后,万一他过两年就大肆扩充后宫了呢?其他妃嫔也能生,难道就不要命地比谁生的多吗?还有那皇宫,一旦踏进去,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这就要由你亲自去问女儿的意愿了。”
亲自去问唐娴……
唐夫人静坐了会儿,回想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年轻皇帝,再想想被放出宫的众多女子,与府上的小公主,忽地一声叹气泄了劲儿,无力道:“我再想想……”.
唐娴不知道父母商谈出了什么结果,没人与她说,她看见的唯有比前几日稍微丰盛些的晚膳,是为了款待云袅这位小公主。
外人面前,要论尊卑与长幼。
用膳时,云袅坐在主座,与唐娴隔着一个唐夫人。
晚膳时候她还算记得庄廉的话,乖乖坐着由侍女伺候,填饱肚子后,她就不老实了,一会儿要把小猫抱来喂食,一会儿要吃瓜果。
吃饱了,离席即可,可云袅瞧着唐娴没动,就随她黏在桌边不肯离去。
她是公主,她不离席,唐家父母不好先撤出,双胞胎同理,只得干坐着陪着云袅。
唐娴对云袅没有顾虑,不怕怠慢她,然而当着父母的面,她不好意思率先走开。
一家人就这么僵着。
直到侍女去给云袅取浸湿的帕子擦手时,就这一转眼的功夫,云袅从凳子上跳下来,不等唐夫人问她要做什么,就一溜烟跑到了唐娴身边。
往她腿上一趴,云袅举着剥好的葡萄递到唐娴嘴边,“毛毛,是我自己剥的,给你吃。”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唐娴身上,唐娴不自然地笑笑,道:“公主自己吃吧,我不用……”
“为什么呀?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吗?”
云袅不满地嘟嘴,“你看看呀,我比大哥剥的好!你吃我剥的,不要吃他剥的!”
唐娴:“……”
假使能重来,那天晚上她一定会在云停给她剥第一颗葡萄的时候,一巴掌把葡萄拍没了。
这样就不会有云袅被嘲笨手笨脚、剥的全是烂葡萄的事了,更不会让她记了这么久,在这一日提起,导致唐娴无颜面对父母了。
云袅对他人异样的目光浑然不觉,把水灵灵的葡萄往唐娴嘴边递,撒娇道:“你吃呀,快吃——”
已经与父母坦白过了的唐娴自暴自弃,抓着云袅黏糊糊的小手,一口吞下葡萄,与她道:“吃了吃了,走,我带你去洗手。”
唐娴牵着云袅站起来,低着头道:“爹,娘,我带袅袅先回院子里。”
她没勇气去看父母是什么神情,牵着云袅快速出了膳食厅。
膳食厅外,云袅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难堪的话呢,蹦蹦跳跳道:“毛毛,你的新家好小啊,没有地底下那个好玩。”
“哥哥说在你家里要听你爹娘的话,不能淘气。我听话了,我乖吗?”
“哥哥想你了,让我问问你想不想他……”
唐娴转身捂住她的嘴巴,道:“闭嘴,不许说话了!”
“为什么……”
“我要生气了!”
云袅老实闭嘴了。
简短几句话,同样飘进了身后的膳食厅内。圆桌旁的唐家夫妇,久久没有说话.
云袅就这么在唐家住下,每日缠着唐娴,完全不顾他人眼色。
唐娴心累,努力了几次,实在没法堵住云袅那渔网一样的嘴巴,只好任其叽叽喳喳了。
唐锡元不知忙于什么,整日早出晚归。唐夫人在家操持内务,没少听云袅提起云停,可也没来找唐娴细问,让她白白提心吊胆了三日。
这日天方破晓,庄廉登门来接云袅。
云停要摆驾皇陵祭祖,文武百官同行,云袅身为皇室公主,该从宫中与云停一起出发的。
反正唐娴要同去,庄廉干脆赶在今日出发前,将人一起接了。
把人扶上车撵后,他扫视一周,道,“烟霞可在?”
烟霞昨日就得了消息,此时被迫现身,缩着脖子道:“有借有还,你可千万要把我囫囵地还回来啊!”
