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被抛弃了

    “……你是谁啊……”

    系统52996:“宿主, 有脏东西一直跟着你。”

    兰沉:?

    他道:“他还没走啊?”

    系统52996:“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你家门口蹲着呢。一晚上抽了二十支烟,因造成空气污染被你邻居举报,早上警察过来找他罚款两百元。”

    兰沉:哈哈哈哈。

    杏生活, 还得是你小子!

    他幸灾乐祸,又问:“《银乱日记》剧情点涨到多少了?”

    “60%。”

    兰沉“哼”了一声道:“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 给他一个月时间都学不会自己完成剧情点。”

    系统52996:“宿主,快别关心他了,你现在真正的杏生活在外面做嘎,你知道吗?”

    “?”

    兰沉忍不住按上自己昨晚被陆昂折腾得快要断掉的腰, 惊恐不已:“陆昂他、他这么狠吗……这就是男大学生?我都顶不住了,他还能再去外面做嘎?”

    系统52996:“跟做嘎也差不多……他在外面打黑拳给你凑医药费呢。”

    兰沉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呢,他身上怎么那么多淤青,还不肯开灯让我看到。”

    系统:“你要看看陆昂的做嘎录像吗?全时空全频段影像播放服务, 无插片广告,可随时点播, 只需10兑换点一次。”

    兰沉:“不看不看,要钱的一律免谈。”

    系统:“好吧, 那厉擎的要看吗?他最近可忙了,忙着准备弄个大的。”

    兰沉警觉:“我看他干什么?让他能滚多远滚多远, 没那个闲工夫理他。”

    系统:“……那你前夫的实况转播, 还要看吗?”

    兰沉沉默了一下, 他不说话, 握着手里的笔,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拿捏不准他的想法, 不抱希望地又问了一句:“看吗?”

    不过52996本来也不觉得兰沉会真的在它这里消费。

    引导穿书员消费兑换点, 只是它的代码架构中被设定好的一个程式, 它也仅仅是按部就班地这么问兰沉几句,实际上早已习惯兰沉的一毛不拔。

    没想到兰沉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问:“……要多少?”

    52996大惊:“宿主,你被夺舍了?你还是我的宿主吗?快说,你是谁!?”

    兰沉:“你最近在看什么小说?是不是有人把《重生后我成了修仙文反派魔尊》给你看了?”

    52996委委屈屈:“是52007传给我的……宿主,你真要看呀?那、那我给你打个1折,1兑换点吧……”

    兰沉还是肉痛不已,感觉都快要窒息了:“1兑换点?1兑换点?”

    他忍耐片刻,心痛如绞:“……看吧。”

    系统打开影像功能,给他转播实况。

    宗霆呆的地方,已经不是帝都星了。

    池皎容不下他,更不会让他好端端呆在军区医院。那天他被宗安提和部下救走后,就被秘密送去了B-898C星。

    眼下,他正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宗安提陪在病房外,和医生商量着要不要给他植入全身金属骨骼。

    兰沉观察着宗霆双目紧闭的面庞。

    这张曾经英俊到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的脸,现在看起来却格外苍白落寞。一只眼睛上还覆盖着医学保护绷带。

    “……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浪费我1兑换点。”兰沉低声道。

    他抓紧笔,眼帘轻轻垂落,挡住眼睛里的一抹亮光。

    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脸颊上投下蝶翅般阴影。

    人鱼星上生活节奏很慢。

    这颗星球仿佛有魔力,能让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停下脚步,融入这里宁静悠闲的生活。

    兰沉和陆昂简单吃过早午餐后,就一起去镇上散步。

    小镇平凡普通,和人鱼星上千千万万座岛屿小镇一样,拥有大片白色墙壁、蓝色屋顶的低矮建筑,以及坎坷不平的石板小径。

    他们在镇上广场的许愿池喷泉边坐下。

    许愿池年份已久,喷泉出水口处雕刻着许多粗糙的人鱼石像,但池水清澈见底,池中有许多旅客投下的银币,还有好几条游来游去的小人鱼。

    陆昂往水池里扔下一枚银币,正好砸中一条小人鱼的脑袋,人鱼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很快游走了。

    兰沉问:“你许的什么愿啊?”

    “不告诉你。”陆昂道。

    他转过头,午夜蓝眼睛里映着许愿池的碧波,“你没听过么,愿望说出来就不准了。”

    兰沉笑他幼稚,陆昂哼了声没反驳,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傲娇。

    兰沉说:“那我也要许愿。”

    陆昂给他一枚银币,兰沉接过银币,很用力地把银币掷向许愿池最深处,银币掉进喷泉白色的水花里,像是被泡沫吞没。

    他闭上眼睛,认真许下一个心愿。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他在任务完成后,能够早点回家吧。

    经历过无数个穿书世界,见过无数的生生死死,其实不疲倦……那是假的。

    他早已疲惫不堪,连灵魂都倍感苍老。

    他进入一个又一个穿书世界,每个世界里,似乎都能完美地完成虐渣打脸任务,让渣攻们痛哭流涕、生不如死,可是,他同样也在体验着自己所扮演角色的所有情感。

    那些痛苦、绝望、挣扎、希冀、惨痛,都是真的。

    他可能是个体验派演员,总能数倍感受到那些角色的情绪。这些情绪一层层堆叠,落在他心上,就像是逐渐积攒的雪,像下水道里日复一日团结的油脂,已让他不堪重负。

    有时候往往,恨比爱更消耗精力。所以他只能选择不去在乎,可这些绝望的幽灵,仍然在他心脏上哀嚎。

    ——人类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情感呢?

    ——放弃不好吗?为什么要坚持?为什么不肯放弃?

    ——你不累吗?

    总是有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问他。

    好累呀……兰沉在心中回答。

    可要是放弃,他又该去哪里,找到自己的家呢?

    兰沉有些茫然地,轻声问着自己。

    ……如果找不到家,我还会是谁?

    他睁开双眼,看到陆昂的蓝眼睛凝望着他。

    兰沉朝他笑笑,“再给我一枚。”

    陆昂又给了他一枚银币,“你有这么多愿望吗?”

    “嗯,我比较贪心。”兰沉答道。

    他丢下第二枚银币。

    这次他许的愿望是……再让陆昂做回他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皇子吧。

    爱已让陆昂万劫不复。

    他终身都将活在痛苦之中。

    那至少,让这颗星星,还能亮在夜空里。

    ……陆昂和兰沉都不知道。

    他们许下的愿望是相反的。

    而许愿池的魔法,只会让一个人的愿望成真。

    当银币被抛进池中的那一刻,命运即已生效。

    喷泉的水流声哗哗直响,溅开细碎清凉的水珠。

    他们只在池边坐了不一会儿,头发上就都披上一层氤氲的湿气,旁边游客人来人往,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许愿,他们坐在池边,就好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恋人。

    恒星从云层后出现,日光照在喷泉挥洒出来的细细水雾上,光线散射,形成一道漂亮的彩虹。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纷纷拿出光脑拍照,而陆昂则扣住兰沉的手,低头给了他一个吻。

    吻很轻柔,不再暴烈,不再急迫,是最小心翼翼不过的一吻。

    同时也款款深情,无限眷恋。

    他们都是少年人的模样,亲吻画面赏心悦目,让许多人鱼都从水面下冒出头,好奇地围到他们身边,红着脸看他们接吻。

    兰沉被人鱼看得脸皮有些挂不住,就轻轻推开陆昂,陆昂的嘴唇从他唇上离去,拉远一点距离,嘴角轻轻上扬。

    他这样笑着的时候,就是仿佛是阳光下的银弓神阿波罗,意气风发,俊美无匹。

    “在这等我一下,“陆昂看到了不远处的冰淇淋车,“我去给你买冰淇淋。”

    兰沉点点头,注视着陆昂起身走向广场另一端,安静地坐在原地等他回来。

    ……留给身后的视线,一个消瘦到仿佛时刻都能随风而逝的背影。

    许愿池的另一面,喷泉雕像背后的弧形水池边缘,有人隔着喷泉的水珠,死死盯着他的身影。

    可这个金发的暴徒,却头一次不敢上前。

    他居然在真的见到兰沉后,踌躇着无法坦然面对。

    他明明想他的公主想得快要发狂,可是,当他看到兰沉抬起的双眼——这双眼睛看着陆昂,写满了幸福。

    他从没在兰沉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兰沉在他这里,要么是骄傲的、要么是娇嗔的,可大多时候他只能在兰沉的眼睛里看到对他的厌烦,他都以为兰沉只能是这种模样。

    埃德加怒不可遏地想——凭什么?

    兰沉可以对宗霆恋恋不舍,也可以用这种眼神去看陆昂,可是他呢?他算什么?凭什么他永远无法拥有兰沉任何充满真心的一眼,他甚至可望而不可及地,碰不到他。

    金发暴徒站在人流中,像一阵陷落的洪流。

    陆昂拿着一支冰淇淋自人群中出现,兰沉坐在那里朝他招手,笑容越过一个个肩膀和一张张陌生的脸,映在午夜蓝双眼中。

    陆昂笑了笑,正要朝他走去,忽然兰沉的肩膀一缩,迅速捂住了嘴,像是吃痛一般地弓起背、蜷缩身体——

    紧接着,他的指缝间就溢出了刺目的鲜血。

    鲜血像是泼到这幅画布上的油漆,打破了所有轻柔的色泽。

    世界在一瞬间褪色,唯有殷红鲜血刺目无比。

    陆昂手里的冰淇淋掉在地上。

    他朝兰沉快步冲了过去。心跳声震耳欲聋。

    可有人比他还要更快一步。

    金发暴徒冲上前,抱住了吐血的兰沉,却对上兰沉惊慌睁大的眼睛。

    他一瞬间连浑身血液都凉透。

    他慌乱无比地把想把兰沉抱进怀里:“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

    却被兰沉用手抵在胸口,推开了他。

    然后是陆昂朝他砸过来的拳头。

    Alpha揪住他的领口,挟着巨大力道的一拳飞进他眼中画面,他的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微侧过脸避开这一脸,可还是被陆昂的拳头砸中了脸。

    直到他连连向后退步的时候,他的意识才回到脑海中,忙看向兰沉。

    绿眼睛里满是错愕和担忧。

    可兰沉的眼神却从他脸上移开,之后再也没落到他身上……

    少年被陆昂抱进怀里,面色苍白,仍在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却努力抬高眼帘,还在向陆昂轻轻摇头,似乎在安慰这个着急的年轻人。

    陆昂心神俱裂,抱着兰沉就往镇上的诊所狂奔而去,完全不管不顾,一路惊吓到不知多少行人。

    金发暴徒神情恍惚地看着兰沉从陆昂怀抱中无力垂落的手臂,一时之间甚至连脚步都迈不开。

    ——兰沉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扼杀了。

    那不是厌恶、憎恨、爱慕、惊讶……种种情绪中的任何一种,而是全然的疲惫。

    兰沉完全不带任何感情地、疲倦地看了他一眼,就仿佛他是早已褪色的一段旧忆,一双早就穿不下的鞋,一条失去弹性的腕带,乏味而倦怠。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宁可他恨他!他宁愿兰沉像恨不得杀了他一样看他,都不想见到兰沉这种眼神!

    仿佛他完全无法再引起他任何的情绪波动,他被兰沉彻底抛弃在世界之外,毫无留恋地拒绝了他。

    他似乎,已经,再也没法从兰沉眼中,看到那种对他十足的兴趣,那种想要征服他的跃跃欲试,那种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乐趣的挑剔……

    埃德加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自己步履踉跄。

    他颤抖着手,从胸前摸出一根烟,想要点燃,却发现打火机怎么都打不燃,他打了无数次,却最终只能暴怒地把打火机砸在地上,抬脚朝陆昂的背影追去!

    诊所中一片兵荒马乱。

    兰沉再次被送进抢救室,陆昂颓然地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他用掌根痛苦地按住额头,双目因痛苦而充血赤红,颓丧得如同一个向命运祈求恩舍的乞丐,张开双膝,手臂垂落。

    ……哪还有当初,那个天之骄子一丝一毫的影子。

    那位兰沉的主治医生走到陆昂旁边,叹了口气劝他:“……病人情况在恶化,而且他求生意志不强,目前吃药也不太能阻止他病情恶化,你要尽快做好心理准备——”

    “我做什么准备??!我做什么准备!”陆昂猛然抬头朝他嘶吼,眼圈通红,声音却在发颤。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点希望,他那里需要还做什么准备!!他要做的唯一准备就是怎么和兰沉过完这一辈子!

    “……尘埃辐射症确实是一个生还率为0的绝症,你看开一点——”医生摇头叹气,正想再劝陆昂几句,却被诊所前台护士的惊呼声打断。

    身形高大的金发暴徒面目阴沉,他用手撑住墙,表情都有些扭曲,不敢置信地问:“什么尘埃辐射症?谁?”

    “谁?!”他发狂似的上前抓住陆昂,“谁??”

    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他只是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

    ……他的、他的公主,他的……

    陆昂又怎么能忍得了他,他像一头被触怒的凶兽,猛然站起来,攥住埃德加衣领就向他一拳砸去!

    埃德加亦不甘示弱,满腔恚怒和惊惧都需要找一个地方发泄,分寸不让,即刻挥拳还击。

    两人出手都不留余地,根本不相让,仿佛两头失去理智的猛兽相互厮杀搏命,誓要用牙齿咬开对方的动脉血管。

    金发暴徒按住Alpha的肩膀撞向墙壁,年轻Alpha就攥住金发暴徒脖颈间的一条金属铭牌吊坠,顷刻勒住埃德加脖颈,深深勒入他的肌肤之下!

    埃德加暴怒大吼,陆昂顺势旋身,抬起胳膊肘击重重撞击埃德加那几根断掉的肋骨,发出可怕的闷响,同时又是一拳砸下,砸中埃德加额角!

    而陆昂自己也吃了埃德加的一记提膝重击,只觉肺腑都遭到冲撞,心头猛地一震,于是更加怒火熊熊,紧握双拳,又是数拳挥出。

    两个身材高大健硕的成年男人打得如此激烈,叫医生都吓得往后退,不敢劝架。

    走廊里一片狼藉,不是陆昂把埃德加撞到墙上,就是埃德加踢中陆昂,医护们的尖叫声和报警声响个不停,直到急诊室门口发出“嘀嘀”两声声响——才为这场搏杀暗下了暂停键。

    陆昂松开拳头,瞪了埃德加一眼,挣开男人,转身往那辆被推出来的手术推床跑去。

    金发暴徒亦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冲向急诊室门口。

    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停下。

    手术推床上,兰沉面色苍白,但好在没有昏迷,眼帘半垂,眼神干净澄澈。

    陆昂一边擦去嘴角的鲜血,一边扶住手术推床,蓝眼睛里一片痛苦难当的忧色。

    “还好吗?是不是很痛?”他握住兰沉的手,小心而关切。

    同样狼狈的金发暴徒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眼神也悒郁地凝在兰沉身上。

    兰沉轻轻掀起眼帘。

    杏仁眼温柔又漂亮。

    他先是说:“我没事啊……”

    紧接着,眼神忽然变得十分警惕,看陆昂的表情也格外冷漠。

    他声音都变得很冷:“陆昂,你打的什么主意?”

    陆昂反应不过来,无措地回答:“……什么?”

    兰沉却用那种冷淡而厌恶的眼神看着陆昂,仿佛他们第一次初见的那天,他扭开头,像不想再和陆昂说话:“……请你不要再来烦我了,太子殿下,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我要去图书馆……”

    “我的……我……我没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虚弱的身体无力再支撑他说话,表情懵懂又愣怔,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他又在哪里。

    他陷进纯白的床单,像一只在时空的暴雨中被打碎的蝴蝶。

    然后慢慢地发起抖……

    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都是泪……

    “……你是谁啊……”

    他又转过脸,看向已经呆住的陆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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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死遁倒计时开始

    10、9、8、7、6……

    陆昂的表情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尘埃辐射症对人的摧毁是沉默而又缓慢的。

    就像白蚁蚕食着一栋世界世界上最华美的宫殿, 直到廊柱轰然倒塌,一切都化作书中尘埃的刹那,这种侵蚀才会终止。

    起初是内脏, 病人会开始频繁吐血,然后是骨髓、血液。最后, 才是大脑。

    当记忆褪色的那一刻,死亡的宣告就快要来临。

    医生终于走了过来,他害怕地躲开金发暴徒,看了下兰沉的情况, 对陆昂道:“……他应该有些记忆混乱了,大脑皮层和海马体可能已经受到损伤……”

    陆昂握住兰沉的手,像剧痛无法缓解,呼吸艰难,大口喘息着, 蹲到了地上。

    他靠在兰沉的手术推床边,额头抵着单人枕, 神情凄楚:“你都忘了……都忘了……”

    他低声地说着,已痛苦到绝望。

    兰沉侧着脸, 沉静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脸上会满是泪水。

    陆昂伸出手, 轻柔地帮他擦掉脸上的眼泪:“别哭……”

    “……我也不知道……”兰沉似乎有些不解, 弄不懂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是什么, 可下一秒, 他又抬起头,看向他英俊的王子:“陆昂?”

    陆昂痛楚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与他十指交扣:“……是我。”

    兰沉努力向他微笑了下, 眼神再次空空荡荡。

    他又一次不认识陆昂了, 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他,缩了缩肩膀,把手指从陆昂手里抽出来,用那种谨慎的表情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灯光如昼的走廊。白色的墙壁。穿着白色外套的男男女女……

    我是在医院吗?他想。

    他们又都是谁呢?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黑发蓝眸的少年脸上,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紧接着看向了陆昂身后不远处,那个阴沉着脸的金发男人。

    一看到那张阴鸷而俊美的脸,回忆就似乎触发了某种保护机制,他迅速掠过对方的双眼,不敢去看对方瞬间心碎的表情。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忘记了……

    可似乎,记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还记得我吗?”金发男人却走上前,颤声问他。

    兰沉看不懂他为什么眼圈通红,正如他看不懂为什么男人脸上会带着伤,眉骨处的伤口又长又深,把他的眉毛都快染红。

    陆昂侧首,站起身,拦住了埃德加试图伸向兰沉的手。

    而兰沉也适时找到了保护自己的掩体,他缩在陆昂的肩膀后面,不想去看那个有些可怕的金发男人。

    金发男人的动作在看到兰沉躲着他的那个刹那就彻底停住了。

    他扶住墙壁,被兰沉的反应打击到神色恍惚。

    ……兰沉即使连忘却了记忆,都不肯再看他。

    “你带他回去吧,出血暂时止住了,其它的我们也无能为力。”医生在旁惋惜道。

    他拿着电子病历,显然已经熟悉陆昂的执着,又补充道:“……不是我们不肯尽力救治他,关键是,他自己没有求生欲,你明白吗?这个病到后期,就只能全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了,能撑多久,都看他自己……”

    陆昂闭上眼睛,听着医生的一字一句,有如万箭穿心。

    兰沉……

    兰沉……为什么会不想活下去呢?

