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罗宾先生,约德郡城郊一家葡萄产业园和红酒庄的老板。
前几年酒庄几乎破产,罗宾先生从父亲手里接下家族生意,开始深耕中低端市场,很快就扭转了亏损,现在他已经是约德郡排名第三的大酒商了。
听说罗宾先生有意扩大酒庄产业规模,借港口便利将自家的酒销往海外。想打响知名度,那他就得先打入约德郡的上流社会。
塔妮斯顿伯爵夫人的人脉可是这些商人梦寐以求的资源……”
红槭木庄园门口举办的集市必定有伯爵夫人参与,这算是为本地居民和农民行方便的一场大型活动,肯定会吸引来自上流社会的目光。
城外酒庄抓住机会纷纷亮相,如果能借此进入富人圈层,进一步打开销量扩大知名度,那可是后续源源不断的大买卖。
“我也不知道罗宾先生是不是伯爵夫人的朋友,伯爵夫人一向大方,她的车经常会借给朋友谈生意用。”
车是红槭木庄园的,人却不一定是阿卓亚娜熟悉亲近的人……
不过,伯爵夫人与这些人认不认识、是不是朋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伊冯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斯宾塞,你自己去吧,我得回公寓,卡洛还被我关在家里呢。”
回了租住的公寓,正好遇到房东汤姆森太太。
汤姆森太太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儿子在国外定居工作,每年回来一次,听说上个月刚走。
而她丈夫是汉克军人,战争结束后一直都没有回来。
不过,用她自己的话说:“那个混蛋一定是跟野女人私奔跑了,不然的话,政府肯定会联系我这个遗孀领救助金的不是吗?
什么?让我去问?我才不去!万一他真是逃兵,军队要我交一大笔罚款怎么办?”
看到伊冯回来,汤姆森太太手里捏着一封信过来找她。
年轻的炼金术士心底猛一跳,紧紧盯着那封信函,听见对方道:“维吉哈特小姐,我老花镜找不到了,你帮我看看,政府退回来的报税单上写了什么?”
伊冯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应付了房东,汤姆森太太一边谢这个让人倍生好感的黑发租客,一边喋喋不休抱怨。
“你说乔治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瞧瞧以前那个好小伙被港口区的混蛋们带成了什么样子,先是加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兄弟联盟’,然后酗酒成瘾,现在对妻子动手,早知道我就不把房子租给他了!
莉莉也是倒霉,脑袋缝了好几针,医生说要半个月才能恢复,没了莉莉在家操持家务,我看他这半个月怎么过!”
伊冯帮汤姆森太太更正着表格里的内容,“乔治先生已经被放出来了吗?”
“对,去医院照顾莉莉去了。你楼上那个在银行工作的小姑娘还说要劝莉莉离婚离开丈夫,哼,愚蠢!
年轻人总把婚姻看得简单浪漫,莉莉这样的姑娘,要是没了乔治,你信不信她下个月就会出现在港口区的路灯下,供那些路过的水手们挑选!”
话说的挺刻薄。汤姆森太太看向伊冯,微微眯起眼,语气缓和了一些,“维吉哈特小姐,你和莱拉小姐的命可比莉莉这样的姑娘要好,要知道,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很多女人都没有独立生活的资格,哪怕是今天。”
伊冯把笔插回大衣衣兜,将修改过的报税单还给房东太太,“是的,汤姆森太太,我的确比很多人都要幸运。”
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钟,工人们没有下班回来,院子里只有两个主妇在一边聊天一边晾晒着衣服,而几个孩子正在满院子飘舞的衣物下面穿梭嬉闹奔跑。
伊冯住的这栋公寓环境其实不算差,房东太太挑剔的目光拒绝了许多租客。
酗酒的瘾君子、拖家带口超过七口人的大家庭,以及邋里邋遢的单身汉。
用她的话说:“我这里不是做慈善的福利院,让你们住会毁了汤姆森太太公寓的好口碑,我还怎么赚钱?”
昨晚发生的事情,让住这儿的其他七户人家都认识了这位刚搬来的警官小姐。
在孩子们好奇和主妇友好的目光中,伊冯通过公寓外侧的楼梯回到自己二楼的房间。她掏出钥匙开门,“卡洛?”
房间太小,一览无余,伊冯进去找了一圈没找着,听见外面有人问:“警官,你是在找一只可爱的小花栗鼠吗?”