庄廉斜她一眼,让她滚进侍卫里去了。
临别,看着恋恋不舍的唐夫人,庄廉安抚道,“唐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已在宫门外等候,今日将会同去皇陵。夫人请放心,令千金必会平安归来。”
唐夫人勉强一笑,见车撵帘子掀开了,急忙上前去。
唐娴探身道:“娘亲,你好好在家,我就去指个路,明日就与爹爹一起回来了。”
“哎。”唐夫人抚摸着她的后颈,抱了抱她,欲说还休,最后吞下万种思绪,不舍地让人走了。
唐娴以为云停会在宫中等她,结果摸了个空,她只在东侧宫门口时,隔着许多人看见文武百官朝着明黄车撵跪拜。
之后,由羽林军开道,百官跨马随行,金甲侍卫分列两侧,再加上轻骑都尉等人殿后,一行人浩浩汤汤往皇陵去了。
“明鲤说要好久才能到呢,毛毛,你别看啦,过来与我玩这个。”
云袅穿金戴银,打扮得跟天上的仙童一样,抓着一副九连环催促唐娴。
唐娴哪有心情与她玩?她满心只有云停。
在家的时候想不起来就罢了,想起来见不着才最煎熬。
算一算,他俩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
唐娴再次眺望了下前方被侍卫拥簇着的、最是华贵的车撵。
皇帝的车撵,当然要被严密保护着。
唐娴幽幽叹了口气,放下帘子挨着云袅坐好。
她才做好了到了皇陵之后,兴许晚上云停才会去见她的准备,马车突然一震,纱帘被从外面掀开。
一个高大的背光身影突兀的闯入车厢中,唐娴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云袅就被提了出去。
“看好她。”
“是。”
中间混着云袅不依的挣扎声。
唐娴被光影刺痛了眼,才听清这两道声音分别来自谁,纱帘就落下了,日光被重新隔开。
她放下遮眼的手,眼眸刚睁开,黑压压的影子朝她扑来。
“你……”
声音被急躁地吞没。
唐娴被迫往后靠,没来得及坐稳,被这么一压,整个身子往下滑去。
有一只手臂环上了她的腰,收紧一提,使她被迫往上凑去,仿佛是她主动地、亲密无间地贴了过去,方便对方尽情掠夺。
第85章 结局(3)
“我的九连环……”朦胧中, 外面有云袅的哭闹声传来。
唐娴手中的九连环被夺走,被从小窗扔出。
她的手空了出来,很快被抓着手腕往云停脖子上环去。
浩荡车队方出皇城,百姓的欢呼声就在身后不远, 车轱辘声与马蹄声交错, 纱帘外不仅有云袅和侍卫, 随行的还有文武百官,唐锡元也在其中。
在这样的环境中与云停亲昵, 唐娴的羞耻心不允许。
被放到云停脖子上的手搂住他,在云停松开她手腕后, 微微收拢的同时, 向外推去。
唐娴偏头躲避,含糊不清道:“再亲掐你了……”
云停当即就不高兴了, 略微放开她,恼道:“我就知道你一回家就把我抛在脑后了,这么长时间不见, 你不仅不主动,还不许我主动?”
“我还没看清, 你就扑过来了, 没给你一刀就算好的了!”
云停神色一顿,手掌朝她腰间探去, 指尖一挑一勾,直入外衣内。
唐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猛地躬腰,按着他的手往外扯, “真打你了!”
“我是想瞧瞧你身上是不是藏着匕首,你往哪里想去了?”云停住手, 冷哼道,“我家祖训不许成亲前乱来,你想让我过分点,我还不答应呢。”
唐娴的脸红得宛若打翻了的胭脂,目光躲闪,低声斥道:“那你还不挪开!”
云停半伏在唐娴身上,手还放在她后腰上,听闻这话,默然不语。
“说你呢!”
先被唐娴推了一把,再被在小腿上踢了一脚,云停这才慢吞吞放手,身子一歪,坐在了唐娴身侧。
唐娴撑着软垫坐直,背着他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裳,再倒了盏冷水饮下。
待脸上温度稍微下去,才转动身子去看云停。
“你跑到这里来,前面车撵上的是谁?”
“云岸。”云停猜到她想说什么,淡淡道,“纱帐隔着,庄廉跟着,有什么问题?”
往皇陵的路上不会停歇,只要云岸不主动出车撵,就不会有人发现里面换了人。
唐娴只好把要说的话吞回去。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他俩还没成婚,但小别重逢,唐娴心里头是很羞赧和雀跃的。
若非云停饿狼一样扑过来,她哪里舍得推他、训斥他?