    明明他以为……他以为兰沉会朝他笑、会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他,会告诉他“我感到非常、非常的幸福”,他以为兰沉和他在一起,足够快乐。

    可原来兰沉只是装着安慰他。

    那些他曾经对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愆,他对他的伤害,他亲手用匕首对兰沉心脏刺下的一刀刀,现在全都一一,加诸在他身上。

    他握住兰沉的手轻轻发抖,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力气,不想再弄伤自己的恋人。

    陆昂从病床上抱起兰沉,兰沉的身体似乎还留存着对他的记忆,十分驯顺地靠近他的胸膛。

    “……我们回家好不好?”陆昂轻轻问他。

    兰沉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蓦地又变作慌张,他抬起眼帘,掌心盖住陆昂的手:“陆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快走!摄政王的人从花园里追过来了……“

    陆昂愣愣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兰沉就像一个人行走在记忆的迷宫里。

    这条迷宫走廊黑暗而狭长,四处都是镜子和门,兰沉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前后之分,他只是随机推开每一扇门,走进他过往的回忆。

    他像是生活在和当下错位的时空中,独自经历着他们过去经历的一切。

    陆昂不由抱紧他,一双眼睛陷入眉骨的阴影中。

    警察几分钟之内就赶到了诊所。

    他们把强行闯入诊所的金发暴徒抓了起来,男人没有反抗,任凭警察反剪他的双手,在他手腕铐上手铐。

    金发男人失魂落魄,像个丢了心的空心怪物。

    陆昂带着兰沉回到了他们的家。

    他给兰沉换下身上那套沾血的衣服,帮他穿上一件连帽卫衣和五分牛仔中裤,兰沉很配合地抬起手臂、伸出脚,让陆昂帮他换衣服。

    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平生第一次伺候别人。

    他以前连哄人都不会哄,他自己都还要让别人来服侍他穿衣用膳,现在却开始学着为兰沉打理一切。

    他把兰沉带到走廊下晒太阳。

    兰沉总是弄不明白自己在哪,说话也一直颠来倒去。

    他时而是完全不认识陆昂的那个兰沉,皱着眉头,总是问陆昂“你是谁”,或者用自以为陆昂察觉不到的视线偷偷看他,在陆昂回望过去的时候,又立刻别过头。

    陆昂苦笑着说:“我看到你偷看我了。”

    兰沉放在膝头的手松开,承认似的:“……你是太子吧,为什么你会和我在一起?”

    陆昂直起身,朝他伸出手:“……因为我想认识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叫陆昂。”

    兰沉面露惊讶,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回握住陆昂的手,说:“你好。”

    ——看,原来那么简单,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根本就不必针锋相对。

    兰沉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心软的小孩。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谁对他坏,他自然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无论那个人是谁。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尊贵的皇子。

    陆昂借此一点点弥补他们回忆中的一切遗憾。

    他和兰沉在这一天相识四次。

    有时候,他又是仍在和陆昂互相伤害着的兰沉。

    他抬眸盯着陆昂,眼里满是让陆昂心痛欲死的倔强。

    他说:“一支箭,十万。你别忘了给我,陆昂。”

    陆昂如遭雷击。

    他看着兰沉的表情,回想起那天兰沉在他面弯下腰,用近乎跪着的姿态,在他脚下捡起一颗颗药丸。

    而那时,他并不知道,兰沉捡起的药是什么……

    他居然还踩住了兰沉指尖的一颗药丸,然后看见兰沉抬起头,用那种他当时根本看不懂的眼神看他。

    陆昂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抽搐着发疼。

    他按住自己胸口,恨不得杀了那个时候的他自己!

    他痛到快要发疯了,他真的已经坚持不下去,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这一切。

    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兰沉才是那个和陆昂相爱着的少年。

    风中落日,他靠在陆昂的肩头,小声道:“……好苦。”

    “什么?”陆昂低头接话。

    兰沉努力让自己笑眼弯弯,抬头看着陆昂:“我这一辈子,过得好辛苦啊。”

    陆昂说不出话,怔怔地望他。

    兰沉低声:“……为什么要到现在,我们才能在一起呢。”

    陆昂抱住他,凄苦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下辈子会不会好点。要是我们下辈子还能遇到就好了。”

    兰沉喃喃着。

    陆昂紧紧抱着他,颤声道:“没有下辈子,你不用等下辈子,你这辈子就会很幸福……”

    他竭力安慰着兰沉。

    更是在催眠自己。

    “……陆昂?”兰沉又开始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陆昂松开他,看见怀里的兰沉已经又变成冷淡疏远的模样。

    少年皱着眉,对他道:“你很闲么?”

    陆昂终于崩溃。

    在陆昂人生的十九岁,他对着岁月中一无所知的兰沉,彻底痛哭失声。

    兰沉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时而疑惑,时而又痛苦难当,最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陆昂年轻又痛苦的面庞。

    他是天上最尊贵无匹的一颗星星。

    也是为他坠落的,最独一无二的那颗。

    太阳落下,人鱼星上的落日已结束。

    陆昂要带着兰沉一起去地下拳场。

    因为遇到了埃德加·阿斯兰,他知道人鱼星上已经不安全。仅凭当地的警力根本不可能拦得住那个通缉犯。

    他不可能再放兰沉一个人在家里,德比也没有保护兰沉的本事,所以只能带着兰沉,一起去见他最不堪的一面。

    夜间风凉,他给兰沉围上围巾,戴好一顶毛茸茸的针织帽。

    他们走出家门,兰沉发出“呀”的轻呼。

    陆昂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兰沉蹲在门口,正打量着地上的一只小鸟。

    灰绿色的小鸟活灵活现,两颗黑眼珠是用黑曜石缝上去的,身上还精心粘着毛茸茸的植绒布料。

    兰沉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几下小鸟,嘴角带着笑意,把小鸟捡起来。

    陆昂皱着眉:“别捡别人丢的东西。”

    兰沉说:“可是,这是我的小鸟啊。”

    “你的?”陆昂不解。

    “这是有人送给我的,”兰沉一脸确信地说,他把小鸟放在手心,用指尖逗弄几下,很快乐的模样,“虽然好像不记得是谁了……但我记得我以前很喜欢这个的。”

    他抬起头,笑盈盈对陆昂说。

    ——远处阴影中的男人,颓然地垂下头,痛苦难当地捂住脸。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原来…… 原来他也曾有过机会,被兰沉喜欢。

    可是他,永永远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离那颗金苹果,至死只差毫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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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死遁倒计时中

    5、4、3、2……

    命运对陆昂施与的最终酷刑, 是让他亲眼看着兰沉一点点被摧毁。

    最后的崩塌来得如此迅疾而有力。几乎不让人有任何反应时间。

    就已经将铡刀,重重落下。

    在环形列车上,兰沉一开始还能和他说几句话。哪怕那仅仅是独自困在记忆迷宫中的跳跃片段。

    然而后来兰沉连说话都磕磕绊绊。他得很努力地去想, 才能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单词,要怎样用舌头和牙齿去发音。

    到最后兰沉已经无法说话, 也无法听懂陆昂在和他说什么。

    大脑的语言中枢开始退化。

    陆昂就像看着一场大火在慢慢烧毁一个世界。

    他是观火者,亦是那个跪在火场外的人,苦苦哀求着火焰能慢一点烧尽。

    他们下车时,兰沉已只能靠在陆昂的怀里, 被陆昂抱着走进地下拳场。

    今天没看到灰西装,陆昂径自带着兰沉去更衣室里换好衣服,然后抱着他走进拳场。

    场上气氛热烈,欢呼声、音乐声像是浪潮。

    群情激昂,主持人声音洪亮热烈。

    灯光都打在他们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陆昂。

    他似乎再一次拥有了全宇宙的星光。

    当他们看到陆昂怀里的兰沉的时候,人们都哄笑起来, 以为陆昂是带着他娇气的小恋人来观看他的比赛。

    陆昂把兰沉的帽子拉下去一点,遮住他的双眼, 防止眩目的灯光刺激到兰沉的眼睛。

    陆昂沉默着,不向任何人解释。

    所有人都觉得陆昂的这个恋人娇气到了极点。

    而没有人知道……

    他已经不能说话, 也失去了自主意识。他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 而拳手却挣扎着, 想要将他挽救。

    可一个人的力量, 如何抵得过命运的伟力?

    在命运面前,人类微小如同齑粉。

    他把兰沉交给昨天那个小人鱼, 让兰沉坐在小人鱼旁边, 离拳击台很近的地方。

    小人鱼好奇地看着兰沉和陆昂。

    陆昂在上场前, 亲了亲兰沉的额头。

    这才是他真正的“幸运之吻”,兰沉才是他的幸运星。

    “给我一点好运,”他用额头抵住兰沉的额头,蓝眼睛温柔地看着兰沉,“结束之后我们就回家。”

    兰沉懵懂地看他。

    这双杏仁眼天真干净得像一个孩子。

    他哪里还能明白陆昂的处境。早已无法理解一切。

    陆昂一点也不怪他,只是朝他微微一笑,又眷恋地吻了吻他的眼睫。

    然后年轻的Alpha转身走上台。

    他开始迎战自己的第一个对手。

    他的拳头砸中对方的太阳穴,对方倒地不起。他获得了胜利。

    刚开始就赢得那么轻松。

    陆昂想,兰沉果然是我的幸运星。

    台下兰沉眼神好奇,在一堆飞落的彩色礼花里注视着陆昂。

    第二个对手紧接着登台。

    对方是中级拳手,陆昂这次赢得没那么容易。他被对方砸中一拳,与此同时他的膝盖也撞到了对方的腰腹。

    对方摇晃一下,马上被陆昂抓住机会,上前又是极迅猛的一拳,然后在对方后仰的时候,抓起他的胳膊抱摔在地。

    对方头朝下摔在台上,十秒之内都无法爬起。

    陆昂又一次获胜。

    陆昂就像一头最敏捷、凶悍的狮子。他的战斗本能已被彻底激发,逐渐露出Alpha天生凶残的那一面,追逐死亡、鲜血和胜利。

    台上主持人举起陆昂的手腕,兴奋地向观众席宣布获胜者。

    而在倒金字塔形的观众席最上方——

    悬空的贵宾专属观赛室里,一个苗条高挑的身影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陆昂在台上的搏杀。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身刺绣锦袍,黑发如瀑。

    灰西装被好几名荷枪实弹的便衣禁军用光束枪顶着头,瑟瑟发抖地坐在沙发上。

    “我们的废太子表现还不错,”池皎的目光落在陆昂脸上,双唇艳红如血,“你觉得呢?”

    “啊这、是、是的……”灰西装额头冷汗直冒,浑身僵硬。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挂在了他眼皮上,可他根本不敢伸手去擦,只能顶着那滴汗,硬着头皮回答池皎的话,心里恨不得给前几天的自己狠狠扇上几个大耳光。

    他怎么就没能想到,这个突然找上门来要和他签合同的莱茵Alpha,会是莱茵帝国的太子呢??

    他怎么就失心疯答应莱茵帝国的太子让他来给自己打黑拳!

    灰西装后悔得欲哭无泪。

    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还能不能活下来。

    池皎笑了一笑,慢悠悠道:“陆昂自幼接受训练,能教他的老师都是全帝国最杰出的专家,射箭、击剑、马术、飞行、近身格斗……他样样都很出色,你不觉得,让他对付这些人,有些大材小用了么?”

    他对陆昂的能力如数家珍。

    灰西装发抖道:“是、是……”

    池皎饶有兴趣地说:“把你们最强的拳手叫过来吧,总该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灰西装哪敢不从,忙不迭点头,“我这就去,大人!请您稍等,我、我马上安排……”

    池皎笑吟吟看他。

    明明是一张笑脸,美人如画,却偏偏叫人觉得无比阴毒。

    他又招招手,身旁的一位随侍立刻上前。

    “派几个人过去把他带过来。”

    池皎看向拳击台下坐着的兰沉。

    随侍低头唱诺,利落走出房间。

    这名随侍进入走廊,向等在走廊里随时候命的几十名禁军传达池皎的谕令。

    禁军们受命,列队向场中走去。

    脚步声密密匝匝,井然有序,在走廊中发出闷响。

    ——却突然停下。

    走廊前方,身形高大的金发男人靠墙而立,上身抵在墙上,两条长腿支在地面,双手插兜,像在沉思旧事,只是被这些不速之客,打断了思绪。

    他转过头,面容阴沉,眼神森然。

    “去哪?”

    他微嘲开口,右手拿走嘴边叼着的一根烟,扔到了地上。

    拳击台上。

    陆昂已战胜了四名对手,脸上和身上不知不觉也添了几道伤痕。

    他用手臂擦去额头汗水,眼神锐不可当。

    这种无限制格斗赛不像正规拳击比赛一样点到即止,而更类似于自由搏击,极度凶险和耗费体力,只有一方承认服输比赛才能结束,有时候双方拳手肾上腺素激增,非要打到非死即伤才肯罢休。

    陆昂的上一名对手,就是一个不愿意认输的拳手。

    陆昂和他缠斗许久,身上的大部分瘀伤都出自对方手笔。

    后来对方终于被陆昂击倒,陆昂用膝盖跪叩在他身上,对方的手脚都已经瘫软,却仍然不肯服输,还在与陆昂缠斗。

    直到陆昂又在他脸上砸下第二拳、第三拳。

    对方才昏迷过去。

    台下人声鼎沸。

    主持人开始介绍陆昂的第五名对手,是一名特级拳手。

    陆昂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

    对仿似笑非笑地捏了捏拳头。

    比赛再一次开始。

    对方一出拳,陆昂就察觉到了这拳来得格外快而有力,他闪身躲过,锋锐的眼神像是一头面对强者的雄狮。

    本来就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的他提起精神,认真迎战对手。

    他攥起双拳,一拳护在左颊边做随时保护,以左腿做支撑,右腿撑到身后,然后向前滑动带动身体左旋,一拳向对方砸去!

    拳脚相交,对方的反应速度极快,爆发力也非常惊人,陆昂必须动用全部的警觉,才能躲开对方朝他扫来的拳脚。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挨中数拳,一拳砸在他眉峰,他眉骨处本来就有一道旧伤,现在立即开裂迸血,粘稠的血液模糊住他的视线。

    他被对方锁喉强行拖向地面,对方粗壮的手臂死死勒住他的咽喉。

    陆昂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根根分明,在窒息中嘶吼一声,机械义肢发出亮光,增压泵向下一推,向上跃起,翻身反绞对手!

    他当机立断,采用十字固掰断对方手臂,对方因为疼痛而发出怒吼,断掉的手臂被扭曲成一个骇人的角度,另一只手却趁陆昂不备,狠狠砸中陆昂!

    陆昂向后倒去,那名拳手趁机而上,又是一拳砸中陆昂的额头。

    陆昂立刻抬脚踹到他胸口,顶着满头鲜血,彻底赤红了眼,抬臂砸下数拳!

    疼痛和鲜血触发战斗的狂热,两人已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在台上以命相博。

    比赛愈发激烈,叫台下的观众们更兴奋不已,叫好声一阵比一阵响亮,鼓点激切爆炸般涌出。

    台上陆昂鲜血淋漓,眉头溅血,眼睫也被鲜血沾成湿漉漉的好几簇,而那名拳手也已在陆昂的全力进攻下奄奄一息,被陆昂拖起那条断掉的手臂,再次摔到地上。

    ……他又一次获胜了。

    拳击台上年轻Alpha的身影都有些踉跄,可他在一片热切的欢呼中,用通红的双眼,寻找着台下恋人的视线。

    他看到兰沉还是安然地坐在小人鱼便上,津津有味地玩着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那只小鸟玩偶。

    陆昂喘着气,开始下一场比赛。

    他对战第二名特级拳手。

    他又赢了。

    这次付出的代价是三根断掉的手指,和脱臼的手腕,大腿上被对方的进攻撕裂的伤痕深可见骨。

    场下医生临时帮他接上手腕处的脱臼,陆昂摇摇晃晃地开始第不知道多少场比赛。

    连续不停的高强度作战,已实在让他精疲力竭。体力高度透支,动作越来越缓慢、也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破绽。

    他被对手击中肺腑,整个人向后倒下,紧跟而上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

    对手的拳头一拳一拳砸在他头上,他遍体鳞伤、鲜血直流,视线已经被血糊得看也看不清东西,他倒在自己的血泊里,身体随着对方拳头的砸落而颤动。

    体力已到极限,意识濒临断裂。

    可是……陆昂……你如果站不起来……

    ……又该怎么救他……

    粘稠温热的血液从陆昂的鼻孔、嘴巴里流淌而出。

    他努力抬起眼帘,倒在台上,看向拳击台外兰沉坐着的位置——

    兰沉就坐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看着他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已跌落至泥淖。

    他从云端一路跌到了这里,跌到了漫布鲜血的地狱。

    连他自己的模样,也变得丑陋狼狈,不人不鬼了。

    而兰沉却还是那么安静,漂亮,天真柔顺得像个梦境。

    对手的脚朝着他机械义肢的连接处踩落,陆昂痛到都快失去意识,却死死咬住牙齿,牙根溢血,都不愿发出痛苦的嚎叫。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紧拳头。

    骨裂的手指,一点一点,向掌心弯曲。

    ……陆昂……你不能死在这里……

    你要救他啊……陆昂……

    ……你要救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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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我爱你。

    ……1

    “大人!”

    受伤的随侍破门而入, 一身狼狈地跑向池皎。

    池皎的视线从拳击台上移回来,看向这名慌张的随侍:“怎么了?”