她来到门前狭窄的走廊上,仰头看见楼上栅栏外探出一个脑袋,是住三楼的银行打字员,“那只小家伙跑我家里来了。”
莱拉小姐不是约德郡人,她来自汉克首都郊外的乡下,是一个农夫的女儿,有五个兄弟姐妹。
活泼开朗的银行打字员给伊冯倒了杯茶,两个年轻姑娘坐一起聊天,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我八岁的时候爸爸病死了,农场主把田收回,将我们赶了出去。
妈妈带着我们在首都活不下去,没有人家愿意雇一个带了五个孩子的女佣,我最小的弟弟被饿死了。
后来我哥哥听人说,约德郡拥有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港口码头,在这儿只要扛得动货就能赚到钱,于是我们一家人就把仅剩的钱都凑了船费交给一名船长,请求他带我们过来了。”
伊冯坐在莱拉的出租屋里,面前是一杯滚烫的热红茶。
她环视这间宽敞明亮、家具齐备,比自己的小公寓大了整整三倍的温馨房间,听着打字员小姐聊起自己充满苦难的过往,不由为这个曾经的乡下女孩感到高兴。
伊冯很擅长于倾听,但她从不会轻易对他人的事情发表自己的看法,除非有人向她请教。
这是个好习惯,她最好的朋友凯瑟琳是一名政客,有些烦恼凯瑟琳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不愿说,却能毫无压力向她倾诉。
莱拉的朋友不怎么多,不像其他年轻姑娘们一样热衷于聚会逛街,并和帅气的小伙子约会。
她省吃俭用,一下班就回家,攒下了不少积蓄。
那么,她妈妈和其他的三个兄弟呢?
小花栗鼠蹲在伊冯膝盖上吃完了花生,又跳到坚果盘上往嘴里塞瓜子。
“卡洛!”
“没关系,让它吃吧。”有人陪着聊天,莱拉神情放松,嘴角挂着一抹笑,“我听汤姆森太太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上班,一直没回,这只可怜的小家伙肯定还没吃午饭呢!”
伊冯不好跟对方解释,卡洛不是一只真正的金花鼠,它其实不需要进食这些东西的。
这家伙单纯就只是嘴馋而已。
莱拉伸手摸了一下花栗鼠圆滚滚的身体,卡洛回头用乌溜溜的黑眼睛看她一眼,加快速度把颊囊塞满,扭头跳回到主人膝盖,把瓜子拿出来放伊冯制服大衣上慢慢吃。
“维吉哈特小姐,曼森威尔也有坐落在大山上的农场吗?”
“当然,我童年是和祖父母一起寄居在朋友家里的农场长大的,后来要上学,才去了大都市。”
“那我跟你有点像。
我爸爸妈妈一辈子生活在广阔的牧场草地和农田中为农场主工作,离开了那里,面对城市大工厂和车水马龙的街道,我妈妈无所适从。”
但这位母亲还有四个无法舍弃的孩子,她只能什么活儿都干。竞争不过码头工人,她就去帮店铺打扫卫生,替人洗衣服、跑腿。
“刚开始的时候还行,可到了几年前,这些活儿也不好干了……”
涌入约德郡和港口区的穷人太多,任何一种工作都有太多人竞争,薪资降了下来,莱拉的母亲赚不到钱,一家人被房东给赶了出来。
不过好在境况还不错的那几年,伟大的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感召,咬牙将四个孩子送去了学校。
虽然书没读完,但离开学校后,莱拉的两个哥哥进了工厂,弟弟因为年纪太小,工厂不敢招童工,就去了一名鞋匠那儿当学徒。
而勇敢的莱拉则走了大运。
某天她在街上听到两位西装革履的先生商量要登报招打字员,她不知怎么鼓起勇气,上前举荐了自己。
按理说,这是一个苦尽甘来的美好结局,但无论好坏,生活总会有意外。
“我母亲爱上并嫁给了一个烂赌的酒鬼。”
这足以将任何一个刚有起色的幸福家庭拖入深渊了。
“生活急转直下,我们背上了债务,那个家从此不再有欢声笑语。
当两个哥哥操作机器出了意外,妈妈和继父却将大半的死亡赔偿金丢进赌场以后,我带着弟弟逃走了……”
伊冯静静听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不喜欢莉莉,她就像是我那个嫁给酒鬼后的妈妈,一个逆来顺受、总是跟在丈夫身后游荡的幽灵。
我尝试过和她交朋友,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莱拉,你都二十多岁了,为什么不找个人结婚呢?乔治有几个好朋友,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拜托,约德郡有那么多认真工作的优秀小伙儿,我为什么要在那个声名狼藉的工人酒馆找伴侣?找酒鬼和烂赌鬼吗?”
“什么工人酒馆?”
莱拉脑袋一歪,皱了皱鼻子,脸上的雀斑俏皮可爱,“魔法顾问小姐,你已经下班了!”
伊冯笑道:“是的,下班时间,我正在和新认识的朋友聊天。”说着,她眨了眨眼睛,“顺便分享一些八卦。”
“好吧。”莱拉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知道的可不多,只是道听途说。银行有些客户聊到过,说特莱林区有一家‘兄弟联盟’酒馆......”
说到这里,打字员小姐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据说前几个月教会驱魔死掉的人里头,一大半都去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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