唐娴悄摸端详云停,发现云停今日的装束正经许多。
不同于往日在百里将军府中舒适雅致的广袖宽袍,更不是外出时干练的束袖劲装,他今日穿着一身唐娴从未见过的、华贵肃穆的玄色金丝暗袍。
金丝勾勒的飞龙从肩头斜绕,利爪恰好张开在侧腰,好似与那修长窄瘦的腰纠缠着拧动,比谁更加强劲。
云停就那么随意坐着,衣袍被撩开在一侧,露出的两条长腿,一腿半屈,一腿展开,同样是玄黑暗金的革靴紧束,展露出结实流畅的腿部线条。
这是一身极具威严、矜贵、庄重的打扮,很衬云停这个人。
唐娴看着看着就红了脸。
她想起曾见过一回的云停的裸背,背肌清晰,后腰窄瘦,暗含喷薄的热气与无法克制的粗蛮劲儿。
这是她将要嫁的人。
想到嫁人,就记起几年前看过的春宫图锦。
是唐娴要嫁给容孝皇帝的时候被迫学的,那时候恐惧,不敢想、不愿意学,现在对着人家年轻健硕的英俊孙子,倒是胡思乱想起来了。
唐娴把自己想得羞耻起来。
“看什么看?”云停展开的那条腿收了回来,同样屈起,细绸微绷,突显出腿上的肌理。
唐娴面红耳赤,嘴硬道:“看一下怎么了?”
“看我是要收银子的,真龙天子,一眼一百两,到现在你已经欠了我几千两。你怎么还?”
云停用他一惯冷嘲的语气道,“你爹一个月就那么点儿俸禄……要不这样吧,你来亲亲我,亲一下给你算一两银子,过个百八十年的,你就能还清了……”
唐娴心里的旖旎一点儿都没了,瞪他一眼,怄气道:“不用,我明日就死了!”
云停脸一沉,厉声道:“不许胡说!”
唐娴说完也后悔了,停了一下,改口道:“我长命百岁……我前夫留了许多财宝,我把那些赔给你……”
正说着,被云停抓着胳膊拦腰抱到了腿上,他气道:“想了你这么久,亲几下你都不肯,非要气我你才开心……你还躲?”
只是这样抱着,唐娴就扭腰躲避,云停气得脸都黑了。
“痒……”唐娴推他手臂,“让你抱,你先别动。”
云停勉强控制住自己,冷眼瞧着唐娴在他膝上挪动,想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招。
随着唐娴的扭动,贴在他胸膛上的纤薄后背变成了侧肩,唐娴侧坐在了他腿上。
再之后,唐娴两手扶着他肩膀,面朝向他,眸光轻睇他一眼,脸颊红润了几分。
之后她双臂地搂住了云停的腰,把脸贴在了他胸口。
“……”
云停的喉结滚动几下,低眼看着单薄夏衫下圆润的肩头,手掌微拢,将要覆盖上去,唐娴又动了。
她似乎是觉得这样抱不舒服,双臂从云停腰间松开,湿润的眼眸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抿着唇转开,接着两手缓慢攀爬到他脖颈,在他后颈环住。
而后,她的胳膊用力一勾,借云停的力气往上移动几寸,上半身彻底展开,往前一贴,将脸埋在云停的脖颈中,就这样抱着不动了。
云停能清晰感受到胸膛处挤压着的柔软。
身躯上的触碰是折磨,唐娴这样无保留的拥抱,又让云停感受到一种格外让人心安的信赖与温暖。
“我也想你的……”唐娴在他颈窝里小声说道。
粗重的呼吸不断吐出,良久,云停道:“你在家里……尽学着撒娇了是不是……”
唐娴只无声地紧了紧手臂,使得纤细的身躯如同藤蔓一样,在他身上缠得更加贴合、紧密。
云停心口燃烧着的火焰顷刻窜到头顶,在残存的理智的牵拉下,他想起这是在哪儿,知道不能太过分。
微拢的手指抬起又落下,最终重重覆在唐娴后背上,用力往下揉按。
他听见了唐娴低吟抗议,哑声道:“你要这么抱的,忍着。”
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放轻了动作。
云停也低下了头,交颈鸳鸯那般,将脸贴在了唐娴耳侧,唇面在她乌发与耳垂上蹭动着,以安抚自己躁动的心。
拥抱了没多久,车撵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哑巴的声音响在外面,“陛下,祁阳郡主想请公主同乘解闷。”
“不要,我要和毛毛一起,我要进去……”云袅在外面吵闹。
里面两人还黏在一起,云停从唐娴耳下抬头,抚摸着她后颈偏头看去,见她双颊酡红,低垂的长睫微微颤抖。
他亲着唐娴发顶,端起茶水饮下,润了润干涩的喉口,高声道:“不必理她。”
再隔着帘子与明鲤道:“把云袅送去云岸那里,一刻钟后再带回来。”
片刻后,相拥的两人耳边只剩下外面规律的车轱辘声,与旗帜被风吹动的声音。
无声相拥。
过了约一刻钟,算着云袅该回来了,云停问:“要去皇陵了,害怕吗?”
害怕什么?