    随侍附在池皎耳边,一手捂着嘴, 向池皎耳语了几句。

    池皎轻轻皱起眉头,抚平袖口褶皱:“……好大的胆子。”

    “为大人安全起见, ”随侍低头退后,“还请大人移步。”

    池皎“啧”了一声,微微颔首,向后背起双手, “走吧。”

    随侍立刻跟在他身后,一屋子禁军牢牢护在池皎左右,跟着他离开房间。

    沙发上的灰西装立刻如蒙大赦,瘫倒般滑到了地上,满脸惊魂未定。

    呼、呼……他这是、他这是活下来了?

    ——他妈的, 他得赶快叫停比赛!!敢让堂堂莱茵帝国的太子给他当拳手,这福气不是他这小场子能享的!!

    灰西装的腿弹了一弹, 忙不迭又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拳击台上。

    年轻的Alpha奋起反击,用尽最后的力气和对手搏杀。

    他被人踩断了机械义肢, 机械腿的灯光不再亮起,便用自己的拳头、自己断掉的手, 砸烂了对方的脸。

    这场比赛的血腥程度已经超乎所有人意料。

    连几条在这里见惯了生死的小人鱼, 都有些害怕地发起抖来。

    他踉踉跄跄下台的时候, 已是浑身浴血, 连裁判都握不住他因为满是鲜血而滑腻的手腕。

    有人从后台跑出来,告诉陆昂今晚已经不用再比赛了。

    陆昂木然地点点头, 拨开那些朝他围过来, 想要为他治疗的医护, 一瘸一拐地走向兰沉。

    兰沉柔顺地坐在那边,即使看到陆昂满身是血朝他走过来的时候,眼神也沉静恬然。

    他当然不用再害怕了……他什么都不会懂,也再也不用被一切痛苦的回忆折磨。

    旁边的小人鱼却被吓哭了。

    祂递给陆昂一块手帕,陆昂接了过去,擦掉自己脸上的鲜血,面庞深可见骨的伤口却越擦越明显,露出紫红的沟壑。

    他在兰沉面前蹲下,把兰沉抱了起来,兰沉很自然地将双手递给他,用一双杏仁眼打量着这张沾满鲜血的可怕的脸。

    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地从陆昂的伤口里流出来。

    陆昂抱着兰沉,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场馆,去往灰西装办公室。

    一路走,一路都是血脚印。

    灰西装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陆昂用肩膀顶开门,灰西装坐在办公桌后面,似乎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视线匆匆忙忙从陆昂身上看了一圈。

    “今晚的奖金。”

    陆昂拖着腿,走到办公桌前。

    灰西装僵硬地朝他笑了笑,完全不敢看陆昂的模样,额头再次开始冒起冷汗:“哎呀,你、你怎么不去用修复仪治疗一下,你这个样子、我很难做的……”

    “钱。”

    陆昂站到他面前,忽然眼神一凝。

    Alpha敏锐无比的嗅觉让他闻到了某种极为熟悉的香气。

    昂贵而罕见的檀香。

    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陆昂深深皱起眉,盯着灰西装看,眼神几乎能将他处死。

    灰西装缩手缩脚地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叠大面值纸币,用双手捧给了陆昂:“这、这是你今天的报酬……总共162万,我按照全部收入分给你了,你之后就不用过来了……”

    陆昂僵住。

    他看着灰西装,哑声道:“你见过了谁?”

    “没有!我谁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你就大发慈悲,别在我这继续做了,我们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场子,你有的是天赋,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灰西装满脸苦涩,陆昂神情一冷,他额头上冷汗就冒得更多,巴不得直接向陆昂求饶了。

    陆昂用歪着三根手指的手,接过了这叠钱。

    崭新的纸钞很快被他手心的鲜血弄脏。

    他拿着这叠钱,低下了头。

    ……池皎追来了。

    他来过这里,并且让灰西装不敢再让他在这里比赛。

    池皎把他的最后一条路,都斩断了。

    ……他想要的,不就是他的命吗。

    陆昂抱紧兰沉,苦涩地笑了笑,没再和灰西装争辩什么,把这叠钱放进兰沉衣服的口袋里,转身离开办公室。

    他走出地下拳场,来到夜色中的地面。

    然后带着兰沉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院里的急诊医护都被他吓坏了。他们以为需要治疗的是陆昂,正想劝陆昂赶快躺进医疗修复仪,却听到陆昂在低声地哀求:“……能不能救救他……他得了尘埃辐射症……”

    他们面面相觑,忙让人过来带兰沉去做检查,护士看到陆昂一身的伤痕和鲜血,有些于心不忍,问他:”你确定你真的不要治疗吗……“

    陆昂摇摇头:“我的钱不够。都给他吧。”

    护士一脸难过地看着他。

    尽管陆昂的脸上全是伤,但那双蓝眼睛还是色泽浓郁,能看得出他面容的英俊。

    兰沉被送去了特护病房。

    护士们出于好心,给陆昂送来了碘酒和干净的纱布,让陆昂可以自己处理一下。

    陆昂去浴室里用快速清洁喷头洗掉了身上的血迹,坐在兰沉的床边,没有心思处理自己的伤。

    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弄到这一百多万。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能够最快赚到一千万的办法了。

    而池皎已经来到了人鱼星,他是不会再让他能赚到1分钱的。

    ……他真的,就这样无能为力吗?

    陆昂痛苦地闭上眼睛,断掉的手指握住兰沉的手。

    病床上的兰沉,稍微动了动。

    “怎么了?”陆昂立刻察觉,紧张地问。

    少年反握住他的手,表情却越来越茫然和疑惑。

    他朝陆昂转过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陆昂心里的某种预感再次成真。

    就像石头”扑通“一声地掉进了水中。

    他靠近兰沉,轻轻地在兰沉面孔上方问:“……是不是,听不见我的声音?”

    兰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视线中狼狈不堪的皇子。

    ……终于连兰沉的听力也开始逐渐丧失了。

    他甚至都没法再跟他说话。没有办法再告诉他,他有多爱他。

    陆昂握紧兰沉的手,深深、深深地垂下了头。

    命运的暴风雨已将他垂得七零八落,他被浪头一个又一个地打过来,在绝望中听见了自己碎裂的声响。

    他真的……已经没有一点点办法了啊……

    陆昂看向兰沉,蓝眼睛无比沉默,又无比眷恋。

    他俯身轻吻兰沉的脸,告诉他:“我出去一下。”

    兰沉眼神不解,因为听不懂他的话,而显得愈发天真。

    陆昂带着他已经不再发光的机械义肢离开了医院。

    光脑上立刻弹出了一条消息。

    匿名发送。只有一个地址。是这座城市最豪华的一座酒店。

    他花了很多时间,才走到酒店门口。

    大门外的迎宾门童拦住了他,不让他进去。

    门童看到陆昂浑身的伤口和滴落的血迹,都有些犹豫要不要呼叫警察。

    “请您穿着合适服装入内,”门童道,“我们酒店只接待预约客人,请问您的姓名是……?”

    陆昂抬起头看他。

    原来他已经沦落到,能够被门童看轻羞辱的地步。

    可现在什么都不会再让他动摇了。

    他低声报出自己的名字:“陆昂……狄奥多西。”

    门童依言将他的名字输入光脑查询,还没等结果出来,耳机的通讯器里就已经响起主管的声音:“你在干什么!!敢快让他进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算了,啊,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这就派人过去……”

    主管那边的声音一片混乱。

    很快就有许多禁军士兵从大门口出来,向陆昂点点头,领着他入内。

    他跟着众人上了电梯,直达酒店最高层的豪华套房。

    套房门早已为他打开。

    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套房,拖着一身的伤,和断掉的腿。

    一瘸一拐,步步滴血。

    池皎就坐在一张华美而舒适的沙发上等他。

    这个现在拥有莱茵最高权力的男人笑意盈盈,眼神阴沉带毒,也美得惊心动魄。

    陆昂走到他面前盯着他。

    池皎偏过头,看了看被陆昂身上滴落的鲜血弄脏的地毯,悠然道:“陆昂,好久不见。”

    “你想要的是我的命,”陆昂道,“我可以给你。”

    池皎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用手撑着下巴,倚在沙发扶手上,没有回答。

    “……我用我的命,跟你换他的。“

    池皎抬起眼帘,打量着眼前陆昂惨烈的模样。

    柳叶眉下的狭长凤眼愉悦地一弯:“你这是向我低头了吗,我的好侄子?”

    陆昂垂首不语,仿佛连肩膀都已经被命运压垮。

    池皎用团扇遮住下半张脸,轻轻、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越来越厉害,笑声也越来越响亮,肩膀不停地抖动,最终仰起头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你啊……从小到大,这是你第一次向我低头。”

    池皎笑个不停,捻着手里的团扇柄,笑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用尖尖的黑色指甲沾去眼角的一滴泪,笑问:“你就为了他呀?”

    陆昂闭上眼睛。不想去看池皎得意的面孔。

    池皎脸上的表情悲哀又快乐,提起眉头,歪着脸:“你怎么就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呢……会这么喜欢别人,你们尤里乌斯一脉,难道出的都是情种?”

    ……陆昂随便他的侮辱。

    连掉在地上的钱都肯弯腰捡起的陆昂。已经没有他不能再忍受的了。

    池皎拿开团扇,很期待地看他:“那你跪下,陆昂。”

    陆昂抬起头。

    “跪呀。”池皎慢慢道。

    这个年轻的,曾经骄傲无比的Alpha,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储,颓然地捏住了自己断掉的几根手指。

    ——他慢慢地向池皎跪了下去。

    然而因为那条失灵的机械腿已变得十分沉重,他最后跪到地上的时候,还是发出了“砰”的一声重响,就像是西西弗斯放开了那块巨石,将自己彻底压塌。

    他跪在池皎面前,连脊背都无法挺直。

    池皎静静地看他。

    像在端详,像在欣赏,他一点一点折磨、雕刻出的最终成果。

    一个最完美的……君主。

    “你看清楚了吗?”池皎开口,“你看,你没有权利,没有身份,就什么都办不到。陆昂,你真以为自己就可以做到一切吗?没了皇冠,你什么都不是。”

    陆昂没有回答。

    “……现在知道后悔了吗?”池皎问。

    陆昂:“……我为什么要后悔。”

    池皎笑了下,用手拍拍陆昂的脸:“你早就该后悔了。为什么你现在只能跪在这里像狗一样地求我,难道你想不明白?”

    “权力,才是这天底下,最重要的东西,懂吗?”

    陆昂冷冷地笑了下:“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登上帝位的原因?”

    池皎莫名地一笑。

    他用指尖按住陆昂眉峰处那道最深的伤口,看这鲜血一点点从伤口内涌出,轻声道:“其实你父亲的那颗人鱼心,是我喂给他的。“

    陆昂猛然抬头看他,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他攥紧双拳。

    原来、原来就是池皎……让他的父亲变得那么生不如死,让图拉真·尤里乌斯整整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活死人!

    “为什么这么看我?”池皎反问他,“难道你现在想做的事,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池皎连连逼问:“那个小孩的病,只有用人鱼心才能救他,可是你问过他的意见了吗?你难道没想过人鱼心的后果?你肯定都清楚呀……陆昂,可是你就是这么自私,想要把他留在你身边,哪怕他会觉得生不如死!”

    池皎冷笑了一下:“你根本不在乎他想什么,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愿望罢了。——你呀,真不愧是我亲手养大的小孩。

    “你就是当初的我,陆昂。”

    陆昂脸色可怖,眼神中怒火熊熊燃烧。

    他咬牙切齿:“我和你不一样。”

    “当你动心起念,想要用人鱼心来让他留在你身边的那一刻,你就成为了下一个我。”

    池皎一字一句地说。

    他轻轻笑着:“这样吧,陆昂,我可以救他,我也不想要你的命。但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只能听我的话,并且再也不能见他,哪怕他成了一个活死人,怎么样,你能做到么?”

    陆昂愣楞地看着他,突然间不明白池皎到底想做什么。

    他以为池皎一心只想要杀了他。可现在池皎向他提出来的条件……却并不想要他的命。

    ……却依然能够让他,再也无法拥有兰沉。

    陆昂陷入长久的,持续的沉默。

    池皎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好整以暇地说:“你好好想想吧,陆昂,想清楚,你到底是想要他活着却不能见到他,还是想要让他死。”

    “真难以选择啊,陆昂。”

    池皎快活地说。

    ……

    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安静到只有输液仪器的滴答声。

    金发男人站在病房门口,被护士喊住:“你站住!医院里不允许抽烟的,你是谁?是病人家属么?”

    埃德加转过身,面容颓唐而阴郁,他把手中的烟握在手心掐灭,低声道:“……朋友。”

    护士狐疑地看他,瞟了眼手中电子信息板:“病人叫什么名字?你是他朋友?你知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我知道他叫兰沉,”埃德加表情扭曲,“尘埃……辐射症。”

    他说这几个字时几乎无法正常发音,不由按住了被光束枪贯穿的腹部。

    护士很奇怪地看他:“……你进去吧,那声音轻一点,别吵到病人。”

    埃德加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推门进入病房。

    单人病房里,少年一只手臂上插着输液管,另一只手放在被子上,饶有兴致地玩着手里的一只小鸟玩偶。

    男人走进房间的动静并没有让他转过头。

    他已经听不到声音了,视力也很差,根本察觉不到有人走进了病房。

    直到金发男人站到他的床边,他才感觉到什么,向埃德加投去茫然的一眼。

    ……直到这一刻,埃德加才看清楚,兰沉早已消瘦到脱了形。

    他的脸上瘦到快没有肉了,因此显得那双眼睛更大,像是两颗清澈的宝石。

    其实他之前见到的兰沉,就已经瘦得很不正常。

    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那么瘦……本来就该足够让他警醒。

    可他为什么就偏偏跟瞎了一样发现不了呢?

    他明明可以有无数个机会,提早发现这一切。

    他明明可以不错过兰沉的每一个眼神,没一个微笑。

    可他就是没有在意。甚至在发现了兰沉吃的那盒药的情况下,他都因为捡错了一颗药丸,而错过了真相。

    他就这么硬生生地看着兰沉在他指缝化作风沙流走了。

    所有的爱恨于是都成了徒劳。

    没有用,什么都没用。

    埃德加想。

    原来他注定了,就要失去任何他想要在乎的一切。……自幼如此,从来如此。

    他注定什么都抓不住。这就是他的宿命。

    金发暴徒在兰沉的床边坐下,想要用手去摸一下兰沉的脸颊。

    却换来少年下意识的躲避。

    兰沉看都不看他,只一味盯着手里的小鸟玩具,身体躲避着埃德加的任何触碰。

    “……你碰都不想让我碰了吗?”埃德加心如死灰地问。

    兰沉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把手里的小鸟玩偶放在被子上,用手指拨弄翅膀。

    埃德加怔忪地看着这只小鸟。

    这是他……在兰沉的记忆里,留下的最后一个痕迹。

    他原本,真的有机会,去见一见兰沉的真心。

    那个弥漫着玫瑰香气的春夜里,兰沉一脸狡黠地跟他说:“那我们等价交换,你帮我装助听器,我帮你包扎伤口。”

    原来那竟是兰沉对他最好的一天了。

    原来那一天,兰沉曾经真的,向他捧出过一颗柔软的真心。

    可是他都干了什么呢?

    他因为嫉妒,因为那些不可告人的恶念,而让兰沉的眼泪在他手心里滚落,他让兰沉濒临崩溃、被他摧毁。

    ……直到他彻底失去他。再也不可能拥有他。

    埃德加顿感痛楚无比,他想握住兰沉的手,伸出手指,刚要碰到兰沉,就被躲开。

    兰沉像是害怕极了,他没再玩那只小鸟,而是把玩具朝埃德加扔了过去,丢到了他脸上。

    埃德加刚捡起这只小鸟想还给兰沉,就被人抓住了肩膀。

    ……他转过头,看到年轻Alpha伤痕可怖的脸。

    “他不要你的东西了,”陆昂看着他说,很冷静,而且克制,“也不想再见到你。”

    吐出的语句,却刀刀见血。

    “不管你对他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陆昂扭过头,看向兰沉,询问道:“对吗?”

    兰沉当然不会应答。

    他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也对二人的对峙全无兴趣。只有在陆昂靠近他时,他才愿意抬起头,朝陆昂伸出手臂,靠向陆昂的怀抱。

    陆昂亲了亲他的发心。

    声音干哑:“……想你。”

    兰沉把头抵在陆昂的脖颈间,果然真的,没有再看一眼埃德加,甚至也彻底失去了对那个小鸟玩偶的兴趣。

    ……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将金发男人抛弃了。

    埃德加站在那边,像是一个局外人。

    宗霆可以拥有兰沉的爱。

    陆昂也可以在他面前用宣誓所有物一般的姿态,拥抱着兰沉。

    只有他,没有任何资格,去靠近兰沉一步。

    他从未被兰沉选择过。

    那双绿眼睛里终于露出无限痛苦和悔恨。

    ——可是后悔,已经再也来不及了。

    当他选择迈出伤害少年那一步的时候,当他朝他举起手,落下那个巴掌的时候,兰沉就已经离他远去。

    他永远失去了,获得那颗金苹果的资格。

    从这天起,金发男人就一直坐在病房外。

    护士赶他走,他也不肯离开,像条无处栖身的流浪狗,彷徨失措,再也没有一丝意气飞扬。

    他不停地用手边所有材料做着一只又一只机械小鸟,求着护士们带给兰沉,但少年再也没有接受过他任何的礼物。

    ……在病房里,兰沉的病情仍在加剧恶化。

    起初他开始无法咀嚼和吞咽,于是陆昂只能给他饲喂流体营养剂。

    后来肠胃功能退化,他连喝营养剂都会吐出来,医院只能用营养针维持他的生命。

    再后来,他都快要看不见了,从他开始摸索着陆昂的手背时,陆昂就发觉了他的视力在一点点消失。

    陆昂抱着他的脑袋,蓝眼睛里一片茫然。

    他向命运女神哀求,祈求她们能够再晚一点、再晚一点带走兰沉年轻的生命,可命运女神从来都没有光顾过兰沉凄苦的这一辈子。

    陆昂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水晶盒。

    透明的盒子里,放着一颗绚烂无比的水蓝色宝石。宝石上像是有活动的花纹,闪烁迷人的光泽,仿佛里面藏着一整片海洋。

    这就是“人鱼心”。

    人鱼的那颗心脏,离开它们体内后,就会成为一颗藏有海洋的宝石。

    池皎果然算计好了一切。

    他连陆昂会不择手段地想要一颗人鱼心来挽救兰沉都猜得中。

    陆昂看着这颗人鱼心,心知这就是最后一天了。

    他确实如此自私,只想让兰沉的眼睛里,能够尽可能多一天地,映出他的模样。

    所以他拖到了今天。

    一直等着这最后一天,就像是等待一场末日。

    直到兰沉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带兰沉去往海边,看风中落日。

    潮水温柔蔓延,簌簌卷过沙滩。

    日落很美。天边的恒星有一圈淡紫色晕光,像一个雾气做的星环。晚霞粉红,云朵如同层层叠叠缓慢绽放的芍药花瓣。

    人鱼星的落日是全宇宙最美的落日。

    全世界都被晚霞的颜色染成了粉红。

    只有海水还泛着星星点点微蓝。

    潮水带着一些腥气,却格外好闻。

    海风吹拂着陆昂黑色的头发,也把兰沉的衬衫吹得微微飞扬。

    “再看看我吧……”

    陆昂乞求一般地对兰沉说。

    但兰沉的双眼中早已没有亮光。

    陆昂用手捧住兰沉的脸,反复将这张面孔看了又看。

    只要一想到他的余生都将再也不能看见这张脸,陆昂就痛苦到难以为继的地步。

    可是……至少他还可以让他活着。这个他爱着的身体里,还会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的兰沉还会有呼吸。如果幸运的话,兰沉还可以看见很多、很多个日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拿出水晶盒的手都轻轻发抖。

    他把那颗人鱼心含在嘴里,吻向兰沉,用牙尖咬破后,再用舌头推到兰沉口中。

    “一切都会过去的……”陆昂离开他的嘴唇,抱着怀里的少年轻声说,“你的后半辈子会一直快快乐乐、平安顺遂,我会一直守着你。”

    陆昂向他许下郑重一生的诺言。

    人鱼心的奇迹,正在缓慢发生。

    怀里兰沉的双眼,渐渐又开始聚焦,有了神采。

    陆昂欣喜若狂地看着他,看着兰沉的视线,努力聚焦到自己脸上,像是认出了他。

    ……这就是他的选择,他的努力终究有了结果。

    兰沉真的被他救回来了。他的兰沉可以拥有下半辈子的人生——

    陆昂高兴到快要落泪,蓝眼睛里全是喜悦而感激的泪水。

    “宿主,他要用人鱼心强行把你留在这具身体里。”系统有点紧张。

    “咱们还脱出不?”

    兰沉:“……我遗书都写好了,能不走?赶紧给我强制脱出,赶紧的赶紧的!”

    “OK!正在启动强制登出程序,登出倒计时开始……“

    “十、九、八……”

    兰沉摸索着,用手指轻轻触碰陆昂的面颊,仿佛在进行某种确认。

    陆昂连忙吻他的指尖,颤声道:“你看得到我吗?是我,是我……”

    兰沉定定地望着陆昂。

    眼眸上映出天空、晚霞,与陆昂年轻含泪的脸。

    他向陆昂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然后艰难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什么。

    陆昂忙凑过去,把耳朵贴在他的耳边,倾听他的声音。

    兰沉说:“……我爱你。”

    他藏了好久的一句话。从来都没有对这位年轻的恋人说起过。

    以前是说不出口,后来就慢慢地变成了来不及。

    那些年少时的心动,是青春撞进苦涩人生里的一盏灯,藏在暗暗爱着他的胸膛里。

    ……陆昂啊,他钻石一样闪亮耀眼的皇子,叫他怎么能,不去爱他。

    “七、六、五、四……”

    陆昂突然察觉到什么,他惊慌地看向兰沉:“……不要……不,不!”

    上一秒,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再次触碰到久违的幸福,可下一秒,他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地狱。

    这是他此生最绝望的时刻。

    他抱住兰沉的双肩,徒劳地想要让兰沉不要松开他的手,但兰沉的指尖已经从他脸侧落下,眼里的神采又开始消失。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别走……”陆昂疯狂地捧起兰沉的脸,抓住兰沉的手,可兰沉的眼帘却还是在慢慢降下。

    还记得那天,秋天的阳光还残留着夏日的明艳,他从林荫道上骑车而下,视线中出现皇子年轻英俊的身影。

    要是时间能永远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每次看到你,都觉得时间是那么的温柔。

    “不要离开我!!!”

    “……二、一。”

    “穿书员001号,已强制登出编号9999-01混合世界。”

    兰沉合上眼帘,最后一丝气息从身体里呼出。

    他表情安静而满足,面庞仍如晨露般鲜亮。

    晚霞将他的眼睫都染成了柔和的淡粉。

    陆昂抱住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痛苦地不停说着:“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你醒醒,你醒一醒啊……你醒一醒,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海浪顺着沙粒拂到他脚边,他一次又一次地抓起兰沉的手,想把这只手放到自己脸颊边,可这只手却一次又一次垂下。

    “别走啊……”

    “求求你……你再看看我一眼……我们去看四十三次日落……”

    “别丢下我…… ”

    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失去生机的面庞上。

    “……求求你…… ”

    “……别离开我……”

    海水洇进沙砾,海浪在远处低鸣。

    落日依然美如湿云。

    兰沉这短暂、苦难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他说希望下辈子能好些。

    下辈子,会有很多人来爱他。他会拥有美好、幸福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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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你是套上磨的驴啊

    根本度假不了一点!

    宗安提从小就讨厌自己的名字。

    妈妈告诉她, 她的名字取自“安提戈涅”——古希腊神话中一意孤行与新国王作对,从战场上拖下自己兄长的尸体,为他下葬的公主。

    安提戈涅坚毅、勇敢、顽强, 代表着对强权的反抗。

    可她讨厌安提戈涅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一出悲剧,沾着很多人的血, 她觉得不吉利,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要选择给她一个这样的名字。

    直到后来她从通讯中得知宗霆去了军校的消息。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爸爸妈妈就已经预料到,宗霆将会跟着他们的脚步走上战场。

    ……而她将会是那个, 从战场上接走兄长尸体的的安提戈涅。

    若宗霆是宗家献给帝国的一柄征服之剑,是宗家用数代的心血,向帝国交出的全部忠诚。

    那么她宗安提,就是爸爸妈妈留下的,最后希望。

    所以当她在新闻镜头里看到宗霆的机甲从空中坠落, 她毫不犹豫,立刻联系上鲁西迪追了出去。

    他们在那里找到了倒下的天琴座机甲。

    鲁西迪把重伤的驾驶员带出了驾驶舱, 而她则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独自爬进驾驶舱, 启动了天琴座。

    她从未学过该如何驾驶一台机甲。但她似乎天生就懂得上战场,一坐进驾驶椅, 她就知道, 她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宗安提。

    她驾驶天琴座突破战线, 从宇宙中带回了自己兄长的尸身。

    那时宗安提还觉得宗霆肯定已经死透了。

    她只想着,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把他带回B-898C, 把他和爸爸妈妈埋葬在一起。

    做这一切的时候, 宗安提并没有感觉到悲伤。

    冥冥中她已知道早就有这一天。

    她的兄长, 终于遭遇了他注定会失败的那场仗。

    帝国辜负了宗家满门忠烈,他们折断了这柄征服者之剑。

    而她要收敛他的骨殖,把他带回他们的家。

    她真正悲伤的时刻,是在抵达B-898C之后,发现自己的兄长还有气息。

    她开始难过起来。她的兄长是一个所向披靡的、骄傲无比的战士,他该怎么面对自己破碎的身体,接受他此后或许永远只能躺在床上的余生?

    所以后来那位医生找上她的时候,她思考了很多天,最终同意了对方的计划。

    他将在宗霆身上试验自己狂热的医学设想,为他植入整幅合金骨骼,把这个全帝国唯一的Enigma,改造成自己最完美的实验品。

    ……实验一步步成功。

    宗安提在医院里看着曾经的那个宗霆又一点点回来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这对宗霆来说,到底是是幸运,抑或不幸。

    后来某天她打碎了一个花瓶。

    花瓶本身并不昂贵,但那是兰沉曾经在她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

    她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这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几天后,她的预兆成真。

    她在B-898C这颗位于帝国版图最边缘的偏远行星上,见到了最不可能见到的人。

    几名穿着便衣的禁军士兵把她带去了B-898C星上的行宫。

    这处行宫久无人居,因此难免有些破败。

    她走进正殿时,正殿的灯火都未全部点燃。

    ……然后她就看到了在黑暗中独坐的,面色苍白的储君。

    当日帝都星上的那场事变,她是亲历者之一,因此也对陆昂的失踪有所耳闻。

    虽然陆昂禅位的消息被摄政王全面封锁,但她还是打听到过一鳞半爪,知道陆昂早已离开帝都星,放弃了皇位。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还会在B-898C上,见到头戴皇冠的陆昂。

    年轻的皇储肩披紫色天鹅绒白鼬皮斗篷、身穿华美高贵的黑色储君军装礼服,却神情悒郁,落落寡合。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切在陆昂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就好像……他的有一部分灵魂,已经不再适合往日尊荣旧梦。他变了很多。

    她暗中注意到陆昂右手的三根手指骨节是歪的。

    他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再三向他确认。

    储君只回以无限沉默,和通红的眼眶。

    他看起来正在竭力遏制着某种情绪,却仿佛下一秒就要濒临疯狂。

    宗安提不解地问:“可是您……”

    为什么陆昂会亲自来到这颗偏远行星,告诉她这个消息?

    陆昂不语,良久,他才用他颤抖的手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水晶棺。

    他告诉她,他在他和兰沉生前最后的住处里,看到了兰沉早已写好的那封信。

    信中兰沉向他提了一个他完全无法办到的要求。

    可这是兰沉,最后求他做的一件事。

    “……他多残忍,”陆昂红着眼圈,“想出这种办法,来惩罚我。”

    宗安提望着那个水晶棺,静静地呆了许久,努力握紧拳头,想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可最终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她哪里不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不是兰沉对陆昂的惩罚,而是兰沉对宗霆,真正的惩罚。

    他要宗霆这辈子都被忏悔禁锢在十字架上,永世不得超生!

    他要用这种世界上最残忍的的方式,让宗霆此生都被痛苦折磨。

    而她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踏入无尽的荆棘之渊。

    她终究要目睹一切发生。

    做手术的那天,皇储离开了B-898C。

    而宗安提则一直等在手术室外面,一个人想了很久。

    她想起自己刚得知兄长要结婚时的惊讶。她当时立刻给宗霆去电,询问宗霆那位结婚对象的身份。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呢?你都不告诉我一声……”

    她不解地说。

    宗霆没回答,只是委托她去帮他在B-898C上物色一套新的房产,日后他会带着他一起过来小住。

    宗安提应下,心想,看来她这位兄长还是十分重视他的新婚妻子的,都想为他们在B-898C上购置房产。他已经做了这么多打算,是不是还准备在从军队退下后,带着他一起回来住呢?

    宗安提给他们挑了一套湖畔小屋,房子不大,却很安静,风景静谧优美,连她都很喜欢。

    可是后来宗霆一次也没带他的新婚妻子来过。

    还是宗安提去帝都星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他的妻子。

    少年比照片里年轻生动的模样看起来瑟缩一些,眼睛总是不敢笑,连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怯怯的。

    她敏锐聪慧,怎么会看不出问题。但她与宗霆关系本就不亲近,也没资格插手去管他们的感情问题,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

    她待人接物都进退有度,和兰沉相处得不错,大多数时候,她都只能看到兰沉独自一人在家里走动。

    宗安提想着,宗霆向来果决,如果他们真的感情破裂,那大概宗霆很快就会和兰沉分开,或许对兰沉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没有经历过爱情,以为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相爱的时候牵手亲吻,不爱的时候就可以潇洒分开。

    她不知道爱是痛苦的源泉。

    从一开始接触,就要慢慢拔掉身上的刺,才能与对方相拥。每个人性格中的冷硬、傲慢、固执、倔强、自私,都是相互伤害的武器,其实悲剧早已在天性形成的那一刻,就写好了命运的伏笔。

    幸运的人能在年轻时就学会这个道理。而不幸者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弄懂怎么在痛苦中分清楚爱。

    手术成功一个星期后,宗安提把兄长接回了他们的旧居。

    他已经昏迷了很久的时间,中间一直未曾醒来。

    连那位医生都察觉到不对。按照宗霆的体质,那么久的时间,已足够他完全恢复。

    他们已经尽了所有努力,剩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

    宗安提以为等待是遥遥无期的。

    没想到几天后,她就听到了宗霆房间里传出的动静。

    她忙跑上楼,就看见她久违的兄长坐在床边,背影萧索疏离。

    “哥,”宗安提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走上前,“……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宗霆没有转身,没有回头。

    他明明肩宽背厚,体格如同往日般强健,她却好像再一次看到了他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走到他身前:“……哥?”

    她的兄长慢慢朝她抬起头,一只眼睛黑而沉默,另一只眼睛色泽却有些微淡。

    宗安提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宗霆拥有着一颗不属于他的眼球之后,她还是觉得万分难过。

    他已经察觉到了。

    “我没了一只眼睛,”宗霆低声问她,“那么你告诉我,这是……他的愿望吗?”

    宗安提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她说:“……对。”

    宗霆垂下眼帘,在某个刹那,他看上去忽然苍老了几十岁。

    他居然轻笑了一下。

    宗安提放下双手,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兄长在她面前落泪。

    她长这么大都从来没看到宗霆哭过一次。哪怕是他们很小的时候得知父母去世,宗霆都没有在他面前哭过。她甚至怀疑宗霆没有泪腺,或许Enigma就是没有眼泪的呢?

    可今天他看到宗霆用他两只色泽不一的眼睛,怔怔落泪。

    “……太傻了,”宗霆红着眼圈,看向宗安提,“他怎么会觉得,这一切值得?”

    宗安提无法回答。

    她看着宗霆又垂下了头,他在用手心接住自己眼里的一滴泪。因为这颗眼泪,是从兰沉的眼睛里流出来的……

    “……不值得。”

    他说。

    宗安提忙扶住他:“哥!“紧接着却发出一声惊呼。

    “你的头发……”

    ……

    宇宙历9413年1月23日,帝都星下着铅灰色的雪。

    雪落在黑色棺木上,就像是棺椁开出了白色的花。

    一团一团的花朵簇拥在棺椁上,也落在有人斑白的两鬓。

    ……很多人已经完全不敢叫出他的名字。

    帝国无坚不摧的战神,居然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

    他们悄然打量着他被白色手套覆盖的双手,和穿着肃穆黑色军装的身体。

    这场小型葬礼在E区的某处陵园里举行。

    雪下得很大,而他抬起棺椁,将抬棺架压在自己的肩头。

    沉甸甸的棺椁里面,躺着他年轻的妻子。

    而他在棺椁下,当他的抬棺人,为他撒下坟茔最后一抔土。

    少年已经没有任何在世的亲人。他们将把他埋葬在自己母亲的坟墓旁边,让他能够在死后与父母团聚。

    风琴声如泣如诉,在墓园中演奏着一支古老挽歌。

    棺椁被放进挖好的坟坑中。

    宗安提一身黑裙,头戴黑纱帽,在棺椁上放下一朵纯白的玫瑰。

    他们身后,修泽、鲁西迪、巴伦·菲兹……皆身着黑衣,沉默而立,来送兰沉最后一程。

    帝国的皇储独自站在人群外,有人在他身后给他撑伞,但轻轻飘落的几朵雪花,还是斜斜坠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神情恍惚,面色苍白得像是流干了身体里所有的热血。

    坟泥开始洒落,和雪一起将棺椁掩埋。

    坟坑渐渐被填平,当最后一把土被宗霆从手心中洒落的时候,一直静静站在远处的皇储突然像是疯了般冲上前!

    他扑倒在坟泥上,双目赤红,发狂一般地想要用双手重新挖出兰沉的棺椁。

    他无法接受眼前所见的这一切!他怎么能就这样看着兰沉彻底离开自己,他不可能放过他!他不会、他不会让兰沉就这样干干净净地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殿下!“”殿下!“

    所有人都冲上来想要拦住他,但发狂的Alpha不是一般人能控制住的,他有的是力气挣开他们,他们都是谁?他们凭什么拦住他,拦住他不让他见到自己的恋人?!

    最后抓住他手腕,将他推开的人是宗霆。

    Enigma沉默不语,眼神凝重无言。

    他一只眼睛色泽浅淡,仿佛光中琥珀。

    年轻的皇子定定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许久,Alpha突然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他眼圈通红,神情却冷厉而阴鸷,那双午夜蓝眼睛陷入眉骨的阴影下,雪花缀在他的眉峰。

    宗霆默然无声,良久,才缓缓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陆昂带着无比的恨意盯着他,歪着的三根手指缓缓攥起拳头。

    ……

    宇宙历9413年2月29日,消失在公众视线中好几个月的帝国皇储,终于再一次出现在帝国的新闻镜头里。

    这让许许多多关于他的流言瞬间平息。

    有好事者在他消失的这几个月里,猜测过他已经被摄政王夺权软禁,也有人猜测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重病不起,从此久居深宫、失去权柄。

    但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是,为什么他们的皇子,会有一条机械义肢?

    全莱茵帝国,都在暗中猜想着年轻储君那条残缺的腿,和眉骨上狰狞的一道疤痕。

    宇宙历9413年3月,帝国与星盗流浪者的战争正式打响。

    这些星盗多年来都流窜在帝国疆域内,到处掠夺帝国的商队与矿船,现在又开始妄图攻破帝国伯利恒外区防线,进入帝都星的太空防御范围内。

    没有人能猜得出他们此举是为了什么,只是当帝国的战神亲自领兵出征的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这只是另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宇宙历9413年4月,银河联邦向莱茵帝国宣战。

    至此,整片宇宙都已被战火波及。战火连绵不断,许多跃迁空间站都关闭了线路,帝国昔日往来频繁的宇宙港口阿卡特星,也逐渐成为了运输战舰与武器的军事基地。

    这一场战争开始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它会进行得如此之久。后世史学家们为这场战争所写的专史,足达上百卷。

    宇宙历9415年1月15日,亲自去往前线长达一年后,皇储陆昂·狄奥多西·尤里乌斯回到帝都星。

    他赢下了一场达马利斯防线上的反攻战,大胜凯旋,帝都星上人人为他唱颂赞歌,他已是民众心中的无冕之王。

    庆功宴上这位皇储喝了一杯酒,拿着长剑走向皇宫深处。

    他在天空塔的最高处,找到了那个负手而立的黑发美人。

    池皎·狄奥多西一身紫袍,在黑色中依旧美得雌雄莫辨。

    他微微一笑看向陆昂:“你和宗霆谈好了?”