唐娴以前害怕是因为前路无望,黑漆漆的墓道中无人与她同行,她以为要一辈子困在那里。
现在没什么可怕的,她娘与弟妹在家中等着她,她爹就跟着后面百官之中,就算要入墓中,云停也绝不会让她独行,还有什么可怕的?
等不来她的回答,过了会儿,云停又道:“我已与西南写信,告外祖母他们,九月外邦来使的事情解决后,你我将于十月成亲。”
唐娴的声音从他颈窝传出,闷闷的,“他们不会有异议吗?”
“十七岁之后,我的事情就全凭我自己决断。”云停说完顿了一下,“你爹娘不答应?”
唐娴还没回答,他道:“怕被人说闲话?那我可以下旨强夺,我不介意多背一个骂名……”
没说完,听见唐娴闷笑了一声。
他威胁地晃了晃腿,膝上唐娴被带动,怕掉下去,搂紧他脖子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贴。
云停才压下去的冲动差点又起来了。
他闭上眼重重喘气,先讲正事,“明日楚明殷会发难,你与云袅待在一起,万不可离了明鲤他们。”
“嗯——”唐娴先答应了,再问,“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被困皇陵时,她好歹有个念想,要将所有被她连累的人救出去。
现在家人俱在,依偎在喜欢的人怀中,她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连知晓楚明殷心怀不轨都提不起力气去惊讶。
唐娴暗暗唾弃自己没志气。
“他能拉拢叛贼,我不会将计就计吗?”云停冷笑着道。
唐娴听不懂他的哑迷,被抱着摇晃了几下,靠在他身上继续闭眼歇息了。
云停不能留太久,在云袅被送回来后,重重在唐娴脸上亲了一口,将车撵还给了她二人.
被拎出车厢待了许久,云袅少不得要埋怨云停,一路上都在说云停不是个好哥哥,要唐娴以后别搭理他了。
“嗯嗯。”唐娴嘴上答应着,心里回想着云停那身格外显威仪与英挺的装束,默默红了脸。
哎,怪她被男色迷了眼,没有及时制止云停欺负云袅的行为。
云停大多数时候都是讨人厌的,可唐娴就是喜欢他,喜欢与他拌嘴,喜欢与他亲昵,连他时常急躁的冲动啃咬,都又气又爱。
魂飞天外地迷糊了会儿,唐娴回神,帮着云袅骂了云停几句,喊来了明鲤,问她云停具体的计划。
已是夜晚时分,唐娴与云袅住在皇陵的地上宫殿中,殿中灯火通明。
明鲤迈入殿中,道:“属下只负责保护公主与姑娘,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陛下让庄廉去查了英宗等几位皇帝生前事宜……”
将唐娴撵去皇陵的太子,谥号景广,未及而立之年,人就没了。
朝廷对外宣称他是急症暴毙,实则不然。
景广皇帝看重子嗣,十六岁起房中就有了伺候的人,可惜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至二十七岁登基时,有且仅有一个儿子,身子却已有虚脱之势。
为了绵延子嗣,景广皇帝吞食了许多大补的药材,后果就是不到三十就暴毙而亡,死得很不光彩。
曾经,对十五岁的唐娴来说,让唐家覆灭、禁锢她于皇陵的景广皇帝,是最令她害怕的人。
今日得知他死得如此荒唐,一时哭笑不得。
“小太子五岁登基,死于天花。”眀鲤说道,“后来的三个皇帝,一个吞服丹药而死,一个围猎坠马没了命,还有一个是活活撑死的。”
云氏祖上更荒诞的死法都曾有过,这些听着不无可能。
“陛下让庄廉细查了这五位皇帝的死因,小太子的确死于天花无疑,英宗坠马却有点蹊跷……”
据说英宗极爱稀奇古怪的野兽,郁园中的吊睛猛虎、白象、花豹等等全是他在位时让人捕捉饲养的。
就是因为知晓野兽凶猛,他很是惜命,连骑马都少有,谈何围猎?
“另外三位皇帝的死多少与入口的东西有关,年份远,查不出太多,陛下打算明日拜祭先祖后,开棺验尸……”
这五个皇帝死的时间接近,没有单独的寝陵,统一埋葬在西侧的供陵,开棺验尸很是方便。
单独一具尸体进行检验,与三具一同检验,是不同的。
很容易发现共通之处。
云停说楚明殷会发难……
不比云停几兄妹,他是容孝皇帝的外孙,与英宗皇帝等人是真正的表兄弟,要对那几人下手,的确容易很多。
倘若真是他的手笔,云停让人开棺验尸,就是在逼他动手了。
唐娴心头咚咚乱跳,让人将在殿外玩耍的云袅喊回来,想了想,又道:“去将祁阳郡主请来,就说公主害怕,晚上想要她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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