    陆昂神色不变:“你当初把我从人鱼星上接回来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池皎道:“不,你错了,陆昂。“

    他缓步走向他,着迷地看着陆昂那双颜色浓郁的蓝眼睛。

    “我从开始把你培养成一个君主的那天,就已经在设想这个结果。”

    “我要让你亲手杀了我,登上这个皇位,这才是尤里乌斯家的人,最该走的一条路。“

    池皎用手牵起陆昂的手腕:“你已经知道了权力的好,就再也不可能放手了。”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笑靥如花。

    陆昂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而池皎却还在笑着,用双手握住那洞穿他的剑身。

    他倒在血泊里,柔美的一双双手被剑锋隔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而出。

    他盯着陆昂,黑色双眼中挥之不去的迷恋:“姐夫……“

    他仰头哈哈大笑,一边吐血,一边抽搐,赤足蜷缩,带动胸口的剑身亦在颤动。

    “……你是我亲手培养的……暴君……哈哈哈哈……”

    陆昂从他的胸口拔出长剑,头也不回地走下天空塔。

    他走进皇宫中无人的长廊。

    当年他就是在这条走廊里,骑着马见到了进宫来找他的兰沉。

    他摇摇晃晃,紫色天鹅绒白鼬长袍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手中长剑轻颤,再也拿不动一般,掉落在地上。

    随着长剑与地砖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这个高大英俊的、尊贵的皇子,按住胸膛,半跪倒地。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人打开,有什么热气腾腾的东西从他胸腔里滚落。再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他那颗还在跳动的,殷红的心脏。

    是他的心脏,在布满灰尘的地砖上,泵血跳动。

    “陆昂!你干什么呀,你……”

    那张美丽的,白皙的面庞在他眼前逐渐清晰,如同夜色中绽放的幽昙,一瓣一瓣慢慢舒展。

    他在笑,水波流转的眼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耳廓微红:“你啊,陆昂……”

    他在他怀里轻喘,头发散乱,眼睛却明亮得甚过所有钻石:“陆昂,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昂,你是不是喜欢我?

    少年人清脆柔和的嗓音在他空空荡荡的胸膛里回响。

    年轻的储君独自在无人的走廊中痛哭失声。

    他现在真的知道后悔了。

    他一生中有无数个后悔的时刻,而最后悔的就是那一天,因为自己的傲慢,而没有向少年承认,其实他早就已经喜欢上他。

    可是人生,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

    宇宙历9418年8月,战争开始的第五年。

    流浪者驻地上往来繁忙。这里是他们驻扎的临时星球,位于宇宙某个隐秘的跃迁扇区,地处偏远,星盗们将在这里暂时休整,准备下一次的游击进攻。

    一架白金色的巨大机甲坐在由废弃物品堆积的山坡上,弓着上身,屈起单膝,头颅低低垂落。

    机甲的驾驶舱打开,一个高大英武的金发身影从舱门后直接跳下,跃过几十米高空,手里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向营地中狂奔。

    他一路飞奔,疯了般冲向自己的实验室,眼中闪动着狂热的火焰,就像是陷入自己世界中的精神病人——

    有人看见了他,忙跟在他身后进入实验室,却被金发暴徒大吼一声:“别过来!”

    “老大……”他的副手忧心忡忡地看着好像已经神志失常的男人,“有一批流民新兵……”

    男人恍若不闻,聚精会神地将手里那一小块银白色的燃料,放进一个巨大的暗物质探测器,口中喃喃着:”量子真空虚引力偶极……反弹路径……中微子湮灭标记反应可以转化成信号……”

    他瘫坐在地,盯着机器开始耗费宇宙间最强的能量源运转,祈祷着群星能给予他任何回应。

    ……他在追逐着一个最虚无缥缈的可能。

    他想在宇宙中,找到一个失落的灵魂。

    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疯了。可他坚信他能找到他,用这双手,在浩渺无垠的宇宙里,重新挖出一个久违的灵魂……

    而在这间实验室的其它地方,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材质的灰绿色小鸟。

    小鸟们一只一只被不停地制作出来,又失去了它们可以被馈赠的对象,只能堆在这里,堆得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直到下一次他们从这里离去。

    一只小鸟从最高处坠落,掉在了副手脚边。

    副手弯腰捡起,叹了口气。

    ……他们的老大,好像越来越疯了。

    ……

    “恭喜您成功完成《嫁给帝国上将后我成了万人嫌下堂妻》全书关键剧情!您现有剧情点为:15660,可兑换剧情点为:2713。“

    “恭喜您成功完成《替身情人:霸道皇子别太坏》全书关键剧情!您现有剧情点为:15660,可兑换剧情点数为:8911。“”恭喜您完成《娇软美人的银乱日记》全书关键剧情!您现有剧情点为:15660,可兑换剧情点数为:13000。”

    兰沉耳畔系统播报声不间断响起,他在意识中向系统询问:“快帮我看看,‘遗失的玫瑰’现在还能用不?”

    系统在后台查了一下:“宿、宿主,好像还是用不了……”

    兰沉:呵。

    他就猜会是这样。

    不过无所谓,他已经完成三本书了,这最后一本还不简单?

    他马上道:“扶我起来,我继续干!”

    系统:“宿主,你这、这是套上了磨的驴,干个不停啊。你不休息一下,度个假嘛?”

    它有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刚才宿主在沙滩上,明明看起来还有点难过呢……

    兰沉:“这世界里还有什么好度假的?出都出不去还度假,根本度假不了一点!早点把任务做完才是正事,快点快点,给我把第四本书的角色模型准备好。”

    系统马上“嘀”一声:“正在建立数据模型……数据模型生物匹配中……请稍作等待……”

    “数据模型建立成功,请穿书员登入。”

    宇宙历9423年7月,人鱼星上,降下一颗流星。

    作者有话说:

    人鱼篇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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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十五伽兰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先婚后爱!

    这颗流星如同千万颗降落在人鱼星上的流星一样, 在大气层中燃烧成耀目的星火,随后分崩离析,化做无数星星点点, 消散于空气中。

    然而,与此同时, 蓝洞泉中,一双眼睛倏然睁开。

    周围是蓝到净澈空灵的泉水,身体浮空,不受重力左右, 像羽毛般被泉水裹挟,仿佛在母亲的子宫中望向无垠世界。

    蓝洞山泉,无底的清澈之泉,人鱼的起源地,自然人鱼诞生的地方……全星际都梦寐以求的, 生命之泉。

    蓝洞水之所以如此昂贵,就是因为蓝洞泉本身就非常特殊。

    它深不见底, 似乎直通人鱼星地核,至今仍未有人能够探测出它的深度;

    同时, 它又是人鱼们的“始源之地”,最早的一批人鱼就是被蓝洞泉孕育出来的。

    时至今日, 它还会偶尔孕育出无父无母的自然人鱼, 就像是它馈赠给这颗星球的礼物。

    兰沉感觉身体无比轻盈, 在水底呼吸舒畅, 他下意识摆动身躯,淡蓝色尾巴就自如地在水里游来游去了。

    金色的日光透过水面传到水中, 他这具身体新生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这种强烈的光线, 只能用手挡住额头, 顺着阳光的方向游上水面。

    他破水而出,湿漉漉的银色长发披到身后,皎洁面庞上滴下蓝莹莹的水珠。

    几条人鱼原本正在泉边汲水,被突然出现的兰沉吓了一跳,随后才意识到,他一条新生的、由蓝洞泉孕育的自然人鱼。

    人鱼们立刻欢喜地跳下泉中,簇拥着兰沉,把他围起来,引领着他游向泉边。

    “……所以你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剧情会把我修正成这样?”

    几小时后,兰沉靠在人鱼宫殿的大理石浴池边,一脸麻木地打开了系统后台。

    他指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浴池清澈无比,倒影中的人鱼一头银发,五官外形和兰沉之前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有一双眼睛成了异瞳。

    他一只眼睛偏蓝,另一只眼睛则是浅淡的金色。

    系统也很崩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宿主,融合后的数据自动建模出来就是这样,可能是世界线自动补、补全的结果?”

    兰沉冷笑了一下,看着水面中的自己:”我估计八成是因为我把上一具身体数据的眼睛给了宗霆。”

    系统惊讶:“所以同一个世界里的旧数据,还会对新数据产生影响?”

    兰沉开始下潜,面朝上,身体像一朵莲花漂浮在水面:“或许。”

    他看着头顶浴池的圆型穹顶,思考着这次世界线自动补全的其它细节,以及背后的原因。

    很奇怪,在《呢喃岛屿》这本书的原本剧情里,他还只是一条很普通的人鱼,结果现在,世界线已经将他修改成了一条罕见的自然人鱼。

    “《呢喃岛屿》的关键剧情修正了多少?”他问系统。

    “我在对比,你稍微等一下啊,宿主。”系统答道。

    兰沉将自己沉入水中,回想了下剧情,发表锐评:“厉擎能对人鱼下手,真不是个东西啊。”

    人鱼这个种族,可以排进全星际单体智商最低的文明族类前十,智商比莱茵帝国的Omega还要低,难怪全人鱼星的经济和政治命脉,都早已落入外星资本手中。

    虽然人鱼星有一个所谓的“君主政体”,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被外星资本把控的傀儡政权。

    人鱼内部非常平等,每任君主都不过是人鱼们自己推选出的一位自然人鱼,用来在外交场合代表人鱼星的对外形象。

    而作为新生的自然人鱼,兰沉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人鱼王储之一。

    “大约修正了10%的关键剧情节点,宿主,我把新的剧情点压缩包传给你。“系统道。

    兰沉点头同意,在水底翻了个身,又灵活地钻出水面,双臂撑在大理石浴池边缘,轻轻巧巧一跃而起,鱼尾化作修长双腿。

    所有人鱼生来就可以自如地变换成人类和人鱼两种形态。

    只不过人鱼生□□水,如果长期维持人身而无法接触到水源,人鱼就会发生器官衰竭。这也是很久以前,许多被掠夺抢走、成为星际交易物品的人鱼不能长期存活的原因。

    他穿上外袍,捡起放在地上的一个贝壳皇冠,光着脚坐到躺椅上,开始查看被世界线自动修改后的关键剧情点。

    这10%的剧情点变动,主要集中在兰沉和“厉擎”在人鱼星上过日子相处那一段。

    原本的剧情中,兰沉会以一条普通人鱼的身份和厉擎相遇,所以他们相识后的剧情也大多以平淡的日常生活为主。

    但现在战争已提早开始,无论在宇宙的哪个角落,恐怕都已经和“日常“这个词告别了。

    因此,这部分剧情被世界线自动修正,用不可描述剧情代替过去了。

    兰沉:?

    兰沉:。

    “这世界线怎么还跟古早作者学起来了,”兰沉在剧情包后面打上一个全订的五星评分,“动不动就偷懒用不可描述剧情代替正经剧情啊。”

    系统:“……宿主,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偷笑。”

    兰沉立刻一本正经地狡辩:“谁笑了!我没笑!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快点打完这些不可描述剧情好吗?”

    系统不去戳穿他:“宿主,你别忘了前三本书的主角也都在这个世界里,你最好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兰沉反问。

    他勾了勾嘴角,在躺椅上向后靠去,垂落的手臂勾起地上的贝壳皇冠,慵懒得像一摊融化的绸缎。

    这双蓝金异瞳里露出傲慢笑意:”怕他们回过神来,想杀了我?”

    系统忧心忡忡地表示同意。

    兰沉笑意盈睫,掀起眼帘,蓝金异瞳中流光溢彩:“放心,他们绝对……”

    绝对不会想杀了他。

    兰沉不会让自己翻车的。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翻过一次,就不会再翻第二次。

    只要打完最后一本书的剧情点,他就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融合世界了。

    很快、很快。

    他穿好衣服后,从大浴场前往人鱼宫殿中的会议厅。

    这一任的人鱼国王正在会议厅里等他。

    人鱼天生雌雄同体,没有固定性别,但人鱼可以自己选择想要偏向的人类外型,比如兰沉面前的这位现任国王,就是一个有着满头紫发的中年帅哥。

    “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紫发人鱼名叫珀尔瓦,笑起来气度温和,他先是拥抱了一下兰沉,然后牵着兰沉的手,问他:“你给自己想好名字了吗?我们自然人鱼的名字在被蓝洞母亲孕育出来的第一秒,就已经藏在了这里。”

    他指向兰沉的心口。

    兰沉点头道:“我叫兰沉。”

    珀尔瓦开心地说:“太好了,我会把你的名字加入王储名单,以后你会和其它的小人鱼一起生活,接受教导,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人鱼国王。”

    兰沉一听还要读书,马上拒绝:“……我能放弃吗?”

    珀尔瓦一愣:“什么?”

    “我说我能放弃当王储吗?”

    兰沉认真地问:“我不喜欢学习,我也不想当国王,有没有什么选项能让我不用上课?”

    没办法,他这是卷出心理阴影来了,太可怕了,当人鱼还要去学习,兰沉坚决不干!

    珀尔瓦面露难色:“可是,我们所有的自然人鱼都要……啊!我知道了。”

    他抓起兰沉的手,眉飞色舞:“你可以去联姻!正好前天赛格涅先生来找过我,说希望我能找出一位人鱼王储,代表我们人鱼星前往莱茵去参加典礼!你去联姻吧,怎么样?”

    兰沉:“什么联姻?什么典礼?什么莱茵?”

    珀尔瓦向他解释道:“过几天是莱茵帝国的皇帝陛下登基纪念日,虽然我们人鱼星这些年和联邦走得比较近,但是星际财团认为,作为中立星,我们应该也尽量争取获得莱茵帝国的支持……”

    他好像自己都没弄懂自己在说什么——实在不能对平均智商比Omega还要低的人鱼要求太高。

    说到联姻时,他甚至还兴高采烈,根本不知道人鱼早已被财团们出卖:“赛格涅先生说,我们可以挑选一位王储,趁这次机会,前往莱茵帝国,向那位陛下递交联姻国书。”

    兰沉:等等!

    他再次打开系统,向系统确认:“统,莱茵帝国的皇帝,还是图拉真·尤里乌斯么?”

    系统赶忙道:“宿主!你有个DLC没装,这都落后多少版本啦!莱茵帝国的现任君主,是你老相好呀!“

    兰沉:“……陆、陆昂?”

    系统忙不迭点头:“没错没错。”

    兰沉:……挺好的,一上来就面临翻车现场。

    出走半生,归来还是要和小学鸡先婚后爱。

    他垂下眼帘,蓝金异瞳中的光芒被眼睫的阴影温柔覆盖,显得面庞柔美如一缕晚霞。

    厉擎……看他现在还没出手,估计又在憋着什么坏吧。

    要是发现了人鱼星想要与帝国联姻的意图,不知道他还坐不坐得住?

    他微微一笑,白皙纤长的手指托起自己一截垂落在肩头的银发,抬眸看向珀尔瓦,惊喜道:“联姻……联姻就可以让我不用学习了吗?”

    珀尔瓦也坚定地点头:“是的!只有要当王储的人鱼才需要接受教导,如果你去联姻的话,就不用再呆在人鱼宫殿里了……”

    兰沉马上道:“那我一定要去!”

    珀尔瓦感动极了:“你真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我这就去通知赛格涅先生…… 再让他们给你准备行装……”

    紫发人鱼快快乐乐地走了,兰沉怀疑他甚至还在偷偷哼歌。

    系统:“这……宿主,你真要去见老相好吗?”

    兰沉:“见不见老相好那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见见我那美丽却糊涂的哑巴前夫。”

    系统:“陆昂在你心里和宗霆就完全没可比性?”

    兰沉朝系统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他指着会议室最中间的一个光屏说:“我想见他还不容易?都要和他联姻了,还怕以后没得见么?”

    他轻笑了一下,往那光屏看了一眼,随后也跟着珀尔瓦的脚步,离开了会议室。

    ……

    银河系英仙臂,新厄斯,首都皇宫。

    这座宫殿崭新而现代,宛如从平地上升起的一片光滑冰柱,在日光下反射着冷冽的七彩幻光,犹如彩虹之上的殿堂。

    十四名蓝袍骑士在正殿高阔的鲜花礼堂中直身而立,全都面露忧色,盯着正殿的左侧出口,静静等候着传令女官的到来。

    终于,黑洞洞的出口后,一名穿着银色紧身长裙、梳着圆形发髻的女官快步从廊内走出。

    蓝袍骑士们立刻上前,将她围住,焦急地问:“陛下怎么样了?”

    女官愁眉不展,话也不说,只是一味摇头。

    “这是陛下这周第三次了…… ”一名女骑士道。

    “他的症状正越来越严重,发作得也越来越频繁。”另一名蓝袍骑士回道。

    女骑士扭头看向黑暗的走廊:”要是按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陛下恐怕很难再上战场……“

    那名女官愁苦地看了他们一眼,”诸位大人,陛下今日还是无法召见你们,若有什么要事,烦请告知于我,我会转达给陛下。”

    一名蓝袍骑士道:“这是近来我们收集到的一些情报,还请您帮我们转交陛下。”

    他伸出手腕,用自己的光脑向女官腕上光脑一帖,一份庞大的加密文件便在顷刻间,传输到了女官手上。

    女官点头:“好的,我会在陛下恢复后立刻交给他,诸位大人还有什么要事么?”

    既然无法见到君主本人,蓝袍骑士们就算有再多军务要事等待君主裁夺,也不方便直接告诉女官,只能纷纷告退,等待明日的觐见时刻。

    在骑士们离去后,女官才转身回到走廊,穿过一条漫长而昏暗的无窗长廊,来到银河联邦君主的寝殿。

    ……寝殿内,日光明亮而辉煌。

    整座寝殿孤悬于皇宫建筑群的玻璃柱面上,犹如一个透明的立方体,所有墙面都由加固的透光材料制成,即使是脚底的地面,都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皇宫地面花园上的风景。

    这是一座云端之上的宫殿,真正的天空之城。

    她走向站在全息星域图前的男人,向他侧身行礼:“陛下。”

    “辛苦你瞒住他们了。”

    男人背对着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宽阔的肩膀,和在阳光下微微发棕的褐色头发。

    “这是加利文大人让卑职转呈给殿下的情报文书。“

    她按耐下胸中澎湃想要向他下跪的激动,保持着冷静说。

    他转过身,逆光向她看去。

    男人五官深邃,额头平整开阔,眉目硬朗,下颌线完美到仿若天神。

    “给我吧。”他开口道。

    她忙抬起光脑,将文件传输给他。

    他接收文件,点了几下,文件自动在全息投影中打开,跳出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信息,记载着数万个文明星球的所有政治动态和最新情报。

    那双沉默的黑色眼睛极快在信息中扫过,仿佛机器人在检查固态储存,文字迅速映入他眼底,又很快消失。

    他看向其中一份情报,表情突然凝住。

    他伸出手指,将文件点击放大。

    情报上记录着某场会议的简要报告,还有几段动向、几幅照片。

    一张照片上,新生的人鱼正从水面浮出,一头银发闪烁星光,水面下蓝色的鱼尾若隐若现。

    只是那张滴着水的面庞……如此眼熟。

    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从漫长的记忆深处,打捞起了和这张脸联系在一起的那个名字。

    少年容貌艳丽惊人,看他时眼神轻佻又带劲,长而浓密的睫毛仿佛蝶翅,唇畔笑意带着轻嘲:“你不会以为,你能比得上他吧?”

    而他那时深深望向对方,如同看见一枚无比诱人的金苹果。

    耳边似已听见报丧女妖的尖叫。

    原来……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打开,越来越多的鲜活画面就在他脑海中涌现。

    男人的视线看向照片旁边的注解。

    按照人鱼星上自然人鱼的命名法则,这条新生人鱼的正式外交姓名叫做十五伽兰,但是蓝洞泉赋予他的名字叫做……兰沉。

    男人深沉的黑色双眼,紧紧盯着全息屏幕上的那两个小字。

    眼神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饶有兴致。

    “人鱼?”

    他喃喃了一句,似在自言自语,“人鱼……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陛下?”

    女官不解地看他。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背起双手,走向透明的墙壁,目光望着远处辽阔的海岸线和曲折的城市天际,“……兰沉。””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祝我下次成功。那么,就看看你能帮我多少吧。“

    他低声说道,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去通知一下医疗部,让林医生过来。”

    他侧首对女官道。

    女官低头应是,轻手轻脚地离开寝殿。

    ……

    在他们出发前一个礼拜,珀尔瓦就已经在让人帮兰沉准备星际旅行所需要的一切物品,上到礼服衣物,下至人鱼们最爱的零食小鱼干,全都由他一手准备。

    出发当日,紫发人鱼简直比自己要去莱茵帝国还激动。

    他拉着兰沉的手,在太空飞船的船舱里走来走去,说道:“水池会不会太浅?你要是想在水池睡觉的话会不会容易醒?……跃迁的时候不能进水池,你要是不舒服可以用睡眠舱……“

    兰沉努力让自己的智商和对方保持一致,安慰他道:”没关系,我只要睡一觉就能到莱茵的帝都星了!”

    珀尔瓦难过道:“也不知道帝都星有没有大海可以让你游泳……要是下了飞船之后也只能在泳池里游泳,你岂不是会很难受?唉,早知道就不让你去了,你才出生几天……”

    兰沉:“……我想,应该有的吧。”

    珀尔瓦看起来都快哭了,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我是不是不该听赛格涅先生的话,把你送去莱茵啊?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不让你吃生鱼!”

    兰沉:……?

    好像长出了一点脑子,但也没完全长出来。

    关注点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果断说:“您不用为我担心这个问题,我可以自己偷偷吃。”

    珀尔瓦看起来更难过了:“可是——”

    可是,他总觉得,这条新生的小人鱼,看起来比其它小人鱼都要聪明很多。

    兰沉眼看紫发人鱼越来越不舍得让他离开,马上借口飞船的起航时间就快要到了,把这位国王送下飞船,让后让随侍们赶快通知飞船驾驶员出发。

    飞船从星际港口中飞出,突破第一宇宙速度进入太空。

    这是一艘中型飞船,需要经过四个宇宙中转站、三次固定通道跃迁,才能抵达776万光年外的帝都星。

    兰沉从飞船刚出发开始,就选择躺进睡眠舱。

    他还记得上次坐飞船从帝都星到人鱼星的经历,进行远距离跃迁时那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上次就让他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这次有了睡眠舱这个可选项,他当然要躲进睡眠舱里躺平。

    就是不知道……厉擎这狗东西,还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出手呢?

    都这么多天了,总不会还没收到消息吧。

    兰沉在陷入沉睡前,还在暗自思忖。

    他的睡眠中断在响彻全飞船的警报声中。

    一位人类随侍慌慌张张地关掉了他的睡眠舱给氧阀,打开睡眠舱摇醒了他:“殿下,殿下,快醒醒,外面出事了!”

    兰沉在给氧阀关闭的第一秒就已经清醒。

    他睁开双眼,蓝金异瞳清明无比。

    “什么事啊?”银发小人鱼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很镇定,好像根本不知道,在星际航行中,这种全飞船警报代表着怎样的危险。

    ……是了,他本来也不过自蓝洞泉中诞生几天,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随侍却吓得脸色发白,倒在睡眠舱旁边,干脆哭了起来:“……星盗!外面有星盗要劫持我们的飞船!”

    兰沉打了个哈欠。

    “哦,星盗啊。”

    他懵懵懂懂地说。

    小人鱼从睡眠舱中起身下地,在飞船的红色警报灯光中走向驾驶室:“星盗……有什么关系……把船上的东西全都给他们就好了……“

    飞船里一片混乱,人鱼们的哭喊声不绝于耳,舱板上都是人鱼眼泪滚落下来变成的珍珠。

    兰沉皱着眉,一不留神,走在路上差点滑倒摔跤。

    他没时间一个个安抚过去,只能先去驾驶室,无比淡定地先按了下门铃,然后才打开驾驶室的舱门,对驾驶室里的两位驾驶员道:”谁让个位子,让我看看。”

    副驾驶员一转头,看见是这位小王储,犹豫地站起身:“十五殿下……”

    “我听说星盗要劫持我们的飞船?”

    兰沉向他确认道。

    主驾驶员这时也转过头,看向了兰沉:“是的,五分钟前,星盗船向我们发来了电磁波信号,说将要劫持我们的船只。”

    “五分钟前?”

    兰沉嘟囔了一句,往副驾驶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电磁波在太空中的传递速度是每秒三十万公里,所以五分钟收到的信息,意思是星盗船离我们至少还有0.0005光年。“

    主驾驶员惊异地看着他。

    银发小人鱼无比娴熟地在飞船中控台上按下操作按钮,“看看探测范围内的飞行载具望远镜成像——”

    飞船显示屏上,出现了一艘大型的白色熨斗形星舰。

    他们的小王储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

    “这艘星盗船……是不是有点太新了?”

    他指向屏幕上的星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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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你来真的?

    “TKCB-974天狼号星舰已跃迁到达。”

    主驾驶员是一位人类女性, 她闻言也发现了屏幕上那艘星盗船的特殊之处,仔细看了几眼,立刻道:“这是新型号的舰载火力舰, 船上应该配备了阳离子炮发射塔。”

    兰沉点头,又盯着星盗船上的涂装看了会儿, 问她:“你知道这些星盗都是从哪儿来的吗?我们现在在哪片星域?”

    驾驶员摇头道:“自从战争开始后,星盗流浪者就多了很多,我们已经无法准确知晓目前星域内有多少股不同的星盗势力。”

    她顿了顿,又回答说:“目前我们还处在本星系群范围内, 还未正式抵达跃迁空间站扇区。”

    她显然十分惊讶于兰沉的镇定从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猜测这位新生的小人鱼怎么会如此聪颖。

    兰沉却已经大大咧咧地坐稳了副驾驶的座位,银色长发搭落在胸前,一边观察着中控台上的操作面板, 一边道:“还在本星系群?哦……是不是在去IC1613的路上。”

    “是的。”主驾驶员更加诧异。

    兰沉突然轻笑一下,“意思就是, 只要抵达IC1613的跃迁空间站,再往前就到鲸鱼座WLM了——莱茵帝国的十二个太空行政区之一。”

    他从中控台上松开手:“你去发求救信号给莱茵那边的太空驻军部队, 告诉他们我们遇到了小型星盗劫持,对方有新型舰载火力舰船, 请求他们能够增援接应。”

    主驾驶员:“可是等他们接收到信号再赶到我们的定位, 即使使用跃迁技术, 至少也要花一个小时……“

    “我知道, ”兰沉像在摆弄玩具一样滑动着操作面板,“所以接下来由我代替这艘船, 和那艘星盗船谈判。”

    主驾驶员愣了一下, 表情难掩的愕然。

    这位人鱼王储……若非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否则她完全无法把他当作是一条人鱼来看待。

    他冷静又自信,不慌不忙、落落大方,神情里根本没有人鱼常见的那种懵懂不觉,简直漂亮出众到像一个人类。

    人鱼……会是这样的吗?

    她悄悄按下满心疑惑,迅速与兰沉达成了一致意见,着手开始编写求救信号,而兰沉则尝试连接那艘星盗船的通讯频段,向对方发送通讯请求。

    但无尽深空,回应他们的只有持久的沉默。

    信号像坠入黑暗海洋,没有一点点回声。

    是对方拒绝了他们的通讯,还是根本不准备接受谈判?

    驾驶舱里的所有人都心下一沉。

    兰沉用手撑着下巴,等了大约十分钟,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音,而屏幕上的探测信号显示,这艘星盗船,仍在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飞来。

    兰沉皱了皱眉。”殿下,我们要准备迎击吗?”

    主驾驶员询问他的意见,但手已经放在了启动飞船战斗状态的按钮上,目光灼灼:“我会尽我所能保护这艘飞船!跟他们决一死战!”

    兰沉:……倒也不必把客运飞船当成战斗舰开哈。

    就这艘飞船装配的那点防御火力,估计还不够对面塞牙缝的。

    他按住她的手:“别急,让我来吧。”

    小人鱼想了想,打开飞船上的视频录像,尝试摄录他的影像,给那艘星盗船发送过去。

    影像中,银发人鱼面容精致,蓝金异瞳像是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神色平和从容,仿佛不染一尘:“……我是十五伽兰,梅德公国王储,我向你们承诺,我们将交出飞船上的所有财物,会尽快分离出一艘接驳子船,将所有财物交给你们。希望你们在接收我们子船后,能够更改航向,尽量避免与我们的航线重叠……”

    这段录像经由飞船的通讯装置发出,向着设定好的星盗船目标点传送。

    可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相反,屏幕上显示,星盗船还在加速朝他们飞来。

    眼看两艘飞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连飞船导航系统都开始发出警报:“检测到飞船近距离范围内有移动飞行物,请及时规避航线,防止发生引力碰撞……”

    警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副驾驶发出一声悲鸣,“他们在呈直线追着我们过来!”

    “……已经来了。”

    兰沉盯着屏幕,低低念道。

    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距离数值,抬起头望向舷窗外,果然已经能够在黑色深空中,用肉眼看到那艘白色的星盗船。

    米粒一样大小的星盗船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副驾驶倒吸一口冷气,远离舷窗数步,直接腿软跌倒在地上,哭丧着脸:“怎么办,呜呜,明明都说了可以把飞船上的财物都给他们,他们怎么还不肯放过我们……我听说星盗喜欢杀人越货……”

    他成功把另外两名跟着兰沉进驾驶舱的随侍也吓得魂不守舍,眼泪汪汪的:“真的吗?真的吗?那我们该怎么办……”

    主驾驶愤愤道:“那我们跟他们拼了!”

    她拉起操作手柄,就要准备启动战斗模式,中控台屏幕却突然开始闪烁。

    “怎么回事?”兰沉看向屏幕。

    屏幕似乎是被中微子流干扰,频闪了好几秒,才重新恢复正常。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条通讯请求提示,信息发送方的标识为“XG-弥尔顿号”。

    主驾驶立刻接通了这条通讯请求。

    “这里是XG-弥尔顿号,隶属联邦第十八集团军太空巡逻队,我们意外获得了星盗船的信号尾迹,请问你们是否遭遇了星盗劫持?”

    通讯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通过驾驶舱里的外放喇叭放大,在整间驾驶舱里响起,主驾驶、副驾驶和两位随侍们立刻面露喜色,小声惊呼起来:“是联邦巡逻队!我们有救了!”

    兰沉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联邦巡逻队?”

    副驾驶看起来都要喜极而泣了:“他们是联邦军方的太空巡逻飞船,一直负责本星系群附近的太空航线安全,一定能帮我们赶跑那艘星盗船的!”

    兰沉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咬了口手指,“……原来是这样。”

    他轻轻一笑,漂亮到像在发光的眉眼含着笑意,扭头看向驾驶舱窗外那艘正在驶来的白色星盗船——

    有人为了见到他,真是煞费苦心。

    主驾驶员开始和弥尔顿号对接,向对方报出他们的位置。

    弥尔顿号那位通讯员语调沉稳,“好的,我们正在加速赶过来,你们尽量先远离航线,不要进入对方的攻击射程之内……”

    他话音未落,星盗船就已经向他们开火发射阳离子炮!

    兰沉的视网膜上倒映出那艘星盗船的清晰外观。

    他忙扑上控制台,拉下操作杆,在主驾驶员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打开了飞船的电磁防护罩。

    电磁防护罩宛如从飞船顶部弹射出去的泡沫,张开一层电离子网,在一瞬间包裹住整艘飞船,挡下了阳离子炮的攻击。

    受到阳离子炮的冲击,飞船船身巨震——

    驾驶舱里,兰沉被震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他一把抓住椅背,瞪着舷窗外的那艘白色星盗船,满是不敢置信:

    厉擎,你还来真的??

    “俄耳浦斯号?俄耳浦斯号?你们的信号很不稳定!”

    星盗船朝他们发射第二发阳离子炮。

    电磁防护罩在阳离子炮的轰击下带动整艘飞船震动,兰沉攀住中控台,闭上眼睛,躲开阳离子炮击中电磁防护罩产生的耀眼光线,对主驾驶道:“飞船左转75度,远离航线——”

    “我们到了,俄耳浦斯号。”

    通讯信号就此开始变得断断续续,那位通讯员似乎临时搁置了和他们对话的线路,信号一度中断。

    第三发阳离子炮,被弥尔顿号拦截了。

    仿佛凭空出现般的弥尔顿号似乎配备有先进的火力拦截装置,这艘飞船挡在俄耳浦斯号前方,开始与星盗船进行激烈交火。

    “怎么回事?星盗船朝弥尔顿号去了吗?”

    副驾驶员双手抱头,慌张四顾。

    由于他们的飞船已经和那两艘交火的飞船距离极近,因此他们在驾驶舱里就可以清楚看见那边的激烈战况。

    两艘飞船都装备了强大的火力输出系统,太空中可见光束炮和能源炮的明亮光线,几乎比周围的恒星还要耀眼。

    这场交火持续了十几分钟,两艘飞船都损毁严重。星盗船上方阳离子炮口已被击毁,而弥尔顿号的右舷位置也在交火中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星盗船隐隐有要撤离的迹象,正在快速远离俄耳浦斯号的探测范围。

    ……看起来似乎是弥尔顿号赢了。

    “殿下,我们还要继续撤退么?”

    主驾驶向兰沉询问道。

    兰沉靠在舷窗边上,正看得津津有味,他挥挥手:“我们观望一下。”

    这时,中断已久的通讯信号再次请求连接,主驾驶忙回到中控台前接通通讯。

    通讯中传来一阵阵的爆响声,通讯员这次语气急促:“我们的飞船右舷严重损坏,船内处于一级暴露状态,飞船已无法继续承担载人职能!我们准备进行全飞船人员紧急避险,但是逃生舱的数量不够,俄耳浦斯号,你们能否协助我们进行撤离?”

    他话音未落,远处的弥尔顿号就开始在太空中解体,从他们所在的驾驶舱望过去,都可以看到弥尔顿号散落的飞船零件正被气流向宇宙中推出。

    主驾驶立刻道:“我们有一艘接驳子船可以过来。”

    通讯员匆匆道,“飞船船体可能撑不了多久……我们正在登上逃生舱……”

    通讯中断。

    俄耳浦斯号的接驳子船很快从船体中分离,向着刚才的战场飞去。

    就在这艘接驳子船前往战场的的几分钟后,俄耳浦斯号收到了一条从更远的宇宙中,传来的讯息。

    “TKCB-974天狼号星舰已跃迁到达。”

    深空中,一艘利维坦般的庞然大物,正从跃迁虫洞中出现。

    哦豁,帝国和联邦的太空军队,要在这里打个照面了呀。

    兰沉趴在飞船中层的舷窗边,看着那艘星舰离他们越来越近,向后倒退几步,张开双臂,倒进了身后的水池里。

    溅开一池水花。

    鱼尾在水波中轻轻翻动。

    作者有话说:

    下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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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他虔诚有如信徒

    “……我是你的手下败将。”

    接驳子船驶入空域。

    这片遗留的战场充斥着漂浮的固态废弃物, 弥尔顿号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乘坐逃生舱远离此处,接驳子船上的人只来得及救起一位昏迷的军官。

    他们赶紧回航。

    俄耳浦斯号上,兰沉趴在水池边, 看着随侍急匆匆朝他跑过来,对他说道:“殿下, 接驳船救了一位军官回来,还在昏迷状态,可是、可是莱茵的天狼号星舰也要过来,这可怎么办?”

    莱茵帝国和银河联邦之间的战争已持续十余年, 双方兵戎相见、势同水火,战火绵延于全星际,要是被莱茵军方发现他们的船上还有一位联邦的军官,那事情可就没办法解释了。

    人鱼星虽然是一颗中立星球,但因为处于本星系群的范围内, 所以一直以来都和联邦关系密切,和莱茵的外交关系则一直不温不火。

    这次兰沉代表人鱼星前往莱茵帝国, 本来就属于人鱼星主动向莱茵示好。

    这几年时局动荡,控制人鱼星政权的星际财团试图借此获得莱茵的庇护, 他们这一行政治意味浓厚,现在多了这一个变故, 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抵达帝都星。

    兰沉用手擦掉脸上的水珠, 垂眸道:“把那个联邦人的衣服脱下来烧掉, 再把他送到客房, 要是被莱茵的人看见,就说他是我们船上的一员。”

    他把侧脸靠在手臂上, 又问了一句:“帝国的星舰上指挥官是谁?他们说了吗?”

    ——星舰属于太空飞行器中最大型的一类母舰, 通常一艘星舰上可以承载上万名士兵和几千艘太空战机, 因此星舰指挥官的军衔必然在校级以上。

    兰沉想,说不定他还在军部见过这艘星舰上的指挥官呢。

    随侍摇摇头:“他们只说,星舰将在抵达俄耳浦斯所在的位置后,和我们对接。”

    兰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再次沉进水底,等待着天狼星号的到来。

    三分钟后,天狼星号太空母舰来到俄耳浦斯号所在星域。

    它向俄耳浦斯号发送对接请求,舰身前端甲板上伸出一条自动化的全封闭式走廊,与俄耳浦斯号的船艏相接。

    天狼星号正式对接俄耳浦斯号。

    莱茵帝国的士兵开始进入船内。

    他们都穿着统一制式的黑银色太空军装,军装挺刮、线条笔挺锋利,手持光束□□,步伐整齐无比,齐齐踏下时,都能感觉到船舱地板在震动。

    人鱼星上的众人哪里见过这种景象,他们局促地站在船舱中央大厅,偷偷打量这些莱茵士兵。

    莱茵士兵们分列两行,面朝内,齐刷刷举起光束枪端在肩头,目不斜视。

    他们站齐后,一个高挑的军装身影,才缓缓走进中央大厅。

    他向舱内众人扫了一眼,眼神沉默而死寂,幽深得像是两汪黑潭。

    主驾驶硬着头皮走上前,看了眼对方肩膀上的军衔,向对方解释道:“……十分抱歉,这位大人,我们的王储受了些惊吓,眼下正在水池房内休息,不便出来迎接……“

    她一五一十,按照兰沉传给她的叮嘱说道。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黑漆漆的一双眼睛看向她。

    主驾驶会意,立刻说:“如果您需要见到王储本人的话,我这就带您过去。”

    黑衣军官微微颔首,跟在她身后,向船舱内的水池房走去。

    水池房是人鱼星的飞船特有的房间。

    因为飞船在太空中进行跃迁时水池必须关闭放水,所以普通飞船上一般都不会配备泳池,更不用说这种几乎占据小半个船舱的超大型水池。

    房间里光线昏暗,模拟出人鱼最爱的海底环境,温度也很低,四处悬挂垂落白色半透轻纱,摇曳的水面自池底泛出些微波光。

    轻纱蘸进水体,像是一只只半透明的水母。

    暗淡的水面上,忽然有一道蓝色的亮光迅速滑过。

    黑衣军官的皮质军靴停在了水池边缘。

    他半蹲下去,垂着头,目光穿过水面,看向水下朝他游动过来的那条人鱼。

    宛如神话中的造物慢慢浮出水面,美得不似真实。

    水中泡沫、波光萦绕在人鱼周身,银色的长发像是在水中展开的丝滑绸缎。

    祂在水下露出了祂的脸。

    皎洁、精致、美到空灵的面庞,蓝金双瞳像是两朵星云。

    黑衣军官的瞳孔骤然一缩。

    随后涌上的……是无尽欲渴,和狂热的迷恋。

    小人鱼破水而出,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伸出双臂,趴到水池边缘,懵懵懂懂地偏过头看他,似乎在好奇他的身份。

    蓝金异瞳里,映出黑衣军官硬朗的面容。

    祂没说话,只是撑着双臂,想要从水里爬起来,军官却已经朝祂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住祂的手腕,将祂从泳池里抱起。

    蓝色鱼尾侧转,散发出迷人的幻彩光泽,宽大的尾鳍向下拖在地上,滴落水珠。

    顷刻间打湿了黑衣军官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长裤。

    可男人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黑衣军官抱着这条小人鱼,把祂放到了旁边的软椅上。

    小人鱼拿起旁边的长袍套到身上,随后变出双腿,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你是谁呀……”

    黑衣军官低下头,看着祂莹白如玉的双脚。

    这两只脚就像生下来没有走过路一样干净,脚面没有一丝伤痕,连脚趾都好看得像是玉雕。

    他缓缓单膝而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托起祂的一只脚,仿佛膜拜自己的神明般,虔诚亲吻祂的脚背。

    男人双唇干燥灼热,呼吸喷洒在祂的皮肤上,带有惊人温度。

    他说:“……我是你的手下败将。”

    人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觉得他有点可怕,忙缩回了脚。

    “我不认识你。”祂说着,用那双蓝金异瞳,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说:“你从前已经认识过我。”

    小人鱼拧起眉头,抱着双臂,“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呢?我才出生半个月……”

    黑衣军官突然抬头,向来隐忍压抑的脸上,眼神中突然浮现出一阵难以遏制的火焰。

    “那你记住我的名字,“他哑声说,“我姓高,高光宇。”

    小人鱼睫毛颤颤,眼帘半垂下去,蓝金异瞳注视着男人的脸。

    “高、高光宇……”

    你小子,都被光束枪打成筛子了居然还能活!

    #干脆别叫高光宇了,叫高小强吧。

    以前那个沉默高大的少年,现在居然也长这么大了。

    兰沉在心中惊叹,脸上却还是装作不明所以的表情,“你是,莱茵的人吗?”

    高光宇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将护送你前往帝都星。”

    兰沉拢了拢衣服,假装欣喜:“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就不怕遇到星盗了,他们好吓人呀……”

    高光宇无声地凝望着他,看着他神情雀跃,眼中欲念深沉,黑如夜色中的大海。

    ……

    帝都星,0区。

    “陛下还是没就寝吗?”

    天空塔高层,金发Alpha在拦住了一名正从书房离开的宫女。

    宫女忙向他行了个屈膝礼:“菲兹大人……陛下还在书房呢。”

    巴伦·菲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去忙吧。“

    他摆摆手。

    宫女再次向他行了个礼,端着手里的空盘,轻手轻脚从走廊上离去。

    巴伦悄声向前,走到书房门口,两名男侍自觉帮他推开书房门,让他走进书房。

    他绕过会客区域的一组胡桃木沙发,走向书房后半区,见到了那位帝国的君主。

    “陛下。”

    巴伦·菲兹一手握拳靠向左肩,朝对方行礼。

    书桌后,年轻的皇帝慢慢转过身,背后是一整幅巨大的全息星图。

    他只需站在这里,就可以看见帝国辽阔的疆域,漫无边际,伯利恒的辉光一直照耀到宇宙最深处。

    这位全宇宙最尊贵的皇帝有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和一双代表着他独特血脉的午夜蓝眼睛。

    皇帝表情冷淡,眼神高傲又疏离。

    “怎么样了。”他淡淡道。

    巴伦·菲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唇,说:“高光宇当时正好在鲸鱼座辖区附近,他就直接过去了。”

    陆昂没说什么,别过脸看向窗外星空:“他不该去帮他们。”

    巴伦有些惊讶地说:“可那是人鱼星的外交飞船,船上还有一位他们的王储,要是我们袖手旁观的话……”

    “人鱼星不过是一个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的中立星球。”

    陆昂冷声说,他抬眼看向金发Alpha:“你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

    “怎么了,陛下?”

    陆昂那张英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厌恶的表情。

    “他们想要和莱茵联姻,说要把那个王储送给我。”

    巴伦·菲兹微微睁大双眼,心想怪不得陆昂的脸色看起来那么不耐。原来是因为人鱼星当权者的自以为是的谄媚讨好触怒了陆昂。

    这些人……

    真的是弄巧成拙。

    陆昂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擅自揣度他的心思,还要打他的主意。

    联姻?

    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他们还真以为全星际都会为人鱼狂热,甚至将自己的王储都当成与他国博弈的筹码。

    而且人鱼星还是陆昂……

    巴伦心下一紧,暗自观察着陆昂的表情。

    他道:“……原来是这样,那怎么处理人鱼星那艘船?让高光宇把他们送回去?”

    陆昂冷冷道:“此事你来处理,不要再让我听到关于人鱼星的任何消息,我也不会去接见他们。”

    巴伦·菲兹垂首:“我明白了。”

    年轻的君主侧过身,走向窗前,看着窗外灯火灿烂的帝都星夜景,低声道:“……他们怎么敢。”

    作者有话说:

    高光宇疯狂上分!

    陆昂扣大分

    人鱼为什么用“祂”来代称是因为人鱼的性别不分男女哦(提示就到这里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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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你是我的狗

    还给我装普男!

    高光宇迟迟没有走。

    他握住人鱼纤细精巧的脚踝, 看向小人鱼的眼神隐隐透着一股饥饿感,像是没有吃过肉、却舔到了骨头滋味的野狗,让人疑心他下一秒就会撕咬行人的裤脚。

    直到光脑发出通讯请求提示, 他的目光才从人鱼身上移开。

    黑衣军官低下头,迅速看了一眼光脑, 一句话也不说,就直起身走出房间。

    兰沉: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没礼貌啊。

    他注视着高光宇的背影,在高光宇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勾起嘴角。

    ……陆昂, 知道他自己身边养着这样一条野狗吗?

    黑衣军官走进船舱走廊,在走廊深处接通了光脑的通讯。

    锥形全息投影从光脑上投出,巴伦·菲兹的半身逐渐显现。

    金发Alpha皱着眉,上来就怪罪地问他:“你在哪?”

    高光宇目光平静:“我在俄耳浦斯号上,人鱼星的太空飞船。”

    巴伦瞪他一眼, “我刚才去找陛下,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朝我发火, 说你不该去帮那艘飞船——星盗怎么样了?你把他们剿灭了吗?”

    高光宇说:“我到的时候,星盗已经撤退了。我检测到有阳离子武器发射的电荷痕迹, 有别的飞船和他们进行过战斗。”

    “别的飞船?不是那艘人鱼星的飞船?”

    高光宇点点头。

    他半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 低声道:“——联邦军。”

    “联邦军来过?你遇到他们了?怎么回事, 那片星域里还有联邦军?”巴伦大吃一惊。

    高光宇道:“没遇到。走了。”

    巴伦思忖:“人鱼星向来与联邦过从甚密, 说不定早在向我们求援前, 就已经联系过联邦军。联邦军走得这么快,很可能是俄耳浦斯号向他们通风报信过。“

    高光宇不答。

    巴伦的声音冷下去, 自顾自说:“——看来人鱼星这次, 也不是诚心想与帝国交好。呵, 这种骑墙派,居然还想和帝国联姻。”

    高光宇突然抓住一个词,开口问:“联姻?”

    巴伦瞥他一眼,解释道:“对,刚才我去找陛下,他告诉我说,人鱼星说要把他们这次派来帝都星的王储送给陛下。”

    高光宇哑声:“……陛下怎么说。”

    “他差点大发雷霆!”巴伦夸张地说,“没朝我砸东西已经算好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之后,陛下从来都没有过立后的心思,谁敢跟他提这种事?”

    高光宇沉默不语。

    “要不是陛下隔三差五还要去人鱼星……我估计他都要准备和人鱼星断交了。他还说不想再处理此事,让我不要再拿人鱼星的事情烦他,人鱼星这艘船的事,由我全权负责。”

    巴伦道。

    高光宇的喉结动了动。

    他表情不变,似乎镇定自若,“陛下不愿意联姻么?”

    “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他会接受?”巴伦反问他。

    高光宇没有接话,低着头,表情如同被什么从天而降的奇异恩典砸中,眉骨阴影下的一双眼睛里,慢慢燃起无止无休的,燎原的火焰。

    他站在那里,仿佛已站在齐膝深的,欲望和执念的无边深潭中。

    他曾经是一场爱情的旁观者。一个观众。

    他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落入陷阱,被致命的危险蛊惑。

    在那瑰丽、诱人的危险前,他心幡大乱。

    他一切都乱了。

    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唇角带血的微笑,已刻入他的灵魂,化作骨髓中的执念,让他再也无法摆脱这种渴求。

    他失败得如同丧家之犬,在对那个人的滔天欲渴中,惶惶不可终日。

    他在黑暗中觊觎着上帝的造物。

    占有欲被深深压抑,执念反而越来越重,就快要将他毁灭。

    他无比憎恨着那个让他变得这么丑陋的人,又同时无比清醒地知晓,他已经无路回头。

    畸形的、扭曲的、不可告人的……执念。

    哪怕是死亡都无法将他从执念的深渊里拉回。

    他那时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地狱的边缘回到人间。

    父亲为了救他,几乎用尽这辈子所有的努力。他差不多更换掉身上一切器官,包括半个心脏。

    而他躺在病床上,想的却是:……结束了。

    那个人死了。

    而他用血还清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他以为以血还血,就可以摆脱这种执念。

    却没想到,被理智强行压抑隐藏的起来的执念,还是在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秒,再次不可扼制地,腾涌而出。

    ——这一次,终于是他的了。

    高光宇想。

    陆昂不要的,被他先发现的,他像亲吻回归的神明一样虔诚膜拜的……那个人,是他的。

    他怀着世界上最隐秘的占有欲,企图藏起被他看到的神祇。

    “你准备怎么处理。”高光宇低声问巴伦。

    金发Alpha叹了口气,摊开双手:“总归得让他们到帝都星吧,毕竟他们是来参加陛下登基纪念典礼的,要是直接将他们送回去,那也太难看了,显得帝国很没有气度。”

    巴伦琢磨着说:“听说人鱼都很娇贵,祂们那些习性多得很……容易水土不服啊,你说他们的王储要是在帝都星上生个小毛病,是不是也挺正常?”

    高光宇:“……嗯。”

    巴伦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讨论着一条宠物鱼的生死:“最好还是不要让陛下知道相关消息了。”

    高光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

    巴伦还在那边摸着下巴,构想他的打算,高光宇不声不响,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

    只有他自己明白,此时此刻,他心中燃烧着怎样狂喜的火焰。

    ……是我的了。

    他想。

    他会将这个意外发现的稀世珍宝偷偷藏好,不让任何人发现。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把它藏到最深最深的海底,加上层层锁链,浇灌铅层,像守护自己财宝的深渊恶龙,阻止任何人靠近。

    ……会是我的。

    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的……宝物。

    黑衣军官离开飞船后,兰沉立刻收到了随侍们暗中发来的消息,说客房里那个他们救出来的联邦军官醒了。

    兰沉:醒得还挺快。

    他于是慢悠悠地往客房走,准备去会会这个被他们救起来的幸运儿。

    顺便看看……某人有多能装。

    他走进客房,有两三名随侍正呆在客房里照顾那名军官,见他进来,便依次让开,让他能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

    男人棕发黑眼,面容英俊,宽肩窄腰,体格健美雄阔,即使穿着宽松的便服,也依稀能看到轻薄布料下那块垒分明的手臂肌肉。

    他正对着兰沉,一名随侍在用手帕帮他擦去额头上的黑色污迹,男人抬起头,安安静静地朝兰沉一笑,眼神腼腆好奇。

    ……像只狗。

    那种伯恩山大型犬。

    一名随侍走到兰沉身边,小声对他道:“殿下,他好像有些……”

    “有些什么?”

    随侍指指自己的头:“他说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兰沉听罢微微一笑,心里已经确定对方身份,就朝床边的男人扬了扬下巴:“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男人呆呆地看着兰沉嘴边那抹尚未消失的笑意,目光干净无害,温温吞吞地说:“……不知道,对不起啊。”

    也太有礼貌了,素质真高啊,怎么和主人格那出生哥差这么多。

    只可惜是个傻子。

    兰沉突然来了兴致,走道他面前,像逗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

    男人身材健硕,要是不看脸,明明是一副充满男人味的躯体,可脸上的表情却干净清澈得像个小孩,一看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头棕发微鬈,手感好得不得了,兰沉忍不住多摸了几下,换来大狗狗疑惑的一眼。

    “你是……是我的宠物,”兰沉恶趣味地说,“你是我养的狗。”更多资源可加微信Jun6Y6进小说群。

    兰沉:开玩笑,现在不占点便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狗?”

    男人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很新奇似的,“宠物是什么?”

    “宠物就是……我给你东西吃,给你地方住,”兰沉慢条斯理,“然后你就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还得讨好我,对我好,把我当你的主人。”

    男人似懂非懂地说:“所以你是我的主人吗?”

    兰沉点头:“对,叫我一声主人听听。”

    他毫无任何负罪感。

    男人没有一点儿犹豫:“主人。”

    说完后,他似乎还有些害羞,朝兰沉怯怯笑了一下,露出两颗白白的犬牙。

    ……兰沉居然还真被萌到了!

    他顿时理解了那些养宠物的人是什么心理,别的不说,看到这么大一只狗狗满眼都是自己,谁都会飘啊!

    兰沉泪流满面:厉擎,你小子,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殿下……这不太好吧……”

    兰沉身边的随侍全程听完他们的对话,有些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奇怪的Play,忍不住劝他:“他、他可能很快就恢复记忆了……”

    围观群众都比兰沉有道德感。

    人鱼星的人,对联邦军的好感度还是很高的。再加上他们才刚刚被对方从星盗船里救下,因此随侍们更是对这名军官难掩喜爱。

    ……厉擎大费周章的,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苦心安排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就是想让兰沉先入为主地对他有好感,再接近兰沉,打他那颗心脏的主意。

    可惜了,厉擎没猜到,兰沉不仅不上当,相反还十分地……恶劣。

    他干脆直接上手,揉着男人的脸,用手扒拉对方的眉眼,心想:原来厉擎实物长这样啊。

    ……也有点太帅了。

    他像是人种混合后最优良的结合体,有高加索人种的骨相,前额平坦光洁,高眉骨、深眼眶,昂格鲁-撒克逊人标准的高挺鼻梁,皮肤微黑,但依稀也能看到东亚人优雅的轮廓,脸上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这么帅一张脸,却罕有人见过。

    作为一位传奇人物,全银河膜拜的人类之光,厉擎同时也格外神秘,他从来没有让自己的真实容貌暴露在公众视线中,即使出现,也都一直戴着面具。

    厉擎,你还给我装普男!

    刘思是吧,让你刘思,让你刘思!

    他恶狠狠揪了根对方的头发下来,男人小声说了一声“痛”,但脾气很好地没有发作,只是用委屈的眼神看着兰沉。

    兰沉朝他笑笑:“你记住了,作为宠物,无论何时,都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

    男人:“我知道了……”

    兰沉又向他露出一个柔柔的微笑,精致又漂亮,蔫坏蔫坏的。

    “现在,抱我吧。”

    作者有话说:

    黑皮忠犬狗狗,斯哈斯哈。

    明天一定加更!!!我发誓!!!呜呜呜呜!!

    别人放屁:噗

    我放屁:今天一定早点更

    给宝贝们表演一个滑跪(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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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你也想当他的狗?

    厉擎,我是你爹!!!!

    棕发男人顺从又听话, 傻得很干脆。

    他直接站起身,一手托住兰沉膝弯,一手扶住兰沉的肩背, 把兰沉抱了起来,然后像完成了主人任务的犬只般, 欢悦地问:“是这样抱吗?”

    兰沉几乎都能看到他身后摇晃的大尾巴了。

    他差点没笑出声,心里一阵暗爽:厉擎,你也会有今天!

    他索性变出鱼尾,泛着幻彩光茫的蓝色鱼尾像是笼罩着一层蜃气, 尾鳍大而柔软,仿佛一层柔韧绮丽的半透明丝绸织物,灵活地摆来摆去。

    这条人鱼尾巴轻轻拍打棕发男人的长腿,小人鱼表情骄矜,很是满意:“真是条好狗狗。”

    男人害羞地笑笑, 又换了个姿势,托着他的鱼尾, 把他抱稳了些。

    姿势完全像是在用自己的单臂,拢着一条雪貂或是银鼬。

    对于他高壮的体格来说, 人鱼是在是太小……也太轻盈了。他完全不用费力气,就能轻轻松松地把人鱼圈在自己臂膀中。

    兰沉揪着对方头上的一绺卷毛, 把面庞往男人眼前凑近, 湿漉漉的双唇就在他视线中央:“记住你的名字, 你叫阿奇, 是我的宠物,我的……坐骑。”

    “嗯。”棕发男人点头, 接受兰沉故意灌输给他的一切错误知识, 马上举一反三, “那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记得,”兰沉勾勾嘴角,眼神挑衅地扫视对方英俊面容,“……我叫兰沉。”

    阿奇眼睛亮亮的:“你的名字真好听。”

    兰沉笑了笑,懒得提起当年厉擎知道是他后巴不得弄死他的往事。

    他道:“你抱我去水池,我告诉你路怎么走。”

    阿奇当然乐意之至。他把兰沉抱得又稳又妥当,在兰沉的指挥下把兰沉带到水池房,将兰沉送进水中。

    银发人鱼将自己沉入水中,头发像是在水面上开出的花。

    阿奇愣愣地站在一边,眼神根本离不开兰沉。

    他视力很好,能清楚地在昏沉光线中看清水下人鱼的轮廓。

    人鱼身段纤细,头发柔顺如同丝绸,鱼尾像是一抹幻光。

    美得触目惊心,宛如梦境。

    他突然觉得嘴巴很干,心口热热的,感觉很奇妙,像是被什么庞大的东西慢慢堵在了胸口,又隐隐发热。

    他有些无所适从,两只手擦了擦衣服下摆。

    兰沉从水底望着他,又浮出水面,两条手臂搭在水池边,面庞贴着小臂:“认识厉擎吗?”

    阿奇蹙眉,很努力地动脑子回想,虽然觉得这名字熟悉,但大脑却始终无法构想出相符的图像,只能诚实摇头:“好像不认识。”

    兰沉暗想,厉擎知道自己有这个人格,但这个人格却不认识自己的另一个人格?

    是因为什么呢?

    按照他以前看过的相关精神疾病案例来说,有多重人格症状的患者,所有人格都是互相知晓彼此存在的。

    是厉擎,对他这个人格做了什么手脚吗?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厉擎这种人,对别人毫不留情,对自己同样也无所顾忌。这倒像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想试探一下,厉擎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和这个人格切换。

    小人鱼抬起头,朝阿奇伸出手,男人自觉握住他的手。

    “你下来。”兰沉拉着他说。

    阿奇听话地顺着兰沉,迈进水中。

    水池很深,有四五米深,他一跳进水里,就往水面下沉,很快整个人都浸没在水中。

    身体的求生意志驱使他摆动手臂,试图上浮,然而兰沉却牵着他的手,从水底靠近他,看着男人口鼻中呼出的一串气泡,蓝金异瞳妖异得像是海中塞壬。

    他在水下,用自己微凉的双唇贴住阿奇的嘴唇。

    棕发大狗狗震撼地瞪大双眼。

    他心神剧震,即使在泛蓝的水里都可以看到他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头顶,双手彻底放弃挣扎,在水里悬浮着,动都没法动一下。

    这个傻子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他开心的事,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快乐到像要爆炸了,这是什么感觉?

    接吻吧,接吻肆意挥霍胸腔中的空气,每个吻都是心肺在向大脑掐断供养,在窒息中陷入狂欢。

    在水下接吻,对于人类来说无异于自寻死路,彻底丧失给氧,超过一分钟就会大脑就会因为缺氧而受到不可恢复的损伤。

    人鱼的舌尖冰凉,试探着勾起对方舌尖,男人的眼睛不由睁得更大,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手足无措,池水咕咚咕咚灌进他的耳鼻,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接受着人鱼的吻,甚至还忍不住,想要、想要……想要反客为主,把这条人鱼亲晕过去。

    于是他就按照本心那么做了。

    他笨拙地回应起人鱼突如其来的吻,唇齿交缠,舌头小心地舔了舔人鱼舌尖。

    他像是古时候在大海中航行、被塞壬拽进海底的水手,水下的幻觉世界向他展开,他不知道水底原来这么美。

    兰沉的眼睛像在说话,一直在说“看着我”。

    于是他只能盯着这双宝石般的蓝金异瞳,和人鱼深深接吻。

    越接吻,越接近死亡。

    胸口难受得像坠了一块巨石,这石头就像要炸开,他知道自己肺里难受得要死,但是……停不下来……

    还想亲他……

    想一直一直亲下去……怎么会这么喜欢……

    就好像已经喜欢他很久很久……久到比这个宇宙还要遥远……

    真的好喜欢他。

    一看到他,就满心都是欢喜。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的脸和笑容。

    这个傻子的意识逐渐模糊,瞳孔在扩散。

    兰沉紧紧盯住他的双眼,蓝金异瞳像是在水下发光。

    他当然看得到棕发男人逐渐扩散的瞳孔。

    ——要缺氧昏过去了吗?

    可兰沉还是没有松开攥住衣领的双手,耳后双腮不停翕张,唇舌试探极限。

    ……再试试看。

    他刚这么想着,身前的男人猛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腰!

    男人的手掌宽阔巨大,一掌就能拢住他半截腰,而且力气极大,一下把他抓住,抓着他就拉上水面!

    他被男人硬生生抓了到水面上,男人一手攀住水池边缘,一手抓住他,把他扔到了地面上。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像是狂风骤雨,他的手腕被男人用虎口扣住,被强行抬起双臂举到头顶,然后迎面而来的,是更加暴烈、炽热的吻。

    他被死死压住鱼尾,无法动弹,男人直接单膝扣住他的半截鱼尾,连鳞片都被压得外翻。

    完全无处可逃。

    黑色双眼深沉得像是顶级捕食者!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真正的王,人皇厉擎!

    兰沉被厉擎掐着下巴抬头,接受对方来势汹汹、不容反抗的吻,口腔被人攻城略地、彻底入侵,顶级掠夺者的压迫感让人鱼血脉中的恐惧都开始觉醒,身体不由颤抖不停。

    蓝金异瞳根本就是不受控地在流泪,眼泪沁出眼角接触空气,很快变成一颗颗珍珠,从他脸上滚落。

    小人鱼像要被男人吓坏了。

    “呜呜、呜呜呜!”他发出呜咽,想要推开男人,可双手在桎梏下无法移动,他无处可逃!

    然而男人的吻就在下一秒忽然凝滞。

    他的动作停住,眼神再次改变,渐渐软化下去,重新变得黑亮无害。

    阿奇松开了兰沉饱受摧蹂的嘴唇,慌慌张张地说:“我、我怎么……”

    可是当他看面前这条满眼含泪的漂亮人鱼,立刻忘光心上所有的疑惑,结巴着说:“我好像、好像赶走了一个人。”

    这个傻子满脸涨得通红,目光润润地落在兰沉脸上,身体先于意识,已经又亲上了兰沉的唇瓣。

    “呜……”

    好好听,这就是嘴唇被吻到时发出的声音。

    傻子甚至没有松开小人鱼的手腕,哪怕兰沉求饶摇动手臂,他也依然紧扣着他的双腕。

    ……很好,原来不管哪个人格,本质都一样强硬。

    他足足又亲了兰沉好几分钟,直到兰沉的鱼尾都开始不亮了,才喘着热气,拧着眉头,放过兰沉的双唇。

    “我有些、有些……不舒服……”他难受地说。

    兰沉眼睫微颤,躺在地上,连冷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呵呵,不舒服,真会不舒服。

    什么都不懂,亲得倒是挺欢。

    厉擎,我是你爹!!!

    兰沉别过头,用尾巴抽了对方一记,气鼓鼓地说:“你从我身上挪开。”

    阿奇这才发现自己是怎样控制着兰沉。他惊慌失措地松开手脚,把兰沉抱进怀里,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

    兰沉两条胳膊酸痛无比,他白了阿奇一眼,刚想开口讽刺他,又看到对方满眼都是都是歉意,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

    好像比他还委屈呢。

    “我真坏!我怎么能把你这样……我是条坏狗吗……”阿奇自责得都快哭了。

    兰沉:……

    得,自作自受,自食苦果。

    他又气又想笑,推了脑袋对方一下:“你在水底下都快憋死了,为什么还不推开我?”

    “啊?”阿奇的脸又红了,“我、我该推开你吗?可是我好喜欢……你用嘴唇贴我……我觉得很舒服,比难受还舒服。”

    傻子说话完全不讲逻辑。

    什么叫“比难受还舒服”?这两个是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吗?

    兰沉:“……真是个笨蛋。”

    阿奇羞怯地笑了笑,他觉得“笨蛋”是个好词,因为从兰沉口中说出,听起来就很可爱。

    他说我是“笨蛋”。

    阿奇怪开心的,“那,那我是笨蛋,还是狗啊?”

    “你可以同时是。”小人鱼说道。

    他拍了拍阿奇的肩膀:“你把我抱起来,飞船要开始跃迁了,这房间得关闭。”

    “哦,好。”阿奇听话地抱起兰沉,带着他走出房间。

    身后的水池池底开始放水,水位缓慢降低。几分钟后,俄耳浦斯号就将跟随天狼星号,进行空间跃迁,直至抵达此行终点——帝都星。

    ……

    帝都星,B区,军部星际港。

    这处星际港是帝都星最大的一座军方专用港口,帝国最先进的太空战舰和最精锐的部队,正是从这里输送向全宇宙。

    因为俄耳浦斯号是跟着天狼星号一起抵达的帝都星,所以它也被特许在这座军部专用的星际港口降落。

    俄耳浦斯号落地后,船上众人还不能直接出去,必须等地面军方人员上船检查过一遍,他们才能正式踏上帝国的领土。

    自从陆昂登基后,帝都星对外来降落飞船就管控得非常严格。

    毕竟他亲眼见过,敌人如何不知不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起一座庞大隐秘的基地。

    这对陆昂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帝都星的防卫居然松懈到如此地步。

    在池皎掌权的十余年间,帝国一直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内部溃败。

    毕竟掌权者对如何维持这个帝国的辉煌毫不在乎。

    对池皎来说,帝国的兴衰荣辱都与他无关,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乎的只有如何折磨尤里乌斯家族的血脉,这才是唯一让他兴奋的东西。

    所以当陆昂夺回帝国权柄的时候,他接手的,仿佛是一架处处漏洞、朽坏的马车。

    帝国这个庞然大物,早已在华美的躯壳之下,被虫蠹空了。

    他登基后最先施行的几条法令之一,便是严加管控所有进入帝都星的外来飞船,不仅要求所有人都得提前登记,还必须经过港口海关的一一询问对比,才能让他们走出飞船。

    有社评员因此写道:“从今以后,即使是一只飞虫,恐怕都会因为没有登记就降落在帝都星表面,而被判处枪决。”

    所以,就算俄耳浦斯号是一艘外星政府的外交船只也没有例外,必须接受军方人员的全方位检查。

    但问题是,他们出发前向帝国提交的船上人员名单里,并没有一名联邦军官。

    军方人员只是清点了一下人数,就知道他们船上多了一个人。

    他们迅速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高光宇。

    “多了一个?”

    高光宇看向面前的年轻士兵。

    士兵点点头,道:“我们已经对该飞船进行全面封锁,目前有一个小队在船上进行排查。”

    高光宇道:“我知道了,我过去处理。”

    他再次进入俄耳浦斯号,站在飞船大厅,看着面前的一堆人在军方的严厉搜检中面面相觑。

    “王储呢?”他问。

    “殿下在休息室……”

    高光宇抬步向休息室走去,可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就已经在飞船二层的走廊里,见到了匆匆赶往大厅的人鱼王储。

    小人鱼把长发绑在脑后,穿着带层叠花边衬襟的诗人衬衫,脚上套了双小皮鞋,白袜套至小腿,几乎像是撞进高光宇目光中。

    “啊……你来了啊。”

    王储尴尬地说。

    高光宇沉默地观察他,只觉得对方脚上那双鞋怎么看怎么碍眼。

    人鱼……需要穿鞋吗?

    他需要自己走路吗?

    人鱼走到高光宇面前,抬着头看他:“他们说我们名单少写了一个人,现在全船都不能出去了,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

    高光宇黑沉沉的眼睛向下望着局促不安的小王储。

    他问:“为什么会少报?”

    小人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很天真地说:“我不知道,宠物也要算随行人员吗?”

    他表情全然无辜,好像真的很意外,他们错把自己的宠物认成了不该出现的人。

    高大寡言的黑衣军官还是用他的黑眼睛看着这位王储,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上露出他并不熟悉的表情。

    “你的宠物?”他确认道。

    人鱼歪过头,极甜蜜地一笑:“对呀,只是我的宠物,我的小狗,难道还要登记成随行人员?”

    高光宇眼底迅速闪过一抹痴迷。

    他哑声道:“……按照帝国法令,你们应该一一登记。”

    兰沉努了努嘴,苦恼地说:“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我们赶回去啊?”

    高光宇抿着双唇,嘴巴被他抿成了一条线。

    小人鱼表情生动灵活,言语简单笨拙,毫无城府。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截然不同。

    可他们偏偏如此相似。

    不,不是相似,而是相同。

    高光宇确信,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到底是为什么,他会再一次降临,高光宇无意去探究背后的真相,但他知道,这是他最后能够拥有他的机会了。

    高光宇知道自己秉性卑劣,欲念阴暗,无所谓,他已替自己为自己的无耻开脱好罪名。

    他说:“不会。”

    人鱼立刻开心了:“真的啊?”

    “我会帮你解决,”高光宇慢条斯理地说,“但你要答应我的要求。”

    “好呀好呀,”人鱼还没等他将交易内容说出口就已经急急忙忙答应了,还满脸感激,“你真是个好人!”

    ……人鱼,果然是平均智商很低的生物。

    他变成人鱼后,就远没有以前那么聪明了。

    高光宇忍不住想。

    他说:“我需要你不能去见陛下,放弃和陛下联姻。陛下并不喜欢你,你知道么?”

    小人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脸上浮现出受伤的表情:“你们……你们陛下不喜欢我吗?他不想和我联姻?他真这么说吗?”

    高光宇点点头。

    兰沉:没爱了没爱了,陆昂,没爱了!

    可是雪,飘进双眼,看不见你当初的谎言!!!

    小人鱼看起来有些低落,垂头丧气地绞着手指:“那怎么办啊……本来赛格涅先生就是让我过来和帝国联姻的,那我不是白来了吗?”

    高光宇的喉结上下一滚。

    他怀着心底难言的、狂烈的欲念,那些隐秘不可告人的瘾毒早已谋杀他的灵魂,叫他如此不择手段。

    他声音低哑:“……你可以找我。”

    黑衣军官上前一步,戴着深色皮质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人鱼散开的一绺头发,“我也是帝国的人。”

    人鱼的表情更惊讶了。

    惊讶中还带着一点红晕,他眼神闪躲,磕磕绊绊地说:“你、你啊……可是你不是、不是……我们才刚认识呢,我就要和你结婚吗。”

    “你都没见过陛下,也准备和他联姻。你知道联姻就是结婚吗?”

    高光宇指出他的逻辑漏洞。

    小人鱼气恼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别把我当弱智!”

    人鱼好像对别人把他们当成低智商生物很警觉。

    高光宇:“嗯。”

    他又走近了一步,这次直接将王储逼到只能靠墙,他身材高大,穿着黑银制式军装,显得硬朗英武,很有男人味,隐约还有一点当初那个寸头少年的影子。

    人鱼缩在墙根,连耳朵都红透,低着头说:“你、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高光宇安静了一秒。

    然后什么话都没说,便蹲身下去,握住小王储的脚踝,低低问:“为什么要穿鞋?”

    人鱼不解地看他。

    “我要下飞船呀。”

    “……你不用自己走路,”高光宇低下头,“当人鱼就好了。”

    他用手指摸索着王储穿着白色丝袜的脚踝,指腹的轻微动作带着无限狂热痴迷,“我会帮你——”

    一只手落在他带着肩章的肩头。

    “你想帮我的主人做什么?”

    棕发青年像是被人抢走骨头的一条狗,温和无害的面庞上 突然露出被冒犯的戾气,眼神都变得有些发狠,“你也想当他的狗?”

    高光宇抬起眼帘,双目沉沉发黑。

    作者有话说:

    兰沉:别抢了,听我说,在坐的各位都是我的狗。

    我觉得厉擎真的很帅!!斯哈斯哈斯哈我好爱厉擎这款,搞一个等于同时搞两个,